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衍宬

作者:衍宬  录入:12-26

"没什麽。"徐云卿依然淡淡的笑容中露出一丝苦意,她起身吹灭喜烛,"从这一刻起,这公主府上下就都任驸马差遣了。"这个男人的选择太过冒险,但是她却情不自禁地想帮他,为了她的兄弟们,也为了他的坦荡,也许还有一些别的什麽。
彭观看著新房随著最後一丝青烟变得漆黑,心情变得怪怪的。一来为了这个基於互相利用而存在的婚姻,终究还是要行夫妻之实;二来为了那个"没什麽"的重要理由,他是不是还有什麽是不知道的麽?......
翌日,圣旨下。册封四公主徐云卿为华裕公主,领公爵禄。华裕驸马彭观迁郎中令,统领京城禁内防务。


第 5 章

"如果父王真的易立十四弟为储君,你准备如何自处?"
"那我就求一个辅臣当,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
徐云卿无奈地看著说话的人,长叹了一口气:"真不知该说你什麽好。太子哥哥,你这样说让人听见了,会害死十四弟的。"
"放心吧,我只会对华裕和表哥这样说而已。"徐晟抿了口碧玉杯里的酒,温和的笑容里看不出太多的忧愁,但是徐云卿知道,最近有许多事让他心烦。
似乎是对皇帝晋升彭观的报答,陆皇後对於皇帝又一轮的易储动作,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表示,纵容它传得满城风雨。所谓"三人成虎"也就是这个样子了,现在恐怕是除了东宫和兴宁宫以外的所有人,都认为太子徐晟和十四皇子徐越为了争储一事儿势不两立了吧。其实,徐晟只是在彭观他们的建议下,尽量保持整件事的暧昧而已。但是,他不想听越弟的坏话!为什麽总有人貌似好心地到他这边来嚼舌根?为什麽无论如何他都找不到单独和越弟见面的机会?"你说......越弟会信麽?"
"什麽?"
"......那些流言蜚语......我好久没见他了,他会不会......呃......误解?"徐晟小心翼翼地挑著词语。
"你怀疑他?"徐云卿依然扬著眉,不依不饶地问。反正徐晟早就知道自己的真面目,也不怕什麽。掩饰是件很痛苦的事,既然决定相信,也就不要再太过为难自己了。
徐晟被妹妹的反问吓了一跳:"你......华裕你......怎麽这麽说?"
"若不是怀疑他,又怎会担心他的心会变?"
"变心......?"徐晟的话渐渐变成喃语,"他是不是对我有心都不知道,这变心又从何说起?我不过是瞎操心而已,也许他根本就不在乎。"
徐云卿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无奈:"太子哥哥,就算十四弟他不如你‘有心'。你毕竟是他最亲近的哥哥,又怎麽会不在乎呢?你也太会走极端了吧。"
"......这个......"徐晟有些愕然,也回应一个无奈的笑容,有些尴尬地扭头看别处。
还是上林苑,上次遇到当时的云卿公主,现在的华裕公主的林间的竹亭。只是那天,只有徐晟一个人,彭观虽然陪著,但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今天,有华裕公主作陪,就算这个妹妹说话总是毫不留情,也还是让他觉得自己身边终於有了可以商量、信赖的人。林中碧叶轻抚,一条蜿蜒小路从中穿过,可只从亭前数十米远的地方斜过,一头接著供太子休憩用的非云斋,另一头则是苑中唯一不种也不养任何东西的一池碧水,从亭中正好可见。若是秋冬季节坐在这里,会显得有些阴冷,但是他喜欢。喜欢这里的清静,也喜欢这里的景致......
"十四弟还是会一不小心掉进池中麽?"徐云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别说秋冬了,就算是渐渐暖和起来了的春天,这也不是个适於久留的地方啊。
徐晟微微地摇了摇头:"已经很久没见他了,你忘了吗?"
"那你还一定要坐在这里?"徐云卿搓了搓冰冷的手,起身道,"我去非云斋里坐著,等彭观来了再叫我。不!等他来了,你们到那里去找我。这该死的地方,冷死我了。"
"你......"徐晟这才听出她口中的揶揄之意,脸微微发红,"那......我也进去好了。"话音刚落,眼角就扫到一个浅蓝色的身影晃过,紧接著就是"扑通"一声──有什麽东西掉到水里去了。循著做到一半的起身动作,徐晟朝池塘的方向飞奔了过去,"何其!叫里面准备好东西!"
"是。殿下。"随侍的黄门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身边同样讶异的华裕公主,来不及对她的乌鸦嘴抱怨什麽,就向屋子里跑去──十四皇子每次掉到水里去,都会让非云斋的上上下下忙个半天。

