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感————jiqiu

01
下午五点四十分，黄晓走进这家位于六木本的私人高级会所，英文名叫BLUE MOON，蓝月亮。
十九岁的黄晓在这里打工已有两个月。在东京找工作不容易，这份工作也是千求万求才得来的，本来人家一定要日本人才肯收，可那位好心的店长经不起黄晓软磨硬泡，看在他日文流利，外貌出众的份上总算是雇佣了他。
这间会所酬劳丰厚，时薪1500日圆，每天晚上六点到半夜十二点。
会所的营业时间是晚上七点至早上七点，通宵营业。
所以黄晓每天学校下课后就往这里赶。
"Konbanwa（晚上好）"。黄晓向店长打招呼。
"Konbanwa.黄，来得好早。"店长三浦建次是个温和的老好人，对留学生的黄晓十分照顾。
"那我这就去准备工作了。"黄晓对三浦店长点点头，向员工更衣室走去。
"等一下。"三浦店长叫住黄晓，"今天会有重要的人来，你呆会工作的时候小心些。"
"重要的人？"黄晓转过身，"是客人吗？"
"不，不算吧。"店长的样子有些为难，看来是不原透露那人的身份。"总之你小心些就是了。"
"我知道了。"
六点的时候，黄晓穿着侍应生的制服，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八点三十分，绯村吾郎走入BLUE MOON的大门。
早在门边守候的三浦店长连忙相迎，"吾郎少爷，您来了！"
"三浦，有段时间不见了。店里生意还好吧？"英俊的绯村吾郎一身优雅装扮，举手投足间气派十足。漫不经心地对身后的几名保镖挥挥手，"在门口等我。"
"是。"保镖们对绯村吾郎鞠躬后退了出去。
"最近店里的生意还不错，营业额比前段时间略有上升......"在去办公室的路上，三浦店长开始对绯村吾郎报告近段时间的营业状况。
路过一间包厢时，绯村吾郎突然停下来，眼睛盯着正端着托盘从包厢出来的年轻侍应生。
"没见过嘛，新来的？" 侍应秀气的脸蛋和纤细的身形吸引了绯村吾郎的目光，"看上去还小嘛，三浦，你该不会是雇用未成年人吧？"
"怎么可能？"三浦急忙否认，"他已经念大学了。"
"是这样么？"绯村吾郎往办公室走去，"别那么紧张，我说说而已。"
三十平方米的豪华办公室，不同于朴素的店长室，这里考究的装修，名师设计的真皮沙发、座椅及写字桌，皆彰显出主人的出色品位。
绯村吾郎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看业务报表。
"刚才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绯村吾郎回忆着男孩的长相，总觉得很面熟，好象一个故人。
"黄晓，是个中国留学生。"三浦解释，"本来是不想雇外国人的，可我看他态度很诚恳，所以就留下来了。"
"派人调查他的身份和背景，尽快交给我。"
"什么？"三浦一愣。
"需要我说第二遍吗？"绯村吾郎的眼神开始凌厉起来。
"是！明白了！"

02
两天后，一份资料摆在了绯村吾郎的办公桌上。
"黄晓，十九岁，一九八五年一月二十六日出生，家住中国上海，中日混血儿。父亲黄卫国，中层国家干部，母名不详。二零零二年九月曾考入上海大学，未参加开学报名。后在父亲的安排下到日本求学，日本语学校毕业后，考入早稻田大学法律系，现为法律系一年生。东京住址在新宿区大久保的梅雨庄（出租给学生的单身宿舍）B幢206房间。"
"母名不详？"绯村吾郎眯起眼，"这算什么意思？"
"这个嘛，我想大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站在对面的三浦看着绯村吾郎平静的脸，这是他即将发怒的前兆。
"我们绯村家的情报网，几时变得这么差劲了？"
"时间久了真的很难查嘛。"三浦解释。"我只查到黄晓的母亲是东京人，在华旅行时结识黄卫国，曾不顾家人反对与他在上海同居两年，期间黄晓出生，后不知何故两人分手，黄晓的母亲独自返回日本。上海那边也让人去问过，可黄卫国搬过三次家，以前最早的邻居都找不到了，没人知道黄晓的母亲到底叫什么名字。"
"三浦，你怎么看？"
"我猜想，黄晓的母亲很可能是某位不满利益婚姻的富家千金，对旅行中偶遇的黄卫国一见钟情，发展成一段畸形之恋。与黄卫国共同生活若干时间后，发现爱情并不能当饭吃，于是就抛夫弃子，回到国内。"
如果黄晓真是那个人的儿子的话，三浦的推断倒与现实相去不远。绯村吾郎不由暗暗佩服三浦的想象力。
"没事了，你出去吧。"
"那我就失陪了。"三浦走出办公室后，从外面将门轻轻关上。
资料里夹着一张黄卫国的照片，上面的男人五十来岁，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与黄晓明显不太相象，看来黄晓的外貌多半遗传自母亲。
绯村吾郎脑中映出黄晓柔和秀气的脸，"黄晓，你的母亲到底是谁？会不会就是那个人呢？" 如果是的话，这一切，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蓝月亮会所里除了有酒吧外，其特殊之处，就是还有一间可供六十人就座的小型传统演艺厅。
这间演艺厅平时表演的都是小剧场的舞台剧，只有每周日晚上八点会表演一些日本的传统艺术 。
由于是会员制，因此会所每周都会提前一周将节目单寄给会员。
绯村吾郎拈着张节目单，"这么说来，今天是能艺咯？"
"是的。"三浦点头，最近绯村吾郎几乎每周都来会所，他有点应付不过来。"您要去看看吗？"
"我对能艺没兴趣。"绯村吾郎摇头，"如果是雅乐的话，或许我还会去听一下，下周的安排是什么？"
（「注」能艺：日本最古老的音乐剧，是日本的传统代表艺术之一。
雅乐：是由笙、乐筝、乐琵琶、乐太鼓等乐器演奏的音乐，在平安时代是宫廷音乐。）
"下周是人偶戏，由国宝级大师橘卫门的继承人橘左近担纲出演，据说他的表演......"
（「注」人偶戏：属于能艺的分支，是一种由演员操控人偶表演的戏剧。）
"听说橘卫门的孙子是个美人？"绯村吾郎的眼睛一亮。
三浦叹口气，看来吾郎少爷的老毛病又犯了。

