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露西。你的人工智能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工作,虽然你的隐私我们不能保证,但是我们保证我们处理公事的过程信息是可以公开的。”马修完全不介意地表明了态度,“我是你的律师,彼得是我的助理,我们签署过协议,在我们面前你可以畅所欲言,但别说太多,我按时间收费。”
马修勾起了嘴角,露西看着他面不改色的说着“部分真实”的谎言,再一次感叹人类的狡猾。
然后马修说:“同时你是我们的朋友,我认为你需要我们的帮助。”
露西宁愿面对十个围着圈对她咆哮和说教的美国队长也不愿意面对一个马修·默多克。且不说他们最后那一次不愉快的会面,露西突然悲哀的发现,马修就像是一面镜子,映照着她的倒影,然后和镜中曾经的夜魔侠相遇,融为一体。
命运循环的仿佛就是一场笑话。她曾经那么言之凿凿地告诉马修,如果他一旦越界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挽回,而现在她再也说不出那种话,回想起来都觉得异常可笑。注射绝境病毒之后,她得到了力量,成为一名超级人类,她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失去了,但她却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当她看到马修,她突然看清了她失去的东西——她的立场。她再也无法站在一个普通人的立场上,哀求她的英雄不要与恶魔为伍,当她把英雄拉回正轨时费了九牛二虎智力,而她跨越那条界限时却轻易的如同过人行横道。
露西蜷缩起来,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岔开了话题:“我以为我们都决裂了。”
“某种意义上说是的,直到我发现你失踪了,我以为你……”
“死了。”露西接下了话,她点了点头,“从生理层面上来看我的确死了。”
马修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露西觉得自己自己有点说过头了,于是她又补充:“没有那么坏……总之我还是很感谢你,马修,你还有彼得,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朋友在寻找我,这让我感到有一点点安慰。”
“是彼得先发现你不见了,我当时还在责怪你,我都不知道你出事了。他联系过你然后去泰坦找你,但是佩波女士告诉他你已经失踪两天了。”马修提到此事非常愧疚,“他过来找我寻求意见,我不知道这些事,我只告诉了他关于我们两个之间的矛盾。”
“哦别……”露西担忧地看了一眼彼得,害怕他会像马修一样谴责她。
“猜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揍了我。”马修声音中竟然带着笑意,他给露西示意,用拳头在自己的腮帮子顶了一下,“一记漂亮的左勾拳,不得不说我的学生的领悟能力真的很好,事后我不得不申请了我的牙医保险。”
彼得脸红了,他一个劲的揪着马修的袖子:“停,停,别说了,那都是一时冲动。”
马修继续说:“我们两个打了起来,我当时颓废而愤怒,他责怪我没有把你看好,毕竟你时候我的——嗯……委托人,在菲斯克进去之后我有责任给你提供一些相关保护。然后我们把家具砸的到处都是,然后彼得把茶几扔了出去,砸中了外面的广告LED屏。”
露西看了一眼彼得,小蜘蛛已经羞愧的把脸深深扎进领口里:“那块号角日报旗下的广告屏?”
马修带着回味的语调说:“当时老詹姆斯还在用80分贝的声音叫嚣他多么讨厌蜘蛛侠,那对我的耳朵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折磨……突然一瞬间,世界安静了。”
露西忍住笑:“所以那块广告屏谁赔了?”
“我是个律师,我有的是方法让我逃避追责。”马修摊了摊手,“事实上,我反告了号角日报并索取一笔因噪声污染造成的损失费,他们一直到我提起诉讼才知道我住的那间屋子里是有人的。”
露西看着马修这样和她像朋友一样谈话,好像他们又回到了那段在快餐厅约会的时光,她想说自己实在太怀念它了,马修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彼得在认真的听,时不时的补上几句,露西多么希望把这一刻永远延长下去,她无法想象当马修离开之后,冰冷的现实又再次像海水一样淹没她的情景。
露西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希腊神话里“海伦”的角色,她的重要性在两个男人为她的安危大打出手那一刻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这让她得到了一点小小的虚荣感。
“所以后来呢?”露西问,“你们打了一架,然后开始找我?”
