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秘书一见我来了,热情的握着我的手:小刘呀,几天不见,你脸色红润了不少呀,是不是个人问题有了突破呀?我心想要不是你来了我脸这会红得更厉害呢!嘴上却抹了蜜:哪里哪里,我那点小突破哪里比得上张哥的大进步呀?不知道张大秘书来找我是什么事?
张秘书这才慢慢道来:我跟代省长已经三年多了,打算最近下去挂职。代省长的意思是让你接我的位子去给他当秘书,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所以让我先来问问你。
我脑子乱成一团,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乱,只好敷衍张秘书说:"张哥,你说这么大的事我还真得考虑考虑,能不能迟两天答复呀?"
张秘书倒是个哥们:"没问题,只是别太久,你有了考虑直接找代省长说去,反正他的电话你都有的。我只是个传话的。"
要说现在这保密纪律也太差了吧,我上午才在许检办公室里谈完话,中午吃完饭关于我要去给省长当秘书的消息就已经传得满天飞了。弄得院里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怪异了许多,眼光都热络了不少。公诉处就更别说了,大家都不干活了,尽讨论这事了:"小刘,听说你要提拔到领导同志身边了,那以后进步可快得很呀!"
"就是,只是要记得我们呀,瞅着合适的机会也替我们在省长面前美言几句!"
"地方上进贡的礼品吃不完别扔了,也给我们尝尝鲜!"
"瞧你这样,就知道吃,别教坏了小刘。小刘你别听他的,不能拿的东西坚决不能拿,清廉一世福呀!"
······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我一秒没耽搁跑回宿舍。刚一进屋,史仁窜了出来,一把抱住我转了个圈:"听说你要去给代省长当秘书了?"
"是呀,不过我还没想好!"
"这还要想吗?多少人眼红这个位子争破了头挤破了顶都争不到,如今省长钦点你去,多好的事呀!"史仁样子看上去比我还幸福。只是我看着却分外碍眼:"史仁,你就这么想我去当秘书?"
"当然!"
我吼起来:"我去当了秘书,我就得搬出这间宿舍,就得和你分开。我一个月见不到你几次,你想见见我还得预约时间地点,这样你还肯吗?"
史仁不作声,我继续吼:"我知道我不成熟不稳重,我配不上你,可你就一点都不动心吗?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你不动心你亲我做什么?你不喜欢我你和我上床做什么?你就这么想把我踢开?!"吼到最后,我一头埋在史仁怀里,泪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良久,史仁的声音在头上响起:"不肯,我不肯!我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找着一个不介意我不会笑不会哭还喜欢我的人,我绝不放手,绝对不能让他跑了,"史仁抬起我的头,"你不许去办公厅,你这辈子都得老老实实的呆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我这才发现史仁红了眼圈,只管抱住他:"嗯!我哪也不去,就呆在检察院!关于当秘书的事,我们谁也不提了!"
史仁点点头,手上一用劲,抱得我更紧,紧得像把我们两人揉在一起,紧得感觉彼此的衣服都阻碍。史仁一用力,将阻碍去除的七七八八,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你脱我裤衩做什么?不准脱······喂,你手放哪儿摸呢?!你放手!!······啊,史仁,你这淫贼!我伤好了才几天?你又要来?!你简直就是动物!!!动物!!!!!!"
和动物斗争一晚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一早,我无比幽怨的躺在床上给省长打电话。代省长听我说不愿去做秘书似乎有些吃惊,我只好扯了一大堆的理由诸如年纪轻没经验啦诸如级别太低怕处理不好事情啦诸如我法律系毕业来检察院工作专业对口啦。说了半天,代省长像是看透了我:"还有个理由怎么不说,你的小女朋友舍不得吧?小家伙年纪轻轻的就想老婆了?!"我拿着电话听筒当场石化,心里慌成一团嘴上却仍调皮:"代省长,这话可不能乱说呀,我现在大女朋友都没有一个,哪来的小女朋友呀,你这不是鼓动我包二奶吗?"代省长听了哈哈大笑:"行!你这张嘴真够皮的!你不愿意来就算了,只是记得以后多来看看我这老头子,有什么事也和商量商量,我现在很闷呀!"我赶紧答应了挂电话,庆幸自己没有去他办公室不然非得被他看个通通透透不可!
