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臂————火舞冰翔

第五章

夜云罄刚走进御书房便斥退了所有的太监，紫一见状立刻飞上了屋顶，趁侍卫们不注意小心掀开了屋顶的砖瓦。
皇宫屋顶的砖瓦自然没有寻常百姓家那么好掀，可紫一却仿佛对皇宫非常的熟悉，他掀开的地方正好能够清楚看到御书房的一切。
只见夜云罄对着书房一角的千里江山图愣了很久，然后掀开那幅画，画的背后是一个暗阁，夜云罄打开暗阁拿出了一个盒子。
盒子微微泛紫，隐隐冒着些寒气，看来是用上好的寒玉制成的。盒子似乎对夜云罄来说相当的重要，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盒子，嘴角含着笑带着无穷眷恋。
可不知怎么擦着擦着，夜云罄泪水就流了下来，只听得他小声哽咽着："云......飞......我好想你......"
这一声云飞饱含着爱恋伤楚与痛苦，紫一一听但觉一丝心痛从心底一点一点向全身蔓延，霎时间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夜云罄颤抖着手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一只断手，随着岁月的流逝，那只手已经有些干枯了，夜云罄却完全没有在意这些，他拿起手，一脸幸福的把脸贴在手掌上，泪水却更加汹涌地冒出。

"云飞......你真的好狠心，你化为灰烬什么都不肯留下，只让我对着一只断手诉说我对你的思念......"
夜云罄亲吻着逸云飞的断手，十年来每一次看到这手，当初的一切无论是喜是悲是苦是乐都一一浮现在眼前。
万丈红尘，相思最苦......
"云飞......这十年来你一直没有在我的梦里出现，是不是当年我错得太离谱，你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我？"
回首十年的光阴，每一次清晨朝阳的到来都夹带着无尽的痛楚，又一个没有逸云飞的夜晚......
"云飞......我知道错了，十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就已经知道错了，这十年来我每天兢兢业业守着你给我的江山。我求你，看在我如此用心的份上，来看我一次好么？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夜云罄几尽哀求的哭声回荡在空寂的屋子里显得分外凄凉，紫一抓着瓦片的手猛然间握紧，碎片立刻扎进了他的手。

"云飞......今晚我来见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的。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应该会很为难，可现在我却不得不去做......！"
夜云罄痛苦地叹息了一声，愣愣地望着东宫方向，过了很久他才道："云飞......当年无痕为了救我，找来了一个很像你的少年，这十年来我一直把他当作你。可是......这场爱情毕竟是你我的事情，对他来说是无比痛苦和怨恨的。所以他现在......要反抗，要反抗我施加于他的命运。"
夜云罄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轩辕苍的模样，那张酷似逸云飞的脸却有着与逸云飞截然不同的神采。
记忆中的逸云飞总是带着淡淡的忧愁，那个没落的皇朝把他压得太累了。可轩辕苍不一样，越是有人给他压力，他越是不肯屈服，越是傲然地面对一切。
想到这，夜云罄不由有点羡慕轩辕苍，那种精神是他和逸云飞所没有的。
"现在轩辕苍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报复行动，我想我也是时候该让他自由了，所以我准备将计就计。可是......"
夜云罄顿了顿，抚摩起逸云飞的手来，嘴角轻抿着，似乎有难言之隐，过了许久他才下决心道："云飞！这样做会让你留给我的江山暂时受到伤害，你......能答应我么？"
空气瞬间因为这句话而凝滞起来，紫一无言的看着夜云罄，用江山的动乱放一个人走？这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该有多大啊......？

