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咒————苇间风

"托托还有别的心愿吗？一并说出来吧。"
"精灵先生都能实现吗？"
"当然。"
"那，那我想让精灵先生和我们住在一起......"
"托托，你怎么提这样的要求？！"
孩子可怜巴巴地回望着一脸焦躁的布兰切，"我觉得寂寞，虽然有布尔在，但你总是很忙......我，我不要多了，只要精灵先生能在这里呆一个月就好。"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男子看着因托托的话已经半石化的布兰切露出了猫一样的笑容，"我会满足托托的每一个心愿，我会让托托这一个月过得像天使一样快乐。你不反对吧，布尔？"
现在说反对还有什么意义呢？孩子那似要碎掉的水珠一样晃动的眼睛让布兰切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接受一个危险的陌生人又让布兰切觉得非常地不安和不甘心，思忖着自己这贫瘠的家里并没有什么可以让这个衣着华丽的男子贪念大起的东西，布兰切终于做出了决断。
"我可以提一个愿望吗？"
"可以啊！请说。"
"我的愿望就是绝对不要伤害我弟弟，然后请你一个月后自行消失！"
"这好像是两个愿望呢！"摸了摸下巴的男子似乎有意要激起布兰切的怒气似的故意说道。
"不过我会满足你的，谁让我是言出必行的精灵先生呢。"

"......当时我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使用了黑魔法，所以当我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一下子就被吸到这个盒子里了。"
离陌生男子非法闯入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天色也从水洗一般的蓝转为墨色一般的深黑，就在这不算短也不算长的时间里，自称是中古时代名叫拉塞亚的精灵先生已经用他天马行空的故事把托托迷得神魂颠倒，就连像母鸡护雏一样守候在旁边的布兰切有时也听得入迷。不过他毕竟是成熟的大人了，虽听得津津有味，可理智还是时不时跳出来反驳对方。
"哼！听起来你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精灵嘛，连个小姑娘也对付不了？拉塞亚先生，谎话说多了也难免出错对吧？"
"可是布尔，拉塞亚好可怜啊，那个叫莉莉卡的女巫什么也不听他解释就一口咬定他是妖怪！"
"是哦是哦，还是托托理解我啊！"
一唱一和的两人让布兰切有气也发不出来，只得悻悻地起身去准备晚饭。
在厨房里心不在焉地做着馅饼时，布兰切曾想要不要在某个打记号的馅饼里下点泻药好让那个骗子吃得上吐下泻，可一转念，难保托托不会错拿有问题的馅饼，这样一想，计划就胎死腹中。气鼓鼓的布兰切做好了三人份的晚餐，招呼还在客厅里谈性正浓的两人过来吃饭后，布兰切打算在饭后好好和骗子先生谈谈。
"布尔，拉塞亚说盒子上写的是咒文呢！"
刚咬了一口馅饼，托托又忍不住兴奋地说了起来。
"托托，吃饭时不要说话！"
"可是......"
被布兰切一瞪，托托张着的小嘴又紧紧地合上了，大大的碧瞳转动了一下，有些委屈地垂下了眼帘。
自称拉塞亚的男子看了托托一眼，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我想托托告诉你这些是以为你会喜欢听，可是你的态度生硬得连我这个外人也看不下去了，布尔，向托托道歉！"
"你以为你是......"
话刚说了一半，看见托托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样子，布兰切的心象被针猛扎了一下，膨胀的怒气顿时消得无影无踪。
"对不起，托托。"
他低下了头，诚心为自己粗暴的态度道歉，虽然惹祸的根源是旁边那个没有任何资格教训自己的男子，可是他刚才说的却是自己无法反驳地正确。
啪嗒啪嗒，穿着软木底鞋子的托托从桌子的另一边跑了过来，一下子蹦到了布兰切的怀里。
"布尔，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边吃东西边说话了！"
孩子嫩嫩的小脸贴在布兰切的脸上，温暖的带点奶香的肤触让布兰切心里涌上一阵阵感动，紧紧地拥住那柔软的小小身躯时，连心底残留的最后一点焦躁也融化了。

