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他仍然只不过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子而已--一个总是认为自己是一杯清水的小男孩。他说自己充满杂质,他说自己没有那么单纯,可是,那又为什么会爱得如此疯狂。在遇见紫穗之前,他早就知道自己明明很爱他的,却要装做根本不认识,一直到死也没告诉一直都在欺骗着的紫穗,因为......那有什么要紧,只要他爱着紫穗就够了。不是么?安紫穗,有个人爱着你,很爱你,很爱很爱你!或许......你已经知道了。
1
一张傻笑着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浓黑的眉毛一皱,微微侧身,想将这个醉鬼让过去。真是的,现在的世道还真是......大白天的就有人耍酒疯。
"嘿嘿......"我一面傻笑着,一面靠近他,就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吻上他红润性感的嘴唇......在他还没回神的时候,我将自己的舌头顺利偷渡到他的口中......赚到了!
"你......你做什么?"他触电似的将我推开,那表情比见鬼还恐怖。
"不要不要抛弃我......"我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连你都不要我了......呜呜......"
"你在说什么呀!我又不认识你!"他上下打量这个或许刚刚成年的小男生......看他哭得乱没形象的,也有点觉得可怜,或许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可是,他的思绪已经被刚才那个意外的吻完全粉碎了。
"啊......不......别不要我......"我使劲抱住他的胳膊耍赖。
"你到底是谁?我又不认识你,快走开!"他惊慌地甩着胳膊,但我是超级年糕一块,他显然还没练到可以甩脱我的级别。
他无奈地看着正霸占他大床的陌生人。一阵心悸,他觉得自己犯了非常严重的错误?怎么老天爷连一个安静去死的机会都不给自己,难道要自己死得永不瞑目才算清债吗?
"耶?这是哪里?"我揉着眼睛四下看看,房间布置得很有品位啊,比我家好多了。
"你醒了?快点走吧,白天你喝多了,耍酒疯,再不走,你家人就该着急了。"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仿佛床上那个人根本不存在,他不过是自言自语而已,连表情都没有。
"家人......"我一咧嘴,又哭起来......"哇......爸爸妈妈都死啦......"
"什么?"他的脸一阵抽搐,"你......你别哭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见我没有停止的意思,终于还是慌忙地走过来安慰我。"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被公司炒掉了,女朋友也不要我......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啦......"我从床上一下跳上窗台......靠,14楼这么高......没想到我有恐高症......记得以前我没有的啊......
"喂,你......"他急忙拉住我的胳膊,一把把我从窗台上薅下来,"别闹了,啊,乖,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听话......"他像在哄小孩。
"我现在就什么都没有......"他温暖的胸膛在勾引我......上天保佑,但愿他别拒绝我。我顺势抱住他的腰身,使劲在他怀里蹭啊蹭的,一边使劲流眼泪,一边抽噎。
"你别闹了......呃......我有话跟你说......"他想推开我,但是又没成功。
有话你就说呗......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挺好的......被人抱着我就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了。
"我有病,会传染你的。"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什么病?会传染的?流行性感冒?非典?肝炎?流脑?"我死死不放手,表示我不会被吓怕的决心。
"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
"啥!"我大声尖叫,把我自己都吓一跳。爱滋病就说爱滋病呗,还说什么学名,搞得好像我没文化。"爱滋病?"
"好了,你知道了吧?快放手。"他又推我。
"骗人......"好不容易找到可以欺负的人,怎么能放手,放手了我怎么办?
"我没骗你,抽屉里有我的HIV检测报告,潜伏期已经过了,传染性很强的。"他的身体很僵硬......我都还没僵硬的说。
我急忙松开手,再度咧嘴大哭:"你怎么不早说哇......我都吞了你好多口水......"
"呃......要不我们现在去医院,或许你还没事。"他紧张地说。
"你不是说潜伏期过了,传染性很强......我都吞了你好多口水......怎么可能没有......"不过我又马上止住了哭声,坚定地看着他:"我决定了,反正我要自杀的,怎么死都一样。"
"什......什么?"
"反正你要死了,我也要死了,也没什么关系嘛。我又没有地方可以住......又没有人理......也没有钱......"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我是清水。我是一杯清水。我是一杯看起来干净透明但却充满杂质的清水。我一点儿都不单纯,可是,喝了我也不会拉肚子......"我笑嘻嘻地看着他,他也纳闷地看着我发神经。"紫穗......"我贴近他,他脸上的表情我看得清清楚楚。
"你又不是同性恋。"他咕哝了一句,将脸扭向别处。
"可是,你是呀!"我仍旧笑嘻嘻地,"反正我也没人要,不如你要我吧。"
"你呀......"他叹气,"就算是堕落,也不必跟我这个爱滋病人瞎搅和吧?"
