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的原因就是爱你————星

爱你的原因就是爱你

1．在天堂
许久以前，上帝的身边有两个大天使。一个是撒旦，另一个是我--阿布迪尔。撒旦掌管公平，代表公平的蛇是他的随从。我掌管和平，代表和平的橄榄枝是我的随身之物。撒旦是世间万物羡慕和崇拜的对象，他有着迷人的魅力，眼角眉梢全是勾魂夺魄的笑意，总是浅浅微扬的美唇令人心迷神醉，高挑匀称的身体松散地围着一件白衣，背上的羽翅优雅地拢着。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海洋最深处的珍珠，散发出最纯净的光芒。他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温暖。我从见到他的第一天起，就像所有见过撒旦的人一样，不可抑制地陷在他的笑容里。那时我只知道，撒旦的笑好美好美，他的笑容可以让人快乐和幸福。直到他离开我时，我才知道，他不喜欢笑，也没有人会逗他笑，而且他活得很不快乐。但他之所以会笑，是因为想看人们从他的笑容里获得幸福的快乐的样子，是因为不忍心看到人们失去他的笑容后落寞伤心的样子。上帝曾说，撒旦的这种行为和思想，在古代的中国，被称为"仁"。而我所掌管的，被称为"和"。
撒旦在处理事件的时候很聪明，用许多巧妙的方法做出公平的判决。这说明他的头脑很好。撒旦很会跳舞，柔软的身体曼妙的舞姿让他那时那刻看起来像最妩媚的妖精。这说明他四肢很发达。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让自己的宫殿乱成一团糟，而且越整理越糟糕。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走在平路上就摔得鼻青脸肿，而且总在向上帝行礼时结结实实地把脑袋磕在上帝石椅的扶手尖尖上。我看不下他这样对不起自己，于是担任起他的保姆工作，帮他整理宫殿，随时走在他身边保护他不要被他自己绊到。每每他摔倒在我身上时，都会赖在我怀里撒娇，眼睛眯得弯弯地对着我笑得甜美："阿布迪尔，你真好。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我不敢看他美得耀眼的笑容，匆匆扶起他，便继续跟他保持一点距离地走。我不想心中的慌乱被他发现，我不想承认心中对他特殊的感情。
有一天，撒旦突然对我说："阿布迪尔，你拉着我的手走，好不好？"我犹豫了许久，又在他撒着娇的催促下，终于颤抖着拉住他细长白净的手指。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幸福。我转头，看到撒旦红了脸，低着头在笑--不是平日里魅惑众生的笑，而是极干净极纯真的笑。过了一会，他小小声地嘀咕："这一次，我是真的想笑。好开心。谢谢你，阿布迪尔。"

打那以后，撒旦总要和我拉着手走。每当这时候，他就像吃了糖果的小孩子，快乐得无法无天。还会偷偷地看着我，然后呆呆地自己笑。我问他在高兴些什么，他就眨着漂亮的眼睛装无辜，然后趁我不注意展翅飞起来。我们穿梭在云朵之间，虽然只是简单的十指相扣，却仿佛心被紧紧地缠在了一起。
有一回我们正飞着时撞到了另一个天使，我怕他看到我和撒旦手拉手的模样，便一下子放开了撒旦的手。撒旦立刻坠了下去，我这才发现每次他带我飞起来后就会收拢翅膀，让我牵着他的手飞，如果我松手他就会坠下去。他应该是完全地信任我才会这么做，他也应该没有料到我会有放开他的手的一刻。我想要下去追他，但那个天使却问我一些告谕，我怕露出破绽，只得狠着心不去看撒旦坠落的方向，向那个天使说着告谕。很担心很担心，却勉强做着自我安慰：撒旦，你也有翅膀，你也可以自己飞的，你不会有事的。即使没有我，你也可以自己救自己，用你自己的翅膀，飞吧。

