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守望者————毒伯爵斯内普

作者:毒伯爵斯内普  录入:12-25

"是啊,我倒忘了,你也不是个普通孩子。故事快完了,天也快要亮了。还要听下去么?"
"请讲下去。如果要停,我早就放弃了。"
"好吧。星寒和立夏结婚之后日子过得风平浪静。立夏请了长假,看似做起了家庭主妇,实则还为他们工作。我的旧档案,在二战结束之前那些,当时能找得到的都已经被我销毁了。但立夏,她从我的行为方式中计算出了我的出身。他们从德国留下来的旧档案里查到了我的真实身份。我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就不攻自溃了。
"路德维希给他们的那些资料是真的,但他们也很难利用。因为那种科技超越当时的技术太远,就像一个小孩子举不动几吨重的巨石一样。
"张星寒竭力想把路德维希拉过来,但这已经不可能。他已经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意愿。
"张的压力越来越大了,于公于私都有。人,究竟是感情动物。他不爱立夏,但时间久了,终不可能没有一点感情。他或许挽救了大局,却毁了这个从孩提时代便开始仰慕他的姑娘。或许他也想学着爱她,但这不可能。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立夏也不会理解她的丈夫。毕竟,仰慕是距离理解最远的一种感情。她,终究只不过是一枚棋子。
"我突然很想见星寒一面。也许是出于父亲的本能,或者是一个失败者的心理。想承认一些自己从未敢正视的事。我在他们快要下班的时候敲了敲他的门,凌策和法医都在,像是在开碰头会。见了我,那两个忙推说有事,一溜烟跑了。
"星寒平静地看着我。安定下来的生活让他的气色好了很多,不像从前那么憔悴苍白,眼神也很平静,像沉在海中的月光。
"‘文职工作很适合你。你胖了,脸色也好多了。是立夏照顾得周到吧,'
"他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先生......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我在想,伯爵夫人当年如果把那个孩子,她的亲生儿子留下,现在......'
"‘她绝对不会的。'不知为什么,这两个字(注,两人交谈用的是英式英语,按单词计字)居然不经思考脱口而出,我实在是不忍心了。‘那会有不同的海格利斯,此外也都差不多。没必要问怎么样。而且她决不会将你留在身边--她本不想将你卷入她的复仇计划!'
"他猛地抬起头来。
"‘你无法想象她是个多么善良的女孩,天使一般的姑娘。'我习惯性地挥挥手,回忆使我头痛,也有些后悔。该不该对他说这些?‘算了。'
"‘那又怎么样,我不会放弃的。至少我要对得起立夏和威斯特森兄弟!'
"我只能悲哀地摇头。‘你和我当年犯了同一个错误:自己认为自己正确,但我已不想说任何事了。我给你带了点资料,给了情报员克拉菲莉亚。'
"‘那么......我下班了,先生。'
"‘走吧。'
老人的声音低低的,脸隐藏在暗处。"后面的事情,你肯定不爱听。而且你也不愿意信。"
"讲下去!"年轻人突然严厉起来。他一向为人温和,极少用这种命令式的口气。此时也顿觉失礼。"先生......您在哪一站下车?别误了站。"
"早着呢,天还没亮。"
天似乎马上就要亮了。但仔细一看,那抹光明又被无尽的黑暗吞没雪花变成了细小的冰霰,在女妖曼歌般的风中飞舞盘旋。"这种天气,居然还有人在接站。"
为什么不会有呢?如果那个人是从时间的尽头赶回来,阅尽了时光渺茫了生死,那我为什么不可以在风雪中等他?年轻人缓慢而决绝地将手从老人的掌心中抽出来,重新握住了冰冷的圆珠笔。车窗上的水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似乎一切都不清楚。他只看到那个穿着旧大衣,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褐发年轻人眼睛深处的沧桑和平静。他等的人,那个黑头发的高个子男子已经到了,已经揽住了他的肩,但他仍一动未动,似乎不相信着是事实。
这是不是个梦呢?谁也不知道。
"星寒为了对外分解压力,也为了保护凌策,把他调给了北美总监纳尔逊先生去当副官。了了那老头十几年的心愿。
