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糖糖难掩失望地说:"你不是没什么事?就留下来多玩一天啊!"
"是啊!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了。"阿荣淡淡地说。
信谚摇着头:"不用啦!你们两个好好玩,他一个人开车我也不放心,我也早点回去休息好了,今天回去也比较不会塞车。"
"嗯!那好吧!回台北我再去找你。"糖糖微笑着说。
信谚和阿荣朝糖糖及Ben挥了手,然后便往汽车走去。
阿荣一边系上安全带:"你干嘛急着回去?难得出门,就好好玩一下啊!"
"我怕你一个人开车无聊,等等又超速什么的......"
阿荣哈哈笑着说:"知道啦!那就回去吧!"
车子沿着海岸线快速行驶,左侧是海,右边是山。
"你要是累了就说,想吃东西也是。"
阿荣专注地望着前方:"我知道。"
车厢里播着音乐,隔了好久,阿荣才问:"你有没想过以后......"
"我跟你吗?还是......"
"当然是我跟你。"
信谚摇头笑着:"我们这样应该就是最理想的方式了,再变未必会更好,只可能会变坏......"
"嗯!"阿荣轻轻叹了气:"只是这样你会不会太委屈?"
"不会。"信谚语气平和地说:"你也要对别人负责,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些事情一开始就知道了,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
"你专心开车啦!哪来那么多如果......"信谚笑着说:"你还有老婆、孩子要养,那是你的事,我只管好我的部份就好了,所以你不必想太多,我也是。"信谚瞧着阿荣:"如果事情真的有变,就等到变了再说,不过我希望最好都不要变,我们这样很好啊!"
"真的吗?" f
"我骗你这老头干嘛?"
阿荣脸上露出笑容:"嗯!那我不说了。"
认识信谚之前,阿荣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同性,而且还是年纪和自己儿子相仿的男孩。自己很早便结婚了,生活虽谈不上多甜蜜、富裕,但至少还算平顺。至于那个奇妙的关键点,甚至真正的原因,自己也百思不解。明知道有违伦理,却仍如飞蛾扑火般勇往直前。
仿佛一个奇妙的装置老早便预设在自己身体里面,等待触发。那次是他第一次到三温暖,纯粹只是好奇,压根也没想那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自己震惊与喜乐的同时,也有挥之不去的困惑,如果光就性爱这回事来说,他确实站在分水岭上头,回首着过去,一边迎接未来。
事情总是尘埃落定后才惊觉自己所要付出的代价可能远超过预期。还好,信谚从没逼他什么,既没有欲擒故纵的心机,也没有像得理不饶人的小孩般嚷着要他负责。是因为这样,所以好奇的驱使揭开了两人之间的情感序幕,也可以视为自己潜藏已久的欲望,在那一瞬间获得了动能,随后开启了另一个人生出口。
因为信谚的知足,使得他在回归家庭时,少了患得患失的不安,同时减弱了二者择其一的压力。他好像没有损失什么?对自己的老婆而言,这一段只能存活于黑暗的感情,依旧不见天日。夫妻间的感情并没有变差,或许是基于补偿的心态,他反而对她比以前更好。不变的是,无论是面对自己老婆或是信谚?心中总有股愧疚,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更战战兢兢。
他只在工作空档之余,才会抽空去信谚住处。但信谚从来不要他留下来过夜。信谚想的比他还多,细心程度则远超过自己老婆,而且以一种习惯性的意志持之以恒。
"你真的有打算要在一起吗?"信谚在他们认识三个月以后忽然问他。
自己微笑着点头:"那我帮你找房子吧!找个离我家近一点的。"
信谚摇头笑着:"我要搬到郊区,然后把手机停了,以后只接案子。"
"干嘛?"
"没有干嘛!我只想过自己理想中的日子。"信谚信心十足地回答。
阿荣总是在公共电话拨家用电话给信谚,约定好时间之后,开着车,离开市区去找信谚。
信谚总是笑着说:"这样就不必你等我,我等你。"
偶尔兴起,或是因为忙碌无法去找信谚时,阿荣便会对着答录机说一些甜蜜的话语,藉以聊表心中的思念。至于那些话,面对自己老婆打死也绝对说不出口的,远超过自己想像般恶心。
信谚捉弄他的方式,便是大声播放着他的恶心告白,然后站在他身旁,望着他尴尬不已的表情。那个奇妙的瞬间,自己觉得幸福接近满溢,所有的孤单与分隔,都有了实质的意义,就连等待的本身都显得无比珍贵。
"你这样很开心吗?"阿荣问。
信谚开心地点着头。
"那我以后不讲了。"
信谚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那也没关系,反正不删掉,它就永远在。"
月夜行 (04.回忆)
"你在偷笑什么?"信谚狐疑地望着阿荣。
"有吗?"阿荣急忙瞧了瞧后照镜中自己的表情,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刚在想我们刚认识时候的事情......"
