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争斗颇多的三十七街,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故意杀人夺命,一具尸体可以兑换的事物和各种药物很多,死亡的大多是争抢不到事物身体瘦弱病死的或者因为伤口发炎无药可医。
恐怕我永远忘不了尝试好几次后成功捅进那人胸腔时晕染上手的热血,我还记得我哭着叫着对不起然后将匕首更深地送进去。我也记得——那人死前嘲讽却又释然的笑以及回荡在我耳边始终挥之不去的话语:“想要活,就不要这么软弱。”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将他拖到交易所,为了避开其他人的目光,等见到库洛洛的时候我才整个人瘫软下来,但却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问题。
这具尸体是交易筹码,可只剩一口气的库洛洛却没有任何药物可以吊他的命,可以说他能等到我来已经是奇迹了。
“我可以提前给你干净的食物和药物,当然,你必须在十天内交给我两具尸体。”
“你讹我!”我脱口而出,怒目而视。
老头皱巴巴一张脸笑着晃了晃食指:“不是我讹你,这只是提前支付的利息。你这一去就用了两天,还算是运气,我可不觉得这小家伙还可以再撑两天。”
我气急却又无言以对,库洛洛呼吸微弱面颊滚烫,身上的伤口也开始化脓腐烂,照这样下去,别说两天了,今晚就可能熬不过去,只能无奈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感谢一直以来的逃窜加上因为实验而融会贯通的隐藏气息,我得以将这些食物和药物挪回那个小洞穴。
睡梦中不断被那张血气浸染的脸骚扰的我越加憔悴,干脆守着库洛洛等着他醒来,一天两天……烧是退下去了,伤口也开始结痂,只是他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
我看向被我放在边上却始终不敢去碰触的匕首,咬了咬牙,拿起它钻了出去。
几日没睡好,乍一看见太阳只觉得腿脚虚软眼前晕眩,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试着埋伏了几个地方,碰上的大多都是三五成帮,实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我一下子明白了交易所那人话语里隐藏的意思。
碰上落单的的确是运气好。
交易所周边是不让打劫的,曾经抱着小心思围堵在四周的人都死的很惨,我没有了方向,只能凭感觉到处走,一天下来没有半点收获。
回到洞穴,库洛洛已经醒了,那双眼睛无波无澜地盯着我,仿似感觉不到身上疼痛似的,露出一个没什么情感波澜的微笑,我当下没忍住就哭了起来,哭的惊天动地,直到接触到他眼神中一抹无奈这才渐渐收了回来。
“你觉得,现在怎么样了?”我抽噎着问。
“不能动,如果不是那老家伙给我吊着命,恐怕这会儿还醒不过来。”库洛洛声音低沉沙哑,却是没办法从中听出任何情绪波动。
我听着倒也忘记了他伤重的情况,疑惑地询问道:“谁?”
“交易所那个老狐狸。”库洛洛冷笑一声,“你答应他什么了?”
“我……”我扭捏了一下,“十天内给他两具尸体。已经过了四天了……”
库洛洛闭上眼不再看我,说出的话语气近乎冰冷:“自己答应的事自己去做。既然你自己选择要前进,不必指望我再护着你。别说现在我有没有能力,我没兴趣给别人作嫁衣裳。”
我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他却是没再理会我半分,我这才真的慌了。之所以前面下决定下的那么干脆,不是我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他有信心。但他却把问题全部抛回给了我。彼时我只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九岁小儿,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间就变了,不再是那个事事照顾我的好哥哥。
可人与人之间哪有突如其来的好感和无私关照呢?