等我回到撒旦的宫殿去找他时，他正窝在墙角打瞌睡。我拍拍他，却发现他抖得厉害。
"阿不迪尔，可不可以，抱抱我？"撒旦抬起很是憔悴的脸庞，可怜兮兮地望着我，边嘟哝边勾着我的脖子趴到我身上，然后又垂了眼睛打瞌睡，还说谁都听不清的梦话。
"撒旦，别，别这样，"我试图推开他："别人会误会的，撒旦，撒旦，"终于把他从身上扒下来，我紧张地看看宫殿门口，怕随时来找公平天使的人看到这暧昧的一幕。毕竟，天使和天使的爱恋是被禁忌的。天使都是男孩子，就像人间的同性恋爱被排斥一样，天使间的爱恋是被诅咒的。诅咒的内容我听大天使拉斐尔说过，好象是其中的一方必须承担对两个人的罪恶惩罚，被打入魔鬼地域变成万人唾骂的恶魔。可是，我控制不了对撒旦的感情，我抱着幻想的心态偷偷爱着他，希望上帝不会察觉。我感觉得到撒旦也爱我，但他毫不掩饰的行为让我害怕。
我把他搁回墙角，他还在喃喃地叫着我。这时有人进来了，我慌慌张张从侧门跑掉。
但刚转出门角，就听到叫声："撒旦，撒旦，你怎么了？快点把他抱到医药之神那里！"然后是许多慌乱的脚步声。我叹口气，撒旦跟我不一样，即使没有我在身边，依然会有许多的人爱他照顾他，我并不是他生命中必要的存在吧。但是撒旦，我的生命中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要依靠什么活下去。

后来听说撒旦的病情，是因为从天空坠落被吓到了。他没有用自己的翅膀飞吗？就那样傻傻地掉下去？我觉得撒旦的脑袋有问题，没有人会有翅膀还不用的。我好奇地去找他，问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翅膀飞。他给我的答案让我呆掉："阿布迪尔，我让你拉着我的手飞时，不相信你会放开我的手；我从你的手中脱落掉下去时，不相信你会任由我掉下去；我掉下去后，不相信你不会来陪我治伤。但是我相信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苦衷，所以，我一点都不难过。"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脑中突然回想起拉斐尔的话，我害怕极了。我不想我们受到惩罚，不想我们分开。即使不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每天能够看到他也令我满足了。但是撒旦根本无所顾忌，时间一长谁都会看出来的。如果我拒绝他，让他离开我，也许我们就有救了。即使他因此以为我不爱他也无所谓。我还可以独自爱他，不要他的回应，不要两个人的甜蜜，只要他不受到伤害，只要他还在我目所能及的地方。这样，我还可以悄悄地保护他。打定主意，却不敢抬头去看撒旦的眼睛，憋了半天终于冒出一句连我自己听了都想抽我自己一个大嘴巴的话："你是傻瓜吗？我是故意的，我是故意想要伤害你的。我前些日子...也是故意玩弄你的。我们都是天使，所以我是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而且，即使我会爱上天使......我选择谁也不会选择你的。我讨厌你。"
然后，静静地等着，等他哭，等他打我骂我，等他，离开我。心里已经凉到冰点。
许久，撒旦恍惚地开口，连声音都憔悴许多：
"你可知，被自己心爱的人玩弄，是那么心甘情愿，可又多么伤心欲绝。如果伤害我能让你开心，我愿被你伤害无数次，深深地、永远地伤害。阿布迪尔，不管你怎样对我--我不求你对我好，你可以去爱别人，你可以无限度地伤害我，但请你允许我偷偷地爱你吧。求求你。谢谢你。你讨厌我不想看到我，我可以永远消失在你的视线里。只要你需要，任何事我都愿意为你做。"
他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不是应该被我的话打击到的吗？不是应该伤心？不是应该恨我吗？不是应该...
