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休息的三十分钟里,杰愤怒的把折苏拉到茶水间,完全不顾折苏根本听不到这个事实,大吼道:"你见鬼的到底想怎么样?!我唱歌有没有感情到底管你什么事?!你见鬼的给我赶紧走人!"
折苏平静极了,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杰继续发狂:"我就是不喜欢唱歌,怎样?!我就是不会爱人,那又怎样?!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我是你什么人,外面马路上那么多人你不管跑来管我的闲事做什么?!"
折苏等杰发完飚,清清楚楚地在纸上写给他看:我拿了你经纪人的钱,就会完成他给我的工作,你有意见去找他,不要找我。
折苏转身就走,剩下杰在茶水间对着可怜的饮用水和一次性纸杯发泄。
杰悲哀绝望的想:自己果然是自作多情了,折苏根本就不是在关心自己,他只不过是工作而已。
杰并没有完全的对折苏撒谎,他是有一对如同陌生人一般的父母和孤零零的童年,每天面对着豪华却没有人气的房间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唱歌。
大约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歌声就是寂寞的苍白色了。
杰希望得到父母的注意,他幻想着如果自己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也许他们会多关系自己一点,便拿了参加艺人选拔的初试。
那个时候杰才十七岁,未成年,这些事情当然是父母说了算,如果没有父母的签字他是无法得到允许的。可是让杰失望的是,他的父母完全没有说任何不希望他去或者多考虑一下之类的话,在报名表上签了字。
杰对自己的父母彻底死心了。
同时,杰也确实是个喜欢同性多于异性的人。他曾经有过一个男友,是他班上的同学,但是在演艺公司的压力下不得不分开了。
杰现在还没有摆脱被那张合约束缚的时期,所以他决定不把自己的灵魂投入到这种无聊的金钱买卖里。那些喜爱他的人有哪一个是真正喜欢他本人的呢?
但他居然错以为折苏是关心他的,他错的多离谱啊。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只是交易,那他就不用放入任何感情了,就和以前应付那些出道的训练一样。He is good at this, isn't he?
经过暴风骤雨的摩擦之后,折苏和杰之间的平静变得十分诡异。两人见面的时候甚至会点头问好,可平常的时候又从不做多余的交谈,连刘先生都暗自冒汗担心他们之间有了什么新的交错。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像杰的歌曲依然苍白一样。
大家几乎都快要放弃了,包括折苏。
于是他主动去找杰--这是他自从那次以后第一次主动地找杰谈话。
有什么原因让你讨厌唱歌吗?折苏询问。
"没有,就是不喜欢而已。"杰简洁的回答。"我从来就不喜欢唱歌。"
可是别人说你唱得很好,只是没有投入感情而已。
"我唱歌是给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人听,不想用来讨好那些我根本不认识的人。"杰说着,想起了自己以前的男友。
咱们去找你以前喜欢的那个人吧,让他来听你唱歌?也许你会觉得好一点。折苏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杰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喜欢过的人?"
折苏吐了一下舌头--杰好敏感啊:我问了刘先生以前你的事情,他告诉我的,你放心,我绝对会保密的。
杰气的快要把手捏断--这么重要的内部信息怎么可以告诉这样一个外人?!姓刘的他还有没有一个经纪人的自觉性啊?
折苏的提议得到了内部人员的赞同,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之后,折苏陪着杰来到了那个人的家门口。
杰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子,掉头就走,折苏在后面追都追不回来。无奈,折苏自己敲了门。因为提前说明过要来拜访,所以两个人见面之后都没有太多的惊讶。杰的前男友的名字是张文杰,很惊讶的,和杰的名字有一个同样的字,折苏想,这大约是杰对自己以前的一种眷恋和纪念吧。
张文杰早在两年前就升入大学了,今年已经是大学二年级,带着眼镜,很有学问的样子让折苏羡慕不已,对于初中水平的他来说,大学是他向往已久的乐园。
张文杰问折苏:"苏辉人呢?"