三十七街的人几乎都忌惮交易所那个老头,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潜移默化之间,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我早已将那个人放在了不可违逆的高度上。我畏惧害怕承担食言的后果,所以当时限迫在眉睫,而库洛洛依旧毫无动作时,我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踏上了征伐的路。
有的事做一次还无法接受,但内心深处有了铺垫,接下来的事也就水到渠成。
我凭着自己强悍的自愈能力,试着偷袭过人数少的小队,从无法伤到他人半分到可以留下几道致命伤口,不过两天时间,那时,离时限只剩下最后的一天。
最后一天天刚亮,我叫醒库洛洛给他塞了足够的食物和水,我看着他笑得无害:“最后一天了,拼尽所有我也会杀掉一个人,如果我无力凑够两具尸体,也只能你来填了。”
库洛洛并没有半点害怕担心,却是史无前例地笑得天地失色,将那已经初具颜色的笑脸尽数展露:“我等着。”
年轻的心被染上颜色是那么的容易。
该说是我运气好,还是库洛洛运气好。老天似乎总是不让他那么容易死去。前几天还拼死拼活的我从没想到竟然还会有捡漏的可能。
危机化解,但我们之前的关系却是不再那么纯粹。我对库洛洛的伤势不再上心,除了注意不要恶化按时给他喂药就没有别的动作。每天早出晚归的人换成了我,而留在那个阴森冰冷的地洞里默默等待的人,变成了他。
每次打劫,我都聪明地不会选择一个地方,身上自愈的能力始终没有暴露,加上接受过各种实验观察的身体越来越适应成长,在这不小却也称不上大的三十七街有了些小小的名字。自然,我不会无脑地将目光放到那些明显招惹不到的大势力上,加上我形单影只,从不危害到那些人的利益,倒也没有碰上无法应对的事情。
等到库洛洛能下地的那天,我就制止了他所有使用我抢回物品的权利:“交易取消,以后我们自己养活自己吧。”
“交易?”
见他不解,我好心地提醒他:“你不是说过你养我,我就一直陪着你么?我现在不用你养,自然我以后打算做什么也不用告诉你了。”
“你想出流星街。”库洛洛语气笃定。
“对。”见他识破,我也不隐瞒。
库洛洛嗤笑一声:“离开这里,你就是待宰的肥羊。况且你不过就是救了我一命,就想抵消之前的一切?”
“你想多了吧?之前一切行动都是我们自愿,让我们产生牵扯的,不过只是那一个口头协议而已。如今,协议无效,我们自然也不必去追究谁欠了谁。”
库洛洛点点头,没有反驳:“对。那就如你所愿吧。”
不可否认我是存了一点让他低头的小心思在里面,哪怕知道如杀神一样带着我冲出实验室的他绝对不会任人摆布,可大半个月过去,看到他不但没有消瘦反而龙精虎猛的确难掩错愕。
他照例每天出去,和我走不同的方向,回来的时候除了几乎每天都差不多的食物就是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有的把玩两天就扔掉,有的却可以近乎痴迷的研究半月。但都逃不过被丢弃的命运。看到他这样,我总有种我也是他手上把玩的一样东西的错觉,更加坚定了想要离开流星街的念头。
“丫头又来换东西,自从那次交易过去,可没见你再带尸体来啊。”交易所老头依旧一副贱兮兮的笑,脸上的褶子都像是要被笑下来一样。
我翻了个白眼将多余的食物放在柜台上:“给我找两套贴身的衣服。”
老头收走食物,翻身找了两套略脏的棉布衣丢给我:“合身的恐怕难,自个儿裁一下凑合吧。你现在还和那小子住在一起吧?桀桀桀,你难道没想过这小子这么厉害,怎么每天都只带足够一人的吃食回去?”
我怔了怔,接过衣服没理他掉头就走。只是平静的心底却被投入一块大石,库洛洛,你之前那样拘着我是想做什么呢?真当是养宠物吗?
库洛洛身形拔长的很快,那张放在洞穴里的小榻很快就塞不了我们两个人。而真正致使我们分开的是我偶然发现快速流传在三十七街人们口中的和他相关的传言。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篇我会尽快结束的~
这次陷入幻境反倒成就了奈奈,奈奈不用老是夹着尾巴做人了
第107章 追忆(3)
“幻影旅团,你的手笔吧?”
库洛洛淡然地瞥向我,事不关己道:“啊,怎么了嘛?”
