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喜————翼龙

作者:翼龙  录入:12-24

6

小猪轻轻走到他身边。
"小狼。"
小黑狼装睡觉。
"小狼~。"小猪撒娇地吹他脊梁骨上的绒毛。
小黑狼觉得腿上有个湿东西,转过脑袋瞧,是小猪在舔伤口。
拍马屁没用。男子汉大丈夫,说不给抱,就不给抱。
小黑狼把尾巴夹更紧。
可是小猪的舌头好舒服,软软的,酥酥的,让他想起妈妈,断奶后妈妈就很少舔他了。
小黑狼把没受伤的腿伸过去,小猪也一样舔。
呜呜呜呜,好舒服。
别的地方也想要舔舔,小黑狼一骨碌翻过身,四脚朝天亮肚皮。
粉鼻子喷着气,吹得他肚脐眼上热乎乎的。
"小狼,你这里和背上颜色不一样耶。白白的真好玩。还有奶头,一个、两个、三个......六个诶六个诶,我妈妈有八个,不过好小噢,都不像有奶水的样子。"
小黑狼跳起来照小猪头猛揍。
"蠢猪蠢猪蠢猪!我是公的、公的、公的,怎么会有奶?!"
"还有,为什么你可以数到八?"
小黑狼可是好不容易才学会数到五,还是武金宝教了很多次的。
小猪身上裹着很厚的松脂,打上去爪子疼,但小黑狼要出气,顾不得了。
"以后不许数到八,只许数五以内的。"
"那好嘛。咱们不数奶头,数别的。你躺好。"小猪摆着胖屁股围小狼转了半圈,东看看,西瞅瞅。
"有啦。咱们不数奶头,数别的。你听我唱嘛:小狼有、两只耳朵四条腿,一条尾巴一张嘴,两排牙,尖又尖,肚脐眼,圆又圆,小鸡鸡躲在毛里边。"
小黑狼拨开肚子上的毛瞅瞅。
"尿尿的时候就变大了,现在它睡觉。"小黑狼见过成年公狼的家伙,他有信心赶上。
"我能尿得比头顶高,你呢?"
小猪也往自己肚皮下瞅瞅。
"不知道耶,我们尿尿时不抬腿。"
"你看了我的,我也要看你的,快拿出来。"小黑狼按倒小猪,爪子往下面掏呀掏。
"你个胖猪,肚子这么大!"小狼抱怨着,费力地拉出那根小玩意。"喝,还带弯的,真他妈难看!"
"小狼别扯了,疼。"小猪在求饶。
小黑狼忽然有个好主意。
"我要吃鸡。"
"不要啦。"
"没有鸡就捏你小鸡。"
小狼拽着小圈圈一使劲,小猪疼得泪花儿直转悠。
"说好了,明天带鸡回来,嗯?"
小猪很勉强地点头。
耶!
小黑狼大获全胜,几天来的憋屈一扫光,三条腿跳起踢踏舞。
小猪墩在角落里,耳朵耷拉着,怪没精神。
小狼可不同情他。
"谁叫你没长爪子,活该!"