当天下午再回办公室上班,我坚决要求呆在检察院而不愿去给省长当秘书的消息就已传遍了全院,我再一次接受了诸多同事的注目礼。公诉处听说我不走了,全处的人高兴的不得了,连平时一本正经的段处长都咧开了嘴笑,弄得我一个劲纳闷:当初说我走了好的也是你们,现在我不走了你们也这么高兴,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嗨,当初听说你要走咱们谁舍得呀?可不能阻拦你的大好前途是不是?所以只能是把心疼按在心中,对你一张笑脸呀!"
"还有呀,现在你还在就这么忙了,你要再走了我们可不得加班到死呀!"
"小刘,你要走了谁帮我抄读书笔记?"
"你要走了,我找谁去给我联机打游戏?"
"小刘呀,你的个人问题我还没有替你解决,你就这么走了,你知道我有多失落呀!"不用问,说这话的肯定是杨处。
大家正乐着,电话响了,段处长接完电话后,不再似刚才那么高兴,神色紧张:"小刘呀,你尽快去一下人事处!"
我一听,不解:"还要去,不是都已经说了留在检察院吗?"大家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难道有变?"。
段处看着我们大家担心的样子,实在憋不住了,大笑着:"这可是好事,刘利你现在想走都走不了了,你的检察官任命通知下来了,你从今天起就正式是一名可以独立起诉的检察官了!"
"真的?!"我大喜,要知道做检察官可真是我从小的理想,现在可终于实现了。
大伙都乐了,大叫:"请客请客,庆祝刘利革命意志坚定留在了革命阵营,也庆祝我们革命阵营有了新兵!"
"是呀,总算有人可以分担我的工作压力了。刘利呀,我手上那个抢劫杀人的案子转给你了!"
"还有我呢,我手上那宗诈骗的也转给你了!"
"别忙别忙,上一次市中院抗诉那宗也交给你了",看着我一脸由喜转悲的苦瓜脸,"别这样嘛,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领导对你的重视,人民群众对你的重托呀!"
"有你们这样欺负人吗?小刘呀,别理他们。今晚杨阿姨请你看电影,再顺便介绍个漂亮姑娘给你认识!"
看着大家的笑容,阵阵暧流滚过心田,我掷地有声:大家放心,刘利绝不会给省检察院公诉处抹黑!
--------------------------全文完---------------------------
番外一
冰山是怎样炼成的
据说我出生的那一夜,阵阵狂风撕扯着屋外的小树苗,滂沱大雨鞭打着池塘里的鲤鱼,轰轰雷鸣携着道道闪电让村子里的人都度过了一个担惊受怕的雨夜。虽说历史上伟人的出生都必然伴随着某些不平凡的自然现象,但小村里的接生阿婆却不得不担忧的对爸爸说:"这孩子,挑这时候来到世上,怕是要吃苦头的哟!"爸爸听了,
眉头皱了半宿,给我取了个名字------史仁。
爸爸说:"仁者无敌!"
爸爸本是个城里人,因为知识青年下乡来到村里,认识妈妈后就留下不走了。虽然家里没有田,但爸爸是村里的小学老师,会吹口琴又做得一手好木匠活,日子过的还是比较宽裕的。
妈妈是个娴静如水的女子,平时说话细声细气的,声音稍微大点儿都脸红。手上的技术那是村里顶尖的,尤其是缝棉袄。我的衣服都是妈一针一线缝好的。因为外公外婆去世的早,妈妈小时候吃了不少苦,身体也不太好,所以眉头老是皱着,只有爸爸吹口琴的时候才偷偷低下头抿着嘴笑。爸爸喜欢看妈妈笑的样子,所以只要有空就坐在家门口吹口琴,每次都吹一首歌,我大了之后,爸爸告诉我那首歌名字叫《月亮代表我的心》。
我小时候特别爱笑,笑起来甜甜的。爸爸给我讲故事时我笑,妈妈给我做了好吃的我也笑;算出了一道24+58=82的算术题我笑,知道了嫉恶如仇四个字怎么写我也笑;两弯笑容始终挂在眼睛里,一大一小两个酒窝始终荡漾在脸上。村里年纪最大的容婆婆每次都说:"仁伢子那个笑哟,甜到我心里去了。"所以婆婆每次看见我,都会给我的口袋里装满好吃的。每次妈妈责怪我贪吃时,我就笑嘻嘻的说:"下次不贪吃了!"妈妈就舍不得再责备我了!