"凌策走的前夜,他最后一次敲响了张星寒的家门。
"‘就要走了,得多半年回不来。我准备把法兰姬丝也接过去,或许就不回欧洲了。今晚陪我喝杯酒,送送我吧。'他笑着,将一个长圆型纸盒放在桌子上。
"血红色的液体倒了两杯,却没有一个人去碰。‘......明天走?'星寒似乎还有些不确定。
"‘明天。'
"然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空气凝固仿佛绝对透明的玻璃。凌策一直在微笑,他似乎永远只有这一种表情。无论内心多么巨浪滔天,面色永远不改。
"他看着对面纤巧如洋娃娃般的星寒,也许是在想十几年之前,他第一次握住这孩子手的时候。那时没有人会想到离别,都以为手一旦拉紧就再也不会松开。谁也不曾见到历史的书页悄然掀起,不曾听到青空撕裂的声音。
"他想再一次握一下那只纤细柔软的手,却没有半点动作。他竭力压制住在体内翻腾的什么东西,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星寒迟疑着,缓缓把手递了过去。两人指尖相触的那一刻他突然迅速抽回手站了起来,向在客厅里的立夏喊道:‘我......有东西放在......办公室里了,出去一下......不用等我了。'
"那晚是满月,略有一层薄薄的流云,月华却像水一样流泻满地。踩在地面上似乎会溅起涟漪。五月末的风里带了风信子和春木槿的清香,温柔得也像水。天空仿佛午夜的海面,黑而不沉。远处似乎有些极细微,捉摸不定的声响,近一听却又只是一片寂静。
"张星寒走在凌策前面一段距离。他纯黑的头发黑色的制服与夜空同色,却并没有溶在夜空里。这种黑比夜色更深,更远,更纯。他始终背对凌策,留给他一个纤细的背影,像风中的小蜡烛。
"凌策感觉不是他为自己送别,而是自己在送他。两人一起走过的路太长了,彼此也都倦了。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迸裂,泛滥,像鸟儿一样扑着翅膀一点点顶着他的喉咙。他快忍不住了,他不明白这路怎么这么长,同时又希望这路永远没有尽头,可以让他们永远这么走下去。
"月亮已经不知第多少次被云掩住,又是第多少次从云中露出来了。张星寒突然转过身来,他的皮肤在月光下是一种珍珠般的白,水色眼睛清澈得仿佛能看到他的思想。他眼底的冰层瞬间破碎,在月华中流淌成一条浮满冰凌却波涛汹涌的河。
"他的美不像出于人类,倒像是妖精。c
"凌策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伸出手去想摸一下他的脸。他生怕一经碰触这绝艳的妖精便会化为水沫,但他的掌缘仍碰上了星寒的腮边。那种温暖和柔腻让他全身为之一颤。
"这是两个没有少年时代的孩子。只有在这一夜,他们可以不是国际刑警的警官,不是海格利斯,不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他们只是凌策和张星寒,是他们自己。
"这一夜就像是一个美梦一样,或者它本身就是一个梦。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有发生,谁也不知道。只能确定,这是他们一生之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卸下所有的伪装。只可惜这本色反倒像是面具,会在清晨醒来时消失。"
列车走廊上的灯亮起来了。疲倦的旅客们又一次拖着行李呵欠连天地继续他们的旅途。他们被寒冷的空气刺激得吸着鼻子,有几个小孩子去抓雪,被母亲硬性拉开。年轻人透过粗糙的玻璃看着人群,其中没有他见到的,刚才上车的那几个人。
这大概是到华沙之前最后一个比较大的车站了。年轻人感到自己的心在刚才这个故事中一点一点地软下来,他似乎触摸到了那个春天夜晚浓厚甜美的空气,那小心翼翼越过理智防线的爱情。他或许不理解他们,但他可以原谅一切。
老人从衣袋里取出一个扁平的银质小瓶。"等我一下,这里太冷了。"
他起身出去,隐约与睡眼惺忪的乘务员交谈了几句。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只略嫌粗糙的玻璃杯,里面装了大半杯冰块。他拧开小瓶的盖子,鲜血般浓烈的酒香充盈了整个狭小的车厢。液体是落日最后一抹余辉的颜色,在车窗灰白的底子上如同一道伤痕。老人轻晃了一下杯子,却并没有喝。"是伏特加,你要不要来一点?"