这天夜里月亮弯又白,像金宝爹包的饺子。
武金宝吃完满满一小碗,喝了饺子汤,还学二爹拿大葱蘸着甜面酱,咬得嘎嘎的。
"囡囡,吃过饭要漱口,牙不烂。"金宝爹一面抄经一面说。
大块头硬跟金宝爹挤在一张椅子上。
"嘴臭,一边去。"
"哪里臭,不信你闻。"大块头往金宝爹脸上猛吹。
金宝爹回手就在他脸上画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武金宝又盛满一碗饺子,端着往外飞跑。
"囡囡,囡囡。"金宝爹在后面叫。
"我马上就回来!"
"这娃,跟你一样倔。"大块头小声抱怨一句,又喊道,"别想那狗了。给你买条新的,像元宝那么黄灿灿的毛,好不好?"
"小串一~定~会回来的!"武金宝的大嗓门响响地传过来。
大块头笑着叹口气,又去啃金宝爹脖子。
武金宝跑到镇子跟麦田的交界,把小碗端端正正放在地上。怕不够稳,拣了好几块大石头垒住,然后就坐着等。
小串鼻子那么灵,一定能闻到。
天很黑,风有点大。
武金宝不怕黑。小老鼠这会就没睡,忙着嫁闺女呢。元宝儿说的。
武金宝很想元宝儿,还有他老婆金豆儿,还有妈妈,还有榴莲儿姐姐,好多好多。
阿爹和大爹二爹去接武金宝的时候,妈妈哭得很惨,小手帕都拧出水了。
"要不是怕囡囡日后难找婆家,才不给你们带去。"
"街上的小孩儿欺负囡囡,不和她玩,老这样咋成?"
"囡囡老跟狗一块儿,不知叨咕些啥。找神婆子瞧,又瞧不出什么。东京人太多,人多了怨气重,怕不干净。"
武金宝偷偷笑了,妈妈啥都不知道。
整条街的小孩都怕武金宝,谁惹武金宝不开心,会被几十条狗追着咬。因为武金宝懂狗话,还有各种小动物的话。
武金宝的衣服最漂亮,武金宝吃得最好,武金宝的爹最多。
可东京的大人们总是怪怪地瞧武金宝。
为什么呢?
哼,武金宝知道,他们嫉妒!
狗狗从来不用那种眼光看武金宝,武金宝要对狗狗好。
小串一定会回来的,因为有人在等他。

有人打着气死风灯笼过来,是阿爹。
阿爹坐在田垄上,武金宝坐阿爹腿上。
"囡囡冷不冷?"
"不冷。"武金宝钻在阿爹斗篷里蹭蹭蹭。
"阿爹阿爹,大爹的屁股好了没有?"
"嘘--女孩子不说屁股。"
"那,大爹屙粑粑的地方好了没有?"
金宝爹很苦恼的样子。
"也不能这么说。"
"明明大家都长着屁股嘛,没有屁股怎么屙粑粑嘛,屙不出粑粑会撑死的嘛,为什么不能说嘛?"
金宝爹更加苦恼的样子。
"算了,你还是说屁股吧。不过别在外人面前说,很不礼貌的。大爹他还有三五天就好。"
武金宝使劲点头,囡囡可是最乖最能干的小孩。
"阿爹阿爹,我们等小串回家了再搬走好不好。"
金宝爹眼睁得有点大。
"谁说要搬家?"
"二爹说的,大爹屁股好了就搬,可小串还没回呢。"
阿爹两手搂着金宝,小声问,
"囡囡,住在这里会不会不开心?"
武金宝转过脖子,奇怪地看他。
"干吗不开心?我很忙的咧,我要学放羊,要盖新的狗窝。羊倌大叔答应把那只瘸羔子给我,我和白寿官打伙儿养,养大了,羊毛一人一半儿。我们不杀它。"
阿爹拿下巴颌儿轻轻磨武金宝的脑瓜。
"都怪阿爹,没大爹二爹那么有本事,害囡囡吃苦。"
"我不要吃苦瓜,拌肉炒就吃。"
阿爹不说话,抱着武金宝摇啊摇。
"阿爹。"武金宝打个大哈欠,头靠在阿爹肩膀上。
"什么?"
"我要跟你一块睡,我会焐被子。二爹说我打呼噜,他骗人,都是他一个人打的,比猪还响。要是回了城里的家,就得一个人睡了,我不要......"
武金宝眼皮合上了,流下一小滴口水。
金宝爹又坐了一会,抱着武金宝轻轻站起来,端上小碗要走。
有团黑东西打地下猛钻出来,正撞上金宝爹的腿,把金宝爹拱了一跟头,饺子全撒了。
武金宝惊醒,揉着眼看阿爹。
"阿爹,是不是小串?"
"没看清。小串有那么胖?"
"我找找去。"武金宝一头钻进麦地。
"小串,小串,有饺子吃,出来吧。"
金宝爹也帮找,撮起嘴呜呜学狗叫。
过了好一会,有个小喉咙怯生生地答应。
"我不叫小串,也可以吃饺子吗?"
"嗯,你出来呗。"
小野猪顶着一堆秸秆钻出来,满头热汗,身上糊满泥。
"咦--原来是猪娃娃。"武金宝捏小猪腮帮子。"饿了就来吃嘛,不客气。"
小猪闻闻那些饺子,忽然间惊慌后退。
"我不吃亲戚。"
"亲戚呀?对哦,今天包的猪肉馅儿。"武金宝很抱歉,抓抓小辫子。"要不你跟我回家吧,家里有剩饭。"
小猪想了想,不好意思地问,
"你有鸡嘛,我拿八个红薯跟你换可不可以?玉米也行,要不板栗也行。"
"我家老母鸡要留着下蛋,不能吃。再说你是野猪,为什么吃鸡呢?"
"不是我,是我好朋友小狼。
"诶~?"

