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下意识反驳。
“那也得去医……呃?”
好了,这下连一直脸皮很厚的伊崎瞬也诡异地红了下脸,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立花清刚刚吼那一嗓子已经耗尽全力,这会儿只能蔫蔫地保持着一个对她来说十分不乐意的姿势窝在这个敌方大将怀里,双手按在脸上企图当鸵鸟,骗自己看不见别人就等于没有人。
过了一小会儿这个男人才清咳了一声。
“那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儿?”
立花清十分简洁地报了一个车站名——如果坐特急的话距离铃兰足足一个半小时,要是坐普通电车估计还不止这么远,听得他又沉默了一下。
不过他总算想起来他俩这个姿势在大马路边实在是不合适,这附近是铃兰学生的聚集地,人来人往给谁看见了哪怕长八张嘴也说不清了,于是想了想之后抬步往自己来的方向走去。
总之先找个地方把她扔下来。最近和凤仙开战,铃兰附近当真不太平,如果就放她在大街上这个状态自己走的话估计真的又要进一次医院……
“……去我家吧。”他低头试图征求立花清的意见,然而她的意见就是没有意见,挥挥手表示随便,之后又蜷得更紧了一点。
辰川时生跟出来之后本来想先看看情况再说,毕竟立花清在他印象里就不是那种能听人劝会跟人说弱点的人,跟他一模一样。当时他自己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生病,将心比心,辰川时生也没打算就靠今天一天做点什么,不过了解情况而已。
结果他不过落后了一个转角而已,好像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所以这个入学以来就搅风搅雨,强到不可思议直追多摩雄的后辈是女的?!
三观有点毁……
可能立花清自己都不知道,可辰川时生比谁都清楚,为了能压制住这个后辈,不让她太早去找泷谷源志麻烦,芹泽多摩雄每次揍她都是用了全力的。
毕竟这个学校刚经历过一次顶点更迭,泷谷源志如果都还没来得及整理好铃兰就被人挑了,无论胜负都只会让铃兰陷入更大的,不可控制的混乱之中。适当的混乱有利于保持铃兰的乌鸦习性,可太过混乱无序,哪怕是破而后立,之后的铃兰也会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迷。所以芹泽多摩雄只能全力压制住她,让她以为自己根本跟赢过芹泽的泷谷源志没得打,这才算是安分了下来,不再提挑战了。
结果现在告诉他这个需要多摩雄使出全力的后辈是女的……
虽然说起来她转进来之前铃兰的确非常突然地改了男女同校,可谁也没想到居然真的有女生会愿意来……现在看来她大概还和那个新理事长关系匪浅,但再深的关系也不能让她拿着特权在铃兰混成这样。
强者果然不分性别。
被非常难以接受的事实略微冲击了一下的辰川时生脑袋里闪着乱七八糟的想法回到了百兽军团的基地,面对芹泽多摩雄的询问时却突然反应了过来。
这个后辈瞒住真实性别这么久一定有她的道理,既然她自己不说,他是不是有这个资格把她的秘密爆给别人……
虽然多摩雄并不是什么外人,但这么重要的事情相信她大概并不想让别人替她说,还是等她自己想说的时候再亲口告诉他们吧。
于是随口说了两句打消了芹泽多摩雄的疑虑,辰川时生便把话题带到别处去了。
伊崎瞬是自己在外租房子住的——铃兰学生大多叛逆,其实就没几个是跟父母住在一起的,所以才能每夜每夜在外游荡。
而为了上学方便,主要也是为了如果学校有什么事他可以及时赶到,所以他租的房子离学校非常近,带着立花清步行大约十五分钟便到了自家门口,他把手里抱着的人放下来让她靠着自己,然后掏出钥匙开了门,把她让了进去。
少女扶着墙连滚带爬地进了门,然后直接缩在玄关的地上不动了,看得男人一阵无奈。
“喂。”他拿脚拨了一下蜷在地上的人,“起来,地上凉,滚去床上再缩。”
“我不……”立花清一脸冷汗,嘴还硬得要死,甚至还在清咳了一声之后吐槽,“前辈你房间好他妈乱啊……”
“……喂!”
