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恨----叶落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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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瞧定了我,叹了口气,"你果然不是个长性的,那只叭儿狗是你去年得的生日礼物。"
我也就想起来,好象是有这么件礼物,是弘远送来的。
"那只叭儿狗是尼单国的贡品,颇具灵性,认人更是拿手。"
我这才明白,为何那些日子老听说张府往秦府借狗。
"找到党羽,辅以师傅的江湖之力,重点击破,秦府的谋逆计划,渐渐浮出水面。话说回来,若再迟几天,恐怕免不了一场恶战。"
"你偶尔几次的示好,都是假的?"不知何时,我脸上已是湿漉一片。
"家父交代,为了行事顺利,向小公子示好,是必要的。"
心里头忽然针扎一样的痛楚如涟漪一般泛起,起伏着扩散,然后胸口处开始痛了起来。
我咧了嘴笑,"那你又何必这么别扭,早些与我好了,行事不是方便得多?"
他深深地望着我,眼眸黑幽幽的,看不清半点情绪,"京里对小公子的评价是,喜怒无常,乖戾暴躁,是个不长性的。喜欢的时候求若珍宝,不喜欢了便弃如蔽履。府里奇珍异兽,哪个不是你喜好了一段日子就被抛于脑后?我这般别扭得配合着你过家家,也只是为了钓着你性子,让你稍稍长性点罢了。"
过家家,自始至终,都认为我是在过家家。弘远这么认为,家里的亲人这么认为,原来连思为,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不是过家家,我真的喜欢你。" 我无声地流着泪,他在眼中越来越模糊。
只听到他说,"所以你下药,强了我。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
我泪眼模糊地看向他,依稀看到他脸上的厌恶,不自觉的,喃喃地说,"对不起。"
他沉默了一会说,"其实......"然后忽然又烦躁起来,"你专横跋扈、骄纵暴躁,一无是处。你有什么值得人喜欢呢?"
"你有什么值得人喜欢呢?可偏偏被家里人视为掌上明珠,有求必应。纵容你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秦相爷是当年有名的清廉明相;秦老将军当年横扫千军、英武盖世。若不是你,他们怎会清名尽失晚节不保?"
他说得几乎咬牙切齿,我一时间无言以对。
"你,"他踌躇了片刻,问道,"是不是特别恨我,骗了你这么久?"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怎能不恨?他初来时,我恨不能立时就杀了他。我恨他反戈相向,致使秦府一败涂地满门被囚。恨他欺我瞒我,无视我的一片真心,玩弄我于股掌之中。
可转念一想,除了几分若有若无虚无缥缈的暧昧,他又何曾许诺过半丝柔情蜜语?不是我强权扣他留府,又怎会给他可趁之机?他二叔、三叔接连为秦府所害,本就与秦府仇深似海,纵使我如何为他魂牵梦绕,甘愿为他付出一切,又怎能指望他去除芥蒂投桃报李?引狼入室,不过是我咎由自取。
从头到尾,只是我自作多情一相情愿。
心如刀绞一般,撕心裂肺地痛。