怎么了嘛?我指着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和已经开始结痂的几道伤口,怒气冲冲道:“有人说看到我们在一起,打不过你们就专门来找我的麻烦,看我这样,我至少要装半个月出去才不会引人注意。”
“哦。”
哦?哦!我磨磨牙,不甘心道:“好歹让我知道是什么情况吧!”好歹我们也相伴了好几年,我却从来一点都不清楚他的事。想到此,心里不免有些难过,但我掩饰的很好,我不想让他觉得我特别在意他。
库洛洛头也不抬地拨弄着手上的收音机,心不在焉道:“我只是找了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而已。”
心底陡然一凉,我没控制住我的情绪,近乎咆哮道:“那我呢!”
他手上的动作倏地一停,回过头认真地看向我:“你是你,旅团是旅团。你和我们不是一类人。”
旅途这个词第一次这样硬生生地插入我们之间。或许是我直接戳破了这层掩饰,我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变化。他不再掩饰对书籍知识的兴趣,也不再掩饰他身上明显增加的戾气。知识让他变得贪婪,为了满足他新的兴趣填补他更大的胃口,他一日日肉眼可见地变强。
而我——似乎彻底和他隔绝在两个世界,如果不是他依旧会回来休息的话。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找到了交易所的老头,扬着笑脸看他:“我要学会那些人的特殊能力,作为交换,你想要几具尸体?”
强制学念是十分痛苦的,更何况老头不是一个好老师,他常常比照我的能力指明那些比我能力稍高一筹的人让我直接对敌,从对敌中学习,顺便将他指明的人的尸体交给他当做学费。阔别三年,我第一次再度怀上杀人的心,但我不得不做到,不论是老头的要求,还是在对敌过程中实力不济而被对方看到的自愈能力。
学了念之后,我才发现老头是多么强悍的一个人,也明白为什么没有人敢动交易所——他总是举手投足之间就帮我引开所有不是目标的人。
我彻底从那个狭窄不见天日的地洞里搬出来了,作为交易所的接班,接受老头的指点。直到我离开流星街都没有再见到库洛洛,因为库洛洛从不需要来这里换东西,他更喜欢抢夺。
“老头,你是不是早就把算盘打到我身上了?”我清点着刚刚送来的货品,看着一边悠哉悠哉看有色小说的老头,啐了一口,“小心伤身。”
老头呵呵笑了笑:“我是看上了库洛洛。不过他的心拴不住。当然,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看着你憋屈,心里头倒也爽快。只是在我老了以后,恐怕三十七街就只能靠空投喽。”
我想象了一下空投物资后造成的大规模抢夺血战,抽了抽嘴角:“那您老还是多活一段时间吧。不过你为什么要收那么多尸体?”
老头没回答,这个问题我也从来没有弄明白过。
过了一年,老头就死了,我始终不知道他的名字。在收拾他东西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张契约,上面说让老头守着这个地方,如果老头承认了继承人并打上了念的烙印,那么继承人必须永远留在这个地方,无法离开。
看见的一刹那我是吃惊的,可当我火急火燎赶到边界却顺利穿过的时候,我蓦然想起老头说的那话,心中不由一时凄然。
老头坑了我很多,但并没有坑我/的/自/由,哪怕他自己的自由被人限制。
交易所关闭了,我顺着老头留下的笔记离开了流星街。笔记里不但有流星街的一些线路和势力划分,甚至连流星街外的常识也尽数写在其中,只是不知,这是留给我的,还是这些年他想着出去却没办法而记录在案的。
用老头藏了一辈子一直用不到的钱在诺伦德买了一套房子,过起了不一样的和平生活。迷茫间,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才是我应该过的生活。
我会不时地突然兴起救济儿童,这在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因为比起泛滥同情心,我更喜欢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坐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不但如此,我还会痴迷地通宵打游戏,会觉得有一天醒来环境好像变了,会觉得身边少了什么人。不知不觉间,连身手也不像以前那么灵活。
我大概是病了。但医院却什么也检查不出来。
十七岁年夜那天,我迎来了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客人。
“我可以进去吗?”
