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抬头回给对方一个自信的微笑,"这附近有没有餐馆......哦,谢谢,我已经看到了!"然后完全是脚底抹油地溜出大门直奔街对面。
但愿没有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时常按捺不住激动是我的一大缺点,幸好它还没有铸成过差错。
*雷诺阿,Pierre-Auguste Renoir,20世纪初法国画家,代表作《红磨坊的舞会》(Le Moulin de la Galette)。
第 28 章
"‘萨拉夫人会场策划',自1998年起,参与布置过包括‘多伦多土著艺术节'、‘2003年度多伦多时装周'在内的众多大型展览及会议......"
"近期案例(公开):
R. J. Sawy先生新作发布会,Fairmont Royal York酒店,星期五,20-4-200X
中国新锐水墨画展,写意画廊,星期六,05-5-200X
......"
确定无误后,我抄写下了电脑屏幕上显示的这家会场布置公司的地址。
开画廊、办展览......真是春风得意啊。伴随着嘴角的冷笑,我往搜索栏目里继续输入"美术班"和"多伦多"两个词,一秒钟后,搜索引擎送出数十万个结果。
视线从一行行结果里迅速扫过,选出有可能的一个个点进去查看。
"多年办学经验,针对各年龄段业余爱好者......开有中国水墨画课程......"
就它了!转身从床头柜上拿来某人强迫附赠的通讯工具,我照着网页上的显示拨通了号码--刚好五点钟,但愿还没下班。
"你好,这里‘Moyle美术教室'。"甜美柔软的女声,仿佛融化边缘的冰淇淋。
"你好,我是‘写意画廊'。"
"哦,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对方的语气立刻变得热情起来,看来那地方还小有名气。
"是这样的,"我转着手里的铅笔,集中注意力的同时缓解一下表演的压力。"我们画廊本周六将举办一场名为‘中国新锐水墨画展'的公开展览,为了提高人气并宣传古老的远东艺术,本画廊将免费邀请部分艺术爱好者参观,名额定为三十人。"
"那真是太好了!是的,我们会组织学员前往!非常谢谢!"
"不用客气,届时请一定到场,我们将不胜荣幸。"
最后那半句说得是不是太诡异?没关系,反正她看不到我的表情。收住拇指上飞速旋转的铅笔,我在本子上的一段话后面用红色那头画一个得意的"√"。
离周末还有两天,需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虽然某人退还了我这次带出来装备,但那些只适合对付孤立的荒野大宅,在人来人往且治安良好的商业街作案需要完全不同的行头。
对了,刚才那只手机里好像显示了什么,我抓抓头发心不在焉地将它拿起--那家伙毕竟是委托人,而且提供的情报还能给我省不少力气。(难道就是这个原因,报酬才会降低?算了,那不关他的事,我会找到另一个家伙算总账的!)
一个未接电话,一条讯息。没我想象的精彩,尤其在看到讯息写的是"回电话"时。
等候时间也比我预想的漫长,最先冲入耳鼓的是嘈杂的人声和隐约的钢琴演奏,紧接着--
"宝贝。"
"去死!"我毫不留情地骂过去。"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好了,我挂了。"
"好吧,我有些事要告诉你。"微弱的吮吸声,好像在喝水。"我收到一份邀请,这周末。"
什么?我咬了咬嘴唇,压低声音道:"是画廊?"
"你知道了?真不愧是我的宝贝。"
"再说那样的话我就罢工!"
"呼,"一声悠然的轻笑。"真想看看你发脾气的模样。"
妈的,我又当了一次傻瓜。
"你打算怎么办?"我耐住性子问。
"我正想问你,有什么计划吗?"
"我的计划不能透露。"
"即使是我吗?"
"有什么差别?对了,那个展览参不参加随便你。"反正碍不着我。
"你这么说是出于对我的信任还是无足轻重......你好......请稍等!"
听到女人对他说话的声音,我忍不住皱起眉毛:"你开的是什么会议?"
"会议结束后的例行酒会。不过你放心......我会很规矩的。"后面那句话好像是贴着电话说的,虽然微弱却异常清晰。
"管你去死......"根据他以上莫名其妙的发言,我毫不怀疑这家伙喝得有点过--想不到酒品居然这么差!(桃:失望吗?J:才不是!)
"对了,想跟你父亲说几句吗?他就在我面前不远。"
轻描淡写的口吻。
"神经病!"我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不让手里的机器被飞甩出去:妈的,他以为这样真的很好玩吗?!
再怎么无视,对那只老狐狸我仍有所忌惮,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血缘--无法摆脱的耻辱。如果我现在的生活是传统观念里的堕落,那算不算老天是对他的惩罚?毕竟我是他唯一的儿子,而且据说他在加拿大娶的现任妻子无法生育。
可惜我觉得自己活得很不错,唯一会因此伤心的只有我所爱的人而已。
坐在床上狠狠抹一把脸,思维稍微回复到现状中。不知道老狐狸邀请顾宇铭是什么目的,单纯的巴结还是听到什么风声而有所试探?
