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无名指————草函[下]

作者:草函[下]  录入:12-23

真正的林诗意绝对不是意志柔弱的女孩,她经历过的生活让她变成一个只相信自己,不,她怕是连自己都不爱的人,缺乏来自于父母的关爱,令她憎恨自己本身,便根本感受不到生活中的美好与他人的真心,恨和伤害他人是她生命的支柱。我和她同样不爱自己,只不过我的身边都是爱着我的人,我学着用爱去回报他们,她的身边却只有自私的只爱着自己的人们,教会她什么是恨,所以她只会带着恨意面对一切。
虽然我只是个平凡的人,过着朴实的生活,有着属于自己的痛苦,可是同她相比,我还是幸运的。
我在任何方面都无法帮助她,因为她根本不需要,只能像现在一样看着她自己痛苦挣扎,或许有一天她会遇到某个教会她爱的人。
当她的身影消失,我无奈地摇头,转身想回去医院找袁禧,顺便感谢那些愿意帮助我说谎的医生护士,他们甚至还帮助我只开阿尤的父母。却在回身的一刻,看到站在不远处望着我的宇珞。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浅灰色发白的外套,白色的休闲裤,灰色条纹的帽子围巾,脸色是一贯的惨白,站在雪中,与周围的白相融合,却也格外耀眼,表情则是种震撼人心的干净。
和林诗意相比,他似乎又过于纯净,他在童年里失去父亲,与家人分离多年,听闻也经历着贫穷、寂寞、歧视,而林诗意所面对的也是他所面对的事实,可是他们两个却拥有完全不同的性格和生存方式。是不是因为陈姐给他的母爱,他与宇珏之间深厚的兄弟之情,无论发生什么,他们一家三口之间只会更加亲密无间,这些也就是林诗意所嫉妒的。同样面对着家庭成员的出轨和感情上的叛逃,林诗意的家庭分崩离析,可陈姐母子三人却抱得更紧密。爱,会让人变得丑陋,也会令人愈加坚强吧?
"你,站在这里多久?"
我轻声问道。
他没有说话,仍旧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27

"我不知道,原来我在你心目中还不算太差劲。"
忽然,宇珞笑了,嘴角轻扬,无声的,极淡极轻,但只是如此,便足够融化周遭的冰冷,连带他的脸色瞬间升温,由惨白转红。
刚刚与林诗意的谈话竟然正巧被他听到,虽然并未包含任何暧昧的气息,可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让他知道,实际上我对他存着莫大的好感与绝对的信任。我已经下定决心与他保持安全距离,我无法承受亲手伤害家人的痛,也不愿意让宇珞去面对与旁人格格不入的心理折磨,为了我们两个人的生活,退离彼此,维持止于旧相识的关系才是上策。
"我知道其实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所以愿意相信你,所以......"
"你只是这样想?你还是只把我当作小鬼!"
此刻的他再次拥有夺目的光彩,是的,我可以肯定他决不是灰色的个体,他拥有各种纯净的色彩,逼迫我无法说出任何谎言,只得不去看他亮闪闪的眼睛,故作轻松地说道:"相对于我来说,你的确是小鬼,十六年前,你可曾是在我膝头撒娇的小毛头,呵呵,在我心中你永远会是可爱的小鬼。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叔叔哦。"
宇珞的脸色再度转白为青,愤恨地甩下拳头,向我大步走过来。这一刻,我甚至以为他要揍我,但当他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片刻后,只是轻哼一声,表情恢复略带不逊的淡漠。
我们所站的街道虽然没有多少行人,但还是偶有过路人侧目,对我们两人表示好奇。不习惯成为旁人关注的焦点,我便拉着宇珞的袖子,带他转进一个僻静的巷子。