"在这里多好啊,不用上班,管吃管住,无聊了你陪我,我还可以亲亲你......抱抱你......呵呵......同性恋好像也没什么嘛......"
他又叹气。"清水......"
"我是清水。我是一杯清水。我是一杯看起来干净透明但却充满杂质的清水。透过水晶的杯子,我看见你的脸。你冷漠的,说不爱我的脸。我的眼泪落下来,清水的眼泪还是清水,不过,这一杯已经和刚才的不同了,这是一杯爱过别人的清水。它爱过了,所以没有遗憾,最后,它会回到大海去。没有人要以后,大海是它的娘家......"
"你啊,整天都在冒傻气......"他用手指戳我的头,对我的无视也以牙还牙:"清水我可告诉你了,我随便得一个小病就会死的,而且死相很难看。到时候后悔可别怪我!"
"有多难看啊?我舅舅白血病死的,死的时候满鼻子满嘴血......你能有多可怕?"我回敬。
"我身上会长那么大那么大的脓疮......"说到这儿,好像他自己都恶心,"而且,会腐烂......很臭很臭......"他用手扇着鼻子周围的空气。
"那是吸毒的......他们的针孔会腐烂,你又不吸毒。"
他看吓不住我,有点气馁。
"同性恋得爱滋病有什么好稀奇的?你连痔疮都没有吧?"我嬉笑着,看他扭曲的表情......哈哈,气他真好玩。
他是1号,偶尔也会做0,不过是很少的状况而已。在他家不到一个星期,基本情况我已经烂熟于心,我会逗他、气他,但他虽然很凶地想把我赶走,可是,我知道他也很需要我--在这种时候。
"小混蛋你成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哎呀,我还得潜伏个5年10年的啊!"我摇头晃脑地假装掐算着,一边感叹:"那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哪?"
"不认识我的时候你不是一样活得挺好?"他气哼哼地坐到沙发上。
"要是活得好,我能认识你么?我能想死么?再说,现在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是的,清水,爱过了以后就不再是以前的清水了。
显然,这才是他的痛处,他认为是他把病毒传染给了我......虽然没去医院,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啊......"他叹着气,我急忙跳到他怀里,"我该拿你怎么办?"
"怎么办?宠着呗......我要做个同性恋......跟你......"我挑逗他......哈哈,同性恋做的那种事情,从来没做过,好期待,好紧张......管他谁会死?
"别闹,清水......"他努力板起脸,但是没有用,他天生就是同性恋,对男人没有免疫力,尤其是我这种看起来又可怜,又可口的小幼齿。(哎,虽然我大学已经毕业,不过看起来就是小嘛,可是安紫穗已经快30了,又在社会混了那么多年,跟我的青涩相比,明显地已经熟透了。)"清水......"
他越叫我的名字,我就越兴奋......我喜欢他叫我的名字......再叫一次,再叫一次......
2
"把我吃掉了......"他睁开眼睛,我好心地把昨天发生的事实告诉他。
"唔......"他痛苦地用被子捂起脸,但是我马上把被子拉下来。
"不许不承认!"我恶狠狠地盯着他,若不是还爬不起来,我肯定会双手叉腰做泼妇状,"你要负责!"
"负责,负责......也不知道能负责得了多久......"他喃喃地说。
"讨厌!"我倒在他身上一顿啃。这个家伙怎么总是说实话?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以前......
"我讨厌,我该死......小祖宗,你早上要吃什么?不是,是中午......"
"啊......"我把他压在下面,使劲想啊想啊,我得充分运用我的优势,要知道,我的优势过期会作废的。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期限是多久。
"宝贝儿咱们出海去吧!"他搂着我,我整天都坐在他腿上,他现在已经练就"金刚不麻"的四肢了。
"不去。"我使劲摇头。
"你不是说海是清水的娘家吗?咱们回你的娘家看看都不行啊?"
