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总有一天会停止不动吧!
醒醒吧,乐廸,别再徒增伤悲了,一次的留恋就够你永生的惦记,所以,还是什么都不要留下吧!
一种专属于老旧木门打开时会发出的依呀声在提醒我们有人进来了。
「默,听女佣说你房里有人,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真的带人回来了,怎么,我们自小对某人深情不移的默也对哪家女孩动心啦!」
来人同舒默有着一头金发和一对同样耀眼的蓝眸,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人虽然说着轻松的话,但神情却带着一股隐隐的憎恨,虽是极不明显,但还是被我看出来了。
「亚斯,下次别不敲门就随便闯进别人房里。」
舒默坐起了身,不忘用毯子将我整个人包了起来.他在我耳旁低语,
「亚斯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你别见怪!」说完又吻了我一下才下了床。
亚斯没有理会舒默赶人的眼神,径自走到床边,他好像想伸手拉开罩住我的毯子。
在舒默出声喝斥前,我就先自己拉开蒙住脸的毯子捂在胸前坐了起来。
反正已经被撞见了,看个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想到亚斯的脸色突然大变,他张大了嘴像是看到什么洪水猛兽。
「乐廸!默,你-你竟然真的找到他了!」
我无奈的笑着,看来舒默家里知道我的不只他一人。
「亚斯,我们出去谈,让廸休息吧!」
舒默穿好衣服便一头拉着亚斯走了出去,我注视着他们离去,刚好与亚斯那对深沉蓝眸里一闪而过的光对上了。
有话想跟我说吗,我还真是非常的期待。
那晚不知他们兄弟俩在外面聊了什么,总之舒默非常晚才回到房间,我闭着眼装睡,感觉到舒默在我脸上以不打扰我的力度轻轻的吻着,这样的体贴让我忍不住从心底想发笑出来,等舒默搂着我进他怀里时,我才让自己的唇高高的上扬着。
隔天一大早,我醒来时就看到亚斯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我推开了沉睡着的舒默,他浑然未觉。
「你对舒默下了什么药。」
「一点安眠药而以,这是为了能让我们二个专心谈话的权宜之计。」
我不置可否的要下床时,却发现身上开始失去了自主的意识。
亚斯抱起了我走出房门,不顾我的瞪视。
「默起来时会以为你已经对他不告而别,而我会跟默说你的临别赠言的。」
亚斯抱着我走下了大屋里的一个秘道,在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后,一个独立的石室赫然出现,我被放到了石室中央的石台上,四旁墙上的烛火突突的跳着,石室里静的只听到我和亚斯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你爱舒默!」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亚斯戴上了手套,从墙上取下了一把剑,那剑身上刻着类似巫术的符号,当剑身从破烂的剑鞘拔出时,却发出了红色的光芒。
「没错,你很聪明,那你明白我要杀你的原因了吧!」
亚斯的蓝眸映照着发着红光的剑身也开始转变成嗜血的杀意。
「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爱着默了,可是默也只是跟父亲一样,镇日对着你的画像发呆,是你夺走了所有我想要的爱,所以,我发誓,如果世上真的有你这个人,那我一定要毁了你,这样被你夺走的一切就可以回到我身边了。」
就只为了这样可笑的理由而要被赐死,我止不住的大笑了出来。
「你应该明白我是不会死的,又何必大费周张将我带来此处。」
「不愧是乐廸,到现在还能笑的出来,我知道寻常方法是杀不死你的,所以我托人找了这把剑,你知道吗,这剑上面可是施了强大的咒语,任何事物只要被它造成一个伤口都必死无疑,就连你也不会例外的。」
亚斯高举起剑,剑尖对准我的心口,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有什么遗言要说的吗,亲爱的乐廸。」
「谢谢你!」
「什么!」亚斯似乎没料到我会跟他道谢,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住了。
我安详的笑着,如果我永恒的生命真的可以在此刻终结的话──
千年的日子没有肖恩的陪伴,漫长的寂廖常常跟随着我,其实我也是会累的,肖恩,你懂吗,你一直没实现你的诺言啊,这样的永恒太恐怖了,我宁可不要,这次,就换你来等我吧!
