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醋因缘————南宫雪

"咱们名噪坊虽是新近开的店子，但店里也不缺江南、江北的有名厨子，做的菜虽说不敢讲是天下第一，可也是远近闻名的。虽然不及城里的那些老字号的名声响，倒也有我们的特色。若是您觉得咱们‘名噪坊'有什麽需要改进的，请一定要说出来，对我们多多指教才是！"
"是吗？过两天我家里设宴款待几位爱品尝几味小菜的朋友，要是‘名噪坊'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好，就请你费心安排一下喽！记住，请务必要让我的几位朋友吃得开心哦！"
齐庆嘻嘻的笑著放下了一锭金子，便往门外走去。
沈昔酉怔了一下，忙转身道："请问客人，贵府是........"
"白虎街，龙纹青砖宅（农民青砖屋？！）
齐庆笑著答到，人也已经消失在楼梯的彼端。
"龙纹青砖屋？"好耳熟喔，到底是哪里呢？
沈昔酉呆呆的愣了好一会，忽然，他像是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那、那是‘安泽王府'啊！"

03
京城的格局分为三重。分别是包括郊野村庄在内的，在山隘处设置关口的外城；平民百姓居住的内城；皇帝居住的皇城。这时正有所谓：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之说，所以内城的街道设计布局正是来源於此，也引用了名字。从内城中的正门方向，自最繁华的闹市铺有一条平坦宽阔的道路，直通皇城大门，名曰：朱雀大街；皇城的左侧青龙大街是皇室贵族的居地，多有皇府；右侧白虎街是京中各高官要员的居处，多为高官、当权者。

现在时局已定，但当初皇帝陛下为巩固他的统治地位，下令诛杀了一大批对他存有异议的贵族、大臣，甚至是皇亲国戚。青龙大街上一片凄清愁惨，那琼楼玉宇都变做了贵族们华丽的牢笼。白虎大街上则是一派新气象，不少府邸都换了新主，正粉刷新墙，置换家什。可这众多官家中就数街中段的红瓦青砖、龙纹大屋最引人注目。大屋的主子是皇上亲封的安泽王。
安泽王齐庆是当今圣上的表弟，其母是皇上的姑姑──灏国夫人。皇上早年丧母，是由这位姑姑灏国夫人抚养成人的。所以与这位表弟也相当投缘，比亲兄弟还亲。在皇室的争斗中更是得到这位表弟的大力襄助。所以，安泽王是朝中唯一有权位及受重用的皇族成员；还被赐用有龙纹的青砖作墙。实在是只此一家，别无他处了。
所以一提起白虎街的龙纹青砖宅，自然非安泽王府莫属。
这"飞来横福"弄得沈昔酉真有点手足无措。这王府饮宴可是一桩大定单啊！一点都不能马虎！！，要是作的好，自然美名远扬，在京城中有一席之地；要是作的不好，对方可是皇亲国戚啊，可是要杀头的啊！想不到那个登徒子竟然是皇府的人........看他的衣著光鲜恐怕地位不低吧！沈昔酉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冷战。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预感是预感，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尽管心里不安，但沈昔酉还是吩咐厨房的大师傅们好好准备，多做几个有特色的新菜........
沈昔酉不但是个酿酒、酿醋的行家，出乎意料的，他也是一个美食家和厉害的厨子。似乎所有与厨房有关的东西沈昔酉都很在行。
为了准备皇府的饮宴，大师傅们出尽浑身解数，际出看家法宝弄出了许多美味佳肴。可待沈昔酉一一试吃後都纷纷否决了。大师傅们真是觉得前所未有的沮丧。
沈昔酉的舌头的厉害大家不是不知道，听说他的舌头能尝出别人所不能尝得的东西来。几位大师傅都记得当初自己是如何臣服於沈昔酉的舌头之下.........