管他呢,我只管挣自己的钱。
另一只手机在裤袋里响起来,我把它拿出来后看到的是个陌生号码。
"Hello?"再自然不过的语调,表情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虽然从未留下过犯案证据,我也谨慎地隐藏着自己的行踪和身份,连中介人也只能通过电子邮件联系到我。同时知道这个号码和我的职业的人只有Bailey。
"Wright先生吗?"低沉缓慢的老者声线,明显的美国口音。
"你是?"我几乎屏住呼吸。
"呵呵,别紧张,年轻人。"电话的那头传来绅士般的欢笑,"好了,不吓你了。我的名字是顾允衡。"
老实说,我这才真的被吓到了。
"对不起,我想你是打错了......"该死,今天是父亲节吗?
"你和Jimmy的事我都知道了。"
挂电话的冲动达到了极点,而手的僵硬度也同等地无可救药。
"听着,那不关我的事,全是他一个人在发神经!"我想都不想地辩解,完全忘了"越描越黑"这个辞令。
"嗯,我明白。"
简练沉着的语气充满说服力,多么通情达理的老人。
"所以我才会给你打这通电话。"
什么?!我皱起眉毛,短暂的困惑。
"我出Jimmy开价的两倍,要那幅画。"
原来是这样......见鬼,为什么我有时候傻得让自己都想扇一巴掌。
"如何?"
"四十万......镑?"我瞄一眼四周,心虚地把最后那个单位词压到最低音。
电话里一声悠然的轻笑:"两百万。"
我不敢置信地缓缓抽进一口气。
"你是说......"
"两百万英镑,我要那幅真迹。"
"但我已经......"
"呵呵......"开朗的笑声让我的头脑里勾画出一个傲慢而悠闲的老人形象。"我相信你的判断,到手后给我打这个电话就是。"
"嘿--"
冷漠的脉冲声。
我不禁咬紧了牙齿:真不愧是父子,一样的自大和不讲理!
放下电话,再次呆坐在床上,双臂撑在膝头,我的心情就像刚经过一场纷争的战场般破败无措。
不管那家伙怎么打算,事件的根源始终是从他父亲那里发出的,不被察觉几乎不可能。相比于对欺诈者的迁怒,我倒是好奇顾允衡怎么看待自己儿子的行动。大家族的亲子反目、尔虞我诈,这种黄金时段肥皂剧的桥段还真有其存在的依据。但说真的,我要是那家伙也不会喜欢那个到处留情的老爸;同样身为父亲,有一个铺张浪费且性情乖僻的儿子更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两百万英镑。除开付给中介人的佣金,去年我的总收入是七十七万四千八百镑多点,这样的业绩已经让很多人艳羡了,更不要说我是单干的。
这是一道带提示的选择题,我不是傻瓜。
使劲抓一把头发,我离开床站起,两步走到写字台前拿起刚才放下的电话,接通之前那个号码......
这一次等的时间很短,在那家伙说出任何蠢话前我用下达命令的语气说:
"听好,周末展览你一定要去!"
第 29 章
修长的深色西装,竖起的衬衣领,松开的袖口,黑亮的短发有被水打湿过的迹象,以及......拎在右手的红葡萄酒。
"我不是叫你来约会的。"恼火地揉着眉心,我仍然让开路放他进来。
"适当渲染一下气氛。"走到我面前挑衅地扬起嘴角,"还是说......你已经另有安排?"狐狸眼瞄到我脖子上围的泳镜,笑得更诡异了。
"先等着,我手头还有点活儿!"不想跟他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较劲,我径直回到卫生间,戴好泳镜继续被中断的试验。
真不想在这个时间把这家伙找来--晚上七点。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的主动似乎真让他有点得意忘形了--那身衣服一定是回来后特意换的,在此之前他好像在处理一些正经的商业事务。
或许那些才是他来加拿大主要目的,而争取那幅画不过是顺道而为;就像上次他在香港那样。让人猜不透到底什么对他来说才是重要的,也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究竟为了什么目的。
或许正是这缘故,即使肆意妄为至此,一般人对他仍是敬畏多于反感。
砰--
伴随着清脆的爆鸣声,暗红的液体溅满了眼前的塑料镜片。
"Joey?!"
门几乎是被撞开的,顾宇铭冲到我面前,眼珠颜色因为激烈的情绪而淡得发亮。
"别紧张,番茄而已。"摘下一塌糊涂的泳镜,我刻意用轻松的语气解释着胸前的鲜红--看到这男人难得一见的慌乱很难不让人感到得意。
肩膀一个不甚明显的放松动作,对方伸出食指,戏谑地从我的T恤上蘸取一点,放到嘴边......