"我怕水......我晕船......"其实,除了电梯其他的交通工具我都不晕,连飞机都是。可是,我不喜欢在海上飘荡的感觉,虽然我向往着大海,但在自然面前,多么庞大的船只都仍然渺小得可怜,我已经够可怜的了,才不想折磨自己脆弱的心脏。
他的眉毛低垂下来,我知道,他很喜欢冲浪,也喜欢开着游艇出海,以前他常常跟他那些朋友租了快艇四处游玩的。
我"啵"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除了出海,我什么都答应你。"为了弥补他的缺憾?切,才不是,我本来就什么都答应他,如果他再求求我,我会跟他出海的。但是,他没有,他从来都不勉强我......他太宠我了。不知道他天生就有宠别人的毛病还是别的什么,反正我也没机会研究了。
他的亲戚朋友都跟他绝交了。当然,那些没层次又世俗的家伙怎么能知道HIV与AIDS的关系,又怎么会知道什么叫"液体传播"......白痴......不过我高兴。现在他有我啊!安紫穗谁也没有,只有清水......清水是安紫穗唯一也是最后的依靠。尽管,我依靠他的时间比较多。"宝贝儿,我的受益人是你。"他亲了亲我,帮我将荔枝剥好皮。
"讨厌,什么受益人,你不是还活着呢吗?"我将荔枝吞下去,咬了他的两根手指,将核也吐到他脸上--我唾弃他。他不生气......哎!古怪的男人。
他将荔枝核捡到桌上,又吻我:"等我死了,他们自然会来抢遗产,就算那些人民币泡在我的血里,他们也会立马过来抢的。"
我怪模怪样地斜视他:"啊,你想拿钱弥补你在我身上犯的错误?休想!我告诉你,安紫穗,你不但把爱滋病传染给我,还强奸我......然后......还让我......"记得什么书上写的"性成瘾"......对了,我这个年纪,本来就食髓知味儿,何况......他是那么好......"哼,你一辈子都没办法弥补我心灵和肉体上的创伤!"
"一辈子......"他苦笑着,"要是真有一辈子就好了,那我肯定天天都弥补你。"
"天天是不行D,是时时刻刻......"我大笑着,啃咬他的皮肤......我咬他跟他咬我没区别,不过通常我们都不见血的--他现在对血液很敏感。我想要他抱着我一辈子,就像现在一样,哪怕一辈子就石化了,什么也不做,只是这样依偎着,我们互相凝望,就够了。我记得什么卡通上说一对恋人被石化了,永恒地对望着。我羡慕牛郎织女,他们虽然很久很久才能相见一次,却永远都可以见面,但是,我的安紫穗却说不定哪一天就再也见不到了,而且是永远都见不到。我为什么不早点遇见他?
"要是我没有这个病就好了。"他也宠溺地抚摩我的发丝。
"那你就不会遇见我了。"我很没好气。本来就是的,他若好好的,自然有大把大把的男人等着他挑,哪轮得上我?
"会的。如果你是我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遇见你的。"他轻微的呼吸吹过我的脖颈。
"我本来就是你的。我本来就会遇见你。"趴在他怀里,我第一次没有大声地哭,他并不知道,我一直都在后悔,越来越后悔,如果......如果我早点遇见他,也许,他会多快乐一些日子。
"跟我在一起,快乐吗?"他问我。
"恩。"我点头,手指捻着他肩膀的肌肉。根本没有任何松弛的迹象嘛......他还这么健康,怎么可能会是随时死掉的人呢?一定是医院搞错了。
"宝贝儿,你的小女朋友什么样?"
"你......"我笑着看他,"你还是第一次问这种问题哎。"
"什么‘你'、‘你'的,我有名字。"他厌恶地鄙视我。
"安、紫、穗,你在嫉妒么?"我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笑着。其实,我最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他,好像那样表示他是我一个人的。
"是呀,是呀,我嫉妒了。"他老实地回答。
我喜欢他的诚实,虽然有时候会因此而伤感,但我爱极了他的诚实,只对我一个人的诚实。尽管我一直一直都在欺骗他。"我不记得她了。有了安紫穗以后,我发现我是同性恋,对女人的兴趣......没了......"我一摊手,假装冥思苦想却得出他想要的结果。
"清水。"他微笑着将我抱在怀里,搂得好紧,我们都想将对方牢固地嵌进自己的身体,虽然不可能,但我们可以"希望"。
"安紫穗,你越来越帅了......"我叹气。他的脸色是有点难看,不过还是难看得很帅,每次摸上去,都可以感觉到"帅得掉渣"这句话,不过,掉的是胡渣。
"宝贝儿,你不喜欢我帅么?"
"喜欢呀,就是超级没有安全感。以后不要跟我一起上街。"
"那怎么行?"他大惊失色。
"你是我的,要是看上别人,我怎么办?"
"怎么会?"
"怎么不会......"
往下的话,我们都没有说。本来,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的,但是,越来越引向我们都避讳的话题,最近,这样的话题太多了。如果没有爱滋病,他将怎样?我又将怎样?如果......只是如果,但现在,我们都没有反悔的机会了。虽然我们都在后悔。
3
天塌了下来。他发烧了。
我不知道是因为昨天洗澡闹得时间太长,还是昨天在床上跟他胡闹或者半夜我们上厕所的结果,总之,他感冒肯定因为我。
感冒,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想我现在就算得了非典也无所谓,但是他啊,他那已经被病毒替换了核酸的细胞能不能抵抗过小小的感冒?抗生素都没有用,而我更加没用。
"去医院吧。"我红着眼睛。我才不相信他会因为感冒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