苏辉是杰的本名,因为很少听到所以折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在纸上写:他可能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没有进来就走了。
张文杰了然的一笑:"那你是他什么人?"
折苏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他们是朋友吗?很明显的不是,折苏从心里来说现在还是讨厌着杰的,但是因为刘先生的关系所以暂时压抑下来了,他甚至对自己说等临走的那一天一定要给杰一个结实的大耳刮子。
说是同事吧,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连公司里的清洁工都可以感觉出来了,总之两人只能说是不得不走在一起的战友而已吧。
张文杰并没有等待折苏的答案,他问:"我能帮什么忙?我现在已经看得很开了,是苏辉他自己想不开而已,你要我和他谈谈吗?"
折苏拼命点头。如果张文杰同意和杰好好地谈谈就好了,杰说不定可以重新恢复。
恢复什么呢?折苏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他觉得如果他们能好好的聊一聊,杰心中总会有一些重要的东西可以回来吧。
后来折苏和张文杰约好了两天后在某个咖啡店见面,折苏就回去了。从张家出来之后他惊讶的发现杰根本没有走,他就在拐角的树下面站着,嘴里叼着烟。
杰很少抽烟的。
"你们都说了什么?"杰问。
折苏把记着时间地点的纸条放在杰的手里,自己离开了。他根本不想知道杰为什么不进去不和张文杰见面,更不想知道他们见面之后会说什么。总之,只要杰能唱出红颜色的歌,就太好了。
然而,事情并不像折苏想得那么简单,他们见过面后,杰的歌曲反而更加灰暗了。忍无可忍的折苏自己跑去找张文杰。
"就知道你会来找我,进来吧。"张文杰笑眯眯的开门并对折苏说。
折苏有点惊讶,为什么张文杰会这样说呢?
折苏问张文杰:你们那天都说了什么?为什么他的心情似乎更加不好了呢?
张文杰笑道:"因为我现在已经不再惦记着他了,有了自己的爱人,而他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缅怀着我们以前的过去又不能发展新的恋情,他当然心情不好了。"
折苏真正的哑然。为什么会这样呢?
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解决的?折苏试着问张文杰,毕竟他们两个人比较熟,也许他比较清楚杰心里真正的想法吧?
"杰他根本就不喜欢唱歌嘛!他唱歌完全是派遣寂寞而已,可是自己的父母不但没有听到他歌声中的寂寞反而用它作了赚钱的工具,杰的心里怎么可能会接受呢?这样心情的他怎么可能会唱出充满爱意的歌曲呢......"
张文杰的话还没有说完,折苏就匆匆忙忙的告辞了。
是的,就是这个原因了,折苏想:一定是因为父母从来就对自己不闻不问,小孩子寂寞的心情,那种阴翳在杰的内心里挥之不去,所以杰的歌声才变得如此寂寞苍凉和无奈吧。
折苏拿着经纪人刘先生的名片和介绍信,很容易的见到了经营着一家旅馆的杰的父母。他们年纪都不是很大,但看起来却很憔悴。
"是吗,这孩子让你们费心了。"杰的妈妈在看了折苏的来意之后低声道歉,"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对不起。"
折苏问他们:为什么要逼杰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呢?他不喜欢唱歌为什么还要强迫他呢?
杰的父母露出迷惑的表情:"我们并没有逼他啊,使他自己提出要休学进入演艺圈的。虽然我们不是很赞成学生进入那么复杂的地方,可是因为是那孩子自己的要求,所以我们就同意了。"
折苏莫名其妙了,既然杰不喜欢唱歌,为什么还要说要进入演艺圈呢?难道是他在撒谎?