「那就让我送你上路吧!」亚斯双手握住剑柄,冷冷的道。
我闭上眼等着剑身没入心口的疼痛,却在下一刻听到长剑落地的巨响还有亚斯的哀号。
没想到是舒默!
他的身子还摇晃着,显然安眠药的效力还没退去,那他是如何醒来的呢!
他勉强的抱起全身无法动弹的我,冰冷的望着被他打伤而倒卧在地的亚斯。
「亚斯,我不会再回来了,这个庄园里的所有一切都归你所有,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弟弟,再见了!」
「默,不要走,我爱你啊,我一直都爱着你啊──」亚斯绝望的呼喊被阻隔在关上的石门后。
舒默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雪白的骏马,他将我放上去,然后自己也坐了上来,我无力的往后靠在他强健的胸膛。
「廸,这次你不会再拒绝我的同行了吧,因为我要保护你。」
他一拉缰绳,驾的一声骏马已似风雷电驰的急奔了出去,灿烂的阳光照在他俊朗的面容上,束起的金发随风往后飞扬着,望着我的笑容让我拒绝不了。
我嗯的一声便沉沉的睡去,耳旁只闻风声呼啸而过──
4
从睡眠中醒来时,就对上舒默的那对灿然星眸。
「廸,睡得好吗!」
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颗大枞树下,舒默在一旁拿着一条手帕帮我挡着树叶间洒落的阳光,那匹白马正在远处草原自己吃着青草。
看了看太阳的方向,我应该睡了快三个小时吧,坐起身靠在树干上。
「舒默,真的要放弃亚斯和那座庄园吗?」
「廸,我要陪着你到世界的尽头,永远!」
舒默不加思索的便脱口而出,熟练到似乎已在心中排练过无数次。
「你──」正想再接话却被封住了口,纒绵悱侧。
「我们现在要先去哪里好呢,我有好多地方都还没去看过呢。」
吻我的人自顾自的站了起来,吹了一声口哨,那马便训练有素自动的朝我们跑了过来。
他向我伸出了手, 「来,我们走吧!」
我定定的看着那只修长有力的手臂,良久,轻叹了一口气,缓缓的将右手放到舒默的手心,手指刚触到那温热的手掌时,就被倏地握紧一拉,整个人便被拉至那人怀里。
舒默拥着我,手指玩着我的头发,他的脸与我离得极近,我可以清楚的看见他脸上洋溢的笑意。
「老天,你真的在我怀里,真的在这里,而不是纸上的画像吗?」
我听到舒默孩子气的问话,也笑了出来.
「是的,你没看错,传说中顶顶大名的乐廸,现在就在你的眼前!」
我扬起下巴露出一种飞扬跋扈的神情,睨着眼瞧着上方的他,虽然被他这样轻柔拥着的我显得有点没说服力.
「哈哈哈~」舒默开心的笑了,抱起我不停的转着圈圈.
「舒默,放我下来,我要晕了!」挣扎的低喊着.
