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错圈+鬼迷心窍----魏小五

于正阳的父亲是个商场上滚了多年的人，如今报出名号也算有点儿影响力，何况重读一不违反教育法，二不影响学校教学安排，外加一份厚礼一顿饭，校长也实在没什么不点头的道理。
知道事情成了，于正阳很高兴的到班里等陈昕，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陈昕不见了，不再来学校，还办了退学手续。
不管怎么不相信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的于正阳彻底封闭了自己，没有再找学校让他回高三，只是剩下两年的高中生活他不要同桌也没开过口。
毕业的时候，于正阳按着家里的意思报了法律系，这就是他当年谈判的砝码，为了他爸的生意，去学法律，学会怎么利用法律的灰色地带谋利。
想过去找陈昕，知道他退学的第一天就想冲去他家找他，可一想他做的那么绝，连个招呼都不肯打，明摆着就是不想看见自己，找到人又能怎么样？
被背叛，被自己最在意的人背叛，于正阳变得不再相信别人也变得冷酷起来，偶尔想起那个总是想方设法逗自己开口的人，那个为了自己跟老师争辩得面红耳赤的人，那个知道自己家远来不及吃早饭就每天给自己带吃的的人......只有想到那个人，心里某个柔软的部分才会被触碰，但随之而来的是恨不得找到他撕碎的恨意。
和顺顺当当上完大学之后就跟父亲在商场里滚的于正阳不同，当年退了学的陈昕虽然按自己的意思完成了自考，却找不到对口的工作。倒是凭着早早考了车本这一点，干上了出租司机的活儿。
出租司机这活儿看着不难，干着不易，要想多挣点儿钱还得起早贪黑，不比别人多跑路怎么比人多挣钱？还不能跑瞎路，要不这油钱就够心疼的。就为了多记几条路线，陈昕刚开车那会儿经常收了车再骑自行车出去摸道儿。
每天七点准时出门，但什么时候回来那真说不准，一天三顿饭能保证两顿就算不错，从来没有节假日这一说。
看儿子每天这么累，陈昕的父亲后悔当年没坚持让孩子上学，每每这个时候陈昕都会说："爸，我这不挺好的么，每天见形形色色的人也长见识着呢，您就甭替我操心了！"
陈昕也确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累是累点儿，自己干的高兴就行了，反正还年轻呢，不担心身体吃不消。而且还可以幻想哪天在路上看见自己一直放不下的那个身影，虽然陈昕知道自己跟他已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了。

五
六点四十五，闹钟响，挣扎了一下爬起来，七点，陈昕已经坐在了车里，又是一天。
今儿个运气好，才上路没多一会儿就有人拦车，而且还是上机场接人的，一趟就是小二百！到了地方，看着从机场楼里出来的大批人流跟稀稀拉拉几辆出租车之间的巨大供需差距之后，正在掏钱的客人对陈昕说："您能等会儿么？您蹦着表，该多少钱多少钱，等我结了人出来您给我们送回去，再多加您一百。"
"没问题，我找地方把车靠边儿。"陈昕答应的痛快，拉谁不是拉？这还能多挣一百呢。
等了有半个多小时，看着刚才自己车上那客人带了个人出来，陈昕把车开过去。刚才那人拉开后座车门："于总，请上车。"
从后视镜里看见这个于总的脸，陈昕愣住，怎么可能？
僵硬的发动车子，抬离合，熄火了......
被叫做于总的人不悦的开口："怎么回事？"
"内什么，人有失手，我没注意这儿是个坡。"陈昕不敢往后看，尽量低着头再次发动车子。
"陈昕？！"可还是被发现了。
"呵呵，于正阳，真没想到啊。"陈昕打着哈哈，却依旧不敢回头。
于正阳没接话，而是愤怒的下了车。
来接他的人不明所以，也赶紧跟着下了车。
陈昕干上出租这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于正阳那厌恶都写在脸上了，他不会看不出来，按说，赶紧开车走就是了，可......"那个，你们俩谁给钱？"
于正阳从钱包里掏出一叠钱扔在后座上，"够么？"声音能冷到骨头里。
陈昕叹口气，下车，自己留了两张，剩下的递给了来接于正阳那个已经彻底搞不清状况的人。
相见不如不见，这话用在他和于正阳身上还真是合适不过了，从后视镜里看着那张这么多年想忘也忘不了的脸，陈昕觉得眼睛干涩的难受。
没想过能再见，陈昕没想过，于正阳也没想过，却偏偏在这么个情况下见着了，不见只是想，见了，却连想都不敢想。
出了机场，陈昕就这么一路空驶回了家，眼下这状态要是载客，那就是害人。
从写字台的抽屉里翻出被压在最下面的一个笔记本，里面夹着张照片，是高二运动会上四乘一百米接力队员的合照，这也是陈昕跟于正阳仅有的一张合照。
看着照片，陈昕自言自语，"见到又能怎么样呢？人家现在是总啊！没见人掏钱都一沓儿一沓儿的么，真后悔打肿脸充胖子把钱退给他，要不这两天不出车也不用愁了。"嘴里念叨着这个，脑子里却全是于正阳那张愤怒到甚至带着恨意的脸。
另一边，原计划下飞机就直接赶去公司开会的于正阳直接回了家，在书柜里一通乱翻之后，找出那张高中的合照，看着照片上自己旁边那个笑得灿烂的人，下意识的攥了攥拳，这么多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今天再见他居然只是一句"呵呵，真没想到啊"？
"该死！"把手里照片揉成一团用力扔在地上，于正阳揉着太阳穴，自己为什么又为他乱了方寸？
电话打去公司，本来被他取消的会议一个小时之后进行，看看被自己翻的犹如入室盗窃现场般的书房，于正阳又一通电话打到物业，让他们派个小时工过来打扫一下。都安排好，关门出去，却在半分钟后回来，叹口气捡起地上的纸团，展平，压在书里放回了书柜。

