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特别可笑。」东轻哼一声,说不出是笑是讽。
锦摸摸鼻子也不好说什麽,不过感到安慰的是,东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他翻身在东的旁边坐下。
这个空隙很是窄小,锦坐下来後二个人几乎是挤在一起,虽然都是肢体相触,但跟刚才的感觉很不一样,若说拥抱是锦单方面的抚慰,那麽这时比肩坐著,就像是和东一起分享了他的悲伤。
两人就这麽静静的坐著,听得到彼此的呼吸、感受得到彼此的体温,偌大的天地彷佛只剩他二人相依相偎。
不知坐了多久,锦感到一旁的身体寒颤了一下,想起东上次几乎冻死留下了容易受寒的後遗症,连忙把他拉了起来,心里不禁自责,竟让他在这冰冷的地板上坐了这麽久,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还好没什麽异样。
锦把他推进了浴室,说道:「快泡个热水澡,要是感冒就糟了,你一受凉很容易就恶化成肺炎。」
东洗完澡出来,锦已经坐在客厅沙发等著,桌上放了一杯茶,还冒著袅袅热烟。
从进门直到现在,锦才终於看清楚东,他的脸色很是苍白,哭得红红肿肿的眼睛直到现在还是水润润的好像随时能掉下泪来,鼻头也是红通通的,神情虽然已经平静下来却更是揪得人心口发疼。
在锦身边坐了下来,东望著面前的热茶发起楞来。
锦拿起那杯茶放在他手上,说道:「快喝了,暖暖肠胃,我叫了外卖,一会儿就送来。」
「嗯。」东抿了口茶,又苦又涩,实在难喝:「锦第一次泡茶!」不像问句。
「是啊!」锦没听出东话里的真意,很是得意:「第一次就献给你了,有没有很感动?!」
弃子 66
「是啊!」锦没听出东话里的真意,很是得意:「第一次就献给你了,有没有很感动?!」
东微微笑了笑,又抿了一口,还是又涩又苦,不过从胃里升起来的暖和很是受用,一直暖到了四肢百骸,一直暖到以为不会再有温度的心口。
侧著头瞥著锦,东不禁奇怪的想著,这个男人彷似活力的泉源,只要他在身边,再冷的地方也能温暖起来、再黑暗的地方也能看到曙光、再绝望的时候也能拥有希望...
「干嘛这麽看我?!太感动了吗?!」察觉到东不同以往的目光,锦望著他笑得异常温柔。
纵然不愿承认,但被锦莹润温煦的眼眸望著的时候、让他清朗醇厚的声音抚慰著的时候,便会有股错觉,彷佛自己是被他捧在手心上珍爱的宝贝,是这世上他最重要关怀呵护的人...但...确实只是"错"觉,因为他们两人永远不可能!
垂下了眼眸,东突然一口气把茶喝光,然後低声说道:「小翔很幸福。」
锦叹了非常夸张的一口气,而後苦笑道:「他的幸福他要自己追求,我给的叫作负担和枷锁。」
东抬眼望了下锦,想起那日小翔跟自己的谈话,对於没能劝回小翔不免有些歉疚。
「对不起...」
锦不知道东和小翔见面的事,以为这句道歉是因为他提起小翔惹自己伤心,笑道:「没什麽,倒是以後我来这儿寻求安慰的时候,你可别像以前一样推三阻四。」
东笑笑没有回答,要是以往怕不早拒绝了,但现在却连说不的意愿都没有...一个人真的太寂寞了吧!
吃了晚餐,二人在客厅又坐了一会儿,电视虽然开著,但到底演的什麽,谁也没心思看。
虽然没再掉泪,但东始终神情茫然,两眼空洞的让人害怕,锦知道他这时需要的不是言语的安慰或劝解,而是能让他依赖放松的空间和时间,所以只在一旁静静的陪著,不时的握握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提醒著他,他不是一个人。
指针指到了十二,见东仍是了无睡意,锦想这麽下去也不是办法,终於开口说道:「睡了吧!」
点点头,东起身到了房间,脱鞋、上床、盖被,不过眼睛仍是睁得大大的盯著天花板。
锦在他床边坐下,握著他的手,问道:「需要安眠葯吗?」
摇摇头,东没有答话。
微微叹了口气,锦又坐了好一会儿,最後还是放开东的手,替他掖好被子,接著俯身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望著他的眼睛,轻柔说道:「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
好美丽、好温柔的眼睛,东怔怔的望著,只觉整个人都被吸进了那如深潭一般神秘的润泽黝黑之中,连灵魂都被包裹住温柔抚慰著...