阳光普照,天空很蓝,青绿的草原相叠连绵至天边,未来的路或许仍然很远很远,但此刻我知道我已经多了一个同伴。
我们没有设定要到哪里去,只是閒散的骑着马随意而行。来到了一个小镇,刚巧遇上赶集,我和舒默将马安置好后,便在这热闹的市集逛了起来。
「廸,天气很热,我们去前面茶棚喝杯茶休息一下好吗!」
舒默伸出手帮我理开因为汗水而湿黏在额上的几绺发丝,关心的问着。
我笑笑的点了点头,心却因为舒默那种自然流露的感情而慌乱不安, 为什么自己轻易的就应允了舒默的陪伴,自己真的感到孤单了吗,肖恩,你还要我等你多久呢──
和舒默就着桌子一人一杯凉水便閒聊了起来,突然一个卖花的年轻女孩吸引住我的视线。
也许是感受到我正在朝着她打量,那女孩也挺大方的提着一个花蓝便走到我面前,开朗的笑着,「先生,要买花吗?」
从这女孩身上的衣着可以知道她的家境并不好,这也是为什么她要抛头露面出来卖花的原因了,我觉得这女孩的脸非常的熟悉,可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那女孩见我没有回话,可能没有买花的打算,望了我和舒默一眼,便从花蓝里众多娇艳的花朵中抽出了一朵铃兰递给了我。
「先生,铃兰的花语是幸福的到来,我觉得和先生很有缘,就送给你了,祝福你!」
没有强迫推销,有的只是惜花者的热情。
我呆呆的握着那串白色的铃兰,望着那个娉婷的离去身影,脑海中猛的闪过一个名字,我失礼的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把桌上的茶水都给打翻了,朝着女孩的方向大喊,「翠丝特!」
女孩依言停下了脚步,那双澄澈的眸子满是疑惑,随即又转为微笑,她朝我欠了欠身,「先生,我不是翠丝特,我的名字叫做弗罗拉。」
女孩顿了顿,在见到我明显认错人的表情后又开口说,「不过我的妈妈就叫做翠丝特,先生你是我妈妈的朋友吗?」
原来是翠丝特的女儿,难怪二人生得如此相似,我开了口,「弗罗拉,你妈妈好吗?」
听闻我这样问,弗罗拉美丽的面容上瞬间染上一层哀凄,她摇摇头晶莹的泪珠已在眼眶打转但是没有落下,真是个坚强的女孩呢,跟当年的翠丝特一模一样。
「我妈妈她,她快死了,家里又没钱请医生,我只好出来多卖点花买点营养品回去──」
我看着弗罗拉花蓝里满满的花,「带我去见你妈妈好吗!」
破烂阴暗的木屋里,只感受的到贫穷和绝望,还有死亡的气息──
我走近了仰躺在床上闭着眼面色蜡黄的女人,眼窝已经因为长期卧病而深陷,失去血色的唇边隐约有咳出的血渍,脸颊因为病痛及长期营养不良已经只剩皮贴着骨,如果不是因为胸口微弱的起伏,那真会让人以为床上只是一具尸体。
我完全无法将床上的人和当年那个天真澜漫的少女联想在一起。
「翠丝特──」轻轻的唤着床上的人,不敢奢望她会醒过来。
但是翠丝特真的醒来了,她缓缓的睁开眼,在看到我的身影后,眼眸瞬间发出一道光采,她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朝我说着,「乐廸,我终于又看到你了!」
见我上前握住她的手,翠丝特忍不住的以手掩住口鼻咳了咳,轻喘了起来。
「你果然还是一点都没变,乐廸,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变得很丑!」
那灰暗的脸上闪过一阵羞涩,就好像十七岁时的她,向我报告她要嫁给心上人的那般。
我坐了下来,非常温柔的说着,「没有,翠丝特,你一点也不丑,你是我在这世上见过最善良的女孩。」
翠丝特满足的笑了,「乐廸,我一直希望能够再见你一面,现在我终于见到了,人生最后的这段旅程我总算无憾了!」
「翠丝特,你的丈夫呢!」我记得当年在救了翠斯特后,她那时开心的跟我说她决定要跟一个叫里斯特的人结婚的。
翠丝特沉默不语,弗罗拉已经气得开了口,「别提那个男人了,他只会喝酒打我们二个出气,害得妈妈镇日烦恼生计,没日没夜的四处去打零工赚取生活费,才把身体搞坏的,那种人不配当我的爸爸──」
说完些许是想到过去的辛酸,这个女孩终于忍不住的掩面啜泣了起来。
「翠丝特,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活得那么不开心,我──」还没说完就被翠丝特脸上神圣的光给震住了。
「乐廸,我很高兴遇见你,就是你才能让我能活到现在,我不后悔和里斯特结婚,因为我已经拥有了上苍给我的礼物,那就是遇见你还有生下弗罗拉,现在我又有幸的再度见到了你,弗罗拉也有意中人能够有个归宿,我想我已经没什么牵挂了!」
