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莲----曹雨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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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个屁!"虎妖一把打下熊妖手中的水壶,挑眉瞪眼地看着潇月,"老子看你是故意的是吧?!"
潇月轻轻一笑道:"我又为何要故意打翻你们替王给我送来的一壶水呢?还是说,这水......有问题?"
"哼哼!我看你是活腻了!"虎妖怒气冲冲地一把拎起潇月,尖利的虎牙凑近他的眼眸,"旻少爷可没说要给你特别用药,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十八
虎妖一把扯下潇月雪白的衣袍,莹玉的肩头被划破,鲜血溢了出来。潇月痛得抽了口气,挥手极力挣脱,却全无用处。
不能再等了。
我冲入屋内,一把扑了上去。类似于小孩子似地扭打,虎妖的力气大得惊人,但似乎全未料到我会冲进来,眼神里带着几分惧怕。我趁势拉过潇月手臂上的锁链,狠狠勒住他的脖子,虎妖失了气力,伸手去扯锁链,我将他一把反压在地上,将事先准备好的竹片刺入他的死穴,鲜血迸流。
虎妖倒下了,熊妖傻愣在原地,看着满身血污的我,颤抖地不知所云。
"你、你、你!"
我没有给他机会说完后面的话,直接抄起手边的重物将他砸晕在地。
幸好。他们对我尚存有几分惧意。
我擦了擦汗,转身看向潇月。
他却显得异常镇定,整了整衣袍,朝我微微一笑。
"公子怎的还未离开?"
"来救你,一起走。"
潇月温和地笑着,"谢谢公子的好意,但潇月并不打算离开鬼谷。"
我不解,上前拉了拉他手上的锁链。普通的铁制锁链,用一般的武器大约能砸开。地上躺倒的那两个妖兽身上应该留有武器。
我弯下身子去摸妖兽身上的武器,摸出两把小刀来。走到潇月身前,他却将手放到身后,微笑着摇头道:"我不走,如果王要我死,我死而无悔。"
我完全不明白他的想法,"留在这里,你会死。如果你死了,宁儿会很伤心。"
"宁儿......"潇月微微失神,继而释然一笑道:"宁儿留在你身边,我很放心。替我转告他,不要恨王,也不要找任何人报仇。"
我皱起眉。潇月握住我的手,神色凝重。
"也希望公子,不要伤害王。"
我愣住。
"虽然这个要求可能很过分......,但希望公子,不要喜欢上霞,如果已经喜欢上了,也希望公子能够离开他,好么?"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潇月带着哀求的目光望着我,喃喃道:"王已经等了他太久,太久......不可以......"
我满眼疑惑,张口欲问。
"我知道公子想问什么,"潇月放开了我的手,轻叹了口气,"如今告诉公子,也无妨了。"他缓缓开口道:"王攻打圣山,是为了替霞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而霞,才是真正的万魔至尊。"
我怔住。
红阳才是真正的万魔至尊?什么意思?那我......
"当年,佛陀派遣手下弟子剿灭魔族,魔族溃败,身为魔族至尊的霞被擒,一直被关押在红莲地狱之中。不知为何,直至千年后才得以转身。王为了等他,整整等了一千年......"
红阳是万魔至尊?
那我......是什么?
难道师傅所说的,都是假的么?
"如今,霞回来了,王终于得偿心愿。霞要报仇,要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我看得出,霞心里的人,并不是王......但王,不可以被伤害。"
"所以,我希望公子能答应我,不要喜欢上霞,不要留在他身边,不要伤害王,可以么?"
我不明白。我完全不明白。如果潇月所说的是真的,那我究竟是什么?
红莲地狱?梦里的情景?难道......师傅一直在骗我么?
"公子?"
我回过神来,失神地看着潇月的脸庞。
"难道不能答应潇月这最后的请求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不是原本的我,那我,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


19
之后潇月说了什么我都不知道。转过身,疯狂地向外跑去。
向圣山的方向跑去。
我要问清楚。我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师傅......在骗我么?
为什么......
一路上,我听到妖兽的怒吼声,树影似风般刮过。
不知究竟跑了多久,也不知是何时到达的圣山。
四周依然如斯安静。风吹落叶的细碎,清晰入耳。
冲上兰馨殿时,早已气喘吁吁。
空旷无人的殿阁,雪白的帘幔随风起落。
圣君......不在。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殿阁内香气依然,却带着分落寞。
缓缓走到殿外,小时候种下的菩提树早已枝繁叶茂,一片寂静温柔。树枝上开满了无数黄色花朵,恍若静止的画彩。
我走上前,抚摸着树干上的凹凸不平。想起了很久以前,六个孩子围着圈,坐在殿外,看着满天繁星,听圣君讲着每颗星宿的故事。那时,凤蝶一直以为星星是可以摘下来的,就像漂亮的金色珠坠。他大声说,他要飞上天去摘星星,然后串成链子,送给圣君。圣君满眼的微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斜靠在树下,抬眼看天,几片落叶飘落。远远的,薄雾笼罩着朦胧的绿,看不清晰。
苍白的月色,眩晕的白色光辉,我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随之飘来的话语令我震惊。
"蝶,我们那样对师傅是不是太过分了?"