"你已经知道诗意做的事情了?"
他安静地跟着我走,许久,终于开口转换话题,我自然立刻顺着这个话题走,松口气。不过这样的策略怕也是袁禧教他的,对付我这种人,太过直接的攻势反倒用处不大,他算是找到一个有力的同盟者。
"你不是更早知道她的行为,却让我独自去探询,为什么,我可不认为你与诗意之间可以称得上关系融洽,并且达到会为她遮掩的地步。"
边说话,边难以自控地斜眼看他。发现雪花落在他头上、衣服上,我又忍不住想伸手为他拍落,甚至手已抬至半空,突然醒悟,立刻收至身后。
而这个问题似乎触动他的情绪,眼中竟添加几分忧伤。
"我的确不喜欢她,但她毕竟是叔叔的亲生女儿。"
林敬年么?他对宇珞付出的关怀和诚恳我倒是能够看的出来,在宇珞心中这位继父也同样拥有重要的地位吧?
"诗意说是她气死林先生......"
"她只说对一半。继父确实是因为心脏病突发引起车祸,但他生气的原因却不是诗意与耿闻的互相利用,曾经想伤害妈妈,或者对我做过的事情,叔叔生气的对象是他自己。就在车祸发生前,他打电话找我,说想找人聊天,因为诗意在那天与他大吵一架......"
原来林敬年一直对于忽视女儿的成长,与女儿关系疏离耿耿于怀,可惜后悔的太晚,林诗意早已自由发展,仇恨和孤独令她练就一副与内心真实自我大相径庭的乖巧安静模样。虽然父女关系难以修复,但是林敬年一直满心安慰地以为女儿的品性并没有因为自己与妻子的事情受到不良影响。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看似柔弱的女儿会想方设法对付陈姐母子,甚至攻于心计的将真实的自己长期隐藏于颇得众人同情喜爱的外表之后。他的女儿竟然那么陌生,他这个做父亲的难辞其咎!那个时候他的心痛自责,旁人很难真切体会,设身处地去考虑却也隐约能够明白丝毫。
"直到他死去,我才开始想试着接受他,原来他是真的关心我,为什么总要在无法挽回时,才开始珍惜,人都是这样?"
宇珞停下脚步,喃喃自语,从他落寞痛楚的神情中我当然能够判断出他只是单纯地在谈论对继父的心情,可是又无可避免地猜测他也是在向我暗示些什么。
"我对他的死也该负责任,我不该对他冷淡,应该想到他的心脏病,如果我当时能安抚他的情绪,如果我赶过去看他,如果......"
他的嗓音越来越压抑沙哑,双肩微微颤抖,长期埋在心底的自责悔恨蚕食他的心,精神大概已趋向饱和状态,难以继续承载更多的歉意和悲伤。而他只是一个不易外露情感的孩子,根本不会自我排解,只能不断伤害自己,钻进死胡同不知回转。
"其实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他突如其来的软弱和以往一样令我手足无措,我早说过,如果男孩表现出过分凄哀的神情,会比女孩更来得令人同情,而每每见到他的无助彷徨,我都会克制不了拥他入怀的冲动。"林先生爱你,也能了解你的心情。他的自责任何人都无法劝慰,包括你,伤心是正常的,哭也不是可耻的事情,只是不要继续伤害自己,封闭在这样的情绪里,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更该坚强的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很好。我想,林先生自然也是这样希望的。"
以上所说的话在我自己看来都极苍白无力,因为我曾经经历过类似的处境,一年多前父亲因病入院,数度陷入缺氧昏迷状态,医生下了病危通知,看到父亲的痛苦,我的泪根本无法控制,却只能强作坚强支撑局面。那样的情况维持了大半年,我曾以为自己快不行了,而亲朋好友的安慰鼓励完全听不进去,幸而后来父亲终于转危为安,我才能够安心。
宇珞偏头半眯起眼,倔强地将涌上的泪水锁住,显然不愿在这个时候听到我略嫌敷衍的回答,也许他需要的是更直接的安慰。
雪下得愈加大,宇珞依旧不肯挪动一步,执拗的低下头,等我做出他需要的反应。
终于,我承认,他赢了。面对他通红的鼻尖,满身的雪片,我的一颗心再度软化,伸手将他揽入怀中,轻拍他的背,同时长叹一声。宇珞立刻靠在我肩上,抬手回抱住我,拉近两人的距离。
"哭出来你会好受些。"
"男人哭很难看,没出息。"
"我不会笑你,更不会告诉其他人。"
宇珞的哭泣和他的笑相同,都压抑到无声无息,只有身体偶尔的颤抖和用力抓住我的手才能表明他此刻激动的情绪。陈姐究竟如何教他,他又经历过什么样的生活,对了,林诗意所说的便是他所经历的。宇又诚与两个女人的情感纠缠伤害着他们自己,也害惨周围的人,特别是孩子们。
他哭了许久,长到我们都变成雪人,他才抬头不好意思地看我。
"好些?我送你回医院?"
宇珞迟疑一下,点头答应,可却不动,只是看向我。
"眼睛有点红,转一圈再回去吧?"我完全能够了解他所想所担忧的。
我们在医院附近走了走,中间他告诉我阿闻卷入这个家庭的真正原因,因为阿闻的姐姐曾经是林敬年的情人。可能是出于对妻子的报复,三十多岁,事业蒸蒸日上的林先生结识那个当时需要赚钱养育弟弟的女子,林先生本就不曾放入真心,转身离去时倒也洒脱,只当对方要的不过就是钱。可是那个骨子里传统的女人却为他单身一辈子,几年前又身患癌症,不过是一个大学讲师的阿闻又哪里有更多的钱来支付高昂的医药费,所以才会来到B市工作同时寻找林先生准备向他要钱。恐怕阿闻与陈姐或者林诗意的纠缠都是报复林先生的手段,唉,为什么他们都在彼此仇恨,伤害对方,这样自己的痛就可以减轻吗?阿尤呢,又是一个受害者,只不过是被阿闻与林诗意的冲突波及的倒霉鬼,林诗意要撞的应该是阿闻,因为林先生死后,阿闻"敲诈"的对象变成了林诗意。