几位大师傅都是沈昔酉从别处挖掘过来的。沈昔酉吃一口他们的菜就知道他们用的是什麽料，放了什麽味道，什麽时候下的料，用的是什麽样的火候........更有甚者，甚至乎是他们用的肉是动物身上那个部位的，养的动物什麽年纪、吃的如何，健康如何.........等等都能一一说出来。这神乎奇迹的舌头怎叫人不甘心佩服，同时也叫几位大师傅大叹终於遇到了伯乐、终於见到了知音！於是乎，便不计较价钱的都过来帮他忙了。而沈昔酉也会做人，只要生意好，都不断的给各位师傅们加钱，平时对他们的生活又极为照料，几位大师傅对他真是死心塌地地，差点没发誓要誓死追随！！
东家有事，他们当然愿服其劳，何况是皇府饮宴这头等的大事？！
但，沈昔酉的嘴巴这关把的也太严了。他们都有点不知怎麽办了..........
"唉.......各位。"沈昔酉喝了口水簌了簌口。"今天就到这里吧。各位辛苦了.......。张伯，今天下午咱们就休业吧，不做生意了。"
"少爷.......这个........"掌柜地皱著眉。
"各位大师傅们都累了。回去休息吧。"沈昔酉静静的站了起来，一张脸没什麽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东家......我们真没用！"大师傅们都垂首立在一旁，唉声叹气，只是气恼自己没能帮上忙。
"算了，这种事急不来的。"沈昔酉认命般说著，拍拍他们的肩膀。
"明天就是饮宴的日子了！怎能不急.......要是做不出让皇府满意的菜肴来，咱们就完了！"为首的师傅急的几乎想撞墙。
他的话一下子就引起了大家的共鸣。顿时店铺之内一片愁云惨雾。
"各位，沈某感谢大家对沈某的帮助和支持，在此，沈某先谢过各位了！"沈昔酉说著一揖到地。
登时店里又一阵热闹起来。大家都热泪盈眶的劝说沈昔酉不用客气，还有人干脆就发誓要与他同生共死，一定和他站在一起撑著店铺，云云。
"谢谢大家了......."沈昔酉抹抹眼角，抬起头来露出了笑容，两只可爱的虎牙约隐约现。"各位，休息是为了再出发。我们一定可以闯过这个难关的！"
於是"名噪坊"还是决定了休业半天。
众人各怀心事........
沈昔酉却众人离去却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一旁的张伯看了觉得好生奇怪。"少爷，你......."
"张伯。我没事。"沈昔酉打开扇子轻轻地摇动著。"张伯，你知道吗，京城里有名的饭庄有意挖走我们的师傅。"
张伯一听吓了一跳。
"可现在没事了。"沈昔酉笑著，悠然地走了出去。
张伯看著他的背影，久久的才叹出一口气来。沈公子真是厉害啊，竟然就借著皇府饮宴的事来逼著师傅们效忠"名噪坊"......。少爷真是是惹不得的人物啊！要是真的背叛他，那恐怕连怎麽死的也不知道了。
知道这开业不过短短一年的"名噪坊"竟然能得到安泽王府的青睐，被邀去作宴，京中各大饭庄、酒楼都极为妒忌，为了打击"名噪坊"他们串通一气打算在作宴的关头上高价挖走他的师傅们。让沈昔酉到时候无人能作菜，办不成宴席，从而得罪安泽王府........。他们的这等如意算盘打的"劈啪"响，沈昔酉又怎会不知道。所以，他装做不知各个师傅被挖掘的事，摆出了"名噪坊"危在眉睫的架势，引起各人是激奋，让他们发誓对自己的忠诚。虽然自己对他们极好，又是他们的知音，他们也都对他向来是有情有义的，但在这眉睫上谁知道会不会有什麽变节的，所以他才出此下策强行留住他们。至少目前，没人敢在这个时间给他逃跑........至於以後，他自然会好好收拾对他不住的人。
有恩必答，有仇加倍报！
他，沈昔酉就是这样一个恩怨分明的人。
从後门一直走回家，路上少见人影。只有几个无精打采的摊贩在叫卖。周围的都是住家。看著那普普通通的四合院平常人家，那伸出墙来的榆树桠他又想起童年的往事.........