就在这时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劲风，紫一一惊勉强收拢心智离开御书房顶向宫闱间飞去，企图利用宫闱的错乱复杂甩开追击他的人。
可那人却丝毫没有被甩开，反而愈加追紧了紫一。紫一心觉不妙，凝气于左手飞快一甩，漫天的暴雨梨花针便向那人飞去。
一般人面对如此巨毒的暴雨梨花针只得知难而退，可那人却毫不畏惧，衣袖轻轻一卷，针顿时失去威力。
紫一见毒针没有用处，心中愈加焦急，正要提气再次与对方争斗，却突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涌了出来，紫一尚在半空中的身行顿时直直掉了下去。
那人见状赶忙飞身上前接住了紫一，然后稳稳地降落在地面上，紫一一见追他之人马上愣住了，花戏水......？
花戏水却无视紫一的惊奇，故意扯开话题道："紫一，武学之大忌在于切勿将自己的死穴随意暴露。你所学的叫凝心诀，最忌讳乱心。而你不但乱了心神，还强行运功，你实在不适合当一个武林人士，尤其是......杀手。"
紫一闻言先是低头愣了愣，然后苦笑了一声，抬头对视花戏水道："你说得对，也许我根本就不该用一个武林人士的身份掩饰自己。"
"可你必须掩饰，你必须用紫一的身份掩饰！"花戏水直直地望着紫一，一字一句道，"因、为、你、真、实、的、身、份、更、加、不、可、告、人！！逸云飞！！"
一声逸云飞让原本构筑在紫一心灵上的防线轻而易举地破裂了，紫一傻傻地问出一个连自己也想笑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的？"
花戏水一声苦笑："八年前紫一被烈焰神掌重创，生命垂危，主人带他去找神医宁凌尘。当我第一眼看到疗伤归来后的紫一时，我就已经知道真正的紫一不在了。那一天我在流川飘渺的后山上狠狠哭了一个晚上，从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找你的真实身份。主人的性格冷僻孤傲，能让他下如此精力的人一定大有来头。可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找到答案，直到刚才我才确信了你的身份。"
花戏水拉起紫一的左手，小心摩挲着，那手并没有一般人手的光滑和温暖，蜡黄的皮肤下竟然埋藏着无数的细针，花戏水一叹："人人都说紫字堂主的暗器功夫天下无敌，谁也没有看到过他是怎么出手的。可谁能想到这整整一只左手竟然就是用各种暗器做成的，试问这样的手法，谁逃得过呢？"
花戏水抬头凝视着紫一："之前无痕老是把你认做是逸云飞，那个时候我虽然否认，可心中已经有了疑惑，而看到这样一只断手和方才你在屋檐上的反应，让我确定你就是逸云飞。"

花戏水的话让紫一无意再隐瞒下去，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叹息道："这件事无痕知道么？"
"他不知道！"花戏水道，"先前我向他隐瞒了一些你的事情。"
紫一微微松了口气，花戏水却恼怒起来，扯住紫一的衣衫道："逸云飞，我告诉你，不要以为我不说就可以万事大吉了，你要知道这么多人的痛苦都是因你而起。既然你还活着，那你是不是该想想怎么去解决这些事情？而不是一味地做着缩头乌龟！！"
的确......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而起！如果没有他，那无论是慕无痕，夜云罄还是轩辕苍，花戏水，甚至是真正的紫一都会拥有一个截然不同的命运。
紫一轻叹了一声："对不起......"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以后你要说对不起的时候多着呢！"花戏水放开了紫一，背过身去道，"你放心，在你还没有找到解决方法之前，你永远是紫一，我不会向任何人说你的真实身份的，包括无痕。"
说罢花戏水便离开了，望着那消失在夜幕中的红色，紫一的心情异常的沉重起来，千头万绪瞬间冒上了他的脑海。

那一年任飘渺将他从火海中救了出来，大火烧坏了他原本的面目，使得他只能用深色厚重的衣服将自己牢牢裹了起来。
烈火中一根不大不小的木棍击中了他脖子，烧毁了他的喉道，使得他再也说不了话，连吃东西也只能吃流质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他拖着这么一副身体继续活下去，也许是为了有生之年再见一次夜云罄吧。
可当见到的时候，他却又鬼使神差地跟到了皇宫，然后看到了轩辕苍，然后......事情一件一件意想不到的发生了......
而他也意想不到的卷入了事情当中......

