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相似。”
只见岺夏一脚又将人给踢正了,然后拿出药撒在南王世子脸上。才不过片刻功夫,南王世子脸上的斑痕消失无踪,只余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在上面。岺夏走到书桌前拿起茶杯,回来直接泼在南王世子脸上,对方的容貌便显现了出来。
朱祐樘这才有些震惊,“这,这……”
他认真的看着南王世子,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简直同他自己一模一样。而且现在再仔细一瞧,不光是脸,身形也同他十分相似。
“这个人是谁?”只听,朱祐樘问。
岺夏也不知道这是哪家的世子,于是便把当日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还是半点儿也没保留的。到最后,还光明正大,理所当然的补充,“至于我是怎么知道你长什么样,声音如何的,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朱祐樘:“……”
面对这么无赖的言论,他发现自己竟然生不起气来。可能是因为这姑娘的态度实在太过骄横,也因为是她把这个所谓的世子拖过来的,并且直言道出了所有的经过。朱祐樘竟觉得,哪怕对方对他似乎知道得有点儿多,有些探究帝踪的嫌疑,又在深夜里闯进了御书房,也是没有恶意的。
毕竟,如果一个心怀不轨的人,这时候应当一心让他相信才是,哪里会这么坦然。
要知道编造一些理由,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例如是偷听到这位世子的计划,得知一切的。以她的武功,就算在外偷听,旁人也应当察觉不出才是。
但这姑娘……竟连说个谎都不会。
朱祐樘想到这儿,忍不住摇头失笑,也不想再去问,对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了。
他现在要想的是,这件事情要怎么处理。
“这个人,不能留。”沉默后,朱祐樘突然道:“因着他的相貌原因,此事也不适合让更多的人知晓。”
说着,他手轻轻一挥,打了个手势。然而岺夏已经道出:“我来处理。”
然后就见她取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液体倒了上去,南王世子就这么化成了血水,慢慢的又变成白色,最后只剩一道茶水债。岺夏最后再把刚才那个杯子丢过去,拍了拍手,道:“完美,皇上刚刚一生气,摔了杯茶。”
朱祐樘:“……”
暗室里原本准备出来处理事情的四个人也是愣在了门口,就那么直直的傻住了。
岺夏抬眼瞧见他们,心知定然是隐在暗处保卫皇帝的,是大内侍卫之外的暗卫。于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了。
她这一翻动作做得随意,仿佛已经做过无数遍,也确实在过去的两世里做过很多次,形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待发现那四个身高不及三尺的暗卫依旧停住不动时,岺夏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干了什么。
好在朱祐樘也不追究,只是挥了挥手,顺着她的意思,让那四个人回去了。
岺夏:“……”
莫名的,她觉得有点儿小尴尬。
朱祐樘瞧着好笑,也不在这时候开口戳破,只是道:“你口中的那个王安,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继位后,他便当上了这宫里的大总管。”
果然,听了这个,岺夏满脑子就只剩下愤怒了。原本就知道是宫内的一个离朱祐樘很近的人,却没想到原是一个这么亲近信任的人。还住在东宫时就照顾他的大太监,这么多年的感情……
“我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对他又有什么好处。”朱祐樘道。
岺夏也想不明白。
这王安已经是宫里的独一份了,也很得皇帝的信任看重。他又不是外面的王公大臣,造个反弄个从龙之功,还能封个什么王爵福泽后代。新皇能像现今的皇帝一样信任他?能像朱祐樘一样对他有一份自小的情感在?