“不,没那么快。”马修说,“我们发现被扔到墙上的冰箱里还有一打啤酒没碎,所以先分享了剩下的啤酒,叫了个中餐外卖,填饱肚子。”
露西:“……”
海伦的美梦像肥皂泡一样破碎了。
马修低着头,转着手指,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彼得给我讲了他本叔叔的事。”
露西微笑的表情变化了,她惊愕地看着彼得,她从未想过彼得会因为她而和别人分享这个过于悲伤的故事,在露西原本的世界,几乎每一个人,无论看过没看过漫画,都或多或少知道蜘蛛侠的起源,从小抚养彼得长大的本叔叔,恰巧遇上了彼得放过的抢劫犯而被枪杀。它某种程度上塑造了蜘蛛侠,但它也是彼得一生的歉疚。
“我告诉彼得,那不是他的错。他说,他一直都明白,那就是他的错误,他责怪自己,然后责怪那些恶棍,还有警察……甚至想责怪本叔叔为什么在面对劫匪的时候一定要去见义勇为,但责怪并不能挽回任何事情,而只会失去更多。责怪只是……发泄悔恨的一种方式,它让你的双眼聚焦于过去而忘记现在和未来,而那绝对不是好方法。所以是时候向前看了。”
马修抬起头,他镜片后面的失去光芒的眼睛聚焦在露西身上:“我们去找你了,我尝试了很多种方法打听你的消息……”
彼得在旁边偷偷做了个提起什么人暴揍的动作,用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虚砍了一记,然后吐出了舌头。
马修不得不打断自己:“……我能听得到你在做小动作,彼得。”
彼得遗憾地放下了双手,马修已经忘记了自己该说什么。
“你们没有找到我。”露西顺下去说,马修沉重地点了点头,露西却感觉轻松了一点,“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被绑走的。不过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马修不着痕迹地拨了一下自己的耳垂,露西明白了,“我和彼得一直试图让斯塔克把你放出来,但直到今天我们才了解了过程。”
马修伸出手,他触摸那块看不见的屏障。
“露西,你在迷失,或许别人无权这么说你,但我明白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不,露西想,不不不……她唯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马修说对了,任何一个人都对她如今的状况无权置喙,但只有他可以,她可以倔强的拒绝任何人的帮助,但马修不行。不管是歉疚或者是什么原因作祟,她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感觉自己是弱势的一方,哪怕如今自己和普通人类相比早就是一位强者。
“所以,我发生了什么,我谋杀了以前那个纯洁善良的小天使露西,然后释放了我心中的魔鬼吗?”
“不,不不不……”马修被逗笑了一般,发出笑声,但那笑声传递的不是快乐,而是忧伤,“曾经那个阻止我陷入泥潭的露西一直在你心里。但那些被施加在你身上的痛苦,还有仇恨,它们布下了重重迷雾,让你看不清她了,你只是找不到你自己了。”
马修停顿了很久:“但是我一直知道她长什么样。”
露西上前,伸出手,按在屏障上,他们掌心相对,尽管他们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但是熟悉的温度和气息却通过一种神奇的方式传递到了彼此身上。
“能为我描述她吗?”露西轻声问,她的愤怒和焦虑,还有因为仇恨而逐渐冰冷的心在渐渐融化,当往日的一点一滴渐渐充满了她的回忆时,她开始想念过去的自己。
“那个露西,她善良、正直,人间最美好的品德在她身上汇聚,她坚定而勇敢,曾经穿过漫漫长夜,将一盏明灯送到我手上帮助我找到了自己。”马修用充满怀念的感情说,“她总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但对于我来说,如果上帝有无数个化身,她必是其中之一。”
露西感觉鼻子里有一股酸意。
“也许是她错了呢?”露西忍不住问,“她从未经历过痛苦与灾难,她高高在上,强迫别人服从于她的理想主义。”
“但理想从不是错的。”马修用他温柔的声音说,“听着,女孩,我知道你的困惑,为什么我们不能用更残暴的手段去以恶制恶,这个问题很简单,仅仅因为那是错的。”
露西作出一个疑惑的表情:“错了吗?”