等彭观把似乎是多得有点不正常的事务都处理好,依照约好的,赶到非云斋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公主妻子坐在廊下,百无聊赖地敲著白玉棋子。"公主殿下?"
"啊!你来了。"徐云卿脸上在一瞬间露出了欣喜的样子,又倏地消失,"来陪本宫把棋下完吧。自己和自己下太无聊了。"
"太子和十四皇子呢?"彭观坐下来,捏起一粒黑曜石做的棋子,边问边考虑著该放在哪里。
"在里面。"说话的人对这件事并提不起太大兴趣。
"那为什麽不进屋去?"
"不方便。"看似随意地放下手中的棋子,随著嘴角一起起来的,是大片的黑子。
"怎麽不方便?"彭观苦笑著看突然空掉了的一大片,明知道自己的棋艺根本无法和她相比,还是要拖著自己下,是为了满足她的好胜心麽?
"有人‘不小心'掉到池子里去了,於是被爱弟心切的太子殿下抓进去泡热水澡,顺带听训话。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不小心?"当了郎中令对这种模糊的字眼总有过分的敏感,"是不是有谁要对十四殿下做手脚?我回去就让人去查查看。"
"不必了。只是不小心而已。"徐云卿拉住神经过敏的驸马,不以为意地说,"相处久了你自会知道,这种事情很正常。十四弟喜欢水,可是不会游泳,所以......掉进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否则,你以为那个竹亭摆在那麽个诡异的地方是做什麽的?"
"只是这样而已麽?"
"这个......"徐云卿抬头看这彭观,"也许不止吧。但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们插不了手。"
"他们?"
"是啊!他们。"说著,她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别一个人到水边玩。'‘别一个人到水边玩。'你当皇兄我是假的麽?"满脸怒气的徐晟,看著从屏後走出来的人,明明该高声的训斥,硬生生低了下来。
原本白净的皮肤,因为泡了热水澡而变得微红,更显出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和柔嫩的双唇。湿漉漉的头发贴著脸颊,披在衣服上,拉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刚换上的月色袍子,在头发附著的地方,湿了一大片。徐晟一向讨厌那些说弟弟像女孩子的人,但每次看到他这样,也会恍惚地觉得面前是个不辨性别的落难精灵。
"怎麽又不擦干头发?弄湿了袍子著了凉,那我还抱你进来洗澡干什麽?"边说边伸手把弟弟拢到身前,接过何其递来的帕子,仔细地擦起头发来。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头发。"徐越说得理直气壮,"每次不都是皇兄替我擦的麽?"
"话是这麽说......"r
"皇兄在担心什麽?"
自己表现得那麽明显麽?他也看出来了?"没,没什麽。"
"都是母亲不好!我被看得死死的,都没有办法出来......"徐越没有太多计较他言语中的吞吞吐吐,"她天天在我耳边烦,说什麽皇兄对我的好都是别有居心的,还说什麽皇兄到父皇那边去说我的坏话......"正在头上忙碌的双手突然僵住了,许久才听到身後的人有些怯意地问道:"你......信麽?"
"我不信呀!所以我刚才是特意掉进去的呢!"
"什麽?"徐晟有些不相信地把弟弟的头扳过来,漂亮的脸上竟满是喜气,"你......"
"我相信皇兄一定会救我的。但是我怕皇兄不知道,所以,我是特地来告诉你的:徐越愿意把自己的命交到皇兄手里,决不怀疑!"
"你这个孩子!"心头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漾开来,"我也相信你,决不怀疑。所以,下次,不许再这麽胡闹了,知道麽?"
"嗯!"徐越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可不可以不要喝药?我只是掉到了水里,还没有生病呢。"
"不行!等你病了,还来得及了?"徐晟把站得有些累的弟弟抱到腿上,继续帮他弄干头发,"乖!喝完了药,我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点心,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听说,陛下铁了心要易储了。殿下,您也该有些什麽反应吧。"
"噢。是麽?谢谢太傅提醒,我会看著办的。"不就是立越弟麽?就算立也没什麽不好。这个太傅也是後族的,算起来该叫声"叔公",学问倒是不错,可就是不该扯进这种事来。
"可是,我听说,陛下厌了两宫之争,决定转立七皇子逊呢!"
"什麽!"不是越弟?逊和越弟可是死对头!他做了储君,越弟该怎麽办?怎麽会这样?彭观他们在做什麽?容夫人在这麽关键的时候失宠了?还有母後!她在干什麽?她怎麽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母後......母後!徐晟突然意识到什麽,抬头直视著太傅:"你敢拿这种事骗我!"
"殿下息怒。微臣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息怒?当然息怒!除了息怒,他还能做什麽?明明答应了华裕和彭观要沈住气的,结果......自己果然还是斗不过母後麽?