(某秋：有没有人看过小畑健画的《傀儡师左近》？偶可是粉喜欢左近和右近的。)

03
私立早稻田大学，法学系教室。
　刚结束上午的课程，黄晓就趴在课桌上不想动了。
好累！每天晚上都要打工，只睡不到五个小时，睡眠不足食欲也跟着下降，两个月多下来，黄晓足足瘦了八斤，本就不丰盈的脸蛋更显清瘦了，只看得见大大的眼睛和尖尖的下巴。
"黄晓，一块去吃饭吧。"同样是上海来的丁浩在教室门口叫他。
丁浩比黄晓大八岁，二十七，来日本已有五年，目前是理工系的在读硕士生。两人是在文学社认识的，对身处异乡的黄晓来说，丁浩是个兄长般的存在。
"好的，等等我。"黄晓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背起书包走出来。
坐在花园长椅上，两人吃着各自带来的食物。
"又是面包和矿泉水？"丁浩看着黄晓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不禁有点担心。"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没办法，食堂的东西太难吃了，面条咸的发苦，我实在吃不惯。"黄晓边啃面包边说。
"不如明天起我帮你做便当吧？我手艺不错的。"
"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你了，再说你也要打工的。"黄晓连忙摇头。
"做个便当有什么麻烦？就算你不吃我也要做自己的，不过多做一份罢了。"丁浩拍拍黄晓消瘦的肩膀，"人是铁饭是钢，身体最要紧。"
"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样说定了，大不了你给我饭钱好了。"丁浩微笑，他一直把黄晓当自己弟弟般照顾，"对了，你有什么菜不喜欢吃的？"
"那个，我不吃芹菜......"
"这就对了，今后的午饭就交给我了。"丁浩对黄晓说，"吃完饭小睡一下，自从打工以后睡得少多了吧？"
"是啊，刚开始还真不习惯。"黄晓将手里的食品袋扔进垃圾箱，打了个哈欠，把背包当作枕头，躺在长椅上午睡。
黄晓最初到东京就读语言学校时，因为不习惯日本的生活，他在上海本来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打工，靠父亲汇来的钱过活。可是日本的物价高得离谱，黄晓不想一直依赖家里，学费已经由父亲出了，至少生活费要自己赚取。
本着这个愿望，黄晓在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也就是三个月前开始找工作。
东京的外国留学生不少，中国因为与日本相邻，留学生尤其多。一般可打工的地方有便利店、饭店或酒吧等，时薪大约在800日圆左右，建筑工地稍高，时薪约1000日圆左右。
日本的大学不提倡学生打工，认为打工会影响学习，而且日本大学的课业对刚过语言关的留学生来说，比普通日本学生相对较重，这也是日本大学不提倡学生打工的原因之一。
黄晓在一家酒吧做过侍应生，因为长相关系，多次被客人性骚扰而辞职。现在工作的蓝月亮会所，客人素质较高，加上店长的照顾，几乎没有再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当然，除了绯村吾郎近来的搭讪。
那位少爷不知怎么回事，最近每次来店里都会进VIP包厢，并指名要黄晓服务，还故作亲热的"阿晓阿晓"的叫他。他看向黄晓的眼神，不带任何欲望，却少不了探查的意味，同样让黄晓感到不舒服。
每次绯村吾郎来店里，三浦店长都会吩咐他小心，三浦店长甚至还曾暗示过黄晓，吾郎少爷有奇怪的嗜好。至于这嗜好是什么，三浦店长不肯对黄晓明说。