 

六
有了这次意外的碰面，陈昕开始下意识的绕着写字楼集中的那几个热点地带走，甚至开始冒险在一些娱乐场所外头趴活儿。
一来二去的，陈昕发现，其实娱乐场所也不都危险，就比如他现在等着人叫车的地方吧，是个只接待女宾的会所，顾客全是些白领、银领、金领什么的，反正那小姑娘们一个个儿的看着就倍儿有钱！
等活儿的时候最无聊，摸出根儿烟，摇下车窗，准备趴在窗户上吞云吐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放松了，连有人靠近都没发现，直到："下车！"
这声音前几天刚听过，虽然当时只说了两句话四个字......陈昕心里暗叫了声不好，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身体更是条件反射的扔掉烟，松手刹、挂挡、踩离合、踩油门，惹不起我总能躲吧？
可现实是，不能。
于正阳看出陈昕的意图，跨步到车头，一巴掌拍在车前盖儿上，大有：想跑？那就从我身上压过去的意思。
陈昕自然是不能压过去，探出头去："内个，你去哪儿？"
"我让你下车！"于正阳有点儿不耐烦了。
"不是，你不打车，那拦我干嘛？"
"我让你下车！"前车盖儿上又是"啪"的一声。
"好好好！你别再拍了祖宗！"陈昕赶紧跳下车，要了命了，这车不是自己的，再拍两下拍个坑出来，修车这钱谁出？
"锁上车，跟我走。"完全就是下命令的口气。
陈昕也懒的挣了，灭了火儿，拔了车钥匙："上哪儿？"
于正阳不答话，只管拉着人走。
"哎哎，这儿不让男的进！"陈昕指指门口偌大个牌子上斗大的"男宾止步"四个字，他不太相信于正阳没看见。
"这是我的地方。"于正阳冷冷的回。
"于正阳，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这是你地盘儿，是没人说你什么，可我一大老爷们儿进女人的消遣场所，要是有人说......"
"闭嘴！"于正阳表面上气势汹汹，其实心里挺乐，陈昕这么多年话痨的毛病一点儿没改啊。
陈昕被吼的缩缩脖子，心说于正阳这家伙的脾气可真是见长。
想着，人已经跟着于正阳进了会所，陈昕看什么都新鲜，可看着看着突然觉得画面有点儿眼熟："于正阳，所谓的女士会所是不是就跟日本的牛郎店是一个意思啊？"
于正阳顿了一下，没想到陈昕会点破，不过也只是顿了这一下，然后淡淡的接到："我们这儿不提供性服务。"
"咳咳！我说于正阳，你不能......不能稍微拐点弯儿么......"陈昕左右看看，总觉得这话不属于明面儿上可以如此坦然出口的。
"事实而已。"
陈昕挠挠头，"事实也分怎么说不是，到是你，一点儿没变啊，还是那么言简意赅。"
"我没变？你怎么知道我没变？你凭什么断定我没变？就因为我还是话少？"
没想到于正阳这么大反应，陈昕只是本能的点了头，可就这一点头，点着了于正阳。

 