我8岁那年,乡长的儿子结婚,听说爸爸的手工好,就请爸爸做了个大衣柜。听说是给乡长家做工,爸爸半点不敢怠慢,从选料到上色,一道一道工序,都细致的不能细致,认真的不能再认真,做了小半个月才做好。做好后爸爸又雇了辆车,亲自扶着,送到了乡政府。
乡长看了,也没吱声,一挥手,就让爸走。爸知道乡长事忙,也没敢多话,只说了一句:"王乡长,那你看这工钱什么时候给?"乡长不耐烦了,"没见我正忙着吗?工钱先欠着,放心,少不了你的!"听了这句话,爸爸就回家了。回家后又等了大半个月,也不见工钱的影子,爸爸就又上了趟乡政府,没想到连乡长的面都没见着,乡长上县里开会去了。
爸爸不甘心白走一趟,没喝半口水没进半粒米就在乡政府门前等了一天,没想到一直到天黑也没见着乡长。
后来,爸又上去了几次,还是没见着人!
妈告诉爸:乡长躲着你呢!这十里八村的,大家都争破了头给他送钱,只有你还敢问他要钱?作死呢你!咱家也不缺这份子钱,不要算了!
爸不服气:买东西给钱,天经地义!我不偷不抢,怕他做什么?这份工钱我一定要回来!
妈叹口气,不说话了,只是一不小心,把手扎了。几滴血立刻就把棉袄的领子给染红了一小块。
乡长儿子结婚的那一天,那阵势可真浩大,喝喜酒的人排了长龙,鞭炮放的震天响,比赶集都热闹。爸想趁着人多不怕乡长赖帐,就也去了!
去的时候爸爸是一个人走着去的,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了村长带着几个人把他抬回来的。据说爸当着县上好几个领导的面就向乡长要钱,乡长不认数,爸爸就把衣柜哪里有道口子哪里有个钉口都说了出来。乡长说不过,只好把钱给了。
村长怕出事,早早退了席,叫了村子里一起去喝喜酒的几个人就住回赶,没想到还是迟了,在回村的山路边看见了爸爸。当时他全身是血,躺在路边。
回来的时候爸爸还有一口气,拉着我的手,说:仁伢子,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替我照顾好你妈妈。说完就断了气!
妈妈好像没事一样,没掉一滴泪,连在人前大声的哭都没一声,只是那段时间,每天晚上我似乎都听到妈的房间有人在小声哭,白天问妈妈,妈却说我睡觉不踏实,睡踏实了就不会再听见了!
妈妈把房子和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卖东西的时候妈妈还是那么细声细气,温温柔柔的,别人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也不回价。
妈妈用卖房子的钱给爸爸办了个风风光光的丧事,据说比乡长家的喜事排场大多了,光乐队就吹了半个月的唢呐,流水席开了二百席。
然后,妈亲手给我穿上了那件被血染红了领口的棉袄,带上爸爸的口琴,牵着我的手就进了县城。
妈妈带着我,先去了派出所,派出所说打死了人归公安局管;妈妈又带着我去公安局,公安局说这事涉及到乡长归县政府管;妈妈又带着我去了县政府,政府大门口的武警拦着不让进,后来出来了一个干部问了问情况,告诉妈说这事属地方民间纠纷他们管不了,让我们回乡里找乡政府解决。妈妈再没有带我去找乡政府了,因为我们已经没有钱了,妈妈也走不动了。
那天正下着大雪,妈妈把自己身上的棉衣卖了,买了十个包子。妈妈让我全吃了,我不肯,一定要妈妈也吃一个,因为我看见妈妈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在大雪里冻得不停的发抖。妈妈搂着我,哭了,只说了一句:"史仁,你记住,你是个男子汉,要有出息!"
