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灵王————Breeze

青年回头，一个提着篮子的妙龄少女正冒足了劲在身后追着。
"梨花......"
"先生，等等我！您回家？......咱们一道走。"一路小跑，少女气喘吁吁，额上沁出的汗珠滑过她健康红润的皮肤，看上去娇俏可人。
"好，你慢些，我等你。"青年笑着答道。
这个女孩子本姓郑，闺名梨花，人如其名，十五六岁的年纪出落得亭亭玉立，正像天明嫩枝上带着露珠悄悄绽放开的雪白梨花，纯洁美丽。
梨花生性活泼，是跟青年学字的孩子中年纪最大的，又是女孩子，所以相当惹眼，青年很快就记住了她。
"昨天教你们的字，都会写了吗？"
"会了！先生教得好，很容易记住！"梨花一步一跳向前，不一会就在青年前头了，"啊！......"
她突然向前跑去几步，在路边采了什么回来。
"先生！帮我别上！"
青年一看，是一朵小小的紫花，他接过，小心地插进少女的发髻。
"好看吗？"梨花歪着头，天真地问。
青年笑了，"好看......"
紫色的小花儿呼应着少女清纯的面孔，配上有些土气的花布衣，透着淳朴的美丽......是那样圣洁......那样干净......
青年的笑意敛去，脸色突然发白了。
"先生......"梨花也看出了不对劲，"您怎么了？"
"......没事......没事......"他低语。

"小弟！"路口，背剑的青年唤他。
"哥......"抬头，惊喜的兴奋片刻染红了他的脸颊。
少女松了口气，"先生，我先回家了，明天见！"
"好......路上小心。"青年目送她一阵，才缓缓走向哥哥。
"二哥！"
"小影，"君穆麟摸摸弟弟瘦削的肩膀，皱起眉头，"你穿得太少了，会着凉！"
书影笑笑，有些撒娇的意味。
君穆麟愣了愣......小弟瘦是瘦了些，怎么愈发清丽起来？
"来吧！看你就没有好好吃饭，今晚哥给你烧几个拿手好菜！！"
"嗯！......对了，我还有张大妈给的包子。"
哥俩个就这样一路聊着，回了君书影现在的住处。

另一边，那个叫梨花的少女一路走着，哼着歌，手里像宝贝似的捧着一朵随处可见的小野花。
--好看......
回想起穆先生的声音，少女微红了脸蛋，笑了......

第二日天明，君穆麟又踏上了他的旅途。
书影送走哥哥后，他的小学生们一个个陆陆续续来了。
"虎子，阿保今天怎没来？"书影点点了人数，发觉确实少了人。
"先生，阿保他奶奶病了，阿保要在家照顾弟妹。"
"是这样......"
"看！！梨花姐姐来了！！"孩子们对着门外叫着，"梨花姐姐真漂亮！！"
梨花走进来，有些不好意思，"穆先生早！"
因为他昨日的一声夸赞，她精心梳理了发髻，还穿上平日里怎么也舍不得穿的淡紫长裙。
他可会喜欢？......梨花心里如小鹿乱撞。
"早！"书影谦和地微笑着。
梨花瞧见，羞红了脸，坐下了。
一堂早课就这样如往昔闹闹腾腾开始了。

年关将近，天一天比一天寒冷。夜里，书影常常觉得身子痛，从骨头的缝里开始蔓延一刻不停折磨他，无法入睡。
所以每天他都起得很早。
那天清早，他拉开门，却见梨花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看着远方。
"梨花！"离上课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她怎么会这么早？
"穆先生......"
她看起来愁容满面，书影有些担心，"出了什么事吗？"
梨花欲言又止。
"那......我们去走走"书影提议。

"原来是这样......你不喜欢他吗？"书影一边走，一边听梨花说了个大概。原来是隔壁牛家村的王家来提亲了。
"......不是。"梨花低着头，看着脚尖。
"那是好事，女孩子大了，总要有个归宿的。听人说，王家的孩子很实诚，是个好人。恭喜你！"
"你......你恭喜我？！"梨花猛地抬起头，红着眼眶看着他，"你！......"
书影还来不及问她缘由，她一跺脚跑开了。
上课的时候，她看起来也魂不守舍。书影自问，他说错了什么吗？

入夜，书影整理好学生的字帖，正要睡下，却听见有人敲门。
拉开门轧，淅淅沥沥的冬雨里，梨花这就样站着。
"梨花！"忙把她拉进来，书影倒了杯热茶，"湿成这样，我去找找能给你换的衣裳。"
"先生！"梨花放下茶，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梨花？"
"先生，我会洗衣做饭！！我还能种地卖菜补贴家用！！"
"......"
"所以......你娶我好不好？"
她的话让君书影彻底惊呆了。他意识到少女常常偷偷看着他，但完全没有往那方面想过，"梨......梨花？......不，梨花，听我说，你是要定亲的大人了......"
少女不死心，解开前襟，袒露出大片冰清玉洁的肌肤和淡淡的蓓蕾，"先生......"
"梨花！"君书影慌乱合上她的衣衫，把她推出门去。
"先生！先生！！"大雨磅礴，少女绝望地哭泣着，拍打合上的木门，"开门啊！！先生！"
屋内，君书影环抱双臂，依然无法抑止颤抖。靠着门，他缓缓滑了下去。
"先生......先生......我恨你！！我恨你！！先生......"
书影紧紧抱住自己的头。不听......不听......什么都不听......
"梨花......别脏了自己......别......"

