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丸子汤,还有尖椒土豆丝,不过我没放多少辣,酒酿带鱼。你还想吃什么?”
徐枫晓凶凶地瞪了他一眼:“反正我说出来你又是这个不准吃,那个不准吃,说了也白说!”
雷天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看来晓晓的间歇性坏脾气又发作了,他无言地要站起来,却被徐枫晓一把拉住:“站住!我要吃鱼生粥!”
“那个……晓晓,生的东西尽量少吃好不好?”雷天宇为难地说,“忘了你上次吃得香,过后吐了半夜才好,晚上给你做皮蛋瘦肉粥吧?”
“看!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徐枫晓负气地把身体转向沙发背,“我什么都不要吃了,饿死活该!”
“晓晓……”雷天宇拉长声音过去从背后搂住他,柔声说,“你不吃饿坏了我可要心疼死了,乖,别象小孩子一样了,不该吃的东西就别吃,到时候你难受我更难受,何苦呢,对不对,嗯?你就饶了你老公吧,我心脏不强,受不了刺激。”
徐枫晓一开始还竭力绷着脸,最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转过身瞪着他:“哎,话不要乱讲,谁是老公啊,这里的户主可是我!”
雷天宇笑着承认:“是,是,户主大人。”说着响亮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才放开他,“等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昨天雁离还做了酸奶布丁,吃完饭再吃。”
他顺手拿起茶几下那一摞汽车广告:“这个你还有用吗?明天是纸类垃圾回收日,不要我就扔了。”
“啊?扔吧,没用了,是上次一个委托人硬塞给我的,说如果我买车,可以给打折。”徐枫晓心不在焉地说,手指无聊地玩弄着自己的衣角。
“这样啊,晓晓,你工作的地方又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地铁也才两站,象我要坐半个城呢,别买车了,活动活动身体也会好一点,平时也不见你锻炼,还在楼下的健身俱乐部里办了年卡呢,你去过几次啊?”
“行啦!又唠叨起来没完。”徐枫晓捂住耳朵,“你拿着我的年卡下去游泳的次数还少?!就当是给你办的好了。”
雷天宇整理着那堆东西说:“我是怕浪费钱,办都办了,干嘛不去,先说好,明年不许了啊,要不然,你给我天天下去运动个半小时。”
徐枫晓对天花板翻了个白眼:“都听你的行了吧?哼,现在开始管头管脚了,当年你追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雷天宇都已经走到厨房门口了又转过身来,故意逗他:“你还记得?说来听听啊?”
“你去死雷天宇!”一个沙发座垫迎面就扑了过去。
大学的新年舞会,简陋而热闹,一些看起来相当俗丽的气球彩带四处悬挂着,只有一个镭射灯还算能活跃点气氛,学生会宣传部的人蹲在一角调试着老旧的音响,喇叭里不时发出呲拉呲拉的声音。
江雁离本来和一群人在那里商量着今晚的音乐曲目,大概是终于受不了了,走到雷天宇身边,愤愤地说:“都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这种场面上走形式的事,差不多就行了嘛,还非要讲究气氛,讲究POP,讲究个X!”
雷天宇一直心神不安地看着门口发呆,闻言只好安慰她:“都是些大孩子,又是新年,让他们去吧,反正学校领导也能理解,他们讲完话,就回去了,谁愿意在这里与民同乐呢。”
江雁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今天穿着一身深绛红的薄呢套装裙,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上,脸上还薄施脂粉,笑起来更是美艳如花:“说得对,那帮老家伙,留下来只会活活气死,五年前的那一次新年舞会,是第一次用镭射灯,听说上台讲话的党委书记当场勃然大怒:‘这成什么了?!这不成了群魔乱舞了吗?’弄得学生会长好生没脸。”
她淡淡地瞥了在场地中央指挥的学生会长一眼:“事情都做完了,他大人也出现了,怕谁不知道他也出了力似的,不过看他那满面春风的样子,大概是全搞定了,实习单位,考评,毕业后的好工作,还有美丽的局长千金……”
“有的时候我真奇怪,”雷天宇开玩笑地说,“你很让人捉摸不透啊,一方面愤世嫉俗,另一方面……”
他微笑着不说话了,江雁离不在意地接着说:“也往上爬是不是?直说好了,我不在乎的,对呀,死读书有什么用,年级第一名也不一定就能有个好单位,你以为我愿意进学生会?处处被人擎肘还浪费时间,但是有用啊,毕业的时候我是党员,又是学生会干部,还是年级第一名,这么多光环套在头上,找起工作来就容易多了,现在女生找工作简直是场恶梦。你们倒是好,是男的就行。”
雷天宇耐心地听她发牢骚,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向门口看,虽然明知道时间还没到,徐枫晓就是会来也不是这个时候,但是就是忍不住把眼睛牢牢地锁在那里。
听雁离提到将来的工作,心里还是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想起不久前看徐枫晓档案时的不安,晓晓他……将来毕业之后,真的会到别的地方去吗?雁离说的没错,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城市里,如果没有门路,没有过硬的底子,是很难找得到好单位的,他自己家在外地,虽然现在看来留下来不是问题,但是既然晓晓的未来堪忧,那么,他只好努力争取,得到一个相当好的单位,这样将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才不会太苦。
想着想着他忽然哑然失笑:还不知道晓晓的心意如何,就这么为未来打算了,万一今天晚上他没来,那么自己的美梦岂不是白做了?
