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存在的理由————阿伏[上]

Tony点头，他几乎可以确定小志口中的阿远，就是他的好友阿远。
一段沉默之後，小志突然说：「如果是你就好了。」
Tony摇头，「我们还是一个台中一个台北啊！」然後笑著说：「而且我也没办法养你。」
「我知道啦！我开玩笑的。」小志继续说：「重点是你对我也没那种感觉。」
Tony愣了一下，不过小志说的倒是事实。他们相逢纯粹只是为了肉体上的结合，确实不太可能会在一起。
小志满腹疑问，「你到底喜欢哪一型的？」
Tony认真的想了很久，「说真的，我也不知道。」
小志笑出声，「反正你人长得帅，人又温柔，一定很多底迪喜欢你。」
Tony不置可否，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欢哪一型？可以喜欢的人很多，类型也不少，要分类实在不容易。
跟小志道别之後，走出饭店大门那一刻，他知道这是他和小志的最後一夜，今後他再也不会和小志见面了。
心中庆幸的是，还好阿远和小志分了，时间点还真是刚好。这样自己便不算第三者，小志也没有劈腿的嫌疑，否则，情况可能变得复杂又矛盾，一旦曝光，後果不堪设想，虽说他跟小志纯粹就只是炮友关系。
对不起别人他或许可以不在意，但对象若是阿远，他说什麽也该避开。
一想到阿远的状况，心中还是轻松不起来。自己当初单身北上，阿远对他一直照顾有加，心中除了感激一直没有机会报答。阿远好不容易谈了一次恋爱，还是以分手收场，而自己除了陪伴，也没有其他功能。
骑车回家的路上，他倒是领悟了一点，如果自己想要定下来，便不太可能继续这样玩，只要运气不好，便可能衍生出一堆麻烦。他知道自己的行情一直不错，从来不愁找不到人，只是...爱呢？那可恨又可爱的东西到底在哪？欲望满足後通常伴随著莫名的失落感，他也不例外，越想满足便越满足不了，明明是做爱，做了半天「爱」却根本不存在。除了不断替换对象，似乎也无计可施。
而他跟阿远一样，有一天也会老的。
自己是不是哪里有问题？除了很久之前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之外，似乎从未再有过心动的感觉。他总是被需要、被仰慕，但那未必是爱。他殷切盼望著会有那麽一天，可以遇见一个人，让他有机会易地而处，体会一下截然不同的感受与心情。如果那样才算是爱，就那样爱吧！

06.差异
出乎意料地，阿远隔天表现一切正常，一回到家，除了主动道谢，也没提起其他的事，戴著耳机，坐在电脑前专心画图。
阿远向自己致谢的原因，不过是昨晚帮他盖了被子。和小志碰过面回到家之後，顺便收拾了桌上的啤酒罐，如此而已。他不明白阿远是已经走出失恋的阴影及创伤了？还是藉工作逃避或者暂时转移注意力？总之，平静得有点诡异。
想起自己和小志的关系，内心难免有些愧疚，更加忐忑不安，甚至不知道是否该主动安慰？他一下班便直接赶回家，连健身房都没去，如今显得似乎多此一举。
阿远摘下耳机，到客厅倒水时才说：「你今天怎麽这麽早回来？」
「没事啊！」Tony望著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阿远摇头，「没事。」
「你要是心情不好，想出去走走，或是想找人聊，就跟我说。」Tony对情绪向来不隐藏，那不是件简单的事。
阿远微笑著，「我没事啦！谢谢你。」拿起水杯走向沙发，「只不过是分手，也没什麽！」接著又说：「跟你说，你也未必懂...」
Tony顿时哑口无言，他确实没体会过分手痛苦的滋味，不过人应该快乐并务实的过活，永远相信明天会更好，这样才对。「我是没经验，不过至少可以陪你说话。」
阿远带著感谢的眼神，在他身旁坐下，喝了口水，「我原本以为这次可以在一起很久说...」停顿了一会，「没想到都还没介绍给你认识就分了。」
「他有说原因吗？」
「他嫌我们离得太远，不过我也说了，他可以搬上来台北跟我一起住，工作慢慢找没关系。」阿远难掩失望，「只是一开始他又说可以，我想距离因素应该是场面话...」
Tony急忙安慰，「反正你人很好，一定可以遇到更好的。」
「也许吧！」阿远苦笑著，「你大概无法了解那种光找对象就很难，要遇到喜欢的更难的处境吧！」
Tony并不完全赞成，「要找一夜情是不难，但是要遇到喜欢的真的很难。」