我没忍住,指着他那一身怎么看怎么非主流的装扮笑得前仰后合:“库洛洛,几年不见,你怎么打扮地跟个……哈哈哈不行了,我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就算你长得好看,你也不用这么作践自己吧?”
乐不可支地将人迎进来,端上一杯热茶,我脑袋迷糊了一下,奇怪地咦了一声,指着坐在沙发前的库洛洛不禁诧异,有些不耐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们好像没什么瓜葛了吧?”
库洛洛端茶的动作顿住了,看向我的眼睛里酝酿着什么,深邃地让我看不懂,却突然柔和了下来,他动了动唇,带着宠溺:“我想你了啊。”
我瞬间毛骨悚然,呵呵干笑了两声:“谢谢您惦记着我,天色不早了,差不多您也可以走了吧?”我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伸出的手立刻被库洛洛握住,他带着薄茧的手摩挲着我的手心,炽热得不可思议。他看向我,带着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丝热意,笑道:“我想你了,我们做吧。”
我脸色一变,立刻抽出自己的手,扬手一挥,身侧的空气里瞬间凝练出一个面无表情的清秀男子。与正常人所不同的是,男子关节处都有明显的类似木偶链接的缝隙,我跃至他身后,对着库洛洛一指:“阿楠,杀了他!”
“是。”男子机械地回了一声,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瞬间逼至库洛洛身边。
提线木偶,我的攻击能力。我的操作系不能经过任何媒介,和高手间的比拼根本没有什么用处,要想控制实力相当甚至超出自己实力的人,自己必须全神贯注。加上老头从不让无干人等任我操控对敌,我又如何会容许有这种破绽存在?因此衍生出了提线木偶这个攻击能力。
我的回应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意外,库洛洛淡然的跃开躲避,左手一伸,一本书册凝练而出。从没有见过他使用能力的我谨慎地站在安全地段,等着他出招。
“盗贼的极意,我的能力,盗取他人的念能力。”库洛洛游刃有余,还有闲心跟我讲解,甚至怕我误会还好心地补充一句,“你放心,我不会盗取你的能力。”
我气郁,反手掏出一把匕首,和阿楠前后夹击,很快在他身上划出几道伤痕。库洛洛没有闲心再安然躲避,快速翻动书页,层出不穷的念能力不要钱似的朝我身上砸来。
好端端的客厅在你来我往之间被破坏殆尽,如果不是我屋子庭院够大,恐怕隔壁邻居早就上门骂人了。
“我早就知道你有一日会变得很厉害,这才一直不想放开你。”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少说废话,如果你真想打过我,可要拿出真本事来。难不成你还怕一不小心杀了我么?”说着,我狠狠一匕首朝着他颈间刺去。
突然脑中一片混沌,阿楠身形淡了淡,立刻被库洛洛打散。库洛洛快速地合上书,伸手一揽,将快要跌倒再地的我抱住,朝楼上走去。
身体陷入柔软地床,炽热的吻铺天盖地将我淹没。我想要拒绝,却没有反抗的力量,脑袋里一时混沌一时清醒,似乎又回到了小的时候,和他相依相伴的日子,语气不禁柔软了几分:“库洛洛,我好像……不对劲。”
库洛洛动作停了下来,他俯身在我耳侧,从口中喷吐出的热气将我的耳朵染红,他似是叹了口气,又仿佛没有,声音如同从高高的云端上传来,缥缈却又真切:“我找到了你,你就跑不掉。如果注定你要离开,那么,首先要成为我的。”
疼痛欢愉交织在一起,似乎有什么在这一夜变得不一样了。
自那以后,库洛洛来的次数频繁了起来,有时候还会煞有其事地对我说着情话,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少年,让我有些眷恋痴迷。但我清醒的时间好像越来越短,陷入沉睡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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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奈奈。”
我吃力地睁开眼,好像睡了很久很久。看到杀生丸清冷中带着焦急的面容一瞬间有些恍惚。好半天才啊了一声,揉着额角起身,发现自己是在一处暗淡的墓室中:“这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