四更时分的天依旧黑呼呼的，慕无痕拿着一个盒子，低头站在御书房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花戏水一个潇洒的转身降落在他身边。
"无痕啊，在想什么？"花戏水张开双臂准备抱住慕无痕。
慕无痕用手上的盒子一把敲开了对方的手："刚才屋檐上的人是谁？紫一？"
"无痕啊，我好伤心啊，大半夜的我帮你去做苦力，你不慰劳我，还要打我！我伤心鸟~~~"花戏水揉着手眼泪汪汪地看着慕无痕。
慕无痕瞥了花戏水一眼，转过头去："不说就算了，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自己来。"
一想到不会武功的慕无痕搬梯子爬御书房顶的样子，花戏水立马吓了跳，死死抱住慕无痕："不行无痕！御书房顶那么高，万一摔伤了，我要心疼的。"
"不正经！"慕无痕狠狠瞪了花戏水一眼。b
"无痕，我那是关心你啊~~~~~"花戏水的泪水流得更勤快了。
慕无痕却一笑，趁机道："那你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是不是紫一？"
"无痕啊！你真的要把我那么那么那么脆弱的心伤得那么深么？紫一到底哪里好？你就那么喜欢他？我的醋快弥漫整个大明宫了~~~~~~"
"好了好了！"慕无痕头痛得托着额，"就当我没问。"说罢便走进了御书房。
望着慕无痕的背影，花戏水重重吐了口气，帮人隐瞒还真他们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第六章

"你要的东西我帮你带来了。"慕无痕将手中的盒子随手往桌子上一扔，冷冷地坐在一边，全然无视夜云罄脸上的泪水。
沉浸在痛苦回忆中的夜云罄被扔盒子的声音惊醒了，他放下逸云飞的断手，犹豫地去触碰那个盒子。
慕无痕冷哼一声，拉起夜云罄的手掀开了那盒子："这就是你要我去找的东西，为了这东西你居然贬了我半年。现在我把它放在你面前，怎么你就不敢看了？"
盒子里面也是一截断手，只是相比逸云飞的手，这只更加稚嫩。不用说这只应该就是轩辕苍的断手，夜云罄顿时一叹："无痕谢谢你！"
一声谢谢更加激起了慕无痕的愤怒，他一把抓住夜云罄的领子："夜云罄，你到底在干些什么？半年前，你莫名其妙地把我贬出长安要我去找轩辕苍的断手，还说什么找不到就不用再回来了！好在那个轩辕世家实在是变态，一直把轩辕苍的断手供奉在祖祠里面，不然我到现在还回不来，更不会知道这半年来你居然把云飞留给你的江山搞成这样？你说啊？你到底在干些什么？"
慕无痕恨恨地盯着夜云罄，这短短的半年中，不光传出了逸云飞未死的消息，就连朝廷都已经被轩辕苍掌握，连皇帝的近卫军也尽数投靠轩辕苍。所有的情报都显示轩辕苍正要借此谋反，可作为皇帝的夜云罄不但不阻止，反而一味的让步促使这件事情愈演愈烈。

夜云罄撇开头叹息道："无痕，如果我告诉你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轩辕苍自由，你会不会怪我？"
"混蛋！"慕无痕一拳打在夜云罄的脸上，"如果你真的要放轩辕苍自由，直接打开大明宫门就是了，怎么会弄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我也想过打开宫门送他出去，可是现在朝廷上下都把他当作是逸云飞，一旦他出去就会有杀身之祸，所以我只能另想他法。"夜云罄无奈道。
"另想他法也还有很多种，你为何偏偏要拿云飞留下来的江山开玩笑？"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夜云罄深深叹了口气，"因为我发现我居然喜欢上了轩辕苍。"
"你......"慕无痕难以置信得看着夜云罄。
夜云罄却抬起头，正视着慕无痕："所以我才要想一个最好的方法放轩辕苍走，我不能对不起云飞，也不愿意再害轩辕苍继续痛苦。"
"你是想放任轩辕苍谋反，然后镇压他，再找个替死鬼替他去死？同时也可以把对你存有贰心的人一网打尽。"慕无痕一瞬间明白了夜云罄的意思，心中暗笑：夜云罄不亏是当年第一神童，只是......慕无痕冷笑，"你以为我会答应么？我会放任你去破坏云飞留下的江山么？"
"无痕......"夜云罄近乎哀求的看着慕无痕，小声狡辩道，"我已经把损失控制在最低范围内，我只让这件事情发生在皇宫里，不会危及任何百姓的。"