杰的父亲说:"我们......其实,那孩子从小就特别沉默寡言,有什么事情从来都不对我们说,我们对于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全都不知道。而且......这家旅馆刚开张的时候,我们都很忙,顾不上他于是他常常一个人在家里,我们都对他说‘有什么需要的,想要什么对我们说,我们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可那个孩子从来都不提。"说完他叹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明明是一家人却变得一天连三句话也说不上了。
杰的母亲也啜泣了起来:"我们好不容易才让旅馆的经营状况进入了一个稳定的状态,总算可以经常回家看他了,可他却说‘你们回来干什么?'当时我心里真得很难受啊,我们知道自己对不起他,可是努力工作也是为了让他生活得更好一点不是吗?"
折苏心里难受极了:多好的父母啊,为什么拥有他们的人却不知道珍惜呢?为什么这么渴望母爱的自己却得不到呢?
杰的母亲又说:"然后有一天,那个孩子突然说:‘我要参加XX公司歌手的初选赛,这是申请表,你们签名吧。'我很不愿意他去那种地方啊,可是因为是他想要得,我和他爸爸一商量,我们欠了他那么多,总该让他如意,便同意了,谁知道那孩子就再也不回来了,常常就打个电话回来说‘我很好,钱汇到旅馆的账户上了。'然后就挂电话......我们要的不是他的钱啊,我想看他--他是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啊,我宁愿每天见到他愁眉苦脸也不愿意从别人的嘴里听来他现在是怎么怎么开心这样的事情!"
杰的母亲几乎是在恸哭了,他的丈夫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他对折苏说:"请你告诉
辉,偶尔回来一趟吧,他母亲--还有我,都很想他。"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竟有些苍老了。
回去之后折苏就去找杰,杰不在公司,折苏拿着刘先生给他的杰自己房子的地址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然后又走了三十分钟才在二十多栋一样的楼群里找到了杰的房子,那个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并不是杰住的太远,折苏的方向感太差了。)
杰很惊讶的看到折苏来访,不过还是开了门让他进来。折苏坐下后就拿出纸笔写:我今天去见你的父母了。
杰不以为然:"是吗?怎么了?"
折苏按压住心头的怒气,接着写:你不觉得自己很久没有去看过他们了吗?
杰随便得把手里的水倒进花盆:"是吗?不过无所谓,反正他们也不关心我,我回不回去不都是一样的。"
折苏猛地站起来,想指着杰痛骂,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只好又气呼呼的坐下,在纸上写:才没有!你母亲想你想的都哭了!当初根本就是你自己要求去唱歌的不是吗?他们根本就没有逼你!
杰"咚!"的一声把玻璃杯放在窗台上,不高兴得说:"关你什么事?!你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情!"
折苏不屈不挠:你呢?你明白他们的心情吗?他们想关心你可是你却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然后现在你站在这里说什么他们不关心你的话,你怎么能够这样子对你的父母呢?为什么你不珍惜自己拥有的幸福呢?
杰扬气嘴角,讽刺的看着折苏:"怎么,看见我有父母所以开始痛恨自己有人生没人养吗?那你自己就争气点啊,不会说不会听的任谁看来都是累赘!"
窗外亮起一道闪电,乌云开始密集起来,风也大了,呼呼的卷着秋天的落叶,雷雨即将来临。
比天空更苍白的是折苏的脸,比风声更粘腻的是折苏急速的呼吸,比翻滚的乌云更加剧烈的是他的脑海,比雷鸣更加清晰的是他打在杰脸上的耳光。
折苏转身夺门而出,当他的脚刚踏出杰的大门时,第一滴雨水和他心里的泪水一起落地。
折苏在雨里疾走,无泪的哭泣,他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自己,对什么事情都无能为力,他的心情就像今天的天气:风雨交加,雷声霹雳。为什么自己会被父母抛弃?为什么自己会被别人瞧不起?
他什么都没有做,却失去了一切人间最美的东西:尊严,亲情还有勇气。
杰看着晃动的门板,恼悔的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头,拔腿追出去。穿过一条街又一条街,经过一个又一个商店,路过的人群一堆又一片却找不到折苏的背影。
杰突然失去了追出来时那种勇气,垂头丧气的把手插进裤兜,摇摆不定的回家。
折苏并没有走远,杰在自己家楼下不远的地方看到他哆哆嗦嗦的站在树下发抖,他几步上前对他大声道:"打雷的时候不能站在树下,你不知道吗?!"