信谚露出微笑:"那么开心?笑到嘴巴都合不拢,一定是想到很色的部份......开车都不专心?"
阿荣尴尬笑着说:"啧!你这小鬼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
"谁跟你小鬼?我也三十好几了喔!你是说谁?"信谚不服气地说,脸上的笑容依旧。
阿荣忽然提议:"我是在想,明年过年我们要不要出国去玩?"
"可以吗?"信谚想了一下,随后又说:"不好吧!出国护照上会有纪录......"接着又说:"而且你要用什么名义出国?"
阿荣无奈地点了头,有些事情想起来很简单,一旦要付诸实行,才发现困难重重,但仍不死心地说:"总有办法的,我老婆也没那么细心。"
信谚颇不以为然地说:"她也不是笨蛋,不要以为你最聪明。"随后带着安抚的口吻:"反正出不出国也没差,我又没说我想出国。"
迟疑了一会,阿荣才说:"反正还早,到时候再说吧!"
信谚点头微笑:"要不要喝水?还是上厕所?休息站快到了。"
"嗯!等等休息一下。"阿荣随即打了方向灯。
海平面的尽头浮着白云,艳阳高照。糖糖眯着眼笑着说:"一定要挑太阳最大的时候游泳吗?"
Ben走在他前头:"这样晒一晒,游一游,肤色才会好看。"
糖糖呵呵笑着:"才晒一天,能够多好看?我是怕回台北上班,又痒又痛。"
Ben摇着头,随后从背包中拿出防晒乳液展示了一下:"不会,记得时间到了就要擦。"接着又说:"来垦丁就是要晒太阳、游泳,享受夏天的感觉,不然干嘛来?"
糖糖同意地点了头,一想起台北阴雨绵绵的天气,不禁叹了气。暖暖的阳光照耀着,抬头望向远处的蓝天、白云,然后看着Ben有条不紊地往身上涂抹着防晒乳液,脸上不禁露出微笑。
"你在笑什么?"Ben眯着眼瞧着他,眼神有点暧昧:"你要自己擦,还是我帮你擦?"
"我自己擦!"
"嗯!"Ben将防晒乳液的瓶盖旋紧后丢给糖糖,然后逐步走向海水。海平面上的海水有点温,缓步往深处走,立即感受到层次分明的清凉。猛吸了一口气,睁着眼,然后潜往深处。
浮出水面的那一刻,突然忆起那天晚上的事......
信谚坐在他身后拥着他:"这么好?突然要载我去淡水?"
"没啊!想去就去,你不是喜欢看海?"
"很远耶!你明天不必上班吗?"信谚感动地拥紧了他。
"真的爬不起来就请假......"事实并非如此,自己早就准备就绪,即将飞离这座岛屿,到太平洋遥远的彼端。
两人站在渡船口附近望着海,那晚斜风细雨,连海浪都不平静,天上的星星全都躲在黑暗里头。信谚起初脸上还带着笑容,甜蜜地瞧着他,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脸色逐渐凝重。
"你没事吧?"信谚一副担心的表情。
"没啊!怎么这样问?"
信谚迟疑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那我明天还会看见你吗?"
自己突然语塞,就连谎言也说不出口。还在想该如何补救的当下,信谚直接坐在堤岸的石阶上,用手拭着泪,哽咽地说:"你要出去了对不对?"然后摇着头说:"你真的好狠心,连这个你都不讲......"
看见信谚痛哭的表情,自己心底也觉心酸:"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不跟你讲比较好,就是怕你难过。"
信谚继续埋首啜泣,然后望着他:"我会等你回来。"
自己一味摇着头:"你不要等我,我也不要你等。"
信谚只能退而求其次,怯怯地说:"那你会跟我联络吧?"
自己答的斩钉截铁:"不会,我不会跟你联络。"
信谚愣了好久,然后冷冷地带着泪说:"那我难不难过关你什么事?"随后绝望地看着他:"我知道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我载你回去啊!"
信谚摇头哭着:"既然你都爱来就来,要走就走,我还是从现在开始习惯吧!"
"我也不想这样,你一定要把状况搞得这么僵吗?"
信谚无奈地说:"如果都不连络,也算好聚好散,那就这样吧!就照你的意思......"
"我不要你等,也是为你好。"
信谚只有点头,再也没答话。站起身子后,狠狠地瞧了他一眼,随后便往车站的方向拔腿狂奔,很快地,消失在路的尽头。
朝糖糖挥了挥手,Ben吸了口气,再次往深处潜去。
阿荣递了碗鱼丸汤给信谚,随后坐下。"如果Ben不是跟糖糖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
话都还没说完,信谚立即摇头笑着:"你是没事找我聊天,还是不放心?"