不过已是过眼云烟了，留在心中的只是无比的憎恨而已。他叹息著。
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他心内一阵窃喜。快走几步，连忙迎了上去。
那人似乎也发现他了，一脸欢喜的等在那里。
"沈公子！久违了！！"那人抱拳作揖。
"关大哥，久违了！！"沈昔酉也向他行礼。"怎麽，大哥到了此地也不早通知小弟一声，让小弟好好的招待大哥啊！"
"哎，那能让你破费呢！关雨是个粗人，实在是........"
"大哥，这是什麽话？你我投缘就好，管他什麽粗不粗的！来来来，快到我家里坐坐！"沈昔酉说罢拉著他就往家里走。
"这.......真是盛情难却啊！"关雨无奈的笑笑，只好跟了他回家。
关雨是沈昔酉前几年认识的江湖汉子。他高挑身材，相貌堂堂，为人好打不平，又十分豪爽，是个性情中人。不说不知道，他还是鼎鼎有名的山大王呢！城墙边的通缉告示里就有他的名字和画像。要知道为甚麽他还敢如此大胆的四处游荡？无他，只因为画像画得太丑了和他本人根本就不象。关雨也就有持无恐，甚至故意在官差、府衙前大摇大摆的走过。那些官差拼命想抓的人竟然在他们面前猛晃，而他们也不得而知，任由他去了，这实在是讽刺！
关雨虽然出身江湖，但却一点也没有一般江湖人唳气。平时的他倒是一副懒散的模样，眼眸里的光芒清透如水，虽然不会舞文弄墨，但见多识广；两人相处对酌时就常常讲些江湖的趣闻，倒也逍遥。虽说是山大王，可这位关雨却不喜欢束搏，所以总留下山寨，自己跑出来游玩。沈昔酉和他也就是经常见面了。
说话间，两人就来到了沈昔酉的家。进了门，沈昔酉便大声吩咐家人准备酒菜，好好招待关雨。
在後院的八音亭坐下不久，家人便端出了酒菜、小吃，摆满了桌子。
挥退家人，沈昔酉亲自为关雨倒上了酒。
"关大哥，咱们真是好久不见了。这几个月，大哥到那里游玩了？"
"哎呀，还不是为了你！"关雨也不客气，笑呵呵的进了一杯酒。
"为了我？此话何解？！沈昔酉深深奇怪。
"我呀，到耿县去了。"关雨神秘的说著，夹了一口菜。
"耿县？！"那不是我出生的地方，我的老家吗？听见这个地方，使得沈昔酉有点激动。
"对。"关雨停下了动作，换上了满脸的认真。"以前你不是说什麽报仇吗？大哥多事就帮你查了一番。"
"那.......大哥的意思是........找到当年谁是杀害我家的人啦？"
"唔。"关雨肯定的点点头。

04
一听见这消息，沈昔酉的脸色顿时一变，眼睛中闪烁出锐利的光芒。
"大哥打听到什麽消息了？"
关雨小口的呷了一口酒："有个叫王鳞的人，原本是个卖酒的。在十二年前忽然一夜之间就发了财，开了大酒楼，後来更是发展出许多的生意。什麽赌馆、妓院、花船、米庄.....什麽生意都有，成了当地的大财主。是那里顶威风的人物。听说他和知州、县令等贪官污吏相互勾结，还贿赂了朝中的大臣.......今年秋天，他买通了宫里的人，将他有几分姿色的女儿送进了宫里当秀女，大概是盼望她能得到皇帝老儿的宠幸吧！"
"就他一个人吗？怎麽可能......."沈昔酉听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深深的明白，就王鳞一个人根本就干不来杀人抢劫的勾当。即使他怎生厉害，当年的他不过是个卖酒的，怎麽可能驱使得了那帮穷凶极恶的歹徒？！
"沈公子好聪明！"关雨举起麽指称赞到。"果然瞒不了你。沈公子听说过周立康这个人没有？"
"周立康？他好象是我父亲的拜把兄弟......。难道他........？！！"
"对，就是他。他是武举人，当年因为家道中落几乎连开饭的钱都没有。好在有你爹一直接济他的生活，後来又给他上科场考试的盘缠。他能有武举人的头衔都是多得你爹的帮助。可是这个人城府极深，为人贪婪。你爹他太善良了，根本就没有防这个小人。"说得气愤，关雨狠狠的灌了一杯酒。
沈昔酉静静的听著，当年的往事一件件在脑内鲜明起来。
"听说他似乎对你母亲十分喜欢，但你娘因为深爱你爹，所以一直对他不理睬。这些事我向你的邻居打听过了，甚至还问过村里的保证和府衙里的衙差。他们都证实，自从周立康考到武举人之後就越来越跋扈，甚至肖想得到你娘。其实他一直很羡慕家底殷实的沈三──也就是你爹，也很喜欢你娘。可能是你爹不但有自己的店又娶的你漂亮的娘亲，於是下意识的觉得你爹抢走了他应得的一切，所以........"