那夜之后，梨花在也没来上过课。书影问起虎子他们，孩子们都说梨花姐姐定了亲，正准备嫁妆呢！
他这才松了口气，连声说了几个"好、好"。
女孩子15、6岁都是爱做梦的年纪，看不到他们不合适的地方。如今断了念头，她以后一定能有更好的选择。
会幸福......
要幸福......

新年终于到了，孩子们的课也停了，君穆麟在这里小住了一阵，也赶回君家堡去了。
君书影一个人守着小屋，清静得有些不习惯。
往年这个时候，九灵宫里总是很热闹的，今年......怎么又想起这些呢？
书影自嘲地笑笑，"舒大哥、阿言和花涧月......还有小皓，他们应该都过的很好吧......"
正想着，院子里突然热闹起来。
书影出来一看，这穷乡僻壤的，怎么会有这么大队人马？还个个持枪弄剑，看起来决非善类......
"主人家，我们车队长途跋涉，想讨口水了。"看起来像是仆从的人拿给他一锭银子，解释道。
"不防事。还有些热水......若是不足，再煮些便是。银子我不要，您收回去吧。"
说着，他便转身进去取茶碗。
"这人......看起来可真面熟。"靠近车边的持剑人看见了，低声咕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车中人掀起车帘，正看见君书影拿着青花大碗走出来。
"君书影！"
书影猛然听见自己的本名，大惊！循声望去，看见来者，一时间差点拿不住茶碗。

客来茶馆的雅座里，两人对坐无言，唯有茶香四溢。
君书影摆弄着手里的茶杯，考虑要如何开口打破僵局。
"......狄门主。"终于，他打定主意要和眼前人好好谈谈，如果他能就此放自己离开这个被强行带来的茶馆，那就更好了。
狄飞宇笑笑，"怎么不叫我飞宇？你......别来无恙。"
"无恙......"书影抿了抿嘴唇，喝了一口茶。举杯间，露出腕上淡淡伤痕。
"这是......"狄飞宇一把抓起他的手腕，细细察看，"是他所为......很痛吧......"
说话间，他竟将双唇落在上头亲亲吻着。
书影吓了一跳，用力抽回来。遮盖好滑落的衣袖，他冷漠答道，"没什么。"
即使承受了再断的痛楚，万虫撕咬的折磨，即使这双手再拿不起比笔更重的东西，一切都过去了，只要可以平静的生活......
"书影......"失神的时候，狄飞宇侧身贴近他，一手揽上他织细的腰身，"跟我走吧，我会好好照顾你。"
书影一颤，假借敬茶不露痕迹挥开他的手，"狄门主，恭喜你......这么短的时间，竟然能将天一门在江湖上的地位提高得如此之快，如此下去，问鼎武林也指日可待了。"
"呵呵......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的！"见书影并没有忘记他，狄飞宇突然心情大好，口中的茶也变得甘甜。
书影灿然一笑，"尤其是与飞雪山庄的联姻......二小姐和门主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天作佳偶。"
狄飞宇正放下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神情复杂看着他，"书影，你为这事生气了？"
"门主莫多心，书影是真心祝贺。"
"我只喜欢你。"
"门主说笑了。"
"叫我飞宇！"六年了，从初见到今天，是多么漫长的等待。九灵山下一战，他是孤注一掷，拼出性命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具死尸。
说不出那是怎样的感受，只觉得心里开了一个大洞，嗖嗖刮进冷风。
如今，他却未死。狄飞宇一面感受失而复得的狂喜，另一面也告诫自己决不可重犯多年前的错误。
"小影，她是我的事业......只有你，才是爱......"他抓紧书影的手腕，无视他的意愿将他拖向他的怀里，眼神灼热，"说到底，你还是不想跟我走吧......可是这一次，我不会放手。"
他侵占性咬上书影的唇，手死死勒住他的腰身，让他动弹不得。
"嗯......唔唔......"书影胡乱挥舞着双手，不经意碰到他的发丝，便一把抓着，用力扯。狄飞宇却像毫无感觉一般，转而舔咬他粉白的下鄂和耳垂。
"啊！......想想飞雪小姐......你怎么对得起她？！！"
书影惊叫，狄飞宇充耳不闻，反而禁锢他的双手，整个人压了上来。
"不要！"书影绝望地尖叫，往昔不堪的记忆如潮水狂涌上来，淹没他让他窒息，"......痛......"
这一声，让狄飞宇猛地抬起身，松开那已经被勒出红痕的手腕。
书影吓得发软的身子顺势从椅子上滑下，跌坐在地上，颤巍巍抬头，看着眼前站得笔直的英挺青年。空气里充溢的是两人急促的喘息。
狄飞宇伸手拿起茶杯，将唇印在书影方才喝茶的地方，"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不在乎再等......我不迫你，但是你早晚是我的，别再想着他了。"
他邪魅笑着，松开手指，茶杯直坠下来，摔的粉身碎骨。
书影看着，嚎啕大哭，"求求你......放过我吧......凭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什么样的人得不到？何必如此！何必如此......我已是残破之身，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狄飞宇也不说话，听凭他哭闹。
"就当是集阴德，做善事......放过我吧，我哥他还......"瞥见狄飞宇脸色微变，书影急忙收口，"我还有学生要教，我......我......"
"哭够了吧，该走了。"狄飞宇拉起他，扯着下楼去。
书影不从，他竟拦腰横抱起他。
"不要！不要！不要！"书影不顾危险，胡乱踢动双脚。狄飞宇烦了，把他抗在肩上，扔进马车。
"出发！"
书影透过窗户，看见自己熟悉的城镇越来越远，心急如焚。转身见狄飞宇面无表情看着他，便愤愤瞪着他。
狄飞宇也不以为意，只管做自己的事。