"都不是,只是关心。"
信谚喝了口汤,然后才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当初不要浪费那么多时间只为了忘记他,老实说......真的不值得。"叹了口气,接着又说:"我喜欢他不过两年多一点,却花了三年多才把他忘记,实在......"信谚怅然若失地摇着头:"我不是怪他!只是那样的处理方式,我没办法认同,我觉得很差劲。"
阿荣点了点头。"那以后呢?"
信谚云淡风轻般地微笑着说:"他跟糖糖在一起也很好啊!对我来说,Ben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许振辉了,我也不是以前他认识的那个我了,人......多少会变的。"
阿荣没打算说出"爱得深,所以伤得重。"这类充满感慨的话,不过他很清楚,信谚因此改变许多,却是不争的事实。"你一定跟以前差很多。"
信谚淡淡笑着:"你,我是不知道啦!至于我,以前比较笨,比较纯情,也比较年轻。"
"那现在呢?" r
"当然变聪明了,不过还是一样纯情,只是变老了。"信谚说完自己得意笑着。
阿荣安慰似地说:"再老也没我老啊!"
"那你呢?"
阿荣认真想了一下:"我比你更单纯,我遇到我老婆就结婚了,然后一直这样过日子,直到不小心遇到你。"
信谚嘴角扬起:"好一个不小心咧!"
"好啦!好啦!我是故意遇到你的,这样可以吧?"
信谚笑而不语,低头又喝了口鱼丸汤。
月夜行 (05.旅程)
笔直的公路两旁堆积着乌云,爬上了三义附近的陡坡,雨便开始下了。
信谚摇着头:"台北一定又是又湿又冷的天气。"
阿荣淡淡笑着,然后伸出右手抚着信谚的手。
"有时候感觉你还真黏人。"信谚一边笑着,同时望着阿荣:"你对你老婆也会这样吗?"
阿荣摇头,隔了一会才说:"还不是因为喜欢你的关系。"
信谚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诧异地皱着鼻子:"你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没啦。"脸上的笑意依旧,信谚却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心中的感受?阿荣其实也没什么明显改变。印象中,每次的旅程开始,他总会在游客稀少的途中,像刚才那样搓弄着自己的左手。更多时候,则是在即将抵达两人分手的路口,带着不舍与告别般的宣示,百般眷恋地手贴着手。而今天,时间点似乎提早了,车子才刚过三义,离台北还远着呢?
"有话就说啊!"阿荣朝他望了一眼。
"真的没啦!"信谚使劲摇着头:"就只是觉得你今天不太一样。"
"没吧!反而是你今天比较安静。"
信谚开心笑着说:"是我这两天都没唸你?还是唸得不够多?突然有点不习惯吗?"
"哪是啊?"阿荣急忙解释:"你没不开心就好了。"
"认识你以后,我一直很开心啊!"信谚说完手指扣着阿荣的手。
"那就好......"阿荣轻轻叹了气:"不然我好像应该给的都给不完全,感觉永远是亏欠,有时候想起来,觉得人生真是一种磨难。"阿荣接着说:"对我老婆倒还好,倒是对你比较过意不去。"
"神经!"信谚诧异地望着阿荣:"你果然是老头,感慨特别多。"说完挤出微笑:"专心开车啦!"
"你大概很难体会我的心情。"阿荣继续又说:"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你跟我们住在一起,生活或许会更好吧?我可能有点一厢情愿,但我总觉得我老婆搞不好会同意。"
"别闹了。"信谚摇着头说:"如果我是你老婆,难过都来不及了,外遇也就算了,你还喜欢上男的,怎么可能会没事?"信谚调侃着说:"那是因为你很大男人,你老婆不想跟你吵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如果再年轻个十岁,我想情况可能会很不一样。"
"你意思是?"
"我也不知道,这种事一想就觉得好复杂,我跟你儿子也差没几岁,感觉就有点怪。"信谚接着说:"而且要是一旦闹开,应该缺点比较多吧!日子怎么过下去?"
"我倒是没想这么多,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阿荣淡淡地说。
"我有时已经觉得自己是第三者了,你就别再想一些有的没的,增加我的负担。"
"好啦!你不会觉得太委屈就好。"
"哪有什么委屈的?一开始就知道了啊!我没想过要改变,可以维持下去就好了,你不要自己在那边胡思乱想,然后做出什么白痴的事情。"信谚语带警告地说。
阿荣无奈笑着:"知道了啦!这样说我,好像我是你儿子咧!"
"会吗?我有很凶吗?"
阿荣扬起眉笑着:"还好啦!也不知道为什么给你唸就觉得还好,可能习惯了吧!"
"你就直接说你怕坏人不就好了,真是的。"
车厢中漾着宁静的甜蜜。"我们到台北一起吃完晚饭,我再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