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露娜。”我满不在乎抛出了名字----清晰看到希绪弗斯怔了怔,慢慢说道,“露娜小姐,这是个美丽的名字……是意大利语,月亮的意思。”
呵呵……他还记得,不过那又怎样?别指望我会感动。
我无所谓地接话道,“没什么,很普遍啦。就连你们这圣域白羊座的继承人穆,这个名字不也是希腊语中,代表月神的字符?他还是个男孩子呢。”
“月神……”希绪弗斯轻声喃喃道。
我环起了双臂,仔细欣赏他的神情,心想这就叫,怀念吧?怎么?终于意识到,我比雅典娜要好了吗?!不过真可惜,如果他居然发觉自己爱月神,那么就是他的不幸了----因为我恨他!
“月神怎么啦?她不像你们侍奉的雅典娜女神一样来人间呢。不过,现在人取名直接叫阿尔忒弥斯的很少,大概是她既不结婚也不生孩子吧?”我装作大大咧咧的样子,直白说道。
希绪弗斯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点点头,郑重跟在我的步履后----我才不会牵住他的手引他走呢!别忘了!当年是他拒绝和我永远在一起!!我是怎样恳请的?那时我是何等不放过任何与他肢体接触的机会啊!我冷笑着回忆。
所以现在,我只是像随意帮助一个陌生人那样,生疏地在他前方几步走着,在射手宫疏于打理的古罗马风格大庭院里穿行,拨开那些横亘的花草枝条,绕过布满青苔的陈旧雕塑喷泉----到了。
“谢谢你,露娜小姐。“希绪弗斯郑重向我道谢后,仰头朝向那株枝繁叶茂花朵成百上千的大树:他明明看不到,看不到那如同粉色珍珠串一样的连缀花苞,更看不到花瓣层层绽放如云端簇拥满月的肆意美丽,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眉梢眼角,却偏偏流露出一种,温柔的感慨----好像花朵真能映入他眼里。
他伸手,抚在粗糙的枝干上,手指尝试着触摸----我忍了又忍,眼睁睁瞧着他居然对于被尖利的刺扎到毫不在意----他指节明明有力,却连枝条都舍不得折断----这又被扎了一下!
我忍无可忍咳嗽一声,“您……您的手,还请小心----希绪弗斯先生!夜深了,光线不好,作为医生的我,可不想等一下不得不借着蜡烛光,为您挑手指上的刺啊!”
希绪弗斯闻声转头朝向我,我瞪着他,表示不满,“而且,我要睡了,您能别站在我窗前吗?虽然您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就是觉得不自在。”
我看到他表情停顿思索了下,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在这一刻,都像一对朦胧歇息,盘拢了翅膀的灰色鸽子,深沉又极好看,诠释满满安宁。
他居然略略扬唇,现出温柔微笑的弧度,而他的语气十分谨慎----就像他小心从树干上抬起了手。“抱歉,不曾想又给您添麻烦……我会仔细----也会按照您的要求,这就回去。请好好歇息,露娜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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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黑黝黝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药汁,没好气地倒在保温瓶中装好,拧紧了瓶塞拎在手上,出了射手宫沿着山路往下方训练场走去----
那个一心只有圣域的男人!知道他从冰冻中苏醒后,最迫不及待要做的事是什么吗?
我望着郁郁葱葱的树木下,在白色大理石断垣间训练的前射手座和现射手座----如果不是艾俄洛斯看到了我,爽朗笑着朝我示意,我连礼貌的笑都懒得伪装。
希绪弗斯一袭圣域的朴素训练装。而艾俄洛斯则全副黄金圣衣,虚心聆听这位前辈的指导。我来时,恰巧听到希绪弗斯正温和地说:“射手座的眼睛就是要看到最真实的核心,成为引导同伴的锚点,为胜利铺就道路。”
我几乎要绷不住冷笑嘲讽他。
希绪弗斯的耳力,已经听到了我的脚步声,脸朝我扬起,高兴得笑了笑,“谢谢你过来,露娜小姐。”
我走过去,把保温瓶往他手里一塞,粗暴道,“快喝吧。”
他点点头,摸索着想打开保温瓶盖----这种玻璃真空保温器具,诞生还不过六七十年,他从未接触过,又因为眼睛看不见,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做得笨拙极了----看得我心头火起,一把夺过,自己代劳后,再递给他。
希绪弗斯露出歉意的表情,但他随即干净畅快地喝完了这明明苦得舌头发麻的药汁,脸上不但没有半点强忍的表情,居然还露出一丝微微笑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人在畅饮品味清澈甘甜的山泉呢。
我感到憋屈又挫败,低头正想着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能刺他一刺,却听他温和邀请道,“露娜小姐,你从射手宫下山来送药辛苦了,不如在这里歇歇,等我和艾俄洛斯训练完,再一齐回去,好吗?”
