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江菱顺利回到了守夜的屋子里。看看案前的更漏,她总共离开了两刻钟左右,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大约是相等的,只除了有一些时差。她放好镜子,忽然又愣了一下。
原本一枚完完整整的淡蓝色晶体,已经融成了一滩蓝莹莹的液体,很是漂亮。
怎么回事儿?
它怎么会在那片白光里融了?
难道那枚奇怪的晶体,不能穿越时空?
江菱想了想,还是找到了一个小瓷瓶,将那些蓝莹莹的液体,盛装了回去。
她没敢太过折腾这些液体,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带回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那就不好了。
江菱一面盯着装满液体的瓷瓶,一面心里痒痒的,想知道这些液体究竟有什么用处。但她终究不敢胡乱尝试,便又再一次回到了末世里,决心去找刚刚见到的那两层小楼。
那两层小楼,是末世前的一个研究所,专门培育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她带着小瓷瓶,还有刚刚被淡蓝色液体沾湿的手帕,谨慎地敲开了研究所的门。
里面没有人,只有各种各样复杂的仪器。
江菱低低地呻.吟一声,揉了揉额角。既然这里没有别人,那就只能自己动手,做两个分析实验了。她在大学里学的就是分析化学,不过后来工作难找,就干脆转专业到了经济系。十多年没有碰烧杯和试管,她居然没有手生,也是蛮佩服自己的。
很快的,实验结果出来了。
这些淡蓝色的液体完全无毒,但至于是做什么用的,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江菱看看时间还早,便干脆到外面去,用镊子夹了些晶体回来研究。晶体和刚刚的液体不同,里面含着一些微量的毒素,似乎能刺激神经中枢。她琢磨片刻,认为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对的,白光在穿越时空的时候,对她身边的一切,都进行了彻底的净化,
这些蓝盈盈的液体,就是净化过后的结果。
而先前的那些尘埃和污渍,甚至包括末世的核辐射和病毒,都经过了净化。
江菱想到这里,便对那些淡蓝色的液体更加感兴趣了。她重新出去收集了一些小晶体,装在刚刚带来的瓷瓶里,跟着自己一同回到了红楼世界。果不其然,在一片绚烂的白光过后,瓷瓶里那些细碎的蓝色晶体,再一次慢慢地融化了。
江菱将瓷瓶搁在桌子上,预备稍稍眯一会儿,忽然间愣了一下。
她似乎感觉,自己的皮肤,稍稍变白了一个度。
是错觉么?
江菱搓了搓自己的手背,又困顿地打了个哈欠,将此事暂时抛在了脑后。今晚林姑娘睡得很安稳,周遭的丫鬟们也都睡得很沉,她也顺势地眯了一小会儿。等到一夜过后,江菱便和另一位丫鬟换了班,自己到外间去洗漱。
忽然之间,她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肤色,好像确实是白了一个度。
江菱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曾仔细打量过自己的新身体,面黄肌瘦的,显然是有些营养不良。这些天虽然被养回了一些,但依然是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像个干枯的小姑娘。但现在,她非但是肤色白了一两个度,而且还变得细腻了一些,连枯黄的发梢也稍微变得润泽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难不成,是昨晚那些淡蓝色液体的缘故么?