04
今天是周五，下午四点二十分，黄晓和丁浩并肩走出早稻田大学。
校门口停了辆蓝色保时捷，车里的人看见黄晓，按了按喇叭。
正和丁浩讲话的黄晓没在意，继续往前走。
车门突然在黄晓面前打开，绯村吾郎伸出头，"阿晓，上车，我请你吃饭。"
黄晓有点吓到，随即拒绝，"对不起，绯村先生，我还要去打工。"
"吃完饭我送你，上车吧！"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抱歉。"黄晓拉上丁浩，"丁大哥，我们走。"
黄晓话刚说完，只觉一股大力将他拉入车里，绯村吾郎锁上车门，替他系好安全带，随后开车绝尘而去。
剩下的丁浩在原地发愣，"这算什么？绑架？"他对着车的方向大叫："黄晓！"
只可惜车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你干什么？"黄晓拍打着车门，"放我下车！"
"坐稳了！"绯村吾郎一个急转弯，"别乱动。"
黄晓的手机响起，他手忙脚乱的在外衣的几个口袋里东翻西找十几秒，终于找到电话。
"喂？"
"......"
"丁大哥？"
"......"
"我没事。"
"......"
"什么？"
"......"
"不，你不用报警，他是我打工地方的老板。"
"......"
"恩，我会小心，那就这样，再见。"
黄晓挂上手机。
"这个是你掉的吧？"绯村吾郎停下车，拾起黄晓因找手机而落在脚边的钱包。打开钱包，里面夹着一张有些褪色的照片，照片上是个二十多岁的美丽女子，面孔与黄晓有几分相似。
绯村吾郎看到照片后心里一震，因为照片上的女子，正是他的母亲，伊藤纪香。他脸色微变，但马上恢复常态，"这位美女是谁？难不成是你暗恋的对象？"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打趣的说。
"还给我！"黄晓想抢回钱包，绯村吾郎把手举高，"告诉我她是谁就还给你。"
"那是我妈，"黄晓脸色黯下来，"是很早以前就去世的母亲。"
"是这样啊，"绯村吾郎把钱包还给黄晓，"你和母亲长得很相像呢，把照片夹在钱包里，你一定是很喜欢母亲吧？"
"是啊，虽然我对她没什么印象，爸爸也很少对我提到她，可是总我觉得她一定是位温柔的母亲。"黄晓把照片贴在脸上。
"恩，她很温柔呢。"绯村吾郎轻轻的自语。
"什么？"黄晓没听清楚。
"呃，没什么。"绯村吾郎摇摇头，"现在是四点半，作为赔礼我请你吃饭，吃完后我送你去会所上班。"
"不必了，你送我回学校，我骑自行车去上班就行了。"
"那怎么行？我今天本来就是想要请你吃饭的。"
"晚上下班后没电车。"
"没关系，我会送你回家的。"
"多谢您的好意。但是抱歉，我没有......陪老板吃饭的......习惯。"黄晓说到最后，微微喘气，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煞白，毫无血色。
"你没事吧？"绯村吾郎有点担心地看着黄晓。
"不劳您费心。"黄晓忍住一阵眩晕，"开门！"
"那......好吧。"绯村吾郎打开了车门。
脚刚踏上地面，黄晓就眼前一黑，直直的向下摔倒，眼看就要跌得头破血流，幸亏绯村吾郎及时把他拉回车里，黄晓双眼紧闭，已经昏过去。
"搞什么嘛？"绯村吾郎急忙搂住黄晓，开车往医院去。

05
涉谷综合病院，急救室门口。
"小江医生，他怎么样？"绯村吾郎迎向从急救室出来的年轻医生。
"病人营养不良，贫血得有些严重，血压偏低，加上睡眠不足才会昏倒，好好休息调养几天就没事了。"小江医生翻着病历，"不过最好能输点血，可他的血型很罕见，是Rh阴性，医院血库里没有相同的血液。"
"我也是Rh阴性。"绯村吾郎心里有点激动，"我输血给他！"
小江敏春医生是绯村家的熟人，"说起来真是巧呢，这样的血型一万人里才有一个，居然就让你们俩碰到一起了。"突然想起了什么，"不是真的那么巧吧？他该不会是和伊藤家有关的什么人吧？"
绯村吾郎没有回答。
输完200CC血，黄晓被送入普通病房。
"他没事了吧？"
"没什么大碍了，"小江医生看着黄晓的病历，"留院观察一晚，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对了，小江医生，你不是在血液科的吗？怎么会出现在急救科呢？"绯村吾郎有点奇怪。
"今天急救室忙不过来，我没什么事，就过来帮个忙。"小江医生步出病房，"小心照顾，别刺激他。"
绯村吾郎看着昏睡的黄晓，输过血后，他的脸上多了些血色，两手静静摆在床边，左手打着点滴。握住黄晓没打点滴的右手，黄晓的手腕纤细瘦弱没有一点肉感，手摸上去也有些粗糙，绯村吾郎不禁有点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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