说着他还抬起手臂一让,示意我,可以坐到一旁横倒的半截大理石柱上。
我凝望他缠着护带,肌肉恰到好处的坚实胳膊----目光再扫到他汗津津湿了一块的亚麻训练衫胸前,想了想。
大概是这个夏日的太阳太过晃眼灼热,烤得上山的路空廖无人,而树荫簇拥下白色断垣位置,有清风和草木香,更清凉舒适,引得我终究点头。
----行,看看一个盲人,如何指点新的射手座黄金圣斗士,也是消遣。
我眯眼望着明显兴致勃勃的希绪弗斯,一会儿就看出了门道----哦,原来,他在亲自教授艾俄洛斯,喀戎风暴等等绝技啊!
我后知后觉记起自己曾经把藏有大量典籍和秘密的星楼付之一炬……所以,这新一代黄金圣斗士们,并没能将从前的所有招式都学会呢。不过瞧现在这情形,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还有一个活标本能重新演绎,教导传承呢!
虽然没有黄金圣衣,但圣辰闪耀脉冲的气流与光的漩涡,自希绪弗斯手中环绕而起,他燃烧小宇宙,作为示范,将艾俄洛斯轻易打飞----我望着英姿不改的男人,他曾经用这一击即令奎恩大败,把我牢牢保护在身后!而同样也是这一招,在重伤挖心后,依旧能揍飞法拉奥呢!!
呵呵。
艾俄洛斯聆听着希绪弗斯的言传教习,他说道,“圣斗士力量的关键在提高小宇宙,而不仅仅在圣衣----”
这话没错,他就算没有黄金圣衣,也可以把这新一代全副武装的黄金圣斗士抽飞。
明明旧恨难平的我,又耐不住隐隐得意,好不容易把目光从他发着光的额角移开,装作无所事事地左右端详----忽然发现,还有其他的视线在盯梢这边。
对面一侧的茂密绿林中,站着一个熟悉的长发身影----介于我不认为撒加会这样不出一声不打招呼,那么就一定是属性阴暗的加隆了。
坏男孩儿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他环臂半靠在大树旁,一脸肃然地瞧着,这边得到前辈指点的艾俄洛斯施展射手座绝招!
他模仿刚刚希绪弗斯的出拳,耀眼的金色冲击着视野,等新学者的招数光芒消弭后,加隆却又不见了。
我思索着这种,明显属于查探底细的行为----这个圣域的坏小子信誓旦旦不允许自己的目标被任何人妨碍……他只会对有关目标的事,感兴趣。
那么,被前辈教导,实力无疑将大增的新射手座艾俄洛斯,是他眼中的绊脚石吗?
