目送紫鹃离开,那两个丫鬟中的身量小些的嘴角微撇“不过是和咱们一样的,倒是摆什么架子!”
身量略高些的忙推了她一把“你胡说什么,人家能和咱们一样,那是世子妃跟前的大丫鬟,和青竹姐姐一样,王妃和世子那么疼世子妃,世子妃身边的人谁敢不给面子,哪里像咱们,不过是个三等的丫鬟。”
“谁还能一辈子当三等丫鬟,等着瞧,总有一天要叫她们不小觑了我。”那身量小些只道。
身量高些的仔细打量了她一遭只抿嘴笑道:“我却是不能,妹妹倒是未必没这个机会,以后若是好了,可别忘了我才好。”
两人后头说得话紫鹃却是不知道,进了青竹的屋子,她坐在窗边做活见紫鹃进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笑着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做!”拉了紫鹃坐下,就要倒茶。
紫鹃忙摆手“不用了,我坐会就走!”随手拿起青竹正在做的活计,果然同那香囊上的针脚一样,只是那香囊想来是前几年做的,比起这会儿稍有不足。
青竹听她这么说,也不假客气在边上坐下,见她拿着自己的活计瞧笑道:“你过来,就瞧我们这个,你做得比我好,还瞧得上我这个。”
“谁不知道你的活计最是鲜亮的,倒来羞我,从前世子身上的不都是你做得。”紫鹃回道。
青竹一笑“世子最不耐这个,不过是瞧着怎么简单怎么来。不过如今可不是了,不是世子妃的,世子可是看都不看一眼。前头世子妃身子不好,王妃不叫动针线,我瞧着世子身上的有些旧了,该换了,巴巴的做了一个想换下来,免得叫人瞧见不像,你猜怎么着,世子可不答应,非等着世子妃好了,做了新的才换下来。但凡是世子妃做得东西,难怕是旧了,也都小心的收在一个匣子里。都不叫人乱动,藏得好好的。”
青竹能在徒元睿身边这么多年,素来机敏,紫鹃不知缘故的跑来,一来又拿着她的针线说事,她到底是心底生了些疑虑。世子妃和气,她倒是不担心,不过是防着有人嚼了舌根,她们当初四个,如今也只剩她一个,年纪大了还不出去,府中不是没有说闲话的,只不敢叫上头知道。她虽自认清风明月的,但备不住旁人不这么想。自然以为紫鹃听到了什么才特特过来说这话。
紫鹃倒是没想到自己的几句话倒是惹了青竹乱想,她虽有心试探,却决计不是疑心青竹。只是听得世子对自家姑娘的东西这般看中,倒是将之前因着那香囊而起的闲心去了几分只笑道:“我只盼着世子同世子妃能一直好好的,就好了。”
“可不是!”青竹应和道“你这巴巴的跑来还没说什么事呢?”
紫鹃笑着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世子妃有话同世子说,叫我来看看世子可回来了。进了院子瞧见你们这新来的两个丫鬟说了几句话,知道世子尚未回来,就想着来都来了,到你这里坐会。”
青竹闻言倒有些迟疑了“你见到的可是绿意,绿丰?”
“这倒是没问,只一个身量柔弱些的,一个高些的,说话倒是爽利,对了那身量软弱些的我瞧着倒有些眼熟!”紫鹃笑着说完,笑意却是僵住了,无他,她终于想起为甚瞧着那身量瘦小些的为何眼熟,那眉眼间分明有些像自家姑娘。
想到此节,紫鹃脸色大变只等着青竹“你院子里进了这样的丫鬟,你倒是瞒着!”