岺夏看了看朱祐樘,有些担忧他会觉得难过。
毕竟被信任的人背叛……
然而朱祐樘却十分平静,他道:“这件事情,总是会查明白的。”
“对。”岺夏点头。
朱祐樘侧头看她,越发觉得,这姑娘着实单纯得要命。轻易的就被人拉着话题走,一会儿尴尬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又坚定的。不得不说,岺夏这个样子相当的吸引他,朱祐樘忍不住的就想多说几句。
然而他却不知道,在旁人面前,岺夏可着实难搞得很,具体请看陆小凤的结局。
也只不过是在朱祐樘面前……哪怕是现在这个没有记忆,也因为太像会让她一时分不清楚。也就只有在这一个人面前,岺夏的情绪才被会轻易的摆布。她不会有任何的防备,不需要去用心想,只要随着感觉走就对了。
这件事情着实不适合宣扬,尤其不适合折腾得人尽皆知。
毕竟那是一个同皇帝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难保不会有心怀不轨者,在那里散布谣言说皇帝已然换人,真正的朱祐樘早在那一晚就被杀了。岺夏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知道南王世子并非是为了保命,而是心怀不轨时,直接就将人带上到了京城,给皇帝看过之后,直接将其化成了水。
如此一来,其实后续的责任也不好追究。
这到底是哪位王爷的世子,南王世子和太平王世子,其实皇帝都没见过,无法确认究竟是哪一个。就算知道了心怀不臣之心,有意谋权篡位的是谁,这种事情也不是光凭一张嘴就能给人定罪的。
然而世子被抓进京,对方心知事情暴露,定然会第一时间消灭掉所有的证剧。
还有王安……
宫内死一个太监实在并不是一桩大事,但王安不是普通的太监。他从皇帝还是太子时便跟在身边,直到现在受尽了宠爱。若是想要动他,也需要一个特别合理的理由。
朱祐樘看向岺夏,见她已不知何时坐到了桌上,正曲着腿,两手撑着脸颊不知在想什么。
恰逢此时,岺夏也看了过来,朝他一笑,笑容温柔甜美,眼神清澈动人。
朱祐樘一呆,回神后顺口便道:“姑娘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没有。”岺夏说。
只见她眨着大眼睛看了过来,一脸理所当然的补充,“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到很好的办法的。”
知道你有办法,所以我便连想都懒得想,也不用去想。
朱祐樘:“……”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回真的是栽了。这姑娘实在太了解他,竟连他最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这种连王安都不知道的事情都知道。或者说,她本就是这样可爱,这样吸引人的女子,只是恰好自己也喜欢这样的罢了。
“事情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还请姑娘在宫中小住一段时间。”只听朱祐樘道。
岺夏眨了眨眼,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事情到了这份上,根本没有再用得着她的地方了,就算还有,到时候差人去传一声便也罢了,何必非要住在宫里。这姓朱的就跟第一世似的,分明是看上她了,却不明着表白,只在那里不着痕迹的刷好感,撩得她主动送上门去。
岺夏想着,那个‘哦’字就显得有些意味深长,竟让朱祐樘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竟然还挺纯情。
这个模式的朱祐樘,岺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一时觉得有趣,又有些心软,不忍再晾着他,于是道:“我会暂住一段时间的。”
其实,这么像,哪怕不是同一个人,她也舍不得走。
就这么,看着也好。
万一就跟上一世似的,见到了她之后,朱祐樘或许能想起点儿什么来呢?
第55章
岺夏虽然答应住在皇宫,却不能这么直接住,不然实在没办法解释,这个人是怎么冒出来的。
朱祐樘帮她挑了一个身份,说是充当一个叫张峦的人的女儿进宫小住。不用说,这张峦定然是朝廷里的某个值得信任的大臣。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然而……岺夏听得是嘴角直抽,瞬间明白了这家伙肚子里在起什么坏水儿。
瞧这模样,看着像不像是一个被送进宫当妃子的臣女。
古往今来,多少的皇妃都是臣子家的女儿,就这么送进来的。岺夏当皇后时,还有人想给朱祐樘送呢,只不过最后没有得逞。这姓朱的果然不怀好意,连身份都给她安排妥贴,只等日后直接封妃了吧!
岺夏扫了朱祐樘一眼,心道,这家伙不会以为她不懂这些吧!