我望了望脸上有狼狈擦伤,却对希绪弗斯满是尊敬,看不出丝毫不服气神色的艾俄洛斯,他正朝他鞠躬……他还是他侄子雷古鲁斯的血脉后裔呢。
前辈和后代训练就此暂告完毕,希绪弗斯率先朝我走来----在炙热的阳光下,他的棕发带着一圈灿烂的晕亮。他的表情,一贯温柔和蔼。
“露娜小姐----请。我们回去吧。”这个男人可以说神采熠熠,他又像闲聊似地,对我笑道,“艾俄洛斯虽然才十一岁,但已经看得见自己笃定的道路了呢。”
我的视线飞快落在和他拥有同样发色的射手座身上。想了想,从随身口袋里摸出一张创可贴,熟练地往他嘴角伤痕处一贴。“好啦,一点皮毛小伤,授予你一块属于男子汉的勋?7 大男孩儿摸了摸后脑勺,虽然穿着圣衣却像个不折不扣的谦虚学生,他也朝我行礼,“谢谢露娜医生。”
……让艾俄洛斯当上史昂的继承人,感觉也不错啊。这比撒加或者加隆当上,令我顺眼多了。再说,本来这个位置就该属于,射手座。我暗想,不时望向身边的希绪弗斯,他盲眼却凭借记忆,行动如常走上山----可他知道我和艾俄洛斯,都在留意他前方的路,为他将两侧枝条,轻轻拨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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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都知道打探各种消息的重要性,而这一次来到人间,重返圣域,我甚至无需向米诺斯身份时那样运作----因为最好的帮手,就是阿尔法。
它作为首席医官继承人的宠物,又很得圣域这帮小黄金候补生们的青睐:以艾欧里亚为例,练习完后最喜欢和一团毛茸茸的牧羊犬玩耍。所以,圣域的人对于阿尔法悠闲地穿梭于各练习场地间,或者是趴在树荫下歇息的状态,习以为常,更没有丝毫戒心----他们咕哝的各种闲话和秘密,就这样被聆听,再传到我耳朵里。
神鹿杏仁般的黑眼睛里,印出了我难看脸色----当然和最新的流言有关:圣域的人私下谈论起复苏的传奇人物,希绪弗斯----人们最饶有兴趣,热烈传扬的,不是英雄的牺牲精神和领悟第八感的威名,而是他的,私人感情。
说他爱恋雅典娜女神。说他身为黄金圣斗士,炙热而隐忍地爱着,纯洁善良,热爱一切人类,勇于和冥王对抗,那位希望的化身。而雅典娜女神则因身为不结婚的处女神,婉拒了如此爱意……
听得我,怒火中烧,恨不得冲出去撕了这帮人,再把这触怒我的圣域重新夷为平地----我有什么不敢?这事又不是没做过!!
然而,最终,我只能阴沉咬牙宣泄道,够了!这帮杂碎发出噪音……我----我要回药师岛清净清净!!
作者有话要说:
政委已经感觉到了----
艾俄洛斯则被加了外挂。
第113章 拦截
“希绪弗斯!!希绪弗斯!!”我猝然惊醒,眼瞪瞪盯着天花板,一个翻身跳下床,赤着脚跑到窗口眺望----门外守卫的阿尔法也窜了进来。“女神您……”
我摆摆手,急促地喘着气,夏夜浓厚的植物气息扑面而来,触目所及,原来还是在药师岛,我意识到,之前不过是一个梦。
随即,我仇恨地盯着天边那高耸的雅典娜塑像----刚刚的噩梦中,希绪弗斯就是被那个小贱人萨沙,哄骗得慨然牺牲……他更居然,居然……我恨得紧捏窗框,巴不得就是梦境中那个雅典娜的喉管!
这是我心底最阴暗的梦魇:他像圣域多嘴杂碎们传扬的那样,居然对那废物贱人,产生了更深的感情!!!
纵然是梦,我也感到仿佛被油煎火沸般的心焦,既而痛恨起这个令我狂怒失态的梦----更厌恶那帮草履虫一般的卑微人类,他们无聊叽歪,触犯了我的心底禁忌,还深深影响了我的情绪?!
深夜,这个药师岛的宁静丝毫不能抚平我的憎恨和愤怒。我嗅着浓烈的姜花,火上浇油地阴沉认定----如果当年,冥王没有赋予我米诺斯的身份,让我及时来到地面,希绪弗斯他必定,会被符合他爱与希望期盼光环的雅典娜,彻底吸引!!再怀着爱意为她赴汤蹈火!!好英勇!好壮烈!!
“我恨你!!恨你!”
我捂住脸,豁然狠擦眼角----就像在擦拭心头血痕。这样的男人----我不是已经甩了他吗?!对!两百年前那一天,我就已经结束了那场,只会折磨我的爱情。
好一会,咬牙对守着我的阿尔法道,“受够了,我们走吧,离开这令我厌恶的愚昧之地,去,去我们该去的地方----毕竟,我已允诺冥王,要帮他完成九星连珠。”
“您想去哪里?”
我给出目的地:“冥府在人间的秘密大本营。德国和奥地利边境密林中的城,海因斯坦。”
我是如此痛恨传言希绪弗斯爱萨沙雅典娜沸沸扬扬的圣域,连希腊的空气都散发着嗡嗡嘈杂声,飞快连夜收拾好简单行装,打算第二天就搭船离开药师岛。
码头上,我看了看出发时刻表。希腊大港口驶往西欧海域的船,要等到下午是吗?没关系。
我拨了拨齐耳短发,冷然静坐,盯着海对面那耀武扬威的圣山,在等待中,仇恨畅想将来圣域的大溃败,以及该死雅典娜的下场:呵呵呵呵!怎样才能,精神肉体双重彻底碾压敌人呢?!