可是,就算是美梦也好,只要一想起将来两个人可能一起住在狭小的出租公寓房里,每天工作之后吃着简单的饭菜,可能只有一台二手电视机播放着不全的节目,也可能什么都没有,空闲的时间只有他们两个人静静依偎在一起……他心里就不自觉涌上一阵甜蜜的感觉。
无论怎么样艰苦的日子,我们都要在一起坚持住,晓晓,我会给你幸福的,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晚上八点,舞会开始,校领导讲完话后隆重退场,由学生会会长亲自护送回家,然后就算正式开始了,年轻的大学生们,本身就有发泄不完的精力和活泼,不用做任何煽动气氛的举动,已经很自觉地一哄而上,拉着舞伴涌向了中央,开始随着音乐尽情摇摆。
雷天宇根本没有心思跳舞,好在政法学院年轻女孩子少,所以也就显得格外矜持,不会轻易主动邀请男伴的,最多在他走过身边的时候失望地看他两眼。
他搜寻着场内,心情逐渐变得焦躁,徐枫晓那么爱静,不会混在跳舞的人群中的,他沿着场地走了一圈,目光在每一张年轻兴奋的脸庞上扫过,但是,没有徐枫晓。
不安逐渐扩大,晓晓……真的不来了吗?他真的……不能接受自己?
雷天宇恍恍惚惚地走回学生会成员聚集的角落,听着回来的学生会长和大家商量着等会儿舞会结束之后大家到哪里吃消夜,江雁离揶揄地问是不是他请客,他打着哈哈说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当然是会报销的。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好像都不记得了,也可能是根本没听见,等他发现的时候,江雁离已经亲密地挽住了他的手臂:“走,我们去跳舞。”
“什么?”雷天宇吃了一惊,刚想拒绝,周围的人已经开始起哄:“早看出他们眉来眼去的。”“天宇你这可算假公济私。”“唉,校花果然已经名花有主了,还不知有多少人要伤心落泪。”“我说你们也别藏着掖着了,趁这个机会就挑明了吧……”“会长你这次可不对了啊……”“哈哈哈,是我不对我不对,等会我喝酒赔礼,还要恭喜天宇一杯呢。”
雷天宇一看就明白了,会长想请江雁离跳舞,她就拉了自己做挡箭牌,这个时候断然不能不跳,只好无奈地苦笑一下,对江雁离做个手势:“请。”
“噢噢!等会儿等会儿,我给你们放首慢的,也让你们浪漫一把……”
悠扬的慢三舞曲响起,场地中央正蹦跳得来劲的学生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来不及调整情绪,都停了下来,慢慢向四周散去,正好在中间留下了一大片空地。
走入场地的雷天宇和江雁离顿时成了所有人注视的焦点,雷天宇心里叫苦,脸上还得带着微笑,手臂一扬,江雁离轻盈地被带入他怀中,和着音乐开始起舞。
尽管心里发慌,脚下的舞步还是很纯熟,当年刚进大学扫舞盲的时候,他和雁离就是搭档,已经两年半了,还是配合默契,优雅流畅地在场地上划出圆形弧线,雁离微扬着脸,笑颜如花地看着他,漆黑的长发飞旋开来,吸引了全场所有的目光。
不知是现在实在没有人跳这种舞了,还是他们不愿意破坏眼前难得的浪漫场面,到曲子终了,竟然都没有人下场,成了他们两个人的表演场地。
等到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人们耳朵里的时候,雷天宇松开江雁离的纤腰,微笑着拉起她的手轻轻一吻,顿时全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一直伴随着他们走下场地,下一首青春跳跃的舞曲开始才结束。而且等到新学期开始,因为报名人少而停办两年的交际舞辅导班又迎来了蓬蓬勃勃的第二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没有回到学生会成员呆的那个角落,而是走到完全相反的另一边,雷天宇擦去额上的冷汗:“雁离,我这次被你害惨了。”
“总比让我跟他跳舞好吧?你要是不帮我,我才真的惨了。”江雁离不以为然地说,“和那种人跳个舞不要紧,以后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啧!”
她忽然抬头瞪视着雷天宇:“喂!什么叫你被我害惨了?!和我跳舞你会死吗?告诉你雷天宇,别说现在本小姐看不上你,就是本小姐真的做了你女朋友,也没有什么配不上你的地方,你还敢有什么不满?”
