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浴水准备好了,能让我青春美丽。”伊丽莎白巴托里的声音兴致勃勃道,仿佛在谈论水里添加了多少玫瑰精油。
什么人类的怜悯之心,什么对生命的敬畏之意,在这个假象构筑的噩梦城堡中,一丁点,都没有呢。
这甚至比冥府地狱处刑还夸张……人类啊,潜力真够大的。我觉得新奇,边想边目不转睛看着这一切----但我紧紧扶着的那只胳膊,已变得比铁铸还坚硬,汹涌的热力隔着外衣也能传到我手里…希绪弗斯他愤怒了,平时那么温和的人,此刻小宇宙都在沸腾。
我连忙在脸上装出一副,悲悯的表情,以免不协调。
可是,假象之神幻塔索斯的痕迹,到底遗留在哪里?
在这代表人类阴暗血腥面的地牢,五感极其敏锐,还拥有第七感的圣斗士们,极力搜索着。
希绪弗斯和艾尔熙德,忍着惨不忍睹鲜血淋漓的各种尸体,忍着奄奄一息待毙的细碎祷告哀求声灌入耳朵里----纵然是最强的圣域黄金战士,面对早已过去的一切,谁也无能为力。
这种救不了任何一个幻象的难受感,是不是也在折磨着他们?令心灵备受煎熬?
希绪弗斯----我紧紧依着他,随他半跪在一个眼看就要断气的少女跟前。
极度失血已经让生命变得惨白发青。无名的少女大大睁着眼睛,最后一点亮光熄灭前,我听到她喃喃说,“爸爸…妈妈…我好痛…”
希绪弗斯伸手,可他只触到如水波倒影一般的幻像。女孩空茫睁着眼睛,临死前的表情已经永远凝固在她脸上----并被记录,再被展示。
他缓缓掩住了自己的眼。呼吸也变得涩哽----我顿时也难过起来,带着祈求,轻声呼唤他道,“希绪弗斯,希绪弗斯……”
“这一切早就过去了。女伯爵早已死在囚禁她的卧室里,我们看到的全都是神力结界下的假象,是女伯爵的内心执念世界。我们只要找到凝聚结界之力的那件物品,就能破除这个城堡,让一切恢复本来面目。”
“我知道,米诺斯。只是……”
“不可原谅的邪恶之神,不可原谅的冥府----”他一字字说道。待放下手掌,战士的生死决绝之色,已映满了双眸。
我默默在心里为冥府分辨道,实际干出这行径的,帮凶的,不都是活生生的人类吗?呃,是被引诱了的人类,可谁让他们上钩了?
既然地牢搜索无果,假象城堡里,就还剩下一个最可疑的地方----女伯爵的寝室。幻塔索斯一定凭借某物,代替他本人,以假象幻力支撑着整个血腥城堡。
我们一行,带着各异的心情,向这噩梦的核心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米渣的视野角度内,是没有艾尔熙德的。
第47章 恐怖幻梦
当狠狠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五光十色的亮光晃动在我眼前。
伊丽莎白巴托里的卧室内,排满了各色宝石:蛋白石珍珠祖母绿红宝石琥珀在高照的烛光下,流淌着火彩魄光。而皮毛锦缎天鹅绒的层层华服,逶迤一旁,金线银线各种奢华炫目。
卧室的主人正卧坐在一个白瓷浴缸中,殷红的鲜血溢满边缘,一旁倒毙着四五个浑身血迹的少女,她们一动不动的躯体竟像是与这个浴缸浑然一体,装饰它的古罗马雕塑。
女伯爵骄傲地从鲜血中站起身----她浑身肌肤毫无瑕疵,血珠从高耸的地方滚落,将原本洁白的胸脯染成淡淡粉红色。这真是人类躯体的极致线条----
我有些慌慌张张地看向我身边的青年男子----黄金圣斗士也是人类男人……
还好,没有面红耳赤。希绪弗斯眼神中憎恶怒火丝毫未减,好像展示在他眼前的不是美妙的肢体,而是一团邪恶肮脏的皮肉骨血。
“我美吗?”伊丽莎白巴托里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她径直走到房间内的一面墙壁前,拉动绳穗,一面巨大晶莹的八字形镜子,从丝绒幕布后露出了完整面目。