「不过你至少可以挑人，哪像我...」阿远轻叹口气。
Tony笑著说：「那是他们不识货，你绝对是越陈越香那一种。」
阿远淡笑著，随後站起身，「谢谢，我感觉好多了。」
「不客气，没事就好了。」Tony笑得很开心。望著阿远再度走回房间，他也没有其他想法，只觉自己应该有所作为，认真找个对象，然後好好爱一次。他的生活一直很快乐，并没有什麽遗憾，只不过总感觉少了什麽？如果「茶不思、饭不想」是恋爱的标准症状，那对他而言确实陌生，除了欲求不满，他鲜少有过什麽样刻骨铭心的感觉。过往的关系总是短暂，比较像是因为好奇，所以接触，更像是作实验，充满冒险精神，但在乎的却是过程，没人认真看待结果。也许是因为成功的机率不高，失败似是必然，成功反倒带著侥幸的成分。既然冀望不高，也没什麽好苛求的，反正永远都有下一次，不是吗？
Eric和Alex走出餐厅，天空开始飘起毛毛雨。两人急忙跑了一小段路，躲进骑楼。
「你这次去多久？」Eric问。
「三到五天就回来了。」
「你不是才刚从日本回来，怎麽又要去香港？」
Alex有点不耐烦，「刚不是说了吗？去香港是因为有个开幕酒会要拍...」
Eric语带埋怨，也像讽刺，「你们公司那麽大，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摄影记者。」
Alex知道这阵子和Eric确实聚少离多，撒娇似地说：「没办法啊！我人红，上面指定要我去。」
Eric不想再说，勉强点头，「然後呢？」
Alex暧昧笑著，「今天要去吗？」
Eric知道Alex指的是Hotel，他实在不喜欢，「去我家好了。」
Alex望了下表，然後摇头，「这样我会赶不上火车。」
「那就不要回家啊！」
Alex摇头，「不行啦！没回家去上班会被人说閒话。」
Eric望著他，「我可能要去大陆。」
「你说真的吗？」Alex急忙问。
Eric点头，神色严肃又认真。
「要去多久？」
「不知道...」
Alex迅速将心情沉淀下来，「你刚吃饭怎麽都不说？」
「有差吗？」Eric问。
「当然有！等我从香港回来，有空我会尽量陪你，这样好不好，我知道你在生气。」趁著两人步行的同时，偷偷握了Eric的手，「大陆你不要去啦！你去我怎麽办？」
Eric冷冷望著他，「我不觉得你在乎...」内心酝酿许久的情绪终於爆发，「你去日本一通电话也不打，我连你什麽时候去？什麽时候回来都不知道？这次去香港也是...」接著又说：「那次我特地跑去你公司找你，想说找你吃晚饭，结果咧？你跟我说你要赶回家去拿录影带，因为新的布袋戏录影带出来...」
「我不是跟你道过歉了？」
Eric点头，「我只是不懂，永远都是你有空的时候我们才能见面，见了面要是不上宾馆，你就赶著要回家...」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是啊！是啊！」Eric无奈点著头，「问题是你一开始就不是这样！」
Alex无力反驳。
「所以你这次去香港也不会打电话给我对吧？」Eric像是孤注一掷就押这一把。
Alex点头，「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玩，回到台湾就会跟你联络，我又不会乱来。」接著又说：「我这次会记得买小熊维尼回来给你。」
Eric气急败坏地说：「打电话跟小熊维尼一点关系都没有...」
Alex愣著，「那你要我怎样？」
Eric面无表情望著他，「算了，我不送你去车站坐车了。」说完便转身，随後补了一句，说得很轻，「我们还是分手好了。」
Alex依然杵著不动，望著Eric的背影远去，心里叹著气，但却不想挽留，自己纵使千错万错，但绝不能一点自尊都不留。眼见Eric忽然停下脚步，远远地望著自己，随後万般绝望地加快步伐，随即消失在转角。
那一刻，内心确实有些仓皇失措，然後有些後悔，只是，人不能宠，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如此，此刻亦然。拿出手机想拨，只不过这念头稍纵即逝，自己的立场必须坚持。他相信等自己从香港回来，奉上Eric喜欢的小熊维尼，一切便会雨过天青。过去如此，未来想必也是同样道理。
拿定主意後，便往捷运入口走去。这是第一次和Eric碰面之後，却自己前往火车站的！以前Eric都会陪他等车，也不只一次交代过下车之後要打通电话。只是通常自己会忘记，其实也不是真的忘记...