小黑狼躺在猪窝里,无聊到数地上的草叶子。
笨猪一整天都没回来,是不是没抓着鸡,偷偷溜走了?
再不然,难道已经变成包子馅了?
小黑狼并不怎么关心小猪死活,特立独行--那才是狼的风格。
但是,没了管饭的可要糟。
小黑狼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饿死在猪窝,一点点变硬发臭,最后被蚂蚁吃掉。
太可怕了,这绝对不是英俊少狼该有的死法。
他用三条腿慢慢蹭到洞口,有点冷,蛐蛐叫得怪大声。
小黑狼缩缩脖子。要是妈妈在就好了。
他试着向空中小声喊。
"妈妈--"
没人应,小黑狼往爪子上哈了口热气,看着一小团白雾在冷风里很快被吹散。
妈妈一定以为他死了。
"妈--妈--"
小黑狼又叫了一声,一拐一拐地向外走去。
狼只有靠自己才能活,几千几万年都不会变的。

他在麦田里走了一会儿,听见很熟悉的脚步、还有蹄子声。
"小狼、小狼。"是小猪。
"小串、小串!"是臭小娘。
"对不起噢,这么晚才回来。可是我真的不会抓鸡,你可不可以先吃别的?"小猪还没进窝,就心急火燎吱吱叫。
"小串快出来,要不然我揍你。"武金宝伸直俩胳膊在猪窝里乱掏。"咦,他上哪去了?"
小猪慌忙钻进去找。
"他走了,肯定在生我气。刚才我还听见他叫来着。"小猪爬出来伤心地吸鼻涕。"我不是故意让他挨饿的。"
武金宝抱着小猪。
"好啦,不难过。他就是脾气坏,动不动翘家。我把碗搁在这,他回来就知道了。"
"那他要是不回来了呢?"小猪眼湿湿地瞧武金宝。
"不会,他走不远的。"武金宝担心地瞧着黑漆漆的麦田。"笨小串,一点不会照顾自己,腿摔坏了也不知道回家。笨死了,死笨!"
小黑狼躲在一丛麦草后面,心里酸酸的。
臭小娘胡吹大话,狼才不要家,狼是最自由的。
可是她来找他了。
臭小娘很肥、臭小娘爱骂人、臭小娘动不动就捏他小鸡、臭小娘有三个大傻子爹。
可是她来找他了。
他是草荡子第一英俊少狼,以后要变成像妈妈那么漂亮又强悍的大狼,才不希罕人施舍。
可是她来找他了。

 

7

小猪耸着长鼻子在地上猛嗅。
"闻到了!"小猪颠儿颠儿跑到麦草跟前,"小狼,你没事吧?"
小黑狼不好意思,只哼了一声。小猪马上冲过来贴着他拱拱拱,很高兴很高兴。
"笨猪。"小黑狼咕哝,然后他被武金宝揪住脖子提了起来。
"臭小串臭小串臭小串,"武金宝愤怒地敲他脑壳。"以后不许乱跑听到没有,会变成狗皮帽子啦!"
一般小黑狼都要回骂的,可这次他伸出舌头,轻轻舐了武金宝的脸蛋。