好不容易把兴奋了一个晚上的托托哄上床睡着后，布兰切示意拉塞亚和自己一道下楼去客厅。刚走下楼梯，拉塞亚说还想喝一杯当地产的苦艾茶，于是两人转去了厨房。拉塞亚就像是自家人一样自顾自地张罗起茶杯茶壶，在他悠然地烧着水时，正襟危坐的布兰切开了口。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清楚你跑到我家来的目的，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能不能把你来这里的原因告诉我呢？"
"唉？"
慢慢地将茶叶放入茶杯的拉塞亚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猫一样的眼睛流转着让人看不透的神秘的微笑。
"我不是自我介绍了吗？我叫拉塞亚，是被你从魔法盒子里放出来的精灵，来这里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你啰。"
"我是说正经的！"
"我也是。"
把烧开的的茶壶从炉子上移开后，拉塞亚专心致志地泡起茶来，那种旁若无人的态度深深地刺激了布兰切，他双手一撑赫然站了起来。
"戏弄人也要有个限度吧！你跑到我家里来到底看上了什么？是这幢只能遮挡风雨的房子，还是这些破旧的家具，总不会你眼睛瞎了，以为我有几个钱吧？"
"那东西你有多少呢？只怕搜遍了也不及我的一颗纽扣价值。"
晒笑的拉塞亚胸前的纽扣是小手指粗的珍珠，布兰切冷冷地盯了一眼那闪亮的纽扣，不屑地说道："谢谢你告诉我光你一身的饰品就已经不是我这个穷人一生劳作所能期望的了，可是我不会收回我早先的话，是不是盗匪要看你将要干什么......"
"呵呵，说的没错，虽然钱你是没有，可是那孩子是比什么都贵重的存在吧？"
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的拉塞亚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噗地一下，一小朵火苗从他的食指尖腾起。
"对喜欢吞食灵魂的妖怪来说，小孩子的灵魂可是最最美味的呢！"
游戏一般地在呆住了的布兰切面前晃动手指的拉塞亚将火苗含在了嘴里，斜挑的眼角像传说中的猫怪一样吊了起来。看见那妖异的金褐色眼珠，整个心神都摄住了的布兰切背脊一片冰凉。
"妖怪......"
"不，是精灵，是喜欢可爱孩子的精灵。"舔拭着已没有了火苗的食指，男子悠悠地浅笑道："不是早告诉你了吗，我是精灵，是比妖怪更美丽更强大的精灵......"
金褐色的眼珠现出只有猫类才有的纵长的瞳孔，这一次布兰切连最后一点勇气也被击散了。
"哇呜！"r
他惊叫一声，跳起来朝阁楼跑去，不管怎么说，托托是最重要的，即便怕得要死也不能丢下他不管。
托托睡得很沉，连布兰切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也没把他惊醒，窗外一弯新月洒下的微光落在他可爱的小脸上，隐约可见他嘴角甜甜的微笑。
"托托......"
刚想弯腰把孩子抱起来的布兰切听到了身后吃吃的轻笑。
"这么晚了你想把他抱到哪里去呢？是去那些也有可爱的小宝贝的邻居家吗？如果你一心认定我是妖怪的话，妖怪的胃口可是很大很大的哟！"
脸色青灰的布兰切攥紧了双拳，慢慢转过身来，门口那个只看得清身形的男子交抱双臂闲闲的姿态让他恨不能扑上去咬他一口。
"你到底想干什么？！"
"嗯~还没想好，现在的话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淡淡的没正经的话一说完，拉塞亚就很干脆地离开了。
恐惧与愤怒还纠集在胸口的布兰切有好一会儿都只是怔怔地站立着，当他感到腿脚发软时，泪水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失控。