"对不起,我......我向来不会喝酒。"
"你是怕酒后失言?也是,你和星寒一样细心。那就算了,我讲到哪里了?还是继续吧。"
"其实,对于一个人来说无论做怎样的挣扎,历史是不会因为你而改变的。而对于一个人,你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自己的心安理得。我从不相信因果报应,不,如果有那种东西,我会死得比现在难看得多。但当他回忆的时候......那个巨大的漏斗中不会给这种人留位置,诗人在它的底层晕倒了。(注,漏斗指但丁在《神曲》中描写的地狱)
"莱茵海娜所希望的是针对我一个人的复仇。她要让我加倍体验她当年的痛苦和犹豫。她不惜因此成为美狄亚。(注,古希腊英雄伊阿宋之妻,为了报复丈夫亲手杀死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
"我太矛盾了,一颗心悬在半空,每一分钟都像是在煮沸的沥青中煎熬。我实际上已经被星寒给软禁起来了,虽然没有明确行动限制,但出门的时候总会觉得有人跟踪。其实这也正常,最后的矛盾契机,也在我身上。
"凌策去了加拿大。他在同事中人缘很好,有不少到机场去送他。连他那个女朋友也抱着小儿子去了。只是星寒,一整天都不见影子,连立夏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或许她明白,只是没有说罢了。直到了晚上,我已经准备要睡下了,忽然听到有人轻轻敲了几下门。外面居然是星寒。
"他的脸苍白得惊人,连嘴唇也是青的。眼睛有些浮肿,好像哭过的样子。
"‘怎么搞成这样子,快进来。'我伸手拉他,他摇晃一下险些摔倒。扶着我才站稳。
"‘凌策走了,立夏也有了安排,您去找找伯爵夫人,把旧帐算清了吧。再拖下去,谁也受不了。'他推开我的手,自己扶着墙站稳。
"‘这个......'
"‘我都不怕您怕什么啊。反正那块身份识别板在您那里,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我早就在等他的这句话了。星寒算是耐性相当好的人,,安排得也很妥帖仔细。但究竟是这么说,死亡的威胁仍如寒风扑面而来。我打了个寒噤,人越老,其实就越怕死啊。
"‘你......注意安全。'
"他没有回头。‘其实......谁不怕死呢?但我撑不下去了。我受不了了,我和凌策......受不了了。'
"他就这么走了。连回头看我一眼都没有。我知道他不会原谅我。我犹豫着要不要叫他回来,我如果问他,你能不能最后叫我一声爸爸,他会作何反应?
"肯定会说,您是个好上司。或许还会说,您也是个好父亲。
"我想告诉他,你的行为和我的根本没有区别。你毁了立夏,把她变为你用来改革的工具。你也毁了凌策,和他发生过关系,你有理由,你总有理由,你甚至可以把理由责任推给他,但你想没想过,这会成为他永远忘不掉的记忆。你选择了死去,选择了逃避,但是让他怎么办?怎么回想起这段往事?