朱祐樘一脸的正直,一副此乃权益之计的模样。怎一看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但事实上……
大家都这么熟了,你还能瞒得过我?
这家伙惯用的一招,一边撩得轻描淡写,一边把你霸入自己的范围。不知不觉,就要将你这么给套牢了。岺夏越瞧越觉得两人实在太像,心神不由一阵恍惚。朱祐樘崩着一张脸,很是‘正直’的问:“姑娘对这个安排,有什么异议么?”
“有。”
岺夏说:“我又不是天外飞仙,需要重新安排身份。我叫薛冰,是神针山庄的人,你可以说是请我进宫绣点什么东西。”
朱祐樘:“……”
最后事情就这么办了。
岺夏当晚便又悄悄的潜出了宫,第二日再应召进宫,被安排住处。除去一直藏在暗室里保护皇上的四人,再没有知道今天晚上御书房发生的事,也没人知道岺夏早已进宫一日游。
远在江南的陆小凤,听到这个消息时简直傻了。
“怎么可能!”他干笑着说:“就薛冰……薛冰她连针都不会拿,还进宫去绣花?别开玩笑了!”
上官丹凤(也就是上官飞燕)嗤笑道:“你倒是又知道了。”
陆小凤瞬间不说话了。
先前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薛冰,却没想到他知道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例如那一手袖里乾坤,他以前非但没有见过,连听都没听薛冰提起过。而这一回……对方既然敢进宫去给皇帝绣东西,或许当真会绣呢?
陆小凤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整个人显得有些落寞。
上官飞燕是看得即解气又郁闷,解气在于这姓陆的那天不管她围着薛冰转,今天终于糟到报应,也有不被人搭理的一天吧!郁闷则在于虐到陆小凤的人竟然是薛冰,她对薛冰更加没有好感,相反讨厌得紧。
远在皇宫里的岺夏却是根本不知道这些,她正舒舒服服的住在宫里,吃好的,穿好的。
皇帝赐下的布匹衣物,珍珠玉石都快堆满一整间屋子了。被指派来伺候岺夏的宫女们个个脸色喜庆,开心得不得了。主子受宠,她们这些人才能混得更好。只是……“姑娘,你不来看看么,这珍珠的成色可真好。”
岺夏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真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
那宫女瞧见岺夏不敢兴趣,却也没因为她们随意开口而生气,不由松了口气。
要说这江湖中的女子,倒的确比那些大家闺秀要好伺候得多。没架子,规矩小,人也开朗。几个宫女对视一眼,心中皆有些开心。要是宫中多这么一个主子,瞧着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每日晚间,朱祐樘都会过来一趟,说说话,再一起吃晚饭。
“你不用送这么多东西过来,也用不上。”岺夏道。
朱祐樘说:“我没有后妃,这些东西一般都是赏给臣子后院的,如今给了你也好,多了些不是更好,你们姑娘家一向喜欢这些。”
“而且多赐些东西,也让那些人不至于小瞧了你,你在宫里也住得舒服。”
岺夏:“……”
那些人现在是不敢小瞧她,都快把她当未来的娘娘了。
这话可是半点儿不假,先不提那些个宫女太监,就连被派来保护她的两个大内侍卫,也在那里小声的讨论。
说什么你看着吧,过几天就要封妃了,你见过哪个进宫做活儿的这么大派头的。
“且不说伺候的宫女太监数量,光说皇上,这些天,皇上几乎一有空就往这边跑,晚饭可是一直一起吃的。”
“左右后宫里也实在太空,多一个娘娘也好,皇上……”
岺夏抬头道:“秋兰。”
“姑娘。”秋兰立即上前,脆声道:“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岺夏道:“去取些纸笔,给那两大内侍卫送过去,告诉他们写字交流就好了。我要休息会儿,他们着实……有些吵了。”
秋兰应声,然后便寻了纸笔,送了过去,再原话转达。
两个大内侍卫:“……”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皆有些震惊。
都是大内侍卫,他们本身的功夫自然不弱,在这个位置尚且听不到那边的动静,而岺夏……两人心道,适才明明都已经极小声,接近耳语了,怎么还会被听到?