“我们需要的不是更深的效仿和无止境的惩罚,因为它让我们忘记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想要摒弃暴力不是因为我们放过了那些罪人,而是我们需要找回自己。”
露西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眼球在眼皮下疯狂的转动,她的思维在经历一场风暴,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撕碎了:“可是你知道吗,当那些人痛苦地乞求我住手的时候,我认为我感到了快乐……它很真实。”
“那不是快乐,只是快感,别把它们当成是一件事。”马修考虑了一下,他有所保留的说,“我也打过那些犯人,我用拳头威胁他们。”
“所以你感受到的是什么?”
“愤怒。”马修说,“我以为愤怒是可以被发泄的,但一次又一次,我只会感觉更加愤怒,它让你感到绝望和疲惫。”
露西开始动摇了,她迫使自己去考量马修说的话,开始去沿着他的逻辑去重新看待自己。
巴基和神盾局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劫持了他,托尼坚定的认为绝境病毒从某种层面上把她彻底改造了。但马修不一样,他们曾经深刻的了解对方,他只是站到她面前,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告诉她:“露西,你仍然是你,你只是忘记了。”
马修呼唤她的名字,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时空中飘来,惊醒了沉思中的露西。
马修慢慢的摘下他的眼镜,露西倒抽了一口气。
马修的两眼充血,那本是一片灰色,他的额头从眉毛处蜿蜒到眼皮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新留下的,被眼镜遮挡了,露西一直没有发现。
“发生了什么?谁对你做了这样的事?”露西的声音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托尼的心提了起来,他开始调出自己的小程序观察露西的身体变化,数值在攀升。
“默多克,离那里远点。”托尼警告。
马修握着自己的眼镜,几乎用力到要把它捏碎了:“地狱厨房出现了一个义警,他们叫他惩罚者。他杀死那些他认为有罪的人。我为其中一个犯人提供了法律支援,他本来准备做污点证人。然后……那个义警就一路追杀到我这里来,想要赶尽杀绝,最后留给了我这个。”
那道疤痕横亘在马修的脸上,露西认出来那是枪伤,像是一件烧制完好的瓷器被粗鲁的破坏了。
马修嘲讽地笑了笑,戴上了墨镜:“我想我大概挡了他的路吧,下一次也许就没那么幸运了。”
露西惊恐地两手捂住了嘴,一直念叨着:“天哪,我的天哪,上帝……”她又开始像个被注射了肾上腺素的小白鼠一样在房间里乱转,“他怎么能这么做……我又做了什么?”
托尼发现诸多数值开始成倍的攀升,他开始后悔把默多克带进来了,他太蠢了,他早该知道那些律师除了胡搅蛮缠能有什么帮助啊!
托尼低声警告:“默多克,慢慢退出来,别激怒她。”
他的话音刚落,警示灯突然亮起,整个房间发出警报的尖鸣。
彼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指着里面:“露西,你怎么了?”