“还小……”
“喂!”
“窗帘都不拉开……”
“干嘛!”
“烟味还重……你抽太多烟了,当心猝死……”
“……”
妈的,气,带回来一个白眼狼。
干脆不管她,扔她在地板上自生自灭,准备转进厨房烧水。
却又被人抓住了脚踝,绊得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男人终于带了薄怒,低头恶狠狠地去看她。
“又干嘛!”
结果只看到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
……
伊崎瞬在便利店,用一种比买工口书的时候紧张一千倍,左顾右盼生怕遇见熟人的架势站在货架前的时候,内心十分后悔救了个麻烦回来。
嘴比平时毒一千倍,连带着比平时也更欠打了一千倍,偏偏平时她要敢这样得寸进尺他就敢动手把她捶进土里,但现在……他没有殴打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的兴趣。
……真是憋屈。
在自己家里藏敌方干部,还要被指示得团团转的人,大概全铃兰也就他独一份了。
一点都不想要这种殊荣。
终于把她交代的所有东西做贼一样背着人都拿齐了,临付账的时候他想了想,又折了回去拿了个口罩,出了便利店就蒙了半张脸,顿时感觉安心多了。
回了家又是一顿胡搅蛮缠,好不容易把人连哄带骗地打发着收拾好了爬上床了,男人这才长出一口气,撇了在自己床上刚刚还嫌弃太硬现在就已经皱着眉睡得不省人事的人,撇撇嘴决定出门打发一下时间。
“凭什么老子的房间还得我给小兔崽子白眼狼让位……”
越想越无奈,于是多抽了好几根烟。
立花清就这么在伊崎瞬的房间里赖下来了,不去学校,也拒绝回家。
她理由很充分,真的动不了,下个床都冒冷汗,在房间里绕一圈能跟死过一次一样。
却还是坚持自己做饭给自己吃。
第一天伊崎瞬放学回家发现床上没人,厨房里还传出了久违的开火声还吓了一跳,以为这小崽子终于看他乱七八糟的房间不爽到不能忍的地步决定把他家烧了。
结果发现这位后辈穿着他的衬衫和校服裤,挽着袖子和裤腿,站在厨房里白着一张脸在切葱,一边的炉子上还炖着一只很面生的砂锅。
他抱着手臂靠在厨房门框上,一挑眉。
“搞这个干什么,我买了便当。”
少女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坚定地摇了摇头。
……倔。
他又问。
“衣服哪儿拖的?”
“抽屉。”
很好,黄书被发现了。
又指指那个眼生的锅。
“这个哪儿来的?”
少女干脆没回答,只是伸手指了指他一个基本没开过的橱。
“葱呢?米呢?”他掀起锅盖想看一眼,却被少女打了手,只好老老实实放开,可光那一眼他就看见了里头一堆自己家里肯定没有的东西,不禁诧异起来,“这么多东西,你都从哪儿搞来的?”
他明明记得这个厨房半年多没开过火,里头应该什么都没有才对。
少女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来话就太长了,她不乐意说,就闭嘴沉默。几个来回间她已经冷着脸切完了手头的东西,端着砧板揭开锅盖稀里哗啦全倒了进去,抄起汤勺搅了搅。等她再回头准备抓起刚刚掀走的锅盖盖回去的时候,发现这个房间的主人已经先她一步抄起锅盖放了回去。
借着这个动作,伊崎瞬已经跻身厨房,反手按着立花清的肩膀把她往外推了。
“行了,瞧你半死不活那样,不行就回去躺着,跟厨房较什么劲……这个,”他用眼神点了点炉子上的那只锅,“其他工序都结束了吧?就剩煮了?”
少女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那你滚吧,我给你看着……要煮多久?”