说完好像心愿已了般的放开了我的手,转头静静看着从边窗上透进来的光。
「我叫乐廸,是个流浪的医生,你呢!」
「我叫翠斯特,妈妈都叫我小翠喔,我今年十五岁!」少女苍白的笑容里有种不畏病魔临身的强靭,「不过妈妈都会在喊完我的名字后偷偷的哭耶,是小翠不乖吗?」
「不是的,小翠的妈妈是在担心小翠啊,小翠想让身体好起来吗?」
「嗯,小翠很想,这样妈妈和医生叔叔就不用一直心情不好了!」
「叔叔的血可以让小翠好起来喔,可是小翠你会不会不敢喝啊!」
「不会,小翠希望好起来,小翠愿意喝!」
二年后再遇到小翠时,她已经长成一个健美的女孩子了。
「乐廸,我要和里斯特结婚了,不过你永远是我心中最想要嫁的新郎喔!」幸福的笑着。
「嗯,小翠不能浪费乐廸给你的生命喔,一定要活得很幸福好吗!」
承诺的话语结束在脸颊上一个轻轻的吻和少女羞涩的粉脸。
翠丝特去的时候很安详,我和舒默帮着弗罗拉举行了葬礼,看着一个敦厚的男子温声的安抚着怀中哭得肝肠寸断的弗罗拉,我知道这次弗罗拉真的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
晚上,我们在一个营地落了脚。舒默在将营火生好后,便坐到我的身旁搂住我的肩,我顺势倚在他的肩上。
「还在想翠丝特的事吗?」
「嗯,如果当初我没有用自己的血换得翠丝特的生命,也许她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舒默,我做错了吗?」
翠丝特是我唯一在这世间关心的人,当初就是因为不愿这个世界少了这样天真无邪的人,所以我强将她的生命留了下来,我以为她可以得到永远的幸福,可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难过。
「廸,你没有错!」将我发抖的身子搂得更紧,舒默吻着我的头发,「你忘了翠丝特临终前的遗言吗,她没有后悔!」
抱着我躺了下来,「睡吧,不要再想了,好吗!」
我枕在舒默的胸前,感受着他的体温。
这就是为什么我从来不愿为这世间任何停留的原因,因为会停留就是有了感情,而当要面对离别失去时,心里就会多了个伤口,翠丝特如今也变成了我心上的一个伤口了──
舒默,你也会成为我的伤口吗──
5
由于翠丝特的关系,我那几日心情都不太好,偶尔会因为舒默特意逗我的笑话微笑以外,其馀我均陷于沉思当中。
舒默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总是细心的跟在我身边照顾着我,晚上也是小心翼翼的非得抱着我入睡,好几次我向他抗议自己并不需要他这样无微不至的举动,但是他总是用那对发亮的蓝眸盯着我对我笑着,久而久之我就随他去了。
那天舒默提议想去位于南方之海的迦蓝镇看看当地盛产的金玉石,因为我也没有去过,所以当下便应允了。
要去迦蓝镇中间须横渡一座沙漠,在入沙漠前我们问了人,知道这座沙漠不大,基本三天的路程就可以到达迦蓝,所以我和舒默采买了一些饮水和乾粮,馲在白的身上,然后我和舒默一左一右的徒步走着。噢,忘了说,白是舒默家的那匹马,很简单的名字却名副其实。
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沙漠直相连至地平线,视线也变得广濶起来,我当游戏般的踩着松软的沙,看着身后二个人和一匹马在沙上所踩出的一整排脚印。
沙漠里的风景,线条和颜色都简洁得分明,偶尔天上几只秃鹰飞过,其馀再无生物。
这里明年后年大后年直至无数年后,都还会是一样的风景吧,沙漠仍然静静的守在原处,变的只是曾经在这上面穿越而过的旅客罢了,再次回首身后,那些脚印已被风吹起的黄沙覆盖过去,再寻不着。
渐渐的天色暗淡下来,我直瞧着天边那轮烧得火红但又透着奇异紫蓝的落日出了神,好像自己和这片沙漠都要被那霞光给吞没了去,甚是震撼。
舒默走过来亲腻的拥住我,
「怎么,看过那么多人事物的你,也还是会被这样的落日所迷啊!」
我反手环住他的腰,头枕在他的肩窝微微蹭着。
「嗯,虽然都是落日,但是今天的落日就只有今天看的到啊,现在的这一刻绝对不可能成为昨天的落日或明天的落日的,所以我更要珍惜了!」
大漠里扬起了一阵风,我看着被风卷起的黄沙感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