当了将近两百年代理冥王,甚至熟悉融合了哈迪斯的躯体力量,冥界已经没有什么秘密能瞒过我。关于这最后一次圣战的部署,我知道一切详尽。
哈迪斯认为,应当让雅典娜重复领受惩处,尝一尝被亲近之人背叛和抛弃之痛,他还觉得我上次暴露身份出场很有趣----所以,雅典娜和她的圣斗士们万万想不到,这次冥王,他将选择一个心地纯洁,看着柔弱又干净的圣斗士躯体,作为灵魂容器。
呵呵,那时候该多颠覆----
而冥斗士的天暴星贝努鸟辉火,这位冥王最忠诚的护卫,哈迪斯苏醒后,将他从封印状态中激活复苏,命令他抢先一步去人间探路,还赋予了他某种程度的不死之身。
“哈哈,或许,辉火也可以投身成雅典娜的圣斗士。不过这只是名义上,实质----贝努鸟的灵魂深深铭记着守护冥王,他不会忠诚于雅典娜,只会循着气息追寻,我的灵魂容器。守护它才是辉火的使命。”
哈迪斯志得意满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盘旋,这次圣战,将是他和我,一起碾压雅典娜的得意之作。
夕阳将海平面染成血色,码头的汽笛声响,预示人类丧钟,我认为,自己依旧可以毫不留恋地离开,一把拎起箱子----这时,阿尔法却突然一口叼住了我的裙摆。
怎么了?
它扭头。我抬眸往那个方向看去----金灿灿的余晖下,佩夫可老医生从圣域回来了,他正走下那条船的甲板。等等!他身后出现的高挑人影是,希绪弗斯!
我睁大了眼睛。
那个男人的手,被一个卷曲棕发的小孩子牵着,是艾欧里亚。他正携着盲者一步步下船----阿尔法看了看我,又望了望艾欧里亚。
它想和他,告别。
我抿抿唇,点头。顿时阿尔法欢快地朝那一行人奔过去。在艾欧里亚的惊喜叫声中,佩夫可老人摘下遮阳的礼帽,望见了我,大声招呼道:“啊,露娜,你这孩子,又要出去逛吗?”
……
我拎着箱子,慢慢朝他们走近。希绪弗斯抬起脸努力聆听我的脚步,还冲我的方向露出微笑,我沉默地走到佩夫可医生面前,正思索如何答话----
希绪弗斯已松开了艾欧里亚的手,让他去和阿尔法自由嬉闹,他对我主动搭话问道,“露娜小姐,请问你要去哪里呢?”
我当然不能说要去海因斯坦,只好勉强说,“就去附近的雅典……买点东西。”
佩夫可医生习以为常,摸摸胡子,“露娜还是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子呢,去吧。这才是生活,需要调剂。”
希绪弗斯缓缓点点头,他的瞳仁呈现一片灰色沉静,再也倒影不出一丝碧海蓝天。而喷火壮丽的夕阳照映着英挺端正的面庞,居然令他的浓密眼睫,恍若沾上一层浴血之色。
窒息感袭上心头,我偏过脸。
“露娜小姐……”这个男人好像察觉到什么,踯躅唤我一声,诚恳道,“抱歉,露娜小姐,我冒昧请求,你介意等我明天,一起去吗?”
!?
半响,他听不见我回答。
他垂下头,温和斟酌着又继续恳请道,“如果您不方便,我很理解……也没关系,只是,能不能请您帮我,带一点东西呢?如果可以……请帮我带一本盲文的小词典,好吗?”
他说着还连忙从身上摸出一块金币----居然是两百多年前的货币。他略尴尬地笑笑,“我目前只有这个……您可否……”
希绪弗斯向我试探着伸手,想把那枚金灿灿的钱币递给我。
我下意识般抬起掌心,触到他的指尖。在他欣慰笑容中,我接过,再深深凝视这个我恨着的男人。看到他这幅在黑暗中摸索的模样,我解气吗?
……
佩夫可的声音在我主要意识之外响起,“露娜是个热心肠的好姑娘,放心----对了露娜,你还不知道吧?希绪弗斯先生要在药师岛上暂住了。”
什么?
“你……你是离开圣域,要来这里生活?”我喃喃问道,一把暗自紧紧握住掌心的金币----它如此温热,是依旧携带着他的体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