珠宝华服和蜡烛的光,被镜子折射得更加耀眼。然而,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镜中的伊丽莎白巴托里----却是个苍白脸色的中年妇人,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眸中,满是惊恐和焦虑。
妇人端详着化妆镜里的自己,忽然掩面哀嚎。
镜子外的伊丽莎白巴托里,则骄傲地微微笑着,她的黑眼睛斜挑,风情万种不知是看着我们,还是注视着镜面的另外一端----那些真正的实像往事。
往事一幕幕在镜子之后上演----新婚的少女自豪地试穿着一件又一件华服,成熟的贵妇在拥抱自己的情人,脸上光彩熠熠生辉,直至,她开始衰老,开始孤寂,脾气也越来越暴躁----镜中伊丽莎白巴托里愤怒地抽打着拔下自己一根头发的侍女耳光,鲜血直喷到她狰狞的脸上,她的怒火在瞳孔里燃烧,待平复后,神情苍白而绝望。
“神啊,赐予我青春吧,我不想让心爱的人归来时,看到我老去的容颜。”
这个孤单跪坐镜子前,念念有词的妇人身后,魅光一闪,出现了一个影子----甜美外形的少女从镜子里迈出来。少女碧色瞳孔,满脸神秘又妩媚的微笑----这就是假象者,幻塔索斯。
她笑着从肩头环住孤寂的女伯爵,舔了舔她的耳垂。“神……听到了。”
又捧起女伯爵那双保养得极好,如同白蜡一般的纤手。抚了抚她指头上套着的家族徽章戒指。“您拥有财富和权势,那么青春……还不是唾手可得吗?”
我转头看一眼希绪弗斯----他表情果然如我所想:满是对这类神灵的憎恶,满是压抑的怒火----神竟然肆无忌惮为祸人间!
难道雅典娜就是纯洁无暇一心爱人的货色?我恼怒地想。
但眼前,神对人类说出直白诱惑的话语,已清晰落入我们耳朵里:“尊贵的夫人,您苦苦乞求的心愿,我能帮助您实现。”
幻塔索斯抬起指尖,一滴鲜红的血液出现在空气中,微微浮动像是一颗光彩照人的珊瑚珠。“赐予您一滴,奥林匹亚某位尊贵处女神的鲜血吧,给您看神迹----”
她手指蘸着那血珠,在伊丽莎白巴托里的脸颊上,随手一抹----血珠渗入的瞬间,已经衰老的面容骤然变得容光焕发,恢复了青春的肌肤,像是上好的缎子光泽饱满。
“处女神的神迹,绽放出青春美丽的花朵,但这朵花,需要用人间纯洁的鲜血来维持浇灌哦。”
幻塔索斯抚摸着女伯爵的面颊,淳淳诱导,“任何一个普通人类为了维持生命,不也夺取植物和动物的生命吗?尊贵的夫人您,用处女鲜血滋养自己,又有什么问题呢?”
“而只要供奉足够的处女鲜血,一位美丽的女神就会从深眠中苏醒。她乌发黑眸,高高在上,却怀着汹涌的爱意执念……无论如何,不管代价都要见到心爱的男人哦。”幻塔索斯意味深长说道,“尊贵的夫人,这样的愿望,神怎么能不实现?”
闻言,镜子里伊丽莎白巴托里的双目透出狂热来。
镜子外,她的双眸同样亮若晨星,却叹气道,“我已经是人间最美的女神,为什么,他却还不回来见我呢?”
残酷的真实在那个空间上演:卧室地板上白皙的足漫不经心踏着横流的血,如此疯狂杀戮后,伊丽莎白的最终日来临:这个华丽房间的一切窗户和门都被砖石堵死,她被宣判与珠宝衣服作伴在黑暗里渡过余生----当最后一丝亮光即将消失时,依旧拥有青春美貌的女伯爵,紧紧贴住墙壁上这块巨大的镜子,张口狠狠咬向手腕。
血液顺着再也看不见的雪白臂膀流淌。伴着湿漉漉的血水流淌声,黑暗中一颗殷红的珊瑚珠浮出,带着一闪即逝的一线血光,没入镜子。
这滴处女神的珍贵鲜血,兜了一圈又回到冥府手中。伊丽莎白巴托里也因为一滴神血,最后的执念不散,至今仍然盘踞在假象之城中。
一切都清晰明了。
黄金圣斗士们对女伯爵的爱情执念并没有丝毫探究的兴趣,她犯下如此罪行,罔顾生命践踏他人,更沦为冥府的工具----
希绪弗斯对美貌哀愁的皮囊愤怒道,“玷辱了人间最美丽的词汇,玷辱了爱这个字眼----丑陋的执念,和这假象之城一道消亡吧!”