直到已经在宇珞的脸上看不出哭泣的痕迹,我们才返回病房,不过却在走廊上遇到宇珏。
是陈姐让宇珏离开病房,给她和林诗意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他并不放心却无法违抗妈妈的决定,只能守在外面。早前,宇珞透过玻璃窗看到我和林诗意离开医院,便匆忙追出来,在那之后,陈姐沉思一段时间,亲自给林诗意打手机,请她过来。
听说林诗意在里面,宇珞皱紧眉头,不管怎么劝都要去看看。林诗意至少已两次伤害陈姐,现在她们独处的确令人担心。但我也能明白宇珏的立场,他和陈姐的交锋必然是输多赢少,他毕竟是做儿子的。
其实,我也想知道陈姐和林诗意见面的情况。
宇珞正准备敲门进去,宇珏快步赶上前按住他的手,示意我们不要出声,然后轻轻打开房门。我们也被宇珏神秘兮兮的举动传染,随着他小心翼翼努力不发出声响,透过狭小的门缝向病房内张望。

"我不需要你来同情,我妈的行为也用不着你评判,你有这个资格吗?"
林诗意激动地拍着身边的桌子,冲病床上的陈姐厉声说道。相较于她的愤怒,陈姐则只是神色轻松,微笑着面对,气势俨然在她之上。
"你倒摆出一副受害人的姿态,可笑!我的家庭被你破坏殆尽,可你现在又在我面前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想拯救我?你不说出是我推你下楼,帮我处理警方的问题,哼,根本不是在帮我,你只是害怕这个家的丑闻曝露出去会毁了你的事业!"
陈姐耸耸肩,不置可否。
对于这个性格扭曲的女孩子,她心存歉疚并不奇怪。由于她对林诗意母亲的恨,才使她不断去破坏这个家庭,而伤害到与自己儿子一样大的小女孩,也不该是她所希望的,可是她所做的一切于事无补,他们的行为早已教会林诗意"恨"这一课,却没有告诉她该如何去原谅以及爱。
陈姐不说话,平静的样子反而火上浇油,林诗意再次猛拍桌子。
"你不说话就算了吗?找我来,只是为了翻过去的旧帐?"
"是啊。"陈姐甩下头发,又是极风情万种,任何人都会迷恋她的气度,"我只是希望将一切说清楚。你不累吗?继续做这些毫无意义的所谓的报复,对你有什么帮助?不过纯粹是在浪费你的大好时光。"
林诗意冷冷地笑了,靠在身后的墙壁上,随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有一下没一下地刺着玻璃盘中的水果。"无意义?哼,我的家庭和生活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不就是因为你?凭什么我不能恨,不能报复!"
"那离慕云破坏我的家庭呢?她恐怕没有告诉过你,其实她根本不爱又诚,只是不能忍受自己失败,在旁人面前丢了面子,才想尽办法招惹又诚--心机深沉的女人啊。又诚死前不到一个月,她对又诚坦言所有的真相,那些绝情的话对于又诚那种心思过于细腻敏感的人会产生多么大的影响,她就真的没有想过?那之后又诚的精神完全崩溃,我已经无法安抚他,再后来他便自杀了,冲到车辆穿行的街道上......"陈姐陷入片刻沉默,她爱宇又诚之深旁人难以体会,宇又诚的死,最伤痛的人该是她。