第 3 章

一整夜布兰切都在做着有关妖怪的恶梦，梦中那个有着金褐色眼睛的猫一样的怪物在黑暗中窥视着自己，只要自己稍稍露出胆怯之意，它就凶猛地扑了上来。结果这一晚上布兰切在梦中狂奔了几十里，到后来因为太累，实在无力挪动脚步，抱着反正也逃不掉还不如倒下睡上一觉的心思布兰切在梦中一个有着如茵的草地的山坡上躺了下来。
从如铅一般沉重的睡眠中醒来时，明媚的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寝室。睁开眼时还在想我没被猫怪追上吧，手不由自主地想要摸摸身下的草地，一动间，擦过手掌的粗粗的毯子让他晕眩的神智彻底地清醒过来。
"托托！"
空荡荡的臂弯里早已没有了昨夜睡下时还紧紧抱着的小人儿，吓得从床上一跃而起的布兰切狂奔向楼梯。
"托托！你在哪儿？"
脚步刚刚蹦跳到一半楼梯的时候，从拐角的厨房里传来了让他安心的甜甜的回应，"我在这里，布尔！"
紧接着，金发的小人儿一跳一跳地出现在布兰切的眼前。
"拉塞亚在做早饭，布尔快来吧，浓汤好喝极了！"
听到拉塞亚这个名字，布兰切的脚步不由得缓了下来，才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
"托托......"
"嗯？"
仰着头天真地看者布兰切的托托嘴角上还残留着奶白色的液体物，布兰切走下了最后一级楼梯，他弯下腰摸了摸托托的头。
"托托，"本想问比起那个陌生的妖怪来托托还是喜欢我多一点吧，可是话到嘴边时却又觉得自己太过孩子气的布兰切临时改了口，"托托起来时为什么不叫醒我？"
"是我叫托托不要叫你的。早上托托叫你几次你都没醒，他吓坏了跑来找我，我上来一看，发觉你只是太疲惫了，所以我叫托托不要吵你，让你多睡一会儿。"
厨房门口转出一人，穿着白色蓬袖的亚麻衬衣和棕色的裤子。他刚一出现，本来还靠在布兰切怀里的托托马上就有想过去的意思，布兰切下意识地抓住了托托的手，对昨晚上的事还心存畏惧的他戒备地看向了对方的眼睛。那双曾让布兰切吓得半死的有着纵长瞳孔的眼睛现在看起来也就和正常人一样地漂亮，不，漂亮肯定是超出了正常，布兰切关注的瞳孔是让他放心的正常级别，圆圆的像两粒黑珍珠。
被他猛盯的男子咧嘴笑了笑，不是猫一样的诡异，也是正常级别的浅笑。
"嗯，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过于专注而忘了先前的对话的布兰切有些困惑。
"我是问你现在精神怎么样，还困得厉害吗？"
"哦，我没事。"
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布兰切干脆拉着托托向厨房走去。穿过男子身边时，他隐约闻到了一缕淡香，不像是花的气息，倒像是某种木质所散发出的香气。
是檀香吗？好像又更淡雅些......