"阿布迪尔，你可以不要我，但我却不能不爱你。"我不敢看撒旦，我听到他绝望的声音，听到他眼泪掉下来的声音，听到他心碎的声音。我怕我一回头，会抱着他一起哭个痛快。我逃命似地跑掉，我真的，是个只会逃避的人。撒旦，你为什么会爱上不能给你幸福的我？这究竟是你的可怜，还是我的可悲。
"忘了我。不要爱我。"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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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早会散的时候，我看到撒旦留下向上帝说着什么。没有多想，我匆匆回到自己的宫殿办理公事。但我没有料到，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洁白的翅膀。
没过一会，加文天使慌慌张张跑来找我："阿布迪尔，撒旦他、他被上帝惩罚了！黑色的、黑色的翅膀！特别吓人！你快去！"
我第一次尝到了五雷轰顶的滋味。飞奔到早会厅，那里已经围了很多天使和神灵。我拨开他们冲进去，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撒旦披着被打碎的黑色长袍，隐约从缝隙中露出泛着血花的身体，好像被打得皮开肉绽了；他的翅膀变成了黑色，凌乱地耷拉在背上，好像已经折了；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脸。
就在这时，高高在上的上帝劈出一道闪电，刺眼的光芒直奔撒旦而去。光芒消失的一瞬，撒旦倒在地上，一双本如玉般白皙漂亮的脚顿时只剩烧焦的白骨。我再也忍受不了，跑到撒旦身边把他拉进怀里："你做了什么？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拼命挤出一丝笑，绝美的容颜上是让人心疼的坚强："我只是告诉上帝，我好爱你。我要他进行惩罚，惩罚由我来承担。他，答应了。答应了惩罚我，也答应了我们可以相爱。可是，我变成恶魔了。你会嫌弃我的吧？"
"不会。"我看到他的脸上落下许多泪水，可他分明没有哭。
"别哭啊，阿布迪尔。我太任性了是不是？我也不听你的话，没有忘掉你，没有不爱你。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啊。你待我好温柔，我真的，好爱好爱你，爱到不知所措，每天都想你想得发疯。想起你说，不论选谁都不会选我，我的心就好疼好疼。对不起，不能让你爱上我，是我的错。"他用满是血痕的手轻轻地擦我的眼泪，用哄小孩的语调说着话。然后使劲撑起身体，在我的左脸上吻了一下。
就在我尚未从这一吻中清醒时，撒旦突然被一个凭空形成的光涡卷了进去，那光涡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声，瞬间就把撒旦卷没了影子。任我再怎样大呼大叫也没有回应。拉斐尔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那是魔鬼地域的通道。撒旦已经在魔鬼界了，如果想要见他，就去地狱之门吧。"
天遥地远
2．天遥地远
地狱之门是天堂和地狱之间一道透明的墙。无法穿越，但能相见。自从撒旦被惩罚去魔鬼地域，我便天天守在地狱之门旁边，希望能见到他。但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却连影子也没有一个。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不安，担心他在那边出了什么事。毕竟他是个毫无自理能力的人，从前都是我在照顾他，现在只剩他自己，周围还有一堆乌七八糟的魔鬼。他会不会被欺负呢？会不会不适应？会不会受了委屈没处说又一个人蹲在墙角啃指甲？他的手总是到处乱抓，都会很脏，啃指甲会吃进脏东西肚子疼的。他会不会找不到东西吃？他特别贪吃，如果肚子饿又找不到东西吃就会哭，然后用小脏手搓眼睛，把眼睛搓得通红。这个让人担心的笨蛋......