是寒露的声音。
"切,那算什么?不过才关了几天罢了,死不了。"凤蝶异常柔美的声音,此时听来却分外刺耳。
"可是......"
"哎~,露,你也太心软了,若是霞,估计杀他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兰杏冰冷的话语逐渐飘近。
我急忙跃上树,躲在枝叶茂密处。
三人止步于树下。
寒露依然是平时那身水色长袍,细长的眉眼微微蹙起,望着菩提树发了一阵子呆,喃喃道:"小时候特地为师傅种的树......"
凤蝶白了他一眼,"还叫他师傅,他根本就是利用我们罢了。"
"可是......"寒露神色复杂地看着蝶,"师傅这些年对我们,一直都视如己出,蝶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师傅了么......"
"那是因为小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凤蝶勾起那殷红的指甲,狠狠滑过粗糙的树干,眯起眼,愤愤道:"在他眼里,只有白莲,只有他那死去的相好,我们根本就只是被利用的工具罢了!哼!"
指甲滑过树干,却仿佛刻划在我的心口。
圣君被软禁了?!
可凤蝶所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呵,蝶。我看你,是因爱生恨呢。"
杏的话似乎触到了凤蝶的禁忌,冷冷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便甩袖一个人走了。
"切,我看你能撑到几时!"杏不悦地望着蝶的身影,碎红的杏花画满了衣袍,冰冷的红色。
寒露拾起一朵小花,叹了口气,道:"我宁愿不知道一切......师傅也好,霞也好,白莲也好,都不要改变,好想回到从前......"
杏无视于他的伤怀,挥了挥袖,不屑地一笑。
"若是那样的话,估计到死的时候,我们都还在感谢他呢!哼!我回去了!你慢慢想清楚吧!"
杏离开了。寒露一个人拿着花发呆。
我犹豫了片刻,跃下树,落到他跟前。
"啊!"寒露吓了一跳,手上的小花随之掉落。他有些尴尬地朝我笑了笑,埋下眼,看上去像个犯了错又不知所措的孩子。
"莲、莲哥哥,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都听到了。圣君在哪里?"


20
寒露有些怕我。紧张地搅弄起衣角。
他自小就有些怕我。所有师兄弟里,他总是长不大的样子,喜欢躲在别人后面,很怕生。
"圣君在哪里。"我紧逼地语气,带着威胁。
"圣君在哪里。"我紧逼地语气,带着威胁。
他并不知道,我法力被封印的事。在他知道之前,一定要找到圣君。
"莲、莲哥哥,不能怪我们,是师傅......"
"我没兴趣听你说原因,带我去见师傅。"
寒露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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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没有料到,圣君一直就被关在兰馨殿的后院。
所有所谓的找不到,原来都是假的。
呵,我也太不小心了。居然给人在眼皮底下把人给藏了。
后院的地下秘道,昏暗的烛光一路照耀。
我恨不能立即冲到圣君面前,却又不得不压低脚步。
那么多天,他是怎么过来的?听杏的口气,心下总有不好的预感。
方走至秘道尽头,便听到一阵冰冷的笑声传来。
"师傅,蝶儿来看你了,看,蝶儿给你带了什么?"
凤蝶?!
我疾步欲冲上前,却被寒露拉住了。
"莲、莲哥哥,你没了法力,别去......"寒露小声说着,扯着我的衣角。
我怔住了,"你,知道?"
寒露轻轻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跳下树那时......气息不一样,我、我......莲哥哥你别去,蝶最近有点怪......"
我看着寒露那微微蹙起的眉,带着孩子气的大眼睛流露出不安,习惯性地默默垂下眼,躲避着我注视的目光。
寒露他......
"师傅,怎的不睁眼看我呢?嗯?快睁眼看看呐,蝶儿给你带了最爱吃的糕点呢。"
凤蝶冰冷柔美的话语飘至耳边。
向内望去,圣君被反手锁在屋内,容颜憔悴,紧闭着双眼。馨兰的长袍沾染了点点血迹,刺目锥心。
"师傅?怎的?不爱吃么?"
凤蝶蹲着身子,艳红的长袍裹着那细长的身影,似乎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着。冰冷的眼眸迸发着怒意,抓着糕点的手缓缓放下。嘴角微勾,轻轻一笑。
"还是,不喜欢这样吃?"
凤蝶抓起圣君的下颚,用力将他的脸转向自己。圣君有些吃痛得微微睁了眼,眼底流淌着淡淡的不屑,也不正眼看他。
凤蝶咬起一块糕点,凑到圣君嘴边,像哄孩子似地眯眼微笑着。圣君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又自闭上眼去。
凤蝶显然更生气了。
他一把摔了糕点,狠狠地抓着圣君的脸,满眼的愤恨,夹杂着浓重的嫉妒。
"只有白莲做的你才吃么?连用嘴喂的都吃得那么开心?难道我不是你的徒弟么?恩?说啊!看着我说啊!"