感觉这温暖就要离自己远去,东情不自禁的伸手:「别走,我不想一个人。」
话说出口东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麽,实在...太软弱了,但就算如此,他也不肯放开自己手上好不容易抓住的温暖。
锦看著自己被牢牢攫著的手,心中的感动和喜悦简直无法形容,虽然有点儿趁人之危,但...还是被他需要著、依赖著的啊!
重坐下身来,锦伸手在那苍白憔悴的脸庞上轻轻抚摩著,舒开他浅皱的眉间,划过他略微红肿的眼睑,在他颊上来来回回的流涟。
那双看著自己的细长眼眸,摇曳著难得一见的脆弱孤寂,饱含著从未有过的渴望希冀...那般令人怜爱而又心疼不舍。
锦忍不住俯身,轻轻拥著东,甚至不敢用力,就怕弄碎了这般脆弱的人。
察觉到东的双手伸进自己的衣襟,挑逗著敏感的区域,锦连忙抬起身来,却见身下的那双眼睛,清澈如晴空一般,但也因为那般清澈,所以让人完全无法违逆。
主动贴上来的唇瓣,主动追逐要求缱绻的舌尖,主动挑起全身欲火的双手...锦已经无法思考,只能随之起舞,被动很快变为主动,被刻意点燃的热情根本无法控制,狠狠的烧灼著自己也狠狠的烧灼著放火的那个人。
甜腻的呻吟、放纵的急喘、交缠的肢体,只有在被急切而猛烈的需要著的时候,才能证明自己还未被这世界遗弃,只有沈溺在这完全不必思考的感官快意中,才能不再去想自己所承受的种种不平...
完全明白身下人所想,这就是相识十几年的无奈吧! 虽然为他这种近乎自弃的想法而心痛,但在这时,除了用他希望的方法,锦也没有更好的安慰方式,所以...
只能更加激烈的贯穿著,为了他的心痛也为著自己心痛,只能在他身上更加用力的抚弄吮吻著,虽然留下的印记不久就会消褪,但在这时...至少能安慰他的不安也安慰自己的不安...
弃子 67
如果不是为了自由,千叶其实并不想再履行这无聊而无意义的约会,他已经渐渐感受到,原本坚定的心已经随著跟东见面的次数而渐渐动摇起来,尤其东最近消沈得厉害,这二次看到他竟连心疼这样的情绪都出现了,血脉相连的亲情确实是神秘而令人无法控制。
千叶当然知道东消沈的原因,因为那个女人死了,名义上是东的母亲,实际上除了孕育东之外,与他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女人,千叶甚至连她的长相和名字都不知道。
这也不意外,锦织正彦设计取了他的精子,然後再挑选一枚完美的卵子,受精後才植入那个女人的子宫里,所以那女人只能算是一个工具罢了,不甘被利用的女人在分娩前带著孩子跑了,直到十年後才被锦织正彦找到,自己的孩子终究逃不过被利用报复的命运。
锦织正彦把东教养成自己最不屑的低贱奴样,侍奉的还是他儿子...这对一辈子也不肯向他低头让步的自己,果然是彻底而有效的报复。
虽然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与东无关,也了解被如此对待的人其实最是无辜,更加明白自己的态度和做法对他并不公平,但在看到东谦卑的样子、顺服的态度时,千叶就是无法释怀、就是无法坦然、就是无法...接受他是自己孩子的事实!