微笑在嘴角泛起,冷静和优雅不着痕迹地回到他周围。
我低下头,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眼前的混合物上:声音和效果都不错,分量过头了点。把目前制造出的药量平均分成八份,我用吸水纸裹成迷你"糖果"放入密封袋。
"你的下厨手法真是另类。"恢复傲慢的男人看到放在洗手台上的那包玉米粉,玩味地拎起来,同样也注意到其他"另类"的东西......
"把那些放下!"我大
抬抬眉毛,对方将手不慌不忙从装着注射器和输液包等物的塑料袋里移出,表情虽然疑惑,却没有对我提问。
就是现在了吗?
"喂,"我疲惫地坐到马桶上,扯出一大堆纸把手擦干净。"我可以信得过你吗?"
意外的沉默,我慢下手头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抬起视线......
高大的身影挡住灯光将我完全围拢在阴影里,那股已经熟悉的古龙水味逐渐浓烈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我一直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很好,我满意地垂下眼皮。
然后,随着那股温热的逼近,我从身后顺利摸出那准备好的Glock 19,小巧的枪口冰冷无情地抵在他的左胸。
不去理会他的错愕,我面无表情问道:"会开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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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天气不怎么样,不算太厚的乌云压在空中像一床均匀的鸭绒被,不至于透不过气。却仍能闷得人心里隐隐发汗。
如果是Bailey,他一定会借口说这不是个好兆头,继而取消行动。但这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已经越来越不相信所谓的运气了。
远远看到那队人马顺利到达目的地后,最后检查一遍身上各处的装备,我把头发整齐地抹到脑后,尾随而去。
争执如我期待的那样愈演愈烈,大个子的黑人警卫光是协调那二十几名随行者就应接不暇了,完全顾不上为首两人的唇枪舌战。
"不,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这次展览我们只对有邀请函的贵宾开放。"清秀的华裔女孩努力维持耐心,客气地解释。
"但我们之前接到了你们打来的邀请电话!"她的对手,那名带眼镜的瘦高男人看似斯文,吐词却意外地强硬。
"不可能......"
"怎么回事?"我拨开拥挤的人群适时站到争论者之间:"怎么会出这种状况?宾客们马上就要来了!"别在胸前的"会场策划"工作证让我毫无惭色。
"他......"画廊的女孩疑惑地打量了我一会儿(很高兴她不记得我曾出现过),立刻坚定起眼神控诉地看着对面的男人。"这位先生硬要带一群不相干的人来做免费参观。"
"什么是‘不相干'?!"这话显然惹恼了死板的美术老师。"我们是忠实的艺术爱好者!"
"好了,先生!"我用命令的口吻大声道,"这位女士已经对你解释过了!这次展览是不对外的!"同时粗鲁地将他往门口推。
"开什么玩笑,难道说我们是被耍了吗?!"倔强的男人丝毫没有撤退的意向,像一头被激怒的斗鸡般挺身而上--好极了!正是我想看到的局面,我在心里为他比了个"V"。
"Grace,把里面的警卫都叫出来,"我按在女孩肩头对她小声耳语:"我跟Mark会在里面协调,千万别把警察招来了。"
"是......是的!"对方踌躇了半秒便拿起手边的电话,如我希望的样叫来了驻守在监控室里警卫。与此同时,我大步流星地迈进了展览室,推开那扇挂着"参观免进"牌子的侧门。
凭着对平面图的熟悉,我毫不费力地管理区的所。当然不是去找那个什么Mark--本次活动的策划总监,而且我还会尽量避免与他们的碰面,于是摘下胸前的挂牌--昨天在"萨拉夫人会场策划"公司"咨询"时顺手牵羊得来的,顺便也复制到了这次展览的计划书。
现在距离展览开幕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聚集在展厅作最后的布置和打扫。据顾宇铭说,这次的参观者都是北美地区的知名富商和收藏家,名义上是展览,其实是一场包装精美的产品促销会--无论怎么冠冕堂皇,钱才是老狐狸真正关心的。
我抬头盯着上方那台已经形同虚设的摄影机,冷笑着竖起中指。
从平面图看,总经理室是最有可能毗邻密室的一间屋子。站在那两扇水松门前,检查左右确定没人路过,我掏出钩针轻松地撬开锁,开门闪身而入。
这是间接近正方的屋子,差不多有十坪大小,墙上挂了三幅中国书法和一幅水墨画。书法是老头自己写的,我不会认错那虚伪的笔迹。
不是来这里唤起仇恨的。抛开心头的厌恶,我脱下西装外套丢在那张红木大书桌上,挽起衬衣袖子推动那个看起来最可疑的书柜。这种密室是只有主人才能进入的,不必担心会突然响起刺耳的报警铃。
完全推不动,看来就是它了!心满意足地放弃,我退到书桌背后寻找开启它的机关。既不会被人注意,又在主人的可控之内......摸一下书桌下面,没有任何异常触感。不对,老狐狸不是那容易焦虑的人,他总以为一切都可以在他的掌控中,等他想看那幅画时,应该是在某个心情愉悦悠闲的午后,就像要看一本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