"但我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肩。我的怀里空了,莱茵海娜,星寒,路德维希,我的妻子和孩子们,都不在了。
"当时我没想到,那居然就是见星寒的最后一面。"
年轻人半闭着眼睛,习惯性地将圆珠笔抛了半个圈。"我倒不觉得......凌策会......那么想。我只觉得,他除了他的搭档......恩......谁也没有真正爱过。"
"你能这么想,也很好。但我们似乎也没有必要去讨论这个了,抓紧时间吧。"
东方的天色浅下去了。由沉黑变成藏蓝再变成深青,一点点地透明起来。铅云散去了,天际有几点微光,似乎是金星,但又不像。当然,在这隆冬十二月天不会亮得这么早。玻璃杯里的冰块相互撞击发出的响声也有些沉闷,酒液的颜色如天色渐渐淡下去了,已经接近晚霞而不是鲜血。
"立夏什么也没有说。她接受了这场仓促而失败的婚姻,但女人的天性让她不安。按照星寒的安排,她开始接触政界人士,在公共场合出现。把她原来苏联式的强硬作风变得更加欧洲化。让人们忘记她是‘剑持立夏小姐',而记住她是‘张夫人'。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作为一个女人,进入政界是真的不容易。但她做的很好,整个世界对她来说都变成了一个大办公室,一个假面舞会的会场。在有些地方她应该是玛格丽特•撒切尔,在另一些地方又应该是苏菲亚•甘地。甚至在家里,在她的所谓丈夫的房子里,也不例外。
"‘以后进房间不用敲门,太生分了。'星寒仰面靠在椅子背上,闭着眼睛。
"‘今天的工作都做完了,而且下午两点钟凌策打电话过来,我说你不在。'她把一堆文件放在桌上。
"‘以后凡是他打电话,一律说我不在。'
"立夏咬了咬嘴唇。‘家务我也做了些......你的衣裳,我都洗干净了,......掉的衬衫纽扣,我也给你钉上了。'
"她神色木然,似乎说每一个单词都要耗去很大的力气。‘一共掉了四个纽扣呢。'
"‘不问问是在哪儿怎么掉的?'
"立夏摇头,主妇般收拾杂乱的桌面。‘不问。你的事情你总有一大堆理由,听了生气,还不如不听。'
"‘在凌策那里。'星寒闭着眼,等她发怒。却许久没有声音。他无聊地抛着钢笔,像甩着自己的手枪。‘你没反应,这不正常。'
"‘你要我有什么反应呢?是像弃妇那样哭闹?还是找凌策兴师问罪再和你离婚?你太看低剑持立夏了。'
"星寒调整了一下坐姿,整个人埋进椅子里。无精打采地半睁着眼,想说什么。他们养的小狗在蹭他的腿,他把小家伙拎起来抱到膝盖上,拧它的耳朵玩。
"‘你别折腾卡列宁。'立夏把狗抱过去,放到门外。她发觉张星寒看她的眼神不对。‘怎么了?......你。'
"‘比我想象的晚两周,但终究结果完全一样。明天,就到了你履行当初诺言的时候了。'星寒站了起来,将一只白皙而瘦削的手搭到她的肩上。
"‘我答应了你的。'
"‘凌策走了两个礼拜了。'
"‘你伤他伤得太深了--他对你的感情早已经超越了亲情友情甚至爱情,而你在肯付出身体,我想那甚至是童贞之后,才明白你只不过是想以此使自己内心平静。换了是我,我就疯了。'
"星寒的手僵在了半空,停留片刻后无力地落下。‘也许......对吧。立夏,你怎么能这么冷静呢?......简直,简直像个哲学家。......他怎么想,我......已经没有办法更改了。'
"‘你有办法。我把他叫回来了。就算让他看着你死,也会好过些。他的事还有很多......我见过他和法兰姬丝的孩子,小家伙真可爱。'
"她的声音沉了下去,肩膀一抽一抽地,像是在哭泣,但她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我也想有一个孩子,黑色头发,蓝眼睛,长得像你。'

年轻人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车窗上水雾被抹去的地方清晰地映出他的面容。黑发,眼睛的颜色如同最上层的大气。
"在星寒给我下最后通牒两周后,我才下定了决心。
"那列电梯移动得很缓慢,你感觉不出是在向上或向下。过了好长时间,电梯门才自动打开。外面是一座足有五百平方米的大厅,没有一盏灯,墙壁发出柔和的冷光。地面是黑色的大理石,没有任何装饰。只放着一张单人沙发,里面坐着一个穿着纳粹青年团制服的红发女孩。她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娃娃脸,翘鼻尖,还没有完全脱去学生式的稚气。见到我忙站起来,行了一个举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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