青竹见她醒悟叹了口气忙将她按下只道:“你这话倒是错怪我了,咱们相交也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我,绿意我一见就觉得不好,偏她进来那会这是世子妃不舒服的那段时日,我倒是不好说这个,私下里也想着把她送出去,另叫人补一个进来,何曾想这事情倒是不大好办。”
紫鹃讶异道:“不过是个丫鬟的事情,你在西苑这么久,这点事情只怕还是能做主的,谁还能驳了不成。”
“那绿意是吴管家的分配过来的,世子一向不管这个,王妃也不会过问小丫鬟的事,因而这些小丫鬟的分配一向是府里管事做主。我知道不对就找了人,偏管着这块的管事竟然拿话搪塞我,逼急才说是吴管家的意思,因此这事我倒是不好自专了,你且安心,我一直注意着没叫她往世子跟前凑,这想着这两日寻个时间禀了世子,让世子定夺。世子不是那样的人,这吴管家是心太大了,落不了好。”青竹安慰紫鹃,让她宽心。
那吴管家乃是王府中的大管家,青竹虽然是西苑的大丫鬟,确也比不得。再想想那张家之事,紫鹃叹气道:“这好好的日子偏要生出事端。”
青竹失笑“不过是些小人作祟,不过说起来吴管家起这个心思倒未必没有原因,世子和世子妃虽然好,可是这都成亲几年还分开住着,难免有些人心思浮动。”青竹的话叫紫鹃心思一动,可不是,这不提她倒是忘了,她家姑娘还能世子分院而居,姑娘今年十四了,虽说当初说好的是及笄再同房,这也只半年的功夫,先搬到一个院子里住着也不是不可以,到底亲近些。这般一想紫鹃就动了心思,想着回头和陈姑姑提提是否可行。若是好,再有这样的丫鬟不用她们管,陈姑姑就能把人赶出去。
紫鹃去了许久才回来,只说世子未归,转告了青竹,黛玉也就没过问,至于那绿意之事,紫鹃自然不会说出来让黛玉心烦。
徒元睿今日个被皇帝留了在宫中用晚膳,回府时已然有些晚了,因着喝了些酒倒是不好直接去看黛玉,只想着先回西苑沐浴更衣再去碧云阁。
青竹去安排洗澡之事,徒元睿口干要喝水,唤了两声才有一个婢女送了茶水进来,他眉头微皱,有些不耐“放下,出去吧!”
他虽喝了酒,却也清醒,往常身边侍候的丫鬟都是那几个,那是个眼生的,他没心思追究,却也不会留了人在屋子里。
绿意没成想自己好不容偷了个空世子连一眼都不瞧她,心内失望,却只能福身退了出去,正好同进来的青竹迎面撞上,见绿意从屋里出来,青竹脸色微变,她之前才同紫鹃说好,这会儿就打脸。幸而瞧绿意那样,也没讨着好,冷冷的看眼绿意,青竹快步进了屋子。
“世子,水房准备好!”青竹禀报道。
徒元睿应了声,微抬眼皮“院子里的事情交给你,我一向放心,刚才是怎么回事?”
青竹忙请罪道:“是我没安排好,世子恕罪!”
徒元睿摆摆手:“青叶,青薇两个出去了,你身边也没有个帮手,瞧着府中哪个好些,调拨过来帮衬着,这次的事情也就算了。”徒元睿自然不会因着这点小事就责罚她,不过是提点几句。
微微揉了下额头,起身要去水房沐浴,忽而想道什么止住脚步复又道:“徐瑾接了一趟任务要出去办差,若是顺利半年大概就会回来,他求了我,回来之后要娶你。我没应下,让他自个同你说,你若是答应,我就允了。”
直到徒元睿就走了出去,青竹仍然静静的立在原地,手心握紧,脸上平静无波的,也瞧不分明是何意。
第42章 (已替换)
徒元睿沐浴更衣之后再往黛玉处已经有些晚了,只是他历来习惯了的,回府之后不管多晚都要往碧云阁去一遭,就是黛玉歇了,也要去看看她,只不叫她知道。又听说青竹提起,黛玉特意遣了紫鹃过来问,知道她今日进了宫,恐她受了委屈更是不敢耽搁。
他到碧云阁的时候,黛玉正在卸妆,听得婢女的通禀,让紫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起身相迎。这会儿发髻已经散了,一头青丝垂在身后,虽是常服却也在灯光下有种飘然欲仙的错觉,徒元睿心中徒然升起一股道不明的错觉,忍不住伸手拉了黛玉入怀。
“睿哥哥怎么了?”黛玉忽然落入怀抱之中,露出诧异之色,两人挨得近只闻得一股酒气入鼻眉心微蹙“睿哥哥喝醉了!”