折苏抬起头,倔强的瞪着他。
杰软了口气:"怎么站在这里,会着凉的!"
折苏牙关抖着,在杰的手里写字:我 迷 路 了
杰反应了半天才明白折苏在说什么,哭笑不得的拉着和自己一样湿淋淋的折苏回家,他们出门的时候正赶上雷阵雨,可现在雨过天晴了,红红的太阳又一次从云里面钻了出来。
杰丢给折苏一条毛巾说:"去洗澡,别感冒了。"
折苏听话的近了浴室,杰颓然倒在沙发上抚着额头叹息--这样的自己和这样的他,到底算什么呢?
折苏很快就从浴室里出来了,有些难为情的只围着浴巾,透明的水珠顺着光滑的皮肤嘀嗒嘀嗒的淌下。杰只看了他一眼,便从自己的衣物中随手捡出两件扔给折苏道:"换上,穿成那个样子算什么。"然后自己拿着毛巾进了浴室,一边在心里说,这样子简直就像是要诱惑谁似的。
折苏快速的穿上,坐在杰家里真皮的沙发上等杰出来。等他做什么?折苏不知道,然而他觉得似乎有些话要说,要听,要理解。
后来两个人沉默的相对,气氛就好像加在伏特加里面的冰块一样冷固而热烈。
"我只不过是希望我父母多过问一些自己的事情而已。"杰首先打破沉默,"从来都是我自己决定自己的一切,我很想让他们为我也做一些决定......"
杰自己一个人照顾了自己七年,他自己选学校,自己选社团,自己决定自己明天要吃什么穿什么,或许这在同龄人里是非常让人羡慕的事情,可杰却渴望着有一个地方有几个人能让自己放心的撒娇,懒惰的希望有人能偶尔也帮他决定一些事情。
可是他的父母完全没有这样的时间,把一切的决定权留给了他自己,他气愤,他委屈,他无奈。一气之下,他提出要加入演艺圈唱歌,让他十分失望的是自己的父母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折苏摇头,拉着他的手用唇语说:你 误会 他 们 了。
杰的眼里满是不解和迷惑--误会?自己误会什么了?
折苏不肯说,他觉得这样的事情还是一定要自己问清楚,自己弄明白比较好,要不然那真相带来的冲击不会那么强烈。
杰包容了折苏的擅自主张,答应折苏过几天抽空回家一趟,折苏听见他这样的决定后不由自主地笑了。
杰看着他久违的笑脸,轻轻的抚上折苏的脸庞,不料折苏眼角的笑意马上就逝去了,换上了警惕的眼神。
杰沮丧的垂下手,闷闷得说:"刚才--对不起,我说气话来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折苏没有任何表示,杰刚才的话犹如一根钢针毫不犹豫的插在了他心脏最柔软的那个地方,他确实受到伤害--他不可能不痛,那种痛一直都存在,只不过长久以来折苏强迫自己忽略罢了。
杰着急了:"你真得不要在意啊,我嘴巴一向很臭的,你就当我刚才是放屁好了。"
折苏没有看懂杰的话,谁让他说得那么快还冒出了粗口呢?但是看杰急得手舞足蹈的样子,折苏忍不住笑了。
杰终于放了心,平静了下来。却对自己心中这样放松的心情感到困惑:为什么会害怕他生气呢?为什么要解释呢?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么多呢?为什么要答应去和父母沟通呢?
答案是让人害怕的,杰努力不往那个方面上想。
折苏虽然没有追究那天的事情,然而他心里的那根刺并没有消除,他仍然顾忌自己的残缺。他之所以会这样努力的帮助杰,只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有用的人罢了,他当然不会为了这样的理由把自己的心赔给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