他走了。
他过来似乎只是为了让我难过,字字句句,如针扎一般,扎进了心里。也对,为富不仁恃强凌弱向来为他痛恨,而我又偏偏占齐全了这两项,他隐忍了这么久,一朝得已发泄,想来必是痛快。
我的脑子里昏沉沉的。经受过一波波愤怒悔恨的冲击,心头已是一片茫然。
有人进来,命令我沐浴更衣,一会迁进隔壁宗人府大牢。那里,有我的家人。
我麻木地听任他们摆布,迷糊中蓦然看到弘远,他额头是一片晃眼的白纱。我畏缩着蜷成一团没进水里,全身禁不住战栗起来。
我听见他说,"小青,"他带了几分犹疑,"昨夜查抄秦府,并未发现国丈爷。"
原来爹爹不在府里,我轻吁了口气。
"今晨,太皇太后所处的万寿宫发现刺客来袭,最后被侍卫斩于剑下。"他似乎带了浓浓的歉意,"经查,是失踪的国丈爷。"
酸涩麻木的心忽然一下剧烈地疼痛起来,我噌地一下从水里扑出来,浴桶被我前扑的力量惯势带翻,我赤条条浑身是水地扑倒在他身上,然后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
"保护皇上!"
不及影卫动手,弘远已经扣住我的手腕将我双手掰开,然后甩了我一耳光,"你敢弑君?"
一转眼,我已四肢被制,不得动弹,只能就那样瞪着他,睚眦欲裂。
看他一脸的寒意,一瞬间我已经做好了引颈就戮的准备。
但他叹了口气,说,"国丈爷被误杀,朕也很心痛。但你总这般无知无谓,屡屡挑战朕的耐心,可曾想过秦府上下百十号人,可曾想过你在宫中的四姐?"
"秦府被抄,朝廷多少大臣参本,都被朕压了下来。"他略顿了顿,放重了口气,"朕在给你机会。"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第 44 章
所有的长辈中,我最怕爹爹。全府上下,只有他会喋喋不休地给我灌输忠孝仁爱礼义廉耻,听得我不厌其烦。全府上下,也只有他,一旦他撞见我做坏事,会青了脸训斥我一顿,严重时还会施以家法,只不过每次都被爷爷或奶奶拦了下来。
"你们这般袒护他,宠得他无法无天,将来不知会惹出什么祸端,只怕连整个秦府都要给搭进去。"
没想到一语成谶。