“没有。”雷天宇心里叫苦,嘴上还说不出来,只是继续四下张望着,看是不是会这么不巧,徐枫晓正好能在这个时候进来。
“从舞会还没开始就看你东张西望的,找什么哪?”江雁离奇怪地问,雷天宇含糊地说:“找……个朋友,说今天要来的。”
“女朋友?”江雁离敏感地问,“哎呀,那不就是……”
“不是女朋友。”雷天宇这句话说得很勉强。
“不早说!”江雁离拍拍胸口,“害我差点以为自己成了第三者了。”
雷天宇此刻心乱如麻,根本没有心思再去跟她说什么,忽然,好像是莫名的心灵感应一样,他把目光投向西门的位置,顿时,在拥挤的人潮中,徐枫晓的脸庞忽然鲜明地跃入他眼中,把他压得几乎不能呼吸。
“晓晓……”他喃喃地说出这个把他的心熨得生疼的名字,眼睛里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耳朵里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整个心里,天上地下,都只有他一个人……
没有跟江雁离交待一声,他疯狂地冲开人群,拼力向徐枫晓那边挤去,背后江雁离惊讶地在叫他,身边被他挤开的人的抱怨声,叫骂声统统没有听见,一心只想尽快冲到他身边,幸亏场中现在热闹非凡,也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小小骚动。
终于快到了,雷天宇看见徐枫晓静静地站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刚想开口,徐枫晓黑幽幽的眸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新年啦新年啦!今晚上去市政广场看人放烟火!
看着徐枫晓就这么离开,雷天宇心里象被塞进了一大把冰雪,不顾一切地就追了出去。冲开人群,跑出门外,抬眼看去,竟然找不到徐枫晓的人影。
“枫晓!”他扯着嗓子喊,惊动了一些在场外的校园情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十二月的寒风吹在身上,多少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一点,带着歉意地对他们摆摆手,继续心急火燎地在周围寻找着徐枫晓的身影。
四下寻找了一遍,没有人,他跑到徐枫晓的宿舍,里面只有几个铁杆牌迷还在如火如荼地叼着烟勾级,房间里乌烟瘴气,看见是他来了吓了一跳,急忙声明只是玩玩,没有赌钱,雷天宇现在哪有心思管这个,看见没人回头就走。
他在校园里整整来回跑了好几遍,开门的地方都找过了,连黑灯瞎火的教室都去一间间看了,就是没有徐枫晓的影子,汗湿透了衣服,被风一吹,阴冷地贴在身上,更冷的是他的心。
最后他无力地坐倒在图书馆的门前阶梯上,后悔地抱住了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难道他真的就要永远失去晓晓了吗?晓晓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吗?
正当他六神无主,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真难看。”
雷天宇狂喜地抬起头,可不正是徐枫晓?!站在离他只有十米的地方,蓝白相间的高领毛衣,黑色牛仔裤,一反过去朴素不起眼的打扮,连眼镜都摘了下来,彻底露出清秀的脸庞,俊秀绝伦,他有一秒钟几乎看呆了,接着就是发疯般地扑了过去,一把把他牢牢地抱进怀里,用力揉搓着,好像要把他的身体揉进自己心里去。
“晓晓……晓晓!晓晓……”他不停地叫着徐枫晓的名字,除了这个,他再也说不出别的任何一个字。
“好了!”徐枫晓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用力地推开了他,“你想谋杀啊!上演元旦校园夜惊魂吗?放开我!”
雷天宇依依不舍地稍微放松了手上的力量,还是把他圈在自己的手臂中,贪婪地看着他的脸:“不能放……放了,你又要跑了,知道吗,晓晓,刚才看见你走,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徐枫晓白了他一眼:“你没做亏心事的话,干嘛要害怕?还有,谁准你叫得那么亲密的?!难听死了,好像在叫小狗一样,我妈都没有这么叫过我!”
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黯然,很快又消失了,雷天宇知道他大概是想起了去世的母亲,爱怜地在他耳边说:“当然不是叫小狗,是叫小宝贝,我心爱的晓晓宝贝……”
“酸死了……”徐枫晓作势搓着自己的手臂,“还有没有更肉麻的?!”
“有啊!”雷天宇满心欢喜地说,“要不要我说给你听?”
“算了吧,我还不想被肉麻死。”徐枫晓嗤之以鼻,忽然脸色一板,“你叫我今天来参加舞会,就是为了欣赏你和校花的精彩表演?”
“怎么会呢!”雷天宇急忙解释:“那只是没办法,我和江雁离根本没什么,但是女孩子请跳舞,总不能不跳吧?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
徐枫晓斜斜地看着他,冷笑了一声:“说的好轻巧啊,谁知道你是不是脚踩两只船,左拥右抱,将来我是你的地下见不得光的情人,她是你表面上风光无限的正牌夫人,两全其美,对不对?刚才我已经都听见了,谁不说你们是一对金童玉女,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啊。”
“晓晓!”雷天宇急得恨不能赌咒发誓,“我没有!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现在将来都一样!我绝对不会为了掩人耳目而找一个女朋友或者是结婚的,你相信我!我爱你,我真的只爱你一个人啊!”
“我不相信!”徐枫晓蛮不讲理地说,“我都亲眼看见了!”
“晓晓……”雷天宇拿他没办法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相信我吧。”
“要我相信你?行啊。”徐枫晓脸上露出促狭的微笑,“看你能不能做到了。”
如奉纶音的雷天宇立刻说:“能!只要你说出来,只要你肯相信我,什么我都可以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