她面无表情地捶了他一拳,权当对他那个“滚”的抗议,之后才双手比了个“15”的手势,从善如流地重新窝回了床上。
躺倒重新蜷成一只虾之后看起来才稍微好了一点,略微恢复了一点脸色,看上去没那么像鬼了。
☆、第 29 章
伊崎瞬不会做饭,比较怕万一弄不好了那个老虎还在家呢就敢占山为王的猴子又大闹天宫,只好掐着表看着时间,在秒针停在整整十五分钟的时候关了火,在厨房里翻了几个橱才找到放碗的那一个,拿了一个出来洗洗干净,用她煮粥的勺盛了之后单手托着晃出了厨房。
放下来之后才甩甩手。
“烫死了。”
“你那么拿肯定烫,不烫我才是要奇怪的。”趴回窝里之后精神又好了点的少女毫不客气地吐槽,不仅吐槽,她还相当嫌弃伊崎瞬的生活生存能力,“前辈,你平时吃东西都是手抓的吗?”
男人这才发现忘了拿勺子,一边起身往厨房走,一边回嘴。
“我平时吃便利店饭团,的确是手抓。”
“那东西又难吃又没营养,难怪你骨瘦如柴。”她一边说一边从床上滚下来,在小桌子面前抱膝坐好,静等吃饭。
“你看着我再说一遍?”伊崎瞬在厨房筷笼里找了个买牛奶的时候促销捆绑送的不锈钢勺子回转了来,站在床前卷起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立花清,因为常年打架而锻炼出的一身恰到好处的肌肉在衣袖下面隐隐若现。他举高了手里的勺,挑眉威胁:“谁骨瘦如柴?”
……
“我,我骨瘦如柴总行了吧,妈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少女顿时丧失了争论的力气,丧气地垂下头来,接过伊崎瞬手里的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粥,半碗下肚便放下了餐具,闷闷地又爬回了床上。
“不吃了,饱了,剩下的赏你了。”
“……”
算了。
早就知道她嘴偶尔会很欠,最近发现她特殊时期嘴更欠的男人忍了忍决定暂时不跟她计较,只端着她的碗回了厨房,就着那个砂锅用汤勺尝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大半锅都吃了。
然后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这么执着,宁愿半死不活地亲自下厨,也要拒绝外卖和便利店速食便当了。
真的挺不错。
他把锅碗勺都扔进水池泡上,再出去看的时候立花清还睁着眼睛看他。
于是男人走了过去在她床边坐下。
“说吧,又想干什么了?”
少女咬了咬嘴唇。
“我问你……本周大家陆陆续续都该出院了吧,泷谷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伊崎瞬简直五体投地。
“你真是操心。”他撇撇嘴,“都这样了,还是安分点吧,还管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呢,反正你也上不了场。”
“我不上你们拿头叫动二年级的人?”少女斜他一眼,“阪东才不会管这些,就靠你们一派硬刚凤仙全校?劝你去洗个碗冷静冷静,当初亲自跑医院来让我带人帮忙的是谁啊?”
“……床都下不了的人说这话你不心虚吗?”
“到那天自然下得了。”她咬了咬牙,“不要废话了,告诉我时间。”
伊崎瞬叹了口气,顺手给她掖了掖被窝。
“周五……你悠着点,我不想到时候去尸体堆里翻你。”
“放心,我有数……但先说好,我毕竟还是得听芹泽前辈的,他让我如果开打再带人去助拳,如果你们自己人不够放弃了,我不可能再去。”
伊崎瞬冷眼瞅着这个天天煞白着一张脸占他的山自立为王折腾他的人,实在看不出哪一点能证明这句“我有数”的,但他毕竟是既得利益者,也说不了她什么。
而且对于芹泽的安排他也没什么异议——毕竟源志一直没低头,如果战前集会芹泽不到而立花清到了的话,基本就等于自立门户或者改弦更张,在立花清没这个意思之前都算是大忌,可能她自己想不到这么多,但芹泽见的多了,自然会替后辈们把心操到位。
看着芹泽在后辈身上操的心,再想想源志,他就头疼。
别人家都是大将操心,到G.P.S这儿倒好,老大什么都烦不了,不顺心了连大家一起拼命才搞到手的顶点位置也想说不要就不要,他如果也像立花清这样不操心,周五大家就只能等着死。
光靠G.P.S的人不够,战前不能攒够人士气一定会下降,立花清这边既然有芹泽约束不能到场,那就只能想办法搞定芹泽了……
于是转天立花清在家等到的就是个鼻青脸肿的伊崎瞬了。
少女:???