"所以，他就纠结王鳞和一帮流氓趁著夜里打劫我家铺子，打死我爹，想强暴我娘，杀了我哥，将我弟妹抓走！将我家的铺子地楔据为己有？！哼，好你个周立康啊！！"
沈昔酉重重的放下杯子，冷冷的笑容像地狱来的鬼一样。
"还有就是，王鳞是当时的知县的亲戚又受了这帮歹徒的贿赂，所以当年这场灭门惨案只是随便的调查一下，随便将罪名按在有名的山贼的身上就算了了结了。恩......"
"还有什麽？关大哥，是关於我邻居山娃子的？"
关雨闻言登时吓了一跳，这个事情他还没有准备好怎麽讲他就知道了？
"当年我是在山娃子家过的夜才躲过一劫的。为甚麽当天，山娃子的娘那麽紧张非要我到他们家去过夜呢？我和山娃子虽然是很好的玩伴，可从来没到过他家过夜的。为甚麽偏偏就是在那一晚呢？我一直想了很多。"沈昔酉冷冷的面容一点表情都没有，眼里冷冽的光芒像利刃一样。
关雨看在眼里，深深地就打了个寒颤。这位看来温文的沈昔酉真是开罪不得啊，要是惹上他，肯定........
"山娃子家里穷得不得了，也是常受我爹的接济。山娃子的祖母和爹都是见钱眼开的人，当时肯定他们是知道我家遭逢劫难的，但他们没有说，可能是什麽好处的。不，也许他们也有参与谋害我家人的事情。山娃子的娘是个善良人，她必是看不过眼所以那晚边将我藏在家里，让我躲过一劫的。"
关雨叹了口气："沈公子果然厉害，事情都让你猜了八九分了。当年在门外看风把守的就是山娃子的爹.......事後他得了十两银子。"
听完事件的全部真相後，沈昔酉反而静默了。他坐在那里静静的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现在，那个周立康当上了武官，和王鳞一起在县城里作威作福的.......人们怨声载道。无奈他们有权有势，谁又敢吭声呢。.......沈公子，以後你作何打算？"
沈昔酉还是静静的坐著，一句话也没说。
许久，他才动动那薄薄的嘴唇，毫无感情的吐出四个字："血债血偿！"
一丝阴冷的微笑绽放在无情的嘴角，那表情极美，却也极为魔魅。
有一瞬间，关雨几乎觉得他是走火入魔了...........

风云瞬改，日月如梭。今天正是办筵的日子。
一大早，沈昔酉便起来梳洗，换上一件白地紫纹的新袍子，系上紫色腰带。这一套衣服可是沈昔酉最好的一套了，为了不失礼与皇府，他特地叫人定做的。沈昔酉视察了一早送来的菜肉用料，指挥一干人等挑选、收拾、装车........丝毫不遗余力，最後还仔细的吩咐了掌柜一番才放心的随车去了皇府。
安泽皇府虽然不是王宫，但其威严和庄重却一点也不逊色。
进皇府前连过三道关卡都要检查车辆核实身份，极为严格。
进了府内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朱门紫柱琉璃瓦，玉做梁来龙作画；参天树伴水中花，斜幽曲径石奇华；凤鸣台傍龙游阁，亭台水榭如诗画；垂柳依依还惜别，千种风情话仙踪。
沈昔酉一行人自後门进了皇府，皇府里的二管家就命人到他们到厨房里去。又叫人送去茶水，让他们好生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