哭完后,妈妈带着我,来到一个大门上挂着国徽的单位,跪下了。我本来也要跟着跪下去,妈妈板起脸来哭着骂了一句:"你跪什么?男儿膝下有万金!你不许跪!"
我那时候识字不多,那个单位的门牌上的字我认不全,只认得三个字------检察院。
妈妈在大雪中跪了整整大半天,那个单位前面的马路上过路的人们人来人往,那个单位的大门下进出的人们络绎不绝,却好像没有人看到妈妈。漫天飘舞的大雪很快就把妈妈变成了雪人。
冷!好冷!即使穿着棉袄,我还是觉得冷,冷风从袖口、从领口钻进去,让我直打哆嗦。最冷的还是我的脸,我的耳朵,我的鼻子,我的嘴。我觉得好像脸不是自己的了,都冻麻了,我想笑一个给妈妈看,却怎么都动不了。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我才发现,我挤不出半点泪水。
终于,一个戴眼镜的叔叔的注意到了我和妈妈。他从检察院走出来,看见妈妈和我,吃了一惊,立刻走上前询问。
妈妈抖了抖了身上的雪,还没开口,一个摇晃,整个人倒了下去。我想起爸爸临终前对我说的话,一把抱住妈妈,刚咧了咧嘴,一阵巨痛,我也晕了过去。
······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医院里,旁边的床位上躺着妈妈。妈妈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很安静,手上紧紧抓着爸爸常吹的那个口琴。眼镜叔叔看我醒了,指了指妈妈,又做了安静的手势,示意我不要出声。
眼镜叔叔把我带出了病房,就在那幢白色大楼的一间白色房子的外边的一条白色长椅上。他对我说:"小仁,你现在是小小男子汉了,叔叔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不能哭。"他沉吟了老半天,才又说:"你妈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呀!她身体本来不好,又受了你爸的事的刺激,还在大雪天里在雪地里跪了那么大半天,现在身体虚弱的很,危险的很,说不定那天就去了,你要听话,不要惹她生气!"
我在心里痛哭着,嚎叫着,痛彻心肺,心如刀割,痛得喘不过气来!爸爸,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照顾好妈妈;妈妈,你不能走,你走了小仁怎么办?妈妈,你不要小仁了吗?妈妈,我不让你走!!!奇怪的是,我心里痛成这样,却流不出一滴泪水。
我偷偷问医生,才知道:因为那场大雪,冻坏了我的面部神经。
我这才明白,那场纷飞的大雪从我身上夺走了我哭泣和微笑的权利!从此,伴随着我的脸的表情,将永远是一座冰山,一座永不沉没的冰山!!那个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的史仁,已经被埋在了那场大雪下面,永远回不来了!!!!
妈妈醒来后,不吃不喝,双眼总是盯着一个地方盯半天,看见他这样,眼镜叔叔急得不行,总是过来和她说话。妈妈也不理她,只是一遍一遍的摸着爸爸留下来的那把口琴。终于有一天,眼镜叔叔也哭了,丢下一句:"你这么坚强的一个女人,怎么就过不了这道坎呢?"然后,眼镜叔叔就跑出去了。
接着就有消息:当初在山路上对爸爸毒打的几个人被逮捕了,乡长的儿子也被逮捕了,最后是乡长也被逮捕了。又过了几天,眼镜叔叔带着妈妈和我去了另外一个高悬国徽的地方,我后来知道那个地方叫法庭。在法庭上,我看到了乡长、乡长的儿子和几个人都戴着手铐站在一个铁栏里,铁栏外挂着一个牌子,上面的字我认识------被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