又一个月圆之夜。我习惯性地守在地狱之门旁睡觉。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抬头一看，正是那张让我朝思暮想的脸。他看起来脏兮兮的，打着喷嚏，嘴角挂着鼻涕，头发也乱七八糟。
"你...怎么搞得这么脏？"我立刻翻身靠近门墙，开心得要命地数落他。
他也学我的样子靠近门墙，但靠得太近，一下子撞在上面，漂亮的脸被挤得变形，模样滑稽得很。
"笨蛋..."我隔着门墙点他的鼻子。
终于又见到他了。终于又见到他了。
他灿然一笑："这个地方好难找，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呢。想我想得很苦吧？"
有些人，就是一张嘴就让人想揍。
"才没有，"我扭头装做不理他。突然又想起他被罚那天的情景。
"你的伤怎么样了？"
"不疼了。"他揉着被挤得不舒服的鼻子，小手果然脏得很。
"我看看。"他被上帝一道闪电击倒的样子至今是我的梦魇。
"没事没事，真的不疼了。"
"给我看看，听话。"
"哦。"他不情愿地拉开一点袍角。
原来完美无瑕的身躯，现在满是触目惊心的疤痕。我看得一阵心痛，不禁伸出手去想要摸摸。但手指却被门墙硬生生地挡住。现在才清楚地认识到，我们之间，以经有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墙。
"阿布迪尔，已经不疼了。别担心了，你皱着眉头的样子..."他突然坏坏地笑起来："显得像老头子呀！"
"我才不老咧！"我作势要揍他，他嬉笑着躲开，两个人隔着门墙打闹起来。撒旦依旧笑得像清晨的第一束阳光一样明媚温暖，他还是那个最纯净的天使，还是我的宝贝。
"啊！"正玩得开心的撒旦使劲一跳，振翅飞到旁边的一块岩石上。然后调皮地看着我。但我，却无法忽视他身后飘落的黑色羽毛。
他真的变成恶魔了。他黑色的羽翅，被刻着封印文字的厚重项圈锁住的脖子，眉心火焰般的魔鬼烙印，无一不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他是为了我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我觉得自己欠他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来。看到我难过，撒旦跑到门墙边上跪下，着急地用两只手趴在墙上使劲推着："阿布迪尔，你怎么不高兴呢？是不是我又做傻事让你生气了？"
"是啊。你为什么自己去跟上帝说呢？感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为什么不两个人去承担呢？ 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自己做这样的决定呢？你有想过我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呢？你这样做，我觉得我欠你的，我觉得你是故意让我欠你的。我不知道今后应该怎样补偿你，才还得清..."
"我不要你的补偿，你补偿了我就会离开我了。我要你欠我的，欠我一辈子，这样你就可以永远不离开我了。"撒旦安静下来，认真地说。
我把手合在他的手上。原来门墙也是可以消融的。在最厚重的爱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单薄，所有的距离都显得那么短小，所有的阻隔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但是撒旦，你可知道，我的翅膀，承不起你的爱。
对不起。也许，分开真的是我们的命运。不是被惩罚，不是被距离，而是被我们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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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后，我再没有去过地狱之门。听加文天使说，撒旦每天入夜都带着一身新的伤痕守在地狱之门那边。但是已经完全不是撒旦天使的样子。他不再笑，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掉着眼泪，不停地掉着眼泪，脸上的表情除了失落就是绝望。
我不想听，也可以说是不敢听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我知道自己在逃避，但我觉得自己情有可原。毕竟谁都不会愿意背负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的感情。但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你越是想要逃避，就越必须去面对。
当上帝向我和拉斐尔天使下达了剿灭魔王撒旦的命令时，我的心脏瞬间停掉。
他说，撒旦等不到我，以为他把我囚禁起来了，于是收服众魔怪妖精，要来攻击他解救我。虽然这件事可以通过语言轻易化解，但上帝更希望趁此机会消灭恶魔族类。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消灭所有的魔族，当然包括撒旦。
包括撒旦。包括撒旦。
我要杀死的人中，包括撒旦。
我不知道，这与用刀剔自己的心尖有何相异。我不知道，杀死他后，我还为什么要活下去。命运是公平的，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维持着这种公平。撒旦替我受了惩罚，我就注定要接受残酷的现实--手刃自己心爱之人。与此相比，我宁愿接受更为凌厉的惩罚。我可以受尽疼痛苦难，但我不能失去撒旦。我尽心地呵护了这么久的人，我全心地保护了这么久的人，我怎么可能自己去伤他。
我把这个想法说给拉斐尔听，他说我不伤他，自会有别人伤他。与其让别人带着仇恨把他折磨死，倒不如我给他个痛快。而且与其最后突然对他下手让他伤心欲绝，倒不如我现在就渐渐疏远他，让他对我的感情变淡，等到那天来临时他就不会那么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