厨房的餐桌上已经热气腾腾地放上了新出炉的面包、奶油浓汤、果酱、及蔬菜沙拉，只是看那或黄橙橙或奶白或鲜翠或像融化了的红宝石一样色彩搭配就让人有食指大动的欲望。不过布兰切看到这诱人的美食时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它们有没有被那家伙施了不好的魔法，会不会吃下去了会变成驴子什么的。
牵着他手的托托已经急不可待地向他推荐了，"布尔，浓汤最好喝，面包也香极了！"
"你已经都吃过了？"
"嗯！拉塞亚让我每样都尝了点。"
布兰切彻底地无语了，现在再怎么担心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跟在他们后面进来的拉塞亚走到了桌子的另一头，动手将厚厚的面包切成薄片，边切还边一副自家人模样招呼布兰切，"过来坐呀，布尔。托托本想等你一起吃的，可我想小孩子还是不要饿着，所以先让他吃了些。托托，把那边的盘子递给我。"
"嗯！"
托托高兴地答应了一声像小狗一样跑了过去。熟练地把面包片抹上果酱的拉塞亚直接把盘子推到了犹豫不决坐下的布兰切面前。
"快吃吧，上教堂的时间快到了，不能再耽搁了。"
"咦？你想和我们一道上教堂？"布兰切诧异地抬起了眼睛。
"是啊，托托刚才告诉我说你们每个星期天都要去村子里教堂作礼拜，我也想去看看。"
是妖怪的话应该不敢去教堂吧，......
迷惑的布兰切看了一眼正在给托托抹果酱的拉塞亚，决定不管这个男人是不是妖怪，待会儿一定要向神父讨来他项下的十字架挂在托托的脖子上驱邪。
拉塞亚像一家之主一样分配着食物，托托也像以前粘布兰切一样粘他，布兰切一边很不是滋味地看着那亲亲热热的两人一边咬了一口面包，入口的松软和抹在上面的果酱的香甜刺激着布兰切的味蕾，让他忍不住陶醉般地眯了一下眼。对面的拉塞亚微微笑了笑，笑容中一丝不加掩饰的揶揄又让布兰切皱起了眉头。
"怎么，不好吃吗？"
"不......很好吃。"
干巴巴答道的布兰切再次垂下了眼帘，即便再怎么讨厌这个家伙，他还是无法对食物说谎，毕竟做出这些美食的材料都是他辛辛苦苦挣钱买来的。
坐在近旁的托托腿又开始不规矩地摇来摇去。
"布尔，待会儿去教堂如果有人问，我们就说拉塞亚是我们的表兄好不好？"
"嗯？这是你的主意？"
"不是，是我让托托说的，"拉塞亚用餐巾抹了抹嘴角，"我想这样比较好，比起告诉村里人我是精灵来，这个更能让他们接受。"
"哼，也是哦，说那些没谱的事谁信呢？"
语气难免尖刻的布兰切也拿起了餐巾，一边擦拭嘴角一边吩咐托托，"去换衣服，把圣经也带上。"
托托的脚步声刚一消失，布兰切就对起身收拾桌子的拉塞亚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拉塞亚又坐了下来。
"你是想问昨晚的事吗？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妖怪？"
"那个就是问了你也不会说实话吧，我要说的是我想求你一件事。"
显然是注意到了布兰切的慎重，微眯了一下眼的拉塞亚简短的回答中也不带丝毫的调侃。
"你说。"
"我想请你真心地对待托托，那孩子正如你所说是我最珍视的宝物，我不想他成为你一时性起的游戏对象。"
即使是妖怪，在他真心对待一个人时他也不会去伤害他吧，这就是布兰切恳求的目的所在。
静静地凝望布兰切的金褐色眼睛微微闪过一丝讶异，继而淡淡的笑意浮了上来。
"你不再害怕我了？"
"如果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不管你是精灵也好还是我以为的妖怪或盗贼，我都心存畏惧，只是托托喜欢上了你，我就不想做任何让他失望的事。"
"比如想方设法把我赶出去什么的？"
"嗯，真心要赶你出去的话我连命都愿意搭上。"
拉塞亚笑了笑，好像有些苦涩之意。定定地看着他的布兰切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笑，这时楼梯上传来了托托的脚步声。
布兰切连忙追问，"你答应我了吗？"
拉塞亚点了点头。
布兰切站起身来，准备去自己的房间换衣，刚刚转身，带着一丝伤感的淡淡的话追上了他。
"你是个好哥哥，布尔。"

 

第 4 章

"神父，这个世上有没有妖怪？"
"孩子，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
"那么如果我觉得自己真的遇到了......当然我也无法确定，我该怎么办？"
"嗯，最好的办法就是诵读圣经，圣经的力量能帮你驱散心魔。"
布兰切以更胜于平时十倍的虔诚做完了礼拜，在告解时，他又以答应随时免费修理教堂的门窗为条件换来的神父的十字架。刚一出告解间他就把它挂在了等候在外的托托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