虽然小狼不愿意,还是被金宝爹和武金宝合力灌了点洋金花水,木头似的睡过去了。
金宝爹用匕首切开他腿上的肿块,挤掉脓,把骨头接好,拿药布包住,又绑上两块杉树皮。
"阿爹阿爹,让小串和小猪在屋里睡好不好,外头好冷。"
金宝的大爹和二爹有点不爽。
"这娃,不论脏的臭的就往家里拖!"
金宝爹瞪了他俩一眼,俩人马上乖乖闭嘴。
金宝爹拿了几条旧的屁股帘、一个柳条筐,在炕脚给搭了个铺。
"囡囡在上面,小猪小狗在下面,都要乖乖的。"
武金宝一定要头朝外边睡,躺在被窝里不老实,伸手出来摸小猪和小狼,乐得嘎嘎笑。金宝爹坐在她身边讲了好几个故事,才总算哄睡着。

"回家吧。"猪肉男跟金宝爹说。
"不要,都给你们养成猪了。"
"那又有啥不好。"
"不好。我能养自己,辛苦点也乐意。"金宝爹拍开两人的膀子。"压得慌,放手。"
大块头翻个身,又从后面搂住金宝爹。
"信我们就那么难?"猪肉男抓一把金宝爹的头发,在手指上打结。
"己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金宝爹小声儿背书,"换了是你,整天坐家里吃穿都靠人,跟个哈巴似的,你能情愿?"
"你真别扭,"猪肉男叹口气。"我是没那个福分!"
"那你俩搬过来,我养你们。"
猪肉男刚要哼鼻子,大块头说话了。
"依你,搬就搬。"
猪肉男慌了。
"老二你少掺合。搬这破地方,家里咋办?"
"细软运过来,店子咱跟潘老爹轮班守着,有啥大不了的。"大块头在金宝爹脸上香香地亲了一大口。"你在哪,哪就是咱家。"

小黑狼在柳条筐里趴了将近一个月,武金宝每隔三天换次药布,还给他煮小鱼吃。
在这一个月里面,猪肉男和大块头搬来不少东西,跟金宝爹斗过很多次嘴。
他们从胡善人手里买下了小房子,找泥水匠砌了墙、修了屋顶、搭了马棚,顺带把门脸也整了整。现在小土屋摇身变成秀气的青瓦房,门上还有个黄澄澄的虎头铜环,看上去怪不错。
金宝爹仍然在抄经,也有人找他瞧病。他把挣的铜钱搁在竹筒里,偶尔贴着耳朵摇一摇,脸上笑盈盈的。
猪肉男和大块头骑马跑来跑去,有时这个不在,有时那个不在,不过晚上一般都在。小黑狼经常看见,他们悄悄把武金宝连人带被子抱到土炕那边,过一会再抱回来。
等小黑狼重新能走的时候,天上开始撒细细的雪粒子了。
金宝爹把竹筒里的铜钱倒出来,买了毛蓝梭布和棉花。奋战好几个晚上,缝出一件针脚像大蚯蚓的棉袄。上面绣了一大朵黄花,金宝爹说是牡丹,小黑狼觉着是牛屎转。
武金宝嘟了一分钟嘴,终于在猪肉男的利诱下穿上了。
"好漂亮。"小猪摇着耳朵说。
小黑狼十分不屑。"我啐,拍马屁。"
"就是很漂亮嘛,我最喜欢黄颜色还有紫颜色了。"
武金宝歪头想想,递给小猪一根煮玉米。
"我叫金宝,金子是黄的。元宝儿的毛也是黄的。我想黄色应该蛮适合我的。对了,小猪,我们家现在有元宝儿金豆儿小串儿,你叫什么好呢?"
"粉鼻子或者肥屁股。"小黑狼举爪。
"难听。"武金宝瞧着小猪圆滚滚的肚皮,来了灵感。"叫你富贵吧。武富贵、武小串,正好。"
"呸,老子是狼,才不跟人姓!"
"那就狼小串罗。"武金宝一手搂小猪一手小黑狼。"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啦啦啦啦。"小猪跟着唱。
小狼扔过卫生球。"肉麻加傻蛋。"
大块头忽然慌张跑进屋。
"囡囡,有人来了,你帮二爹顶住。人问起就说我去东瀛。"
大块头嘱咐完,一头扎进茅房里。
"我也要去。" 武金宝冲大块头背后扬起的尘土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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