七

于正阳把陈昕拽--应该说是拖更合适--进了办公室，把人抵在门上，"你让我去跟谁说话？一次背叛难道还不够么？"
"我没......"陈昕扭过头，不敢跟于正阳对视。
"你没？一声不响的走人叫你没？"砰的一拳砸在门上，一个大坑，可见于正阳现在火儿多大。
"......"
"怎么不说话了？"于正阳扳过陈昕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于正阳你恨我么？"陈昕不答反问。
"恨！"
陈昕觉得有什么在心里狠狠地搅了一下，挺疼。"那你就放开我吧，我保证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怎么？还想再跑一次？"于正阳眯起眼，他在克制，克制低下头堵上陈昕这张嘴的冲动。
"你不看着我烦么？"陈昕有点儿委屈，明明是他说恨自己的啊。
"我没说，还有，你不许再给我失踪！"于正阳略显烦躁的放开陈昕，把自己扔进了办公桌后的老板椅里。
"好好，我保证早请示晚汇报，随传随到行么？现在先让我出去拉活儿吧，这个点儿正是挣钱的时候。"
"把出租司机这工作辞掉！"
"那我喝西北风去？"
"到我这儿来。"
"等、等会，你觉得我能做的了牛郎么？"
"你敢？！"于正阳眼一瞪，挺吓人的。
"不你让我上你这儿来么......"
"我让你来给我开车！！！"于正阳吼。
"你不没说清楚么......"陈昕小声叨叨。
"那你的回答是？"于正阳步步紧逼。
"我能说不么？"
"不能！"
"那你还问我干吗？"陈昕有点儿负气，怎么再见之后，自己跟于正阳气势上差这么多么？难道这就是穿西服皮鞋和穿大背心儿平底布鞋的区别？
"说的对，明天我去帮你办辞职手续。"
"你......"
后来，陈昕真成了于正阳的司机，说是司机，但一多半儿时候是于正阳开车拉着他到处跑......其实，于正阳就是找个说辞把人绑身边而已。
刚开始陈昕觉得挺滋润，这么多年都是他拉着别人跑，还得赔笑脸儿，如今自己也成了坐车的主儿，旁边儿开着的还是个总，心里这满足！
可没过几天，就开始觉得这种无法发挥自己社会价值的日子不好过，和着自己的工作就是整天围着于正阳转？
"于正阳，我觉得你根本用不着请司机啊。"
"这你说了不算。"
"我怎么就说了不算了？你说这么些天你用我开了几次车？"
"我乐意。"
"我不乐意！这叫怎么回事儿啊？光拿钱不干活不等于你养我么？"
"那又怎么样？"
"不是......"陈昕都不知道自己该气该乐，"你没听见这就有风言风语的了么？"
"我不在乎。"
"我在乎！为什么每次都是我连累你？！"
"你什么时候连累......等等！难道你当年退学是因为我？"似曾相识的对话，让于正阳想起当年的情景。
太过突然的问话，让陈昕一惊之后忘了辩驳。
"你为什么不否认？"于正阳抓着陈昕衣领，他需要他摇头，他希望他说不，不然，他会承受不了。
"怎么会是因为你？"陈昕如于正阳所愿的否认了，"退学多大个事儿呢，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不想给我当司机了么？明天不用来了。"松开陈昕，于正阳强迫自己相信那明显不是事实的话，当年，因为自己不想放开手，所以逼的他退学，如今，不敢了，所以放手不强迫他呆在自己身边。
"......好啊。"陈昕勉强的笑着答应，明明是自己说不想干这个司机了，可为什么心里闷闷的疼呢？

八

本以为躲开于正阳，自己就能踏实下来，可陈昕发现满不是那么回事，脑子里想的心里念的都只有那一张脸。
于正阳也好不到哪儿去，人是放走了，但转天真的没见到陈昕，那个后悔，就把他绑在身边怎么了？难道如今还能让他跟当年似的跑了不成？
一样是心里抓挠的难受，不一样的是于正阳把邪火儿发在了工作上，而陈昕决定豁出去了。
一早，陈昕就跑到于正阳公司大门外堵人，他准备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当年早该说却被自己咽进肚子里藏了这么些年的话都倒出来，是死是活，先痛快了再说。
"你怎么在这儿？"于正阳看见大门口的陈昕，想不通这人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
"等我？"
"没错。"
"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么？"
"......我还有事，所以没事的话以后......"
"于正阳！我就一句话，听我说完你爱干嘛干嘛去，行么？"
"好。"于正阳有些敷衍的点点头，在他想来，陈昕要说的多半会让他心情更差。
陈昕深深吸口气，然后直视于正阳，"我喜欢你。"
好一会儿，于正阳都毫无反应，甚至连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呵呵......"陈昕苦笑，原来自己连让他变脸的分量都没有，"你忙吧，我走了。"
手腕被抓住，力道大的让陈昕皱眉，可回头还是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陈昕烦了，这算什么意思？"你不是还有事儿要忙吗？赶紧去......唔！"
嘴被堵住，陈昕木然的任由于正阳为非作歹，可直到于正阳舔着嘴唇不满的嘟囔："木头啊，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陈昕还是不能相信刚才发生的。再说，谁木头？打从刚才就一脸面瘫的到底是谁？不，不对，这都不是重点："于正阳！你，你怎么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
"闭嘴！"于正阳皱眉，这是让你话痨发作的时候么？"跟我来！"不过陈昕的话在理儿，公司大门口，自己刚才一失控这后果还是挺严重的，先把人带走再说。
想了想，还是直接把人带回家稳妥，可到了家于正阳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了。"那个......"
"那什么那个！你脑子进水了吧你？"陈昕气势汹汹，他就纳闷了，于正阳怎么说抽疯就抽疯？对得起他那张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脸么？
"你还说我？谁让你在公司大门口表白的？"于正阳也不甘示弱，本来么，到底是谁先不顾时间地点的？
"我那不是等不得了么？好不容易豁出去了，还不快刀乱麻？再说了，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