敲门声打断了千叶的思绪,接著东推门而入,东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千叶下意识的往窗外看去,外面雨势正大,看来东是忘了带雨具。
「千叶先生好。」东恭身问候一句。
千叶点点头,问道:「忘了带伞?」
「啊?!」有点儿讶异千叶的问话,东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接著才发现自己被雨淋得湿透,在冷气房里见了风,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先去冲个澡吧!」千叶眉头微皱,心底漾起了些对他而言很陌生的关怀。
「是,」千叶一向对他冷淡,东还以为自己弄湿内室他不高兴,於是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一会儿我再收拾。」
殊不知千叶最讨厌的就是他这付低声下气的样子,原本没气这下也有气了,重重的哼了一声,没再理他。
东早已习惯给人这麽对待,根本不放在心上,惦记著还要事做,进到浴室只用热水略微冲了下,头发也是随便擦了两把便赶忙出来。
千叶见他发丝还滴著水,身上穿的薄薄浴袍倒有一半浸湿了,正想开口叫他擦乾,结果看到他屈身整理起刚才弄湿的玄关,心里冷笑一声,只冷眼看著也不说话了。
二人虽然每个礼拜会面一次,但其实没什麽交集,千叶从来不主动跟东说话,对於东的招呼或攀谈显得十分冷漠,几次之後,东知道千叶并不喜欢他,所以进门打过招呼後便在卧室做自己的事,千叶则是占据了公共的起居空间,就像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
东收拾妥当後,如同以往坐在床边的小沙发翻看杂志,看了才一会儿,便听到外间千叶压抑的喘息声,东连忙过去探看,只见千叶抚著自己的双腿,咬著唇强自忍耐。
「千叶先生,您怎麽了?」东看著情况不对,急忙问道。
千叶只冷冷睇了东一眼,暗示他不必多管閒事。
平日千叶行走就不太利索,双腿似乎受过重伤,东这时见他神情痛苦,想是天气骤变改起的不适,於是到浴室把大浴巾用热水浸热了敷在千叶腿上,见他痛苦似乎舒缓了点,便伸手在他腿上揉捏起来。
千叶并不想领受东的好意,但腿著实痛得难受,再加上东按摩得实在舒服,也就不说什麽。
「千叶先生双腿受过伤吗?!平日要注意乾燥保暖,下雨天最好别出门,变天的时候也要特别注意。」东一面揉著一面说道。
千叶不知听进去了没,始终闭著眼睛,不发一语。
弃子 68
「千叶先生双腿受过伤吗?!平日要注意乾燥保暖,下雨天最好别出门,变天的时候也要特别注意。」东一面揉著一面说道。
千叶不知听进去了没,始终闭著眼睛,不发一语。
知道这风湿痛起来实在难忍,也不是揉两下就有效果,东耐心的按摩著千叶的双腿,毛巾凉了,便再换过热的,一直持续了将近二个小时。
千叶张开眼睛,映入眼帘便是东汗如雨下、双颊驼红的脸庞,知道他用力不小,不免有些动容,难得口气温和了些,说道:「不必按了。」
东抬头笑笑:「没关系,再按一会儿。」接著带点儿悲悯的口吻说道:「这种天气千叶先生很不好受吧!」
千叶自来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别人同情可怜,听到这话,眉梢上挑,声音顿时又如二月坚冰:「你别以为这麽做,我就会对你好。」
楞了一下,东抬起头来看了千叶一眼,随即又微笑道:「千叶先生对我已经够好了。」
「口是心非。」千叶冷哼一声,丝毫不掩对东的厌恶:「我生平最讨厌心口不一的虚伪小人。」
东笑笑也不再解释。
那浅淡笑容却看得千叶心头火起,咄咄逼问:「你承认自己是装模作样的小人?」
「千叶先生认为是就是吧!」东丝毫不以为忤的淡淡答道。
其实东与千叶的关系不过也就是几十次的约会,早就习惯被人轻视忽略的人,对於千叶怎麽看他,确实半点儿不放在心上。
千叶却没打算轻易放过东,说道:「锦织正彦交待过你,无论我有什麽要求,你都得顺从。」
「是的。」东恭顺回道。
「那麽我现在要求你,对於我接下来的问话,必须诚实回答。」