"你......确定？"慕无痕迟疑。
夜云罄见慕无痕已经有些许动摇，便立刻把自己全部的计划说了出来："到时候无痕只要拿我的手谕去联络城外云飞当年培养的飞虎军，等轩辕苍的手下一动，你们就可以出来名正言顺的镇压了。"
"那你呢？"
"我？"夜云罄一笑，"当然是待在大明宫里当诱饵了。"
......慕无痕瞥了夜云罄一眼，并不言语。
夜云罄却从慕无痕眼里读出了担心，他笑道："放心啦无痕，我已经算好了，不会有事的，真不行我找紫一保护我就是了。"
夜云罄只是为了安慰慕无痕无意地说出了紫一这个名字，可慕无痕的心却突然一动，脑海中瞬间冒出一个念头，如果紫一是逸云飞的话，那面对这一切他会怎么做呢？这......倒是一个试探紫一的好机会。
想到此，慕无痕突然自嘲得笑了，看来自己真的是想逸云飞想疯了，看到紫一有那么点像逸云飞就想出了这么荒唐的试探方法。
这边慕无痕是在自嘲的笑，那边夜云罄却以为慕无痕的笑是同意了他的计划，便高兴道："无痕！谢谢你答应帮我。"
慕无痕愣了愣，也不去反驳，只淡淡道："我答应了并不代表我原谅你，你今日所做的我一定会让你付出相应代价的。"

无痕......夜云罄望着慕无痕决裂离去的身影，方才嘴角装出来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抚摩着逸云飞的断手喃喃道："云飞，我这样做你该会怪我吧！可我向你发誓只有这一次，相信我。"
断手似乎动了动，夜云罄愣了愣，然后小心地将手放回了盒子，正要盖上盖子的时候，夜云罄忽然拿起了轩辕苍的断手。
逸云飞的手虽然修长，但是因为常年劳累，手指上根本没什么肉。轩辕苍的手就不一样了，虽然过了十年，但依旧可以看出那手当初的圆润，而且摸起来柔软无比。
夜云罄一笑，想不到如此相象的两人，他们的手居然有那么大的区别。不光如此，似乎个性也有很大区别。
轩辕苍为人高傲张扬敢作敢为，虽然替身的身份束缚了他多年，但他并未像普通人那样整天自怨自艾，而是毫不在意的面对一切。
逸云飞则不同，虽然身上弥漫着与身俱来的高贵气质，可总是能让人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忧愁。这忧愁是被江山压迫被世俗束缚而来的。
夜云罄想到此心中一酸，合上盖子将逸云飞的断手放回原处，又在御书房一角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放好了轩辕苍的断手。

殷塍王朝承宇十年初春，朝廷惊传凤宇太子逸云飞尚在人间，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而承宇帝却对此不闻不问，这更加落实了传言，各色不安势力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相对于朝野的混乱，东宫的花园里却显得过分宁静了，此时正是春兰绽放的时候，幽幽兰香回荡其间。
夜云罄喜好幽兰，青莲，秋菊，冬梅这四季花色，于是这东宫的花园中便种满了这些东西。正好轩辕苍也喜欢幽兰，于是两人便命人在兰间摆了个棋局，然后斥退了宫女太监只留下紫一在一旁守卫。
时值春天，正是一些常绿树木掉老叶子的时候，这不他们还没坐下，棋盘上就飘上了几片桂花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