圣君皱起眉来,却仍不睁眼,也不说话。
凤蝶殷红的指甲陷入肉里,似乎恨不能掐出血来,狠狠一咬牙,一把丢开手,将一篮子的糕点泄愤似地丢了一地,突然又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是啊,除了白莲,我们对你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助他成魔的工具是么?哼!只怕是你的乖徒儿如今已经沦为阶下囚了!你就在这里慢慢等着给他收尸吧!"



21
凤蝶走了。
我急冲入屋内,极力压着哽咽的声音,轻声唤道:"师傅,莲儿来带你走。"
圣君睁开了眼。
"莲儿......"嘶哑的声音。搅得我心疼。
我蹲下身子,伸手摸过他的脸庞。深红的指甲印,仿佛尖刺般扎入我心。
圣君微微皱起的眉头舒缓了下来,转眼看见寒露,又不禁蹙起眉来。
寒露站在原地,踌躅着不知该走近些好呢,还是回避来的好。正犹豫着,圣君却开口唤他道:"露儿,你过来。"
寒露呆了片刻,慢慢走上前,蹲下身子。
"露儿,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莲儿了么?"
"还没有......莲哥哥他说,他不想知道原因。"寒露垂眼小声说着,转眼看了看我。
"嗯。"圣君沉吟片刻,"露儿,你先出去,我有话和莲儿说。"
寒露推门走了出去,掩上门。
圣君反手被粗重的锁链锁着,我握住他的手,手腕上清晰的印痕刺痛着我。
"师傅,莲儿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圣君柔和的目光照耀着我,"莲儿,你的法力被封印了,是么?"
"嗯......"我点了点头,"但只是暂时。"
"嗯,莲儿,离开这里,去云居找佛陀,他不会害你。封印解除后,回来杀了蝶、杏、露、月,虽然少了梅的功力,但也足够了。"
我怔怔地看着圣君,他似乎全未注意到我的惊愕和疑惑,继续说道:"杀了他们后,下冥界,那里有人在等你。然后再回到圣山,杀死红阳。"
"师傅......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要去冥界?谁在等我?"
"你父亲,他在等你。"圣君凝重的目光染了一丝哀伤,"莲儿,师傅一直没有告诉你,你是提婆达多的孩子,是拜月唯一得以重生的希望。你必须成魔,你必须唤醒你的父亲,才能杀死佛陀。"
提婆达多?那是谁?我父亲?我的记忆中何曾有过父亲?
"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曾记得?"我望着圣君。
我要知道答案。
"莲儿。你不需要记得自然不必记得。你只需要知道,你要做什么,那就够了。"
我不明白。
"为什么不需要记得?师傅,你究竟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圣君蹙起眉。我知道,他生气了。
我从来不曾问为什么。只要是他说的,即是对的。
可我现在,却有太多的不解。
为什么要杀死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为什么要成魔?为什么我不曾记得那么多?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红阳轻笑的脸庞。
"那你知道我们究竟是什么么?"
曾经的回答如此轻易而肯定......可如今,我--究竟是什么?
"师傅,你说过,我是万魔至尊。可如今你却说,我必须成魔。我,究竟是什么?"
圣君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不回答。是不知?还是不愿?
"红阳究竟是谁?"
圣君柔和的目光,逐渐消逝。
"我小时候,是不是在红莲地狱见过他?"
圣君的目光陡然变得冰冷,他冷冷地看着我,问:"你怎么会记得?"
他的目光转移到我身前,拧起的眉头竖立而起。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难道,你都知道了?"
我看向自己胸前,圣君的目光之下,是那颗水蓝色的珠子。
这珠子......
"哈,怎的,师傅你难道就那么害怕让他知道么?"
门"吱呀"一声开了,身后传来红阳的轻笑声。


22
我猛然起身,护在圣君身前。
红阳看了我一眼,走上前,低眼看着圣君道:"反正他早晚都要知道的不是么?虽然我也不想他知道,但总比欺骗好。"
圣君的脸色苍白。冷冷地眯了眯眼,淡淡一笑。
"欺骗?呵,红阳,你似乎没有资格对我说教。你这些年在我身边,可曾说过一句真话么?"
"我本就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你自己愿意信我,也是活该。"
"活该?哼,我岂能料到你居然会甘愿承受千年之痛,只为记得曾经?可笑。"
"一点也不可笑。虽然奈何桥下的路确实不怎么好走,但我又岂能忘记你们的脸?我可是每天都想着,怎么拆了他骨头,喝了他的血,祭奠一族的亡灵呢。"
圣君冰凉的笑意中带着不屑,勾了勾嘴角。
"留你下来确是不该,但也并非不值。堂堂万魔至尊为求自保,连自己的身子都愿意出卖,确实,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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