第 6 章

"陛下!你骗我!"
整整一个下午,兴宁宫的女主人都处於一种失常的状态中。撕去平日的柔情蜜意,也不过是个纠缠不休的半老徐娘。分明已经有了几条鱼尾的眼睛却还强作少女状挤出几滴清泪,额头淡淡的几条皱纹本是特别注意著遮掩的,现在却皱得层层叠叠,让徐越忍不住想到非云斋里香脆的千层饼──可惜味道绝对不是一个档次的。
虽然这样说自己的母亲似乎是有些过分了一点。但是,徐越还是有种扎在心里的厌恶。如果不是她,自己何必和皇兄见个面也要偷偷摸摸?皇兄的脾气好,和其他的皇子公主都没有什麽交恶,往来虽然不多,可也偶尔会串个门什麽的,特别是老七有段时间跑得可勤了!什麽嘛!皇兄根本不欢迎他们,偏偏自己这个最有资格去的人,又被那种愚蠢的事情绊住了,不方便。
说起来,这几天,听说老七又开始天天到东宫报到了。一想到他那副招摇的样子,徐越就浑身不舒服。"这可是皇兄送给我的玉如意呢!我在他书房里看到,不过提了提,他就同意送给我了。"什麽东西嘛!他母亲和现在在发疯的这个女人争宠争得还不够?一副妒妇的样子,也不想想父皇最忌讳这种事情了,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可是......那柄玉如意......真的是皇兄主动送给他的麽?上次自己看到的时候,也很喜欢呢,还追著问皇兄要,谁知他怎麽都不肯给。怎麽二话不说就给了老七?到底还是老七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长呀!第一次遇到皇兄的时候,不就是他和老七在一起麽?对皇兄来说,我还是不如老七麽?什麽呀!谁都可以,怎麽能是那个该死的老七呢?......
明明刚才还在说别人一副"妒妇"样的某人,完全没有自觉到自己也渐渐在想些有的没的,并向那个方向发展了,脸上的怨意渐浓。
"陛下!您看看越儿!他可是我和您的骨血呀!您也不是一直说他是众多皇子里最像您的麽?您看著他这样,难道不心疼麽?多漂亮的孩子呀!脾气也像您。现在皇後娘娘就已经容不得我们娘儿俩了,这......这万一......这万一您驾鹤西去了,我们可怎麽办呀!"
"夫人!朕也不想呀!"皇帝安抚著"哭"得快叉了气的宠姬,"可是後族势力本就很大,现在连原来跟朕打天下的那帮大臣也都力保太子,朕就算真的立了越儿,只怕越儿的位子也坐不稳,到时候成了众矢之的,反倒没法保全了。"原来,他以为那些老臣一直不表态是因为不想太早和後族起冲突。所以一看最近他们做事强硬了起来,自己就又把易储一事提出来,没想到,他们居然......
"可现在,我们还是众矢之的呀!不但如此......还......还成了大家的笑柄了!呜......这以後我们还能靠谁呀!"说著,哭声又渐大起来。
"这......你放心,朕总会给你们母子一个安排的。"
"那......你给越儿封个什麽王的,总可以吧?"容夫人把头抬到某个角度,让自己看起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皇帝怔了怔:"封王?现在也只有前六个皇儿封了王啊,从逊儿开始就没有了,突然给越儿封王,这不合规矩吧。而且,越儿的年纪......封王也小了些,就这麽让他一个人去封地,恐怕不妥。到时候你又要不舍得了。"
"哼!还说疼我们娘儿俩,只是口头漂亮罢了!立储,立储,拖了那麽久还不是一场空?现在让你给越儿找块自己的地方,也让他好有些依靠,又不行!"容夫人扭过头,背对著皇帝,发出嘤嘤的啜泣声。
"爱姬!美人!夫人!"
"......"
"这......这......好!好!我答应就是了。我明天就给越儿封王!"
"真的?"若不是脸上还留著的隐隐泪痕,徐越几乎要怀疑母亲刚才背过身去是不是为了掩饰笑意了。呵!变脸变得也太快了一点吧。"那就封越儿做晋王吧!"果然!连封地都已经想好了。
"夫人......既然立储之事已经就此作罢了,你就不要再图谋什麽了吧。"晋地是几处封地中最为丰腴的地方,地理位置也颇为险要,是谋反的绝佳之处。父皇当年好不容易才把晋地收回来,曾经告诫众子切不可把晋地随意分封。"其实宋地也不错,又是你家郡望,照顾起来也方便些。"
"宋地?陛下忘了当年子惜为了跟随陛下,悔了亲事麽?我哪里还有脸面回宋地!"话音未落,泪水又顷刻如注。
"可是......"
"陛下!"

纣王是如何亡国的,现在徐越大概是知道了。总之,翌日清晨,他第一次在早朝上见到了徐晟和彭观。只是封王这件事,让三人都不怎麽高兴得起来,难得见一次面,却都有些郁然。
"怎麽突然就封了晋王?"好不容易避开了许多耳目,把徐越带到东宫,彭观识相地退了出去,书房里只有徐晟和徐越两个人。
"你以为我想麽?又不是我能做主的。"徐越打量著四周,原本摆著玉如意的地方,果然空置著。想到这点,他的口气就没办法好。
"我......我这不就是问问麽。怎麽就生气了?"徐晟听得有些心惊,突然意识到两个人还是要分开的,对这种事就愈发敏感起来。
"反正我封我的王,你做你的太子。又有什麽关系呢?"
"越弟!你怎麽这麽说?"徐晟这下可真有些慌了,"你是因为易储的事情在怪我麽?这......我和表哥他们商量下来,觉得母後不会对我怎麽样,但是如果你当了储君......"
"谁稀罕当什麽太子了?"徐越打断他的话,指著玉如意曾经的所在,"你把那个给老七了?上次不是我怎麽要,你都不给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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