江菱回忆了一下,记起昨晚第一枚晶体融化的时候,确实有一些液体沾到了她的手上,但很快就被擦拭干净了。由于液体无毒的缘故,当时她也未曾细想。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儿。
微毒的晶体、无毒的液体、净化的白光、变异的植物激素、随机的效果……
这一切都隐隐约约地连成了一条线,指向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方向。
那些淡蓝色的晶体,就是爬山虎变异出来的植物激素。
晶体在穿越时空时,被那片白光净化掉了毒素,变得温和且无害。
而且——这种植物激素的效果,似乎是让人变得肤白貌美大胸长腿,变成末世里的香饽饽啊。
江菱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一次哭笑不得。
第十章
江菱又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将那种植物激素的功效研究透彻了。
经过二次变异,又经过穿越时空时的白光净化之后,那种淡蓝色的液体,确实有让人变得肤白貌美,外带微调五官的功效。她的身体只有十二岁,尚在抽条的年纪,稍微用了一些这种液体之后,便一日日地褪去昔日的枯黄,一日日变得润泽了。
而且除此之外,这种植物激素还有第二样功效,那就是抵御核辐射。
在末世的世界里,核尘埃已经笼罩了半个世界,另外半个世界里的人们,也大多在苟延残喘。江菱后来又回过几次末世,虽然每次降落的地点都不一样,但无一例外地,都带着淡淡的核辐射。按照道理来说,在经历过这些核辐射之后,她的血液里应该带有一些……嗯,不太好的东西。但她后来自己替自己分析过,她的身体健康得不行,连半点损害也无。
唯一一点遗憾是,她从来没有在末世里,见到半个活人,甚至连活着的生物都很少见。
那个世界冷冰冰、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可见的、四处游荡的腐烂生物之外,便再没有其他类人生物了。江菱不知道他们是躲到了地下,还是干脆躲到外太空里去了,但每一次回去都见不着活人,实在是让人心里磕碜得慌。直到后来,她连末世都回得少了,也越来越习惯红楼世界里的生活。
虽然贾府里的□□,虽然贾府的将来十分糟糕,但起码这里还能见到活人啊。
再接着,江菱便很少回末世了。
有时偶尔回去一趟,也仅仅是因为闲暇。
红楼世界里的冬天降临了,漫天飘起了鹅毛大雪,将整个贾府冻得冰雕雪砌。太太小姐们不愿意出门,便都围在火炉子边上,吟诗作画,女工描红,别有一番奇异的滋味。江菱是第一次在红楼世界里过冬,只觉得事事新鲜,便多了几分欢天喜地的神情来。
林黛玉笑她:“总归像是个孩子了。”
江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笑道:“姑娘比我还小上些时日呢。”
林黛玉坦然言道:“我确是比你小上些时日,可你瞧瞧自己,都快成个小老太太了。”她说到此处,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颇显娇憨之态。江菱闻言一愣,自语道:“竟是如此么?”
她知道自己的安全感很低,不大相信别人,也有着远胜于常人的警惕心和防备心。这些都是末世带过来的后遗症,虽然她一直有意识地在调整,但十多年的习惯,哪里是那么容易改掉的,只能是时时谨慎,偶尔提醒自己莫要出格罢了。
当时恰好鸳鸯路过,便取笑江菱道:“林姑娘所言倒是不错,江菱整日里板着个脸,倒真成个小老太太了。不过女大十八变,即便是个小老太太,也是个顶漂亮的小老太太。”言罢亦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仿佛心情很是愉悦。
江菱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鸳鸯姐姐近日逢了什么喜事儿么?”
鸳鸯轻轻嗳了一声,道:“哪里有什么喜事儿,不过是老爷太太们解决了一桩烦心事,连带着我们这些丫鬟们,也有些好日过罢了。前些日子二老爷搅进了一桩案子里,阖府上下都忙得不行,后来不知怎的,万岁爷忽然照会内务府,撤了二老爷的诉,统共不过虚惊一场。”
江菱闻言一愣,想起那天康熙皇帝的神色,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鸳鸯又道:“今日下了大雪,外面昏惨惨的吓人,姑娘身子弱,还是在屋里歇息为好。老太太说了,要给姑娘新做两个暖手的炉子,好给姑娘暖一暖身子,千万莫要得风寒了。”
林黛玉一愣,随即笑道:“那便要多谢外祖母了。嗳,今晚我在屋里设了个火盆,还想了个好玩的签子,鸳鸯与江菱也一同来耍乐罢?”她言罢,笑吟吟地望着她们,让人心里生不出拒绝之意。
鸳鸯想了想,道:“今夜恰好是我在老太太跟前当值,怕是要让姑娘失望了。”
林黛玉又转而望向江菱,江菱愣了片刻,道:“好……好罢。”
不知林姑娘又想出了什么趣事儿,古代女子耍乐用的双陆花签,她可是一窍不通啊。
江菱一面犯愁,一面将林黛玉屋里用过的茶盏收拾了(她最近新添的活计),到隔壁屋子去清洗。屋子外面阴冷冷的,呵气成冰,她用力跺了跺脚,冒着刺骨的寒风出去了。
走了两步,忽然迎面撞上来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差点儿没撞到江菱身上。江菱赶忙侧身避让,茶盏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幸亏没有摔碎。小丫鬟一气儿不停,只跑到贾母的正房里,带着哭音道:“老太太,老太太不好了,东府里的蓉大奶奶去了!”