露西把脸从手掌中抬起来,向彼得的方向望去,双眼发出太阳一般的光芒。
第68章 S2E10
“默多克!”托尼大叫,伸手去拽马修,同时抽出了手枪。
彼得一下窜起来挡在了两人中间:“放松放松我们没必要这样吧。”
“我的身体又开始发热了,该死,托尼,带他们出去。”露西的呼吸变的急促起来,她又开始陷入混乱了,马修让她的情绪出现波动,而每一种情绪在绝境病毒的作用下,都在不断的叠加,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
她扶着床沿,但很快床板被她融化了,彼得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你的手。”
“融化了我知道,闭嘴,彼得……让我冷静一下。”露西把手抬了起来,它们又变成了可怕的熔岩状,露西简直拿它们没办法。
“斯塔克先生,打开这扇门。”马修请求说。
“不行,她很危险。”托尼把马修开始往外赶,马修拧住了他的手,托尼竟然一时间扳不过他。
马修对托尼说:“露西不危险,打开这扇门,让我搞定这个。”
“别,托尼,别放他进来。”露西靠着墙开始后退,她把自己恨不得塞进一个角落里。
“斯塔克先生。”马修放开了托尼,郑重其事地声音包含~着急迫,“把彼得带走,我会保证露西没事。”
托尼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几不可查的点了一下头,把电击棒放进了他的掌心里:“如果警报声音再上升,打晕她,千万别犹豫,否则你和她都会被炸死。”然后勾住了那个小男孩的后领,把他带走。
“等等等等!”彼得手忙脚乱地要挣脱托尼,他灵活的身体一翻,双手从西服袖子里脱离出来,在托尼诧异的目光下奔回去敲打那扇已经合上的门,“快让我进去!”
“你想都别想。”托尼拉着彼得,“我们先撤到安全距离去。”
露西感觉着自己身体的热气上涌,几乎让她睁不开眼,绝境病毒的发作频率越来越快,她大概真的某一天会把自己炸上天,也许就是今天。
有人靠近了她,她挥舞着手,驱赶眼前这个家伙:“别靠近我,我会伤害你。”
“不。”马修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他蹲下来,伸出手,向她炽~热的双手靠近,“你可以控制自己。”
“怎么做?”露西无措地大吼。
“别让那些纷杂的情绪干扰你,把你的精神集中,聚焦在那些你认为值得回忆的事,让你感到快乐,愉悦,还有温暖的事。”马修说,他马上就要握住她的手了,露西根本避无可避。
她闭着眼睛开始让自己精力集中在每一件联系着她快乐神经的记忆片段。
然后她睁开眼睛,看见曾经的自己被抱在钢铁侠的怀里,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掠过,巴基·巴恩斯被夹在钢铁侠的另一只臂膀里冲她笑。
她看见自己在快餐店,就着马修的手,吃着他递过来的樱桃派。
她看见彼得被逼着在层层叠绕的细绳中间练习道理,在她尝试用一根羽毛挠他痒痒的时候露出委屈的神色。
她看见克拉克·肯特从湿乎乎的下水道里漂浮起来,眼中射~出她从未见过的壮丽红光。
她看见戴安娜·普林斯在星空下,双眼在夜色中闪闪发光,她说:“露西,你为我们创造了今日的美国。”
褪色的记忆瞬间被重新刷上了鲜亮的色彩,一步步向她走来……
然后她的手被另一个柔软的物体触碰了一下,她轻微地瑟缩,害怕自己会闻到烤焦的味道,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的手平摊在马修的手里,马修长长的手指包裹起她的手掌。
马修轻轻微笑:“欢迎回来,露西,我们一直在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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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和托尼在通道中奔跑,彼得的嘴碎碎叨叨地简直停不下来。
“他们会怎么样,我们要不要把整个别墅的人都撤出来,露西要爆炸吗,你说的那些是真的吗……哦,看啊!”彼得突然停下来指着墙壁潜入展示格里的小小的东西,“这是1984年斯塔克博览会上展出的那个电子眼吗!”
托尼拖着彼得的衣领,恨不得把他夹在胳膊下边把他拎走,他们马上就要逃出地下通道了,警报还在响,突然声音又拔高了。
“该死!”托尼大喊了一声,“我就不该信任默多克!小男孩,快卧倒!”
托尼扑在了彼得的身上,把他推出了通道,两个人大叫着倒在地毯上,霍华德的画像在他们身后迅速合上了,把通道隐藏起来。
“捂上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