艾尔熙德抬起右手,朝镜子挥出圣剑,随着金光一闪,那冲天劲气直刺我的脸,嗯,脸颊眼眶有一点点刺痛呢。
镪一声,裂隙从镜面裂开----伊丽莎白巴托里尖叫着----镜子会碎吗?
一块碎片掉落,这缝隙中立即冒出一团黑雾,雾气像薄布包裹着不断挣扎翻涌的形状,各种可怖的形状----
这是----
下一个瞬间,那层薄布破了,就像怪胎冒出孕妇的肚皮,恐怖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各种凶恶异兽,丑陋怪物,如雷霆万钧从镜子里奔涌而出!咆哮而来!
这是恐怖幻梦之力!
原来结界内还隐藏有另外一位梦幻之神,伊刻罗斯的恐怖噩梦之力!
这倒不稀奇----梦幻四神其实本来就可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是,假象城堡就没这么容易摧毁了。因为……
我凝视着希绪弗斯张开的黄金羽翼,遮挡住了那些噩梦诡怪的横冲,接着,他张开了弓箭。
嗖地一声,黄金箭头直指刚刚镜面上裂开的那一点,金光灿灿刺入裂隙间,就像阳光一线露出锋芒,将狰狞丑陋的梦之怪兽,化为湮土飞灰。
伊丽莎白巴托里也尖叫着,灰飞烟灭。可是,假象之城依然森严耸立,我依旧能看到床边几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惨死少女们的最终场景,恐惧的灵魂,依旧被困在这里。
怎么办?
我们看向镜子----哪怕被黄金箭射中,它也并没有粉碎,裂隙反倒渐渐开始复原了,只是光泽变得黝黑沉沉。
唯独箭头在镜面的倒映下,现出一条金光闪烁的通道,不知通向哪个空间。
希绪弗斯凝视着那端,“假象……幻梦……城内一切都是假象,也凝聚了至深的恐怖。”
再转头,眼带悲悯看着被屠杀少女脸上惊惧可怖的表情,他了悟说道,“原来如此,睡神修普洛斯麾下的梦神中,假象者引诱人类沉迷,成为冥府帮凶掀起血腥杀戮,恐怖幻梦则如蛆附骨一般衍生其上,吸取恐惧的力量。要彻底打破假象结界,我们就得把恐怖幻梦之力,一并清除才行!”
说对了。必须同时攻击。
希绪弗斯想了想,对艾尔熙德道,“你守在这里,如果感到我的小宇宙在通道内的空间爆发,就代表我正射出黄金箭摧毁恐怖幻梦,你到时候一并挥出圣剑,击毁这面镜子。”
艾尔熙德点了点头。接着,他又一指我,“他呢?”
希绪弗斯表情有些纠结----他想把我留在外面吗?看这架势----
我在心里冷哼,同时有了打算。
我叹了口气,主动说道,“希绪弗斯,你千万小心,我留在这----”说着慢慢朝镜子走去,还一手托腮,似乎想仔细看清楚镜面的路。
“我留在外面----”希绪弗斯听我说,露出些许欣慰表情,开口道,“米诺斯----”
不容他说完,我语调一变,扬声道,“是绝对不可能的!”同时,我已经冲入了,镜子内。
哈哈。伊刻罗斯的恐怖幻梦空间,我来了!
下一个瞬间,一道身影疾冲过来,有力的臂膀从身后一把搂护住了我,“米诺斯!”
我轻轻戳了戳那张开护持着我的黄金羽翼,“我已经踏进来了哦,希绪弗斯----别想撇下我,你生气也没用的。”
他自胸膛中,长长吐出一口气,“米诺斯,你----”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金色的道路已经消失不见,我们四周的景物突然一下清晰----属于伊刻罗斯,幻梦力量延伸并隐藏的空间,出现了。
希绪弗斯也明白多说无益,有了血腥女伯爵城堡的洗礼,我们谨慎地环顾四周----天空湛蓝的颜色被倒映在河水中,树木苍翠的河岸上,开出大片洁白的桔梗花,阳光明媚流水潺潺,一派乡村景致。
嗯……这个恐惧幻梦凝聚之地,表面看起来挺平常的。
我看向河对岸整齐有人烟的村落,以及伫立在山坡上的那座古老堡垒,笑了笑,对希绪弗斯说道,“我们,往那边走吧。”
沿着简陋小路,我注视着迎面走来,提着水桶的两位乡村少女----我眉头挑了挑。她们穿着衣身到腰的短袖上衣,扎着粗布围裙,脸蛋红扑扑的,正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和希绪弗斯----他穿着黄金圣衣太显眼了。
“好神奇的铠甲,一定是某位领主和他金灿灿的骑士大人,他们真好看那!身份一定很高!”