江菱愣住了,脚步刚刚一顿,便听见里面在哭道:“昨日腊月初一,蓉大爷便出门巡了巡,哪里知道今天早晨一回府,大奶奶便没生没息地去了!太医说大奶奶是久病成疾,约莫……约莫是早就不好了的。”后面几个字,里面人说得含含糊糊,似乎是有些隐情。
忽然听得哗啦啦一声,里面摔了一片杯盏。
秦可卿的事情,东西两府都略有耳闻,但因为秦可卿是贾蓉的正房夫人,大伙儿便都讳莫如深,前些日子还有两个小丫鬟因此受罚了。但哪里想到秦可卿不言不语的,忽然间就去了。
而且听里面人的意思,这事儿似乎还有些隐情,大约是死得有些蹊跷。
贾母在屋里念了声佛,又问道:“可告诉你们大老爷了不曾?”
里面人答道:“已告知了大老爷,但大老爷在道观里修着仙,素日不问俗事的,便是找到了大老爷,怕也是无济于事。我们珍大爷已到吏部告假去了,说是这事儿重大,需得知会老祖宗一声,这会子蓉大爷也已经进了西府,正在同琏二奶奶商量着呢。老太太您看——”
贾母又问道:“你们珍大奶奶呢?她一个做婆婆的,总该打理好内宅才是。”
里面人又答道:“我们大奶奶已病了两月,如今正在榻上歪躺着,说是风疾,见不得外人。”
随后屋里便没了声息,江菱便端着茶盏,到隔间清洗去了。等茶盏洗净蒸干之后,她端着干干爽爽的茶盏回到贾母正房,忽然被珍珠拦了下来。
珍珠焦急道:“眼下老太太跟前腾不出人手,你赶紧到二太太院里,将二太太请到荣禧堂去,快去快回,记住了么?”言罢接过了江菱手里的托盘和茶盏,轻轻推推她:“快去。”
江菱应了一声,便到王夫人院里去找人了。
但意外的是,王夫人居然不在,说是去了贾政那里。
江菱无奈,只有再到前院里去找人。今天贾政休沐,便在前院里置了张食案,煮茶赏雪。江菱匆匆走到前院,没留神和一个丫鬟打了照面,两个人俱齐齐地愣住了。
那丫鬟犹犹豫豫道:“江……江菱?”
江菱轻轻唉了一声。那丫鬟是两个月前,与她一同被卖到贾府里的,前两天刚刚升了三等丫鬟,据说在贾政院里过得不错。那丫鬟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片刻,有些犹豫地说道:“竟有些认不出来了。想不到江菱你的模样生得这般好。”说到后来,眼里已有了些欣羡之意。
江菱心里咯噔一声,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便同那位丫鬟擦肩而过了。
前院里一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贾政,另一个便是王夫人了。江菱走到院里时,恰好听见王夫人说道:“老爷的想法自然是好的,只是有两件事情,需得告诉老爷知道:第一件事,是我哥哥昨日派人到府里,同我提了提内务府的事情,说是万岁爷龙颜大怒,虽未牵连到贾家,但贾、王二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还望老爷平素紧着些儿;第二件事,便是薛家了。老爷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妹妹自从嫁到了薛家,隔三差五地便要找我哭诉一回,宝钗待选的事儿黄了,薛蟠又打死了人,那家里也是一团糟,比不得老爷口中的那位道台。要是这回——”
忽然贾政打断了王夫人的话:“外面是谁?”
江菱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福身道:“禀二老爷、二太太,老太太请二太太到荣禧堂里去,说是有要事相商。”言罢便深深地低垂着头,以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贾政唔了一声,尚未开口,王夫人便已经呀了一声,指着江菱道:“老爷您瞧,这丫头的模样,与那位道台的女儿,是不是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模样瘦削了些,瞧着竟是没些血色的。要是仔细养上一年半载的,再精心打扮打扮,可不就能弄假成真了么?”