反正时间一到，Eric自己也会打过来，不过就是通电话而已，有必要那麽计较吗？

07.自尊
在树林火车站下车，悻悻然爬上天桥，然後换骑摩托车返家。Alex特别留意手机，生怕听不到响声，还加开了震动功能。不过手机就跟死了一样，响都没响过。突然意识到Eric不像是开玩笑，他是玩真的...内心再度涌上不安与惆怅，难过当然有，可是要他打电话挽回，实在有点勉强，不过就是没有打电话而已，Eric未免太小题大作。
现在想这些也於事无补，明天再说吧！Eric应该会主动打电话给他的，只是没想到事与愿违，就这样过了两天，Eric始终没有动静。直到登机前，他急忙拨了手机，紧张到几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所幸Eric接了，「喂！我是要跟你说...我人在机场了。」
「嗯！祝你两路逆风，旅途平安。」Eric的语气好冷。
愣了好一会，Alex才又想出话语接续，「你要哪一种小熊维尼？」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我还有事要忙，再见。」Eric说完便挂上手机。
这一招令Alex措手不及，愤怒暂时压过了沮丧，再怎麽说，自己已经主动示好，没必要搞成这样。只是同事催促著，Alex只好关上手机，提著摄影机走向海关。
在一万多英呎的高空上，白云像是浮在蓝天中的棉絮一般，抽著细长的丝。Alex想起自己追求Eric的过程，他们是在交友网站上认识的。Eric吸引他的首先是外表，他一直对穿著西装的上班族情有独锺，而Eric恰巧还是好看的那一个，看起来优雅也稳重，文笔也不错，人气也很旺。他的版上嗅不到招蜂引蝶的气息，也没有欲望优先的意图或导向。从头到尾就只有一张照片，既没有裸露，也没有生活照，极少和人互动，就算有，也是「发乎情，止於礼」的标准问答，迂回又不直接，连暗示都几乎不存在，给人的回应永远保持著一定距离，很有礼貌的留白。
他以无比的恒心与毅力才吸引到Eric的注意，他很快便发现，太大胆直接的作为只有反效果，Eric的心态基本上是认真的，而且趋向保守。他给人的感觉便是可以安心摆在家里，然後自己可以努力冲刺事业的那种伴侣，不必放太多的心思与精神在他身上，Eric很独立也很聪明。自己一开始的想法并没有错，倒是做法上有点误判。
两人约见面的那天，他早已抵达目的地，只不过躲在对街的马路上遥望。当他看见Eric出现时，心中既有紧张也有喜悦。他确实和相片相符，没有骗人，本人似乎还更好看些，很醒目也令人觉得赏心悦目的一幅风景。
他对Eric算是一见锺情，表现得也很明显。Eric虽然接收到自己的爱意却无动於衷，自己搞不清楚他是因为矜持还是欲擒故纵？
两人行经Hotel门口时，他轻声说：「要进去吗？」脸上笑著，既像打探也像开玩笑。
Eric摇头笑著，「我们才刚认识，你会不会太急？」
这答案虽然令他有点失望，不过基本上是满意的，「那就下次好了。」他望著Eric，「反正迟早都要上床，还不是都一样！」
「既然迟早都一样，那就等熟点再说，反正你又不缺人。」
「我承认我有过好几次一夜情，不过那时我又没人，应该ok吧？现在大家不都这样？」
「我又没说什麽！是很正常没错。」Eric接著说：「你感觉也不是想定下来的那种人，玩玩就算了。」
Alex急忙反驳，「这你就猜错了，我很专情的。」毕竟，感情的有效期限难以预料，如果可以，谁不想要天长地久？不过那纯粹是一种基本概念，圆满也美好的最佳状况，但并非想要就能拥有。