想想宇又诚那些痴情缠绵的文字,每本作品前的序言中都言明献给"最爱的妻",《奔日》的一段爱情磨难令多少人感动不已,可童话也同样破灭得惊心动魄,令人唏嘘。现在这发生过的一切对于陈姐又意味什么?她曾经花费时间、心机、自己的一切去报复,可此刻却意外的平静,仿佛那些都已如过眼云烟,淡然的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你母亲又是怎么毫不留情,不择手段来摧毁我的生活,仅仅是为争一口气!和你一样,我就不该恨吗?又诚去世后,她甚至还怂恿又诚的家人收回所有著作的版权和收入,逼得我走投无路,只能靠在饭店刷盘子的微薄收入抚养两个儿子,最终还不得不选择送走珏,同自己的孩子分离,那种滋味谁又能体会!"
"别再说了,我再也不想听你们的废话,闭嘴!"
林诗意的情绪突然格外激动,用力将水果刀刺入桌面。
"希望你也能停止所有毫无意义的行为......"
"闭嘴,闭嘴,我不需要你来教训!你就不觉的自己很伪善?"
"随便你去说好了,我只是不希望你变得和你母亲一样!"
我的心一紧,涌上不好的感觉,陈姐的话只会越来越激怒林诗意,这个女孩子的情绪本身就不稳定,心态也足以用扭曲来形容。
正想着,病房内的林诗意突然举起水果刀向陈姐扑过去......
"我叫你闭嘴!"

28

林诗意突然发疯般举起水果刀扑向陈姐,我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莫名其妙,瞬间呆愣住动弹不得,而在我面前站着的宇珞却推开门,飞也似冲进病房,赶在林诗意之前护住陈姐。
"宇珞!"
我不知道自己头脑中存在什么念头,大概只是暂时一片空白,只是大叫一声跟着跑进去,全都只是凭借身体做出的反射动作。
宇珞双手撑在陈姐身侧,将她全部护在自己身下,陈姐瞪大眼睛,慌张地望着这一切,双手环抱住儿子的腰。
我的行动毕竟慢上一步,眼见林诗意赶在我之前,挥刀向宇珞的后背刺去,她肯定没有想到会有人从旁边杀出来,来不及控制所有的动作。
那一刻,宇珞低下头,陈姐下意识搂紧宇珞,我却不由自主伸出手,一面快速抓住林诗意的右手,一面死死抱紧她,向后退。
"放开,放开我!"
她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撕吼着,疯狂甩着头发,扭动着视图摆脱我的钳制,她变得失去理智,猛抓破我搂住她腰的左手,趁我放松手臂的力道脱身,转身面对我,用不受限制的左手拍打我。
"混蛋,放开我,放手,你们都是坏人,想害我对不对!"
我的直觉是她精神确实不正常。
宇珏和宇珞从震惊中恢复,赶过来,试图去抓住林诗意。可一方面我们并不想伤害她,另一方面此刻似乎神志并不清楚的她力量反而出奇得大,想在不弄伤的她情况下稳定住她不如想象中容易。我只得更加用力抓紧她的手腕,将她再度转过身,用手臂勒住她的脖子,用空出来的手去抓那把水果刀,可她的动作竟比我还快,迅速将刀子交到左手,不断乱挥,宇珞担忧我的情况,却没有想到刀子会向他砍去。而我唯一能做的反应便是伸手抓住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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