宗人府大牢和隔壁民牢没什么不同,一样的阴森、潮湿。
遵皇上御旨,我被送到这里。弘远说,让我见见亲人,顺便思过。他还说,京郊的那座府邸一直为我留着,等着我去住。
和弘远相处多年,我从未查觉出他的这般心思。对思为的眷念占据了过去全部的身心,无暇顾及其他。只到昨天,我还心存侥幸那只是他的一时兴起,或者怀疑,他和弘飞一样,只为了羞辱我。茫然与麻木着,不知不觉间,已经临近悬崖,退无可退。
他的眼神让我害怕,我曾经见过,那是猎人审视猎物的眼神。
我从没被人要挟过,只要挟过别人。一样的强取豪夺,我做的是死皮白赖心虚腿软,而他则是面不改色理所当然。我不由地想起思为,当初他被我要挟,是否也是这样的愤怒、无助和绝望?
我见到了爷爷,扑到他怀里,号啕大哭。
我的哭声如引信点燃,大牢里才有些抑制的哭浪一波波卷土而来,先是隔壁囚间的女眷跟着大放悲声,然后是囚在更偏远处的族人.....
忽然,响起二姨娘尖细的嗓音,在一片哭海中尤显突兀,"都怪你,不是为了你,秦府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闭嘴!"爷爷怒喝道。
我抬眼看去,隔壁囚间里,二姨娘蓬头垢面,只剩一双怨毒地瞪着我的桃花眼尚还精神,她尤自不甘心地在那嚷嚷,"难道不是?若不是他,秦府何需策反?若不是他平日里得罪了那些宾客,他们又怎会临阵倒戈?"
我悔愧难当,泪如潮涌。
"闭嘴!我还没死哪!" 爷爷冲着她一声大吼。
吼声如雷,二姨娘吓得住了嘴。众人的哭声也小了许多,慢慢变成抽泣声。
"青儿,别伤心。"爷爷安抚着我,他在我小声说道,"先皇在位时,太皇太后让他留了份赦免秦氏一族的遗诏,你爹爹连夜脱逃,造访万寿宫,就是为了此事。相信不过多久,秦府就能光复祖业。"
我哭得更加伤心,爷爷还不知道,我的爹爹,他最为自豪的儿子,已经溘逝。
爷爷有节奏地轻拍着我的背,后来竟然哼起了小曲。
恍惚间,我似乎回到了幼时,爹爹被我的顽皮气得吹胡子瞪眼,爷爷则在一旁捻须大笑。爹爹举起了戒尺要打,奶奶将我拦在了身后,娘在一边笑弯了腰。
五姐六姐在后花园里嬉戏扑蝶,出了阁的大姐、二姐、三姐带了夫婿回娘家,四姐坐在池塘边,和远哥耳鬓厮摩喁喁低语。
而不远处的戏台上,生旦净末丑轮番上场,上演着一幕幕人间悲喜剧。
而我从奶奶身后探出了脑袋,睁大了眼睛看得入迷.....
"无耻,你放开我!"明明是戏台上烟花女怒斥花心公子,为什么听到的却是五姐的哭喊声。
"你已经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了,让爷碰碰,委屈不了你!"花心公子怎么会是这样的公鸭嗓子。
我蓦然睁开了眼睛,一时间前情往事流水般涌起,悲从中来。我顺声望去,竟是一个黑脸的狱卒在撕扯着五姐。
"畜生,放开他!"我和爷爷同时喝起。
那个黑狱卒舍了五姐,懒洋洋地朝这走来。
"难道小公子要舍身替姐?"他挑着眉毛,开了这边的囚门。
"别惹事,上面交代要好生看护。"另一个狱卒试图劝他。
"怕啥?"他歪了嘴嗤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还是朵带刺的。"
我举起手镣给他当头一击,被他躲过。而爷爷已经勃然大怒,他拖着长长的脚链,象头猎豹一般,冲他撞去。
那狱卒直飞了出去,撞在墙上,一时竟爬不起来,只仓皇着喊道,"反了反了!"
数名狱卒闻声赶来,皆拔了刀,眈眈相向。
爷爷长啸一声,泥沙纷纷震下。他将我护在身后,把手中长镣挥舞得呼呼做响,众狱卒徐徐围拢,一时竟然无人敢上前来。一两名狱卒试探着向前,却被他铁镣击中,无不头破血流哭爹喊娘。
忽然嗤嗤声作响,从屋顶射来数枚暗器,几个狱卒纷纷倒下。
爷爷抬头看看,回首已是满脸喜色,他与我道,"青儿,有人来劫狱了!"
我正欣慰,忽然瞥到他身后的黑影。
"爷爷小心!"我大喊着扑过去。
已然迟了。
爷爷怒目圆睁,他手捏刀刃,生生抽出穿胸的长刀,回手倒转。捅死身后那脸黑狱卒,方才如巨人般徐徐坠落。
"爷爷!"我扑上前去扶着他卧下,徒劳地堵着他胸口喷出的鲜血,泣不成声。
"青儿莫哭,"他揩拭着我的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呢。"
两蒙面人从天而降,跪朝爷爷,"将军,末将来迟了。"
爷爷挣扎着坐起,向对面囚间哭成一团的女眷们说道,"别哭,听我说。"
他的声音不大,但有效地止住了哭声。
"先皇留有遗诏特赦秦家,前番我儿夜赴万寿宫,就是为了此诏。但从目前情况看,怕已经出事。"
我心中一凛,含泪看着他。原来爷爷早就有预感了么?
爷爷脸色惨白,费力地摸着我的脑袋说道,"青儿要坚强。"
"秦府上下百余号人,倾巢而出,目标过大。唯今之计,只得先救青儿一人,然后设法觐见太后,取得遗诏。"
"你们谁有异议?"
鸦雀无声。我抬眼看去,连二姨娘也在默默点头。
爷爷含笑着阂上了双目。
奶奶昏厥了过去,娘从隔壁拉着我的手,"青儿,去吧,奶奶有我照顾。秦府就靠你了。"
我向众人磕头,誓言,"秦青绝不负秦府,若有违负,有如此瓦。"然后手起刀落,将一瓦片碎于刀下。