江菱愣住了。她完全没听懂王夫人在说什么。
贾政也愣了楞,目光落在了江菱身上。江菱只感觉如芒刺在背,浑身上下都不痛快起来,便稍稍往后边挪了挪,忽然又听见王夫人说道:“贾蓉媳妇儿刚刚去了,东府里乱得一团糟,想必已经自顾不暇。宝钗那孩子倒是灵透,但可惜被宫里撂了牌子,也指望不上了。这丫头要是用得好,一是能解了那位老爷的燃眉之急,二是能给元春一个左膀右臂,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么?”
贾政微皱着眉头,道:“这不大妥当罢?”
王夫人笑道:“再妥当也没有了。那姑娘刚刚得了痨病去了,又未曾往宫里递牌子,再耽搁上两年,恰恰是宫里三年一次的大选,这丫头的年纪与那姑娘仿佛,要是在府里仔细将养些时日,多半便能蒙混过去。前些日子内务府的事儿,难道还不能让老爷警醒么?赶巧儿了,老太太也在荣禧堂,老爷不妨与我、还有这丫头一同过去罢,瞧瞧老祖宗是个什么章程。”
江菱皱了皱眉,发现王夫人的话有大半听不明白。
她决定静观其变。
第十一章
荣禧堂里燃了五寸高的明烛,银炭在火炉里毕毕剥剥地响。
贾母端端正正地坐在堂上,鸳鸯和珍珠一个在给她捶肩,一个在给她捶腿。贾府里的三位姑娘都围坐在旁边,好奇地打量着江菱。林黛玉被紫鹃扶着出来,紧挨着贾母坐下来,亦睁着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望着江菱,眼里颇有些疑惑之色。江菱垂着首站在堂前,表情捉摸不定。
王夫人同贾政一道给贾母问了安,便开口道:“东府蓉大奶奶的事情,媳妇儿都已经知道了。但这事儿毕竟是东府里出的,媳妇儿不敢僭越,凤姐儿这几日正忙着查账,更是无暇顾及。老祖宗您瞧,这东西两府之间,毕竟隔着一堵墙呢。”
贾母闻言,点点头道:“你倒是个明事理的。但贾蓉媳妇前些日子还给我问过安,眼下说没就没了,难免让人有些唏嘘。东西两府虽隔着一堵墙,但横竖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这些日子你们该撤的撤该换的换,衣裳首饰减得素净些,耍乐之事一并减除,也省得外人看了我们笑话。”
屋里的人都一并应了声是,表情多了些哀戚之色。
贾母又问道:“江南的事儿如何了?”
王夫人笑道:“媳妇儿正要同您说起这事儿呢。前些日子江南受灾,内务府里出了一笔坏账,王家、薛家受了些牵连,二老爷亦有些波及。但好在万岁爷圣明,将那笔坏账核了,又与索相彻查了此事,现已证明此事同老爷没有什么干系,只是薛家为皇商,尚有些许挂碍。”
贾母唔了一声,道:“无事便好。梨香院里几日没有动静,未免让人挂心。”
王夫人陪笑道:“老祖宗说的是。眼下还有一事,要请老祖宗敲定:昨日元春在宫里递了话儿出来,说是在宫里受了欺负,但却没个照应,虽然封了妃但是前景凄凉,盼着家里能帮衬些儿。”
贾母蓦然直起了身子,一叠声儿地问道:“元春来信了?”颤巍巍地要站起来。
鸳鸯和珍珠赶忙上前扶着贾母,王夫人也上前扶着贾母,劝慰道:“老祖宗莫急,元春不过是受了委屈,同我这个当娘哭诉两声,当不得老祖宗辛苦。”
贾母气得指着她,拐杖在地上连连捶了几下:“糊涂!元春在宫里服侍万岁爷,与我们贾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这样大的年纪了,为何还这般不清醒?元春出了什么事儿?”
王夫人望了望屋里的四位姑娘,没有说话。
贾母何等老辣,立时便想到或许有些话,不便让未出阁的姑娘们听到,便吩咐道:“迎春带着妹妹们下去罢。鸳鸯、珍珠,你们也下去。你——”她看着江菱,一时间忘了这丫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