对於千叶的要求,东不禁有著疑惑,但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千叶立刻问道:「你真的认为我对你好吗?」
以他对东冷漠无视的态度,千叶才不相信东真的认为自己待他好,这麽问无非是想看看东难堪的表情。
哪里料到东真心一笑,说道:「千叶先生确实待我很好,老爷提出这个要求时,我以为一定会遇到...十分不堪的遭遇。」
「既然早有预想,为什麽还要答应锦织正彦的要求?」
「因为我想要自由。」说到自由,东的脸上浮现出极为向往的表情。
「锦织父子对你很不好吧!」千叶说道:「所以你才迫不及待的想离开他们。」
东略想了一下,回答:「其实老爷和少爷待我很好,在锦织家物质生活很是优渥,受的教育比一般人还好,也学了很多...」
千叶最气的便是东对锦织父子的卑下顺从,这时见东不但不恨他们父子还说起他们的好话,终於忍不住哼声截道:「包括如何在床上取悦男人?」
听到千叶这句又是轻蔑、又是嘲讽的话,东的脸色瞬时煞白。
终於看到如自己预料中的难堪神情,千叶丝毫高兴不起来,反而...竟想安慰安慰他,察觉到自己脱序的心思,千叶气的重重哼了一声。
东却以为千叶对自己的沈默不高兴,於是勉力挤出了笑:「那...只是其中一项。」虽然告诫自己不必在意,但东的话声里仍然带著受到屈辱的细颤。
觉得自己逼得过份了,千叶缓下声音:「为什麽和锦织正彦签下契约?」
「为了我母亲。」东落寞一笑:「她的病需要特别的医疗环境。」
「听说你母亲前不久死了?」见到东的表情,千叶的心难得柔软下来。
「嗯。」东轻轻应了一声,随後一抿唇角:「她终於还是等不到医疗科技进步到能救她性命的时候。」
「後悔吗?!」千叶忍不住问道:「牺牲自己十几年的时光却换来这种结果,你不曾後悔吗?!」
东摇摇头,坦然说道:「一点也不,至少我母亲在这十几年受到很好的照顾,除了病痛,不必再忍受贫困的折磨。」
千叶有感而发:「看来你母亲对你很好!」否则东不会为她做出如此重大牺牲却毫无怨尤。
自己的父爱是多馀的了!
原本对东就不抱有歉疚,千叶这时更加理所当然的认为没必要承认这个本来就不想要的儿子,再过八个月,他们俩就可以得到各自想要的自由,从此再无相关。
东只一笑,没有答话,而千叶也没有看出他的笑容如此惨淡凄凉。
弃子 69
才下飞机便赶回公司开一个冗长而气闷的会议,结束後,锦回到办公室舒了一口长气,松松筋骨,然後站在落地窗前,凝望著遥远的一处,脑子里满满是那个人的身影。
出差几日,想他的时间竟比想公事的时间还多,锦想想也觉自己可笑,在一起十几年不曾动心,却在分开後几个月就深陷。
也怪自己被先入为主的印象所蒙蔽,才会白白兜这麽一大圈,让东平白多受许多伤害委屈。
几天没见,他一个人不知有没有照顾好自己?!消沈的精神不知好点儿了没?!瘦伶伶的身骨长出些肉没有?!丧母的打击对东来说实在沈重,不知这心思敏感的人何时才能走得出来,想著想著锦又不觉叹了口气。
心里正盘算著下班後过去看他,桌上手机倏然响了起来,走近一看,竟是东的来电,真是心有灵犀,锦心头喜孜孜的,东可是第一次打电话给他。
「喂,难得你会主动找我!」接起电话,锦高昂的声音掩不住开心。
「...锦...」电话那头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楚。
锦一听不对,不禁心口狂跳,大声问道:「东...你怎麽了?!东...你还在线上吗?!东...」
任锦如何追问,电话那头再没有声息,锦挂掉电话再拨,却只得到电话中的盲音。
哪里还能等到下班,也顾不得接下来已经安排好的会议,锦匆匆拿了车钥匙便夺门而出。
来到东的家里,锦连门铃也不按了,拿著上次帮东重新换锁时私自留下的备份钥匙开了门,锦一路打开屋里的电灯,来到东的房间,只见东趴在床缘,一手垂落在床边,几乎落地的指尖下就是他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东...」
锦连忙抢了上去,才碰到他身体便被他烫得炙人的体温吓了一跳,将他翻过身来,只见他双颊驼红、嘴唇乾裂,呼吸几乎是用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