“可是,他们怎么没有马匹?”
窃窃私语声传入我的耳朵里----骑士?太老套了吧,看多了小说吗?这都几百年前的流行啊。
然而,我们一行来到村落里,看着这里男女老幼的衣着服装,目睹他们实在过时了点的生活状态:村子里的男孩子玩耍模拟马上枪术比赛,以及册封骑士的游戏,妙龄少女们则一边干活一边聊着她们最喜欢的话题:城堡里的领主多么英俊威武,每个法兰西的姑娘都爱慕他。
看来这个幻梦空间,地点定位法国。领主?
在这个看着和平又安宁的村落里,我以旅行异国贵族的身份,打探着此地的领主。
乡间村民对贵族很殷切,他们告诉我,远方的城堡叫蒂福日城堡。领主大人是拉瓦尔男爵,大名鼎鼎的将领,率领军队击败英军的法兰西元帅,地位尊崇甚至能在自己的纹章上使用代表法国王室的百合花。
英国和法国打仗?都打了一百多年?法兰西元帅,男爵名字叫,吉尔德雷?
听到这里,我和希绪弗斯对望一眼,他也明白了----他身为被寄予厚望,教皇位置的接班人,怎么可能不熟知人类历史。
这个幻梦空间,竟然构筑了三百年前英法百年战争的世界!而恐怖之力的源头,就是这位吉尔德雷男爵!他干的恐怖事,也在后世赫赫有名,和伊丽莎白巴托里,活像人类暗黑史上,结出的两朵血腥罂粟花。
不过,听村民们说,吉尔德雷男爵今年才结束戎马生涯,而看村民们的生活悠闲的态度,附近也根本没发生任何人口失踪的事件。
----因为希绪弗斯射出黄金箭,撕开了这恐怖幻梦空间的一个缺口,所以我们,来到了一切开始之前,恐怖之力聚集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
伊丽莎白对应假象和恐怖幻梦。
伊刻罗斯的恐怖幻梦主题就是吉尔德雷与贞德。
至于造型者的主题就肯定是西泽尔。英雄梦。
第48章 梦中情人
将黄金圣衣收回箱子里的希绪弗斯,和我一样入境随俗,换上了文艺复兴前,中世纪末期的寻常装束:极其简洁朴素的麻质长衫----我用猎装上的黄金纽扣,和村民换了不少东西。
没办法,我们要在这,等候那恐怖篇章的开启时刻----即吉尔德雷男爵举起屠刀时,挫败他并一击打碎此幻梦。这是希绪弗斯和我讨论过目前的境遇后,得出的推论----他想到还在镜前等候的艾尔熙德,无奈叹了口气。
我则窃喜:这个恐怖梦境里,没有转世的雅典娜女神,只有希绪弗斯伴着我,连他熟悉的圣域都不存在,实在是太合我胃口了。
为此,哪怕三百年前贫穷的平民生活,我也过得兴致勃勃----
就算寄宿在最富有的村长家,也只不过是座下面养牲畜楼上住人的粗糙石头房子。而待客的居室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夜里希绪弗斯把床让给我,自己不睡,坐在长凳上半梦半醒,这也就他认为算休息。
我从看到唯一的那张床起,心里就在盘算。最后,用直接的方法得逞了: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滚来滚去折腾不安稳-----装作因目睹血腥城堡的惨像而做了深深噩梦。
希绪弗斯果然起身走过来,有些焦急地连声唤我,“米诺斯?米诺斯?”
我睁开眼一股脑搂住了他,紧紧搂着埋首他胸膛----正好遮住眼神里的得意狡黠之光,这激起保护欲的手段虽然老套,却奏效。
黑暗中希绪弗斯轻轻拍着我的背,作势安抚。“抱歉让你看到了那些残酷血腥……米诺斯。这一次,就算幻梦世界也好,不会再有杀戮。”
口里说着这些温柔话的人,他的怀抱满足了我的所有遐想:粗糙的麻料前襟下,是阳刚十足的胸膛,散发着干净气息。那颗砰砰强健跳动的心啊,此刻就贴在我光滑的脸颊之下,诠释生命搏动,传导源源热力----我的脸都禁不住红热起来,就像真的被刺激过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