“你干嘛去了?也遇到凤仙了?我的红糖和说好的食材呢?”
男人扶着门遥遥对着在床上装死鱼的少女叹气。
“你哪怕再多关心我一下,之后再问你的东西我都会很感动的。”
“……我不是挺关心你的了嘛……”立花清讪讪地咳嗽了一声,“所以你到底是遇到谁了,这种时候受伤成这样不太好吧。”
“和芹泽打了一架。”他简短地回了一句,然后将手里的东西冲着她举了举,转移了话题,“兔崽子,就知道你的东西,给你放这儿了。”
然而听见了前半句话中某个关键词的立花清却并没有被他扯开思绪,虽然也的确下了床,拖着鞋子向厨房这边走了,可嘴上却还是抓着这个问题不打算放。
“你和芹泽前辈打?”她皱了皱眉,“为什么?”
“有点事。”他语焉不详,并不太想立花清知道得太清楚——谁乐意别人知道自己主动挑战别人结果失败了呢?
少女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搪塞——一次可以追问,两次再问也不难,第三次还这样就是真的不想说了,于是也放弃了追根究底,探头去看他放在厨房料理台上的袋子去了。
晚饭几乎理所当然的是立花清做饭。不过她的状况时好时坏,伊崎瞬扒着厨房门看了一会儿实在怕她切到手给他们今晚的晚饭加点餐,于是自告奋勇地撸起袖子进厨房帮忙打下手了。
一会儿之后少女就叹了口气望向伊崎瞬。
“我算是知道了,前辈,你是不是连水都不会烧?”
“没有吧?”男人认认真真地把手里的菜切成小段——如果一根手指那么长的葱也能叫“小段”的话,那他无疑是成功的。
可惜少女并不这么想,她趁着刚刚痛过一阵缓过来了的机会伸手抢过伊崎瞬手里的刀,仰头瞪了他一眼。
“看好了。”
刷刷几刀飞一样将刚刚还长到可以钓鱼的葱段切成了葱花,然后一脸得意地又看了他一眼。
男人面无表情地鼓掌。
“一个多月以前捅了你的人应该羞于对你动刀,要你反过来对他动手,可能连他内脏都能原样挖出来。”
“噫,前辈你能不能不要在厨房说这么恶心的话题。”少女嫌弃地剜了他一眼,在他背后推了一把,“你别捣乱了,滚出我的厨房。”
“讲清楚,到底是谁的厨房?!”
“现在是我的了,出去!”
……干!
吃完饭洗碗的当然就是那个做饭的时候在厨房捣乱的人了,哪怕他以受伤为名试图逃避也没能成功,立花清这个人不把自己当外人起来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说干嘛就得干嘛,什么理由和反抗都没有用。
男人被她用不劳动者不得食吃了她的饭就得洗她的碗这种歪理强行按在了水池边,刚想辩解他不仅劳动了还是拖着被芹泽一顿狂打之后受伤的身体去买的食材,少女已经幽灵一样飘回了房间。
他愣了愣,心想,算了。
跟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犯起病来菜刀都拿不稳的人计较什么呢。
伊崎瞬好不容易没打破碗把水池里那堆玩意儿都处理好了回到房间的时候,就看到立花清背对着他躺着,被子裹得紧紧的,像一个男孩子们小时候都玩过的西瓜虫。
就是那种,一节一节的,一碰就会蜷起来的那种。
他鬼使神差地就伸手去,像戳西瓜虫一样戳了戳那团被子里的东西。
于是被子里传出了一个闷闷的,带点不耐烦的声音。
“干嘛!”
男人笑了起来。
“不干嘛。”
“不干嘛就走,烦死了,想打架吗?不要搞我!”
明明是凶巴巴的语气,配上她平时前呼后拥一言不合上拳头的做派大概真的能吓退不少人,可配上眼前的场景,伊崎瞬脑袋里就只剩下了炸毛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