徒元睿在黛玉开口之时已然回过神来,亦觉失态,他虽喝了不少酒,但未到醉了地步,只是酒不醉,人自醉,当初那个身量不足的小姑娘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然长大,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还是风拂柳。他守候多年,眼前的人是他的,此生不改。
“陛下留膳,喝了点酒,熏坏了。”徒元睿放开黛玉微微后退了几步,隔开了些许距离,以免让酒气冲了黛玉。虽然他来之前已经沐浴更衣,也喝了醒酒茶。
黛玉狐疑的瞧了他一眼,见他不似醉了模样,却也不知刚才好端端的是为着什么,只暂且按下“虽是陛下留膳,但睿哥哥也该仔细些。”这般说着却是拉了司徒睿坐下,转身吩咐紫鹃备了茶水,好歹去去酒意。
徒元睿按下只道已经用过醒酒茶,他历来是有分寸的,虽然陛下不在意,但他也不会这般不注意,只是偏今日个忠顺亦在,他是个混不吝的,借着上回的事情故意逼着他喝了不少。虽说上回之事到底是忠顺不对在先,却也非有恶意,只是玩笑开过了。这回说是故意的,其实不过是借此揭开此事,亦做两清。陛下知,所以没拦着。徒元睿自然不好不喝,总归忠顺是实打实的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他喝几杯酒不算亏,只这话自然不好同黛玉提,只笑着听黛玉嗔怪了几句,保证下回会注意罢了。
黛玉略说了几句也就算了,徒元睿伸手拉了黛玉坐下“今日个入宫可是出了什么事?”未免黛玉一直记着,徒元睿索性转移了话题。
黛玉这才将宫中之事说与他听,算起来不过是两件,薛宝钗同张家之事,另叫紫鹃取了那香囊递给徒元睿只道:“张老夫人到底是长辈,虽然有些心思,却未必会行此之事,只怕是有人自作主张。”
自作主张之人不言而名,徒元睿随手将那香囊搁在桌上,只笑着看向黛玉“玉儿可生气了?”
“我生气什么?倘若这东西真是睿哥哥私相授受之物,我自然会不高兴,既然不是我有何生气的。”黛玉微扬头只道。
徒元睿一手撑头掩住眼中的失望之意,他的玉儿压根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很快又放下手,笑了笑“玉儿如此信任,睿哥哥真高兴。”伸手摸摸黛玉的头一如往日。
那香囊是徒元睿的不假,只却非徒元睿送与张绫的,乃是一次宫中宴席,张绫买通了小内侍污了他衣裳,趁着他更衣时让人偷出来的,原是想在太皇太后面前做鬼,可是徒元睿是什么人,如何会给她这个机会,一发现丢了东西就知道只怕是中了算计,立时就审了当时的内侍,得知是张绫所为,当即就找了太皇太后请罪,只道他随身之物丢了,因着在宫中若是惹出什么事来,却是他的罪过,求责罚。太皇太后自然不会因着这个责罚爱孙,却也明白虽是小事,若被有心人利用扯上宫中阴私却是不妙,即派人私底下严查此事,等查清真相时也气得不行,偏张绫在太皇太后面前极会卖巧,知道事情败露,倒是认下了,只哭诉自己一时糊涂,实在是愛慕徒元睿才行此下策,反倒是怪徒元睿不理会她。
这一事到底因着太皇太后的面子掩了下去,但消息灵通的人家未必没听到,徒元睿也因此彻底被惹怒了,不过月余,那张家就出京任职。
要说张家长辈不知张绫的心思那是假话,但永安王府权势赫赫,徒元睿又深得圣心,他们如何会不愿意。天底下最富贵之所,自然是宫中,他们张家就是因为出了太皇太后才起来的,不过好歹有自知之明,张绫被宠坏了,这样的性子进宫觉没可能,那么退而求其次,嫁入王府自然也不错。只是她们虽对这样的事情乐见其成,却也明白张绫此举只怕让徒元睿生了不满,也不会被陈王妃满意。与其这样倒不如带着女儿先离开京城,过几年这事淡了再回来,再谈婚事不迟,左右自家姑娘年幼。且太皇太后亦有暗示,她老人家是愿意的,有此一言,张家这才劝动张绫跟着离京。
徒元睿只将旧事与黛玉提点了一二,倒不是担心黛玉多疑,若是可以他倒宁愿玉儿有所表现,可惜许是他素行良好,他的玉儿再不疑他。只是那张绫实在是偏执的很,不过是叫黛玉心中有数。
虽说人的秉性不同,但似张家姑娘这样的委实叫黛玉开了眼界“莫怪长泰提起张姑娘是那个模样,这张家如此教女,也不怕!”倘若张家尚有其他的姑娘只怕会被连累的嫁不出去。
“张家两辈只这一个姑娘,不然皇祖母也不会这般宠她。”徒元睿淡淡道。老承恩公是太皇太后的亲弟,现在这位承恩公则是张绫的父亲,张家两代只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连个庶女也没有,莫怪张绫被宠成这样。
“张家之事我会尽早解决,只委屈你这段时日出门身边别缺了人。”徒元睿到底有些不放心“不如这样,我将青竹调到你身边使唤。”青竹的父亲是王府的侍卫,青竹幼年曾学过几手,有她在,徒元睿也就放心些。
黛玉忙道:“青竹管着你院子里的事情,若是过来,你院子里可怎么办,我身边有紫鹃香荷几个,大不了我多带几个人就是了。”
虽黛玉这般说,徒元睿仍是不放心,次日一早上朝之前唤了青竹,将此事说与她听,青竹自然没有不愿意的,顺势倒是提起迁院一事“明年就是世子妃及笄之年,算起来不过大半年的功夫,也快的很,依着婢子的浅见,与其这会儿寻了人来接手这院子里的事情倒不如直接禀了王妃,让世子妃搬回咱们这儿。世子看如何?”