Eric只是微笑，表情里似乎存著疑问。
「我们现在去哪？」
「坐捷运啊！送你去坐火车。」Eric说。
Alex想要个结论，「所以你觉得我怎麽样？」
「还不错！」
Alex笑著问，「那要不要在一起？」
「基本上，你再好好想一想，如果下次见面你感觉还在，那再说。」Eric淡笑著。
这答覆存著某种程度的肯定，Eric点头，「那就明天见面，我这几天比较有空，不过晚上九点半可以吗？会不会太晚？」
Eric笑著说：「可以，你下班前再打个电话确定。」
也许Eric说的没错，他一开始确实不是这样。思念很浓，即使才刚分手便开始想念，每天睡前不通电话根本无法入眠。至於是何时开始改变的？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他很想告诉Eric，与他开始交往以来，他真的从没想过别人，一直很安分，即使去了日本也一样。而他也是少数让自己有时觉得即使低声下气也无所谓，违背过去许多原则的唯一一个。
尽管後来习惯改变，自己似乎走回原先的轨道。不过这世上「改变」原本便是常态，维持不变才是强人所难。至於是谁打电话给谁？应该没那麽重要吧！就是因为知道彼此都有心呵护这段关系，大原则稳住就好，何必对所谓的细节紧咬不放。因为没什麽事，所以连不连络都没关系，如果真的有事，当然会打电话！
打手机只为道声晚安，会不会太无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应该懂得照顾自己，更何况，他一直以为Eric够独立，不会和一般人一样，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在意的都是些小事，称不上太麻烦，但却有点棘手。
Eric最常说的话便是，「那有什麽区别？」他一直很在乎所谓的区别。
当然有，他对Eric是认真的，他也是唯一一个到过他家的对象。不管Eric相信与否？但那的确是事实。就好比Eric一直很在意的布袋戏事件，自己硬是抽出时间和他吃晚饭。连他同事或朋友也知道，星期四晚上只要没事，通常便是他的布袋戏时间，他没有什麽特别迷恋的事物，惟独这麽一个，这一点他从来没变过。当然他不否认，那晚自己的确行色匆匆，而且心不在焉。但丝毫无损他对Eric表达所带来的感动。
就因为觉得Eric应该可以体谅，所以才会一心想赶回家。
机长开始广播香港的天气概况。而他只想著，这回返台前一定要记得买小熊维尼，生气归生气，不过终究是自己的错，至少得试图挽回。
如果真的要分手，也应该和好之後再说。他从来不是被抛弃的那一方，感觉很差，也很没面子。心里固然会难过没错，但自尊被否定的待遇，更是无法接受。他不否认Eric不错，但自己也不差啊！如果Eric为了这麽一点小事就要分手，将来一定会後悔，到时就别怪他无情。

08.缘分
Jimmy开好店门，将人型展示架上的牛仔裤脱了下来，然後换上另一件版型较特殊、而且破洞不少的牛仔裤，接著又搭上一顶帽子，手托著下巴反覆注视许久，才满意地返回位置坐下。今天是周六，会来逛街的客群属性和平日不太一样，人潮也会多些，做适当的调整是必须的。顺手点燃上回从峇里岛买回来的薰香，一天的工作自此揭开序幕。
电话响时，一听声音便知道是Eric，Jimmy露出笑容，「你要过来啊？那帮我买个麦当劳当午餐好了，你要吃什麽？顺便买过来，我请客你出钱。」
Eric也没多说，应允之後随即挂上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