第 45 章
"青儿乖,给爷爷抱抱!"
"青儿是爷爷的宝贝,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爷爷也给你摘下来!"
"什么?臭小子,你还真的要星星?好好,爷爷去给你摘,爷爷爬到屋顶上去给你摘。"
"青儿乖,青儿不哭。是爷爷没用,爷爷摘不到星星,换夜明珠好不好?看,好大好亮的夜明珠。"
话犹在耳畔,人已是一抔黄土。冷月,疏星,残庙,老树,一座孤冢,这就是爷爷的最后归宿。
我跪在坟前,看黄土从指间徐徐洒落,顷刻间所有的悲凉悔恨潮水般袭来。爷爷一生辉煌,名扬天下,死后却只得葬于这荒郊野岭,与枯叶衰草为伴,若不是我,何至以如此潦倒?我习惯性地去揩拭眼泪,泪水竟已干涸。
"青儿,男儿有泪不轻弹呢。"爷爷如是说。
喉头一点腥甜,竟呕出一口鲜血。
"公子节哀。"小三小四在一旁慌忙劝慰着。
小三小四正是那两个蒙面人。多年来服侍于我左右,唠叨有余成事不足的家丁,居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我本应感到惊奇,然而几天来遭遇了太多的变故,心已痛苦得麻木,一时竟觉察不到讶异,只木然地听他们解释。
其实很简单,他们就是我的影卫。我一直奇怪,那些王孙侯爷总有影卫如影随行以备不测,而我却只有小三小四那一帮外强中干的家丁。我问过爷爷,他的答复是秦府势力够强所以没有必要。却原来,我一直都是有影卫的,只是他们在明处,而且隐瞒了功夫。
这都是爷爷的安排。见惯了沙场杀戮、生死别离的爷爷深知刀剑无情拳脚无眼,尽管习惯了刀口舐血的生活,他却不愿我沾上半分。他极尽所能地为我打造出华丽的幻境,在这里,我心想事成、无所不能。
这个幻境,随着爷爷的溘逝,轰然倒塌。
富贵繁华,豪情爱恋,一切只是过眼云烟。
只余下我,一无所有。
不,我还有娘和奶奶呢,我还有秦府百十余亲人呢。
我连磕三个响头,立起,决然地转身。

"我们三人强行闯入万寿宫,有几成胜算?"
看小三小四连连摇头,我也就默然。万寿宫把守森严,要进去的确不易。先前爹爹就是贸然孤身闯入,才被当做刺客误杀。
我仍不甘心,"先前截击追兵的那位恩人功夫不错,如果连上他呢?"
小三依旧摇头,"说来奇怪,我们也不知他是哪一路的。"
我有些失望,须臾又振作起来,"惟今之计,也只能想法混进去了。"
我筹划着,让小三设法联络先前的朋友,然后伪装成随从入宫。我的旧友多是王孙侯爷,觐见太后还不算太难。可此举风险太大,如果对方落井下石,向官府告发,必然弄巧成拙。
我列出了名单,让小三装扮成秦府流落他乡的远亲回京,挨个向名单上的人寻求庇护,挨个试探。
小三凌晨就下了山,傍晚才回。
他一脸的沮丧,"公子,按照你给的名单,我挨个前去试探,结果三家放出了恶狗,四家跑出来刁奴,还有两家当时就要报官。还好我跑得快。"
见我一脸的落寞,他方才安慰我道,"闻公子出外探亲,不在府中,或许他并非那般寡情寡义之人。还有罗小侯爷尚可,赏了我十两银子。"


第 46 章

以前偶尔提到我那些朋友,思为总会面带不屑,然后不客气地以"酒囊饭袋"、"狐朋狗友"代过。
小三的那一番试探,证实了思为其实所言不虚。
幸好还有小侯爷罗文笱这个例外。
患难见真情,这份感觉在见到罗文笱后更为强烈。自然一番嘘寒问暖,他便要仗义相帮。
我很欣慰。谁说我结交不到真正的朋友呢?罗文笱不是一个?尽管多年来光阴虚掷,处事混沌,然得一知己,已经弥足珍贵。
然而我错了,错得离谱。
原来,家道衰落,不仅能体验人情冷暖,还能识别众生百态。热情的会变得冷漠,溜须拍马的会换成冷嘲热讽,卑躬屈膝的转眼间颐指气使,鞍前马后的忽然落井下石。还有的,会趁火打劫。
罗文笱就是后者。他承诺帮忙,但提出了肮脏的交易。
"我不是小倌!"我掀翻了桌子,抄了把虎头凳朝他扔去。
他狼狈地躲过,狞笑着,"有什么关系呢?秦府已经落魄了,还装什么清高!"
他一击掌,围了数名影卫上来。
小三小四一前一后护住我,步步后退。
一顿乱打,满地狼籍。最后小三一掌劈倒厅内圆柱,残石碎瓦纷纷坠落,我们方才趁乱逃脱。
我们逃回山神庙。见小四身形摇晃,小三面色惨然,询问之下,才知小四在混乱中受了重伤,而小三要为他运功疗伤,无暇抽身去买药。

推书 20234-12-25 :双生─绘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