让玉儿搬回来,徒元睿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动了,只是不知玉儿是否愿意,思及玉儿对张绫一事的反应,徒元睿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当年他在母妃面前坦然自若,信心满满,可曾想过如今却惶惶不安,果然报应来得太快。
“此事我会同母妃提,你先不必往玉儿那去,这几日先将这边收拾一番,做好准备。”徒元睿打定了主意。
青竹笑着应下“是,定会让世子妃满意。”
六月十八永修公主办赏花宴,陈王妃同黛玉亦往,陈王妃同诸位诰命说话,黛玉却是被孙玥,蓝茜还有陈筱三人给拉走说话。
“也不知怎么回事,先是玉儿妹妹病了,好不容易玉儿妹妹病好了,公主又不在,咱们倒是聚都聚不起来。”蓝茜叹气道。
孙玥闻言笑着道:“好不容易咱们见面的,茜儿愁眉苦脸做什么?公主不能出来,难不成咱们就不能去看公主。”孙玥乃是郡主,祖母又是身份尊荣的文慧大长公主,西林寺虽是皇家寺院,她却也去得。
陈筱年纪长些更为稳重些故而迟疑道“这可妥当?”
“如何不妥,公主上回就说要下帖子请咱们去,这会儿倒是刚好。”黛玉笑着将长泰的话说与众人听。倒叫其他几人笑个不停“人都当她在里头吃苦,不想她倒是乐得自在,不过这话只咱们说,可别叫人听见,该惹了是非。”孙玥笑道。
“可不是!”黛玉亦道:“咱们只定个日子一块去看看,虽她这般说,但那里头到底是冷清了些。”
她们四人都是身份不低的贵女,不是郡主世子妃就是公府姑娘,因而也无人敢凑上来打扰。只不是每个人都这般有眼色,孙玥忽见一行人过来,请推了下尚在说话的蓝茜。
黛玉一眼就瞧见一行人中衣装最素的探春,眉头微蹙,很是不解。因着薛蟠之事,贾家自然获罪,虽那薛蟠本身就是罪犯,但是贾家伤人性命乃是事实。此事贾政确实不知情,因而已治家不严被罢官,这次只怕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起复。至于王氏不只被剥夺诰命,更是被关进了庵堂。贾政本要休妻,但念及宫中的元春和王家的势力,到底没敢。更有贾赦生恨元春既然利用迎春,险些将迎春拖下水,连累他们大房,一力要分家,贾母气得不行,却到底没拦住,只因为贾赦请了宗族老人出面。贾赦贾政到底分了家,不过因着贾母的关系,贾政倒是分了一笔不小的家产,生活无忧,只是一家子彻底成了平民百姓。
贾母不是没有动过其他的念头,想要求黛玉帮忙,可惜黛玉如今压根不登贾家的门,就算贾母以身子不好请她来见,黛玉也只是送了太医并药材过去。
以二房如今的情况,探春竟然出现在公主的赏花宴上实在叫黛玉吃惊。
一行人为首之人生得极好,只是一双眼生生坏了这张容颜,眉宇间的凌厉只瞧着就不是好相与的。黛玉不识得这人,低声询问一旁的陈筱“我倒是不曾见过这人,你可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