那日的谈判，以君书影的全面溃败告终。歇斯底里地发泄过情绪后，他沸腾的头脑反而冷静下来。
不能硬拼，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千万要沉住气。因为机会只有一次，必须一击毙中，否则......只有死亡。
这种时候，冷傲天的教导尤为有用。
他没有在提起过要走，甚至对这件事漠不关心。
几天后，狄飞宇的戒备松懈下来，看管他的人从四人变为两人。但书影知道，还不是时候，狄飞宇为人狡诈，也许派人暗中盯梢，所以必须等他彻底放心，他才有机会争取到逃跑的足够时间。
但又不能太久，因为书影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在何处，如果被带回天一门，再出来基本上是没有可能了。
度日如年的忍耐着，书影的精神一点点地消耗。
十五那日，机会终于来了。
狄飞宇不知何事，不在客栈内。吃过晚饭，天开始黑的时候，书影要求去街上走走，那两个人开始不答应。书影表现得很不高兴，那两人知道此人是门主的心肝宝贝，要是告一状两人铁定吃不了兜着走，又见书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便暗自商量放他出去玩一下。
书影又加紧说了几句好话。三人便悄悄出了门。
街上，因为元宵节的缘故，十分热闹。
书影佯装玩得高兴，几次甩开两人，却又被紧紧跟上。正心急时，摸到袋里花涧月留下的药粉，才定了心神。故意引两人到人少些的街角，屏息后猛地将药撒向身后，只听得"嘣""嘣"两声。书影知道已经得手，立刻回到客栈从马厩牵出一匹黑马，奔着城门飞驰而去。

跑了很久，书影一直都不敢停下休息，因为不知道是否逃得足够远，追兵何时会到。
无法安心，只有在奔驰的过程中有一丝希望存在。
然而......他累了，马也累了。
就在他停下的一刻，空气里响起了尖锐的哨声。
坐骑扬起前腿，长嘶一声，便发了狂般往回跑。
"停下！！！停下！！"书影无法驾驭它，更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他用力勒住缰绳，马儿却依然欢快地跑着。
不能回去！！不能回去！！
他的脑子乱成一团，情急之下，去扯马鬃。马受了惊，狂乱起来，将他掀翻在地。
连翻了几个滚，书影按住磕到的额头，支起身子，却见一双白鞋在眼前。
抬头，狄飞宇安抚了马儿，站在他面前，明亮的月光下，他阴冷的面孔让君书影有见了鬼一样的恐惧。
"为什么......要一再逃离？不停辜负我，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我从来都是拒绝你的，不是吗？"被逼至绝境，书影也不怕了，实话实说，大不了一个死字，他还会惜命吗？！
"拒绝？......这种事不会发生。"迎上他精亮如星的眸子，狄飞宇漠然道。下一秒卷起书影，飞身上马。
"我们......我们去哪里？"
狄飞宇看看怀里的他，冷笑一下，没有说话。

无法说话，不能动弹。
穴道被封的书影只能眼睁睁看这一切在眼前发生。
火光中的君家堡，凄厉尖叫的人声......
不......
身后狄飞宇扯着他的发丝，强迫他抬起头看着。
曾经疼爱也曾经嫌弃过他的爹爹此刻毫无尊严地被钉死在自家的大门上，暴凸着眼睛，死不瞑目。
母亲......哥哥......嫂子......唐大叔......忠伯......
尸首遍地都是，血浸透了白雪地，流动着，渐渐凝固了......
"喜欢吗？......他们对你不好，我为你报仇......"耳边传来恶魔的声音，书影不能说话，只有颤抖的牙关相碰着。泪，不停流下来。
"君书影！！"血地里一独臂人持剑与杀手相斗，浑身血色，披头散发，眼角爆裂，"爹和大哥说你是祸害，我还不信！！妄废我千辛万苦把你救出，你竟然联合贼人杀光我全家，我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