会不会,是诓我们的?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再不敢多说闲话,一个个规矩得要命。
几日之后,岺夏已经混到了御书房,在那里多设了一把椅子,坐在那里无聊发呆。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晚上入了夜之后。朱祐樘信任她,愿意让她来,可不代表外面的大臣不会反对,所以一切还是十分低调的。
这日,朱祐樘突然道:“王安……告老还乡了。”
却原来,在查实之后,因着事情性质问题不好处置,朱祐樘便找人设了一个局。恰好这王安即好赌又好嫖,想要让他输得裤子都没了实在太正常了。到最终,王安被一个‘混混’打断了腿,再没法在宫里伺候人,便直接告老还乡了。
岺夏心道,有不臣之心,涉嫌谋反,这个结局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朱祐樘轻叹道:“他毕竟跟了朕十几年,实在……”
朱祐樘善良,宽厚,心软,这点是岺夏早就知道的。王安伺候他多年,事情又被提前发现,再加上不好处置,不要对方的命这本就不奇怪。左右断了腿,又不在宫内,王安已经再做不了什么事情了。
其实最难办的还是南王那边。
一如岺夏之前所料,南王在得知世子被抓进京之后,当即上书报丧,说是世子病重而亡,还大办了一场丧事。即便是岺夏并没将南王世子化成水,这时候拉出去对方也绝对会失口否认喊冤,更何况是现在。
“总是会有办法的。”岺夏随口道。
朱祐樘闻言微微一笑,总觉得在岺夏面前,仿佛世上没什么事情是难办的。她神态轻松,语调随意,连带着会让身边的人自然而然的觉得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事,也并不难以办到。
他放下手里的奏折,翻到下一本,接着嘴角勾出了一抹笑容。
“这金九龄,倒当真是个……”朱祐樘顿了一下,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过了一会儿才说:“怎么他走到哪儿,哪里就有案子。”
岺夏抬眸,有些感兴趣的凑了过去,极自然的趴在一边就着朱祐樘的手瞧到了上面的内容,然后便是一愣。
“你等等,拿过来我再仔细看看。”岺夏说。
那封奏折是金九龄递上来的,据说是他去某地公干,然后正巧碰上一桩大案。那桩大案,说来就只是一群乞丐为财争斗,打了起来。之所以会被称之为大案,是因为这一回出了人命,还不止一条。
金九龄知道后当即差人将剩下的全部抓入大牢,钱财全部没收充公。
一共一万两千八百两。
这并不是一笔小数目,寻常人家,一辈子可能都赚不到这个数。
更莫说这上一大堆的乞丐,为财拼命实在再正常不过。折子上说,有人报案,再到他们赶去,那群乞丐已经死得七七八八,就剩下了十几个。就是这十几个,身上也是带着伤的,被抓回去没几天就全死了。
金九龄处理完事情,便将银子全带了回来,充入国库。
“当真是糟点一大堆。”岺夏再忍不住,“都死了,一个没剩?这不是他金九龄说是多少就多少。”
朱祐樘一怔,道:“你是怀疑金九龄贪脏?那你可是想多了!”
“不是怀疑,是真的。”岺夏道。
不管金九龄在外的口碑多好,眼前的皇帝有多信任他,但这件事情……岺夏回忆了一翻,道:“首先在人物上,当日最初在场的有一百三十一人,后来有个小男孩率先走了,剩下的也有一百三十人。”
朱祐樘看向奏折,上面金九龄报的人数,是一百二十八人。
“其次……”
岺夏一转身,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懒懒道:“银子的数量差得太多了些,至少少了整整五倍之多。”
一万两千的五倍,那可更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只是如此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