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策————某某

　　我心里怒火一下子烈烈燃烧起来，正要出手，尹天鸿忽然闷哼一声，一掌打飞了尹虎策，跌跌撞撞退开。
　　原来尹虎策忽然一下子咬在他脖子上，差点成功咬断他的咽喉！
　　尹天鸿按着血淋淋的脖子冷笑："又清醒了？想激得我杀了你么？我偏不肯。"
　　尹虎策的眼神恢复了几分锐利凶狠，吃力地自己爬起来，静静微笑："我怎么舍得死？不管你怎么对我，我要活下去......为娘报仇。你慢慢等着吧。"他脸色苍白，却多了几分孱弱清秀之感，看着越发像当年山谷中的尹天鸿。我心下一颤，忽然泛起一阵莫名的滋味。
　　尹天鸿一把提起他，柔声道："虎策，你要为母报仇，便好好侍奉我，或者还有机会。"说着缓缓把他抱了起来，放到软塌上。尹虎策不做声，眼中光彩凄迷冷漠。
　　我忽然无声无息出手，一下子点了尹天鸿背心穴道。
　　他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我径直走到他面前，对着他微笑："尹天鸿，你要杀我，可惜没那么容易。我该怎么回报你一番美意呢？"见他脸色发青，我冷笑起来，忽然抱起床上的尹虎策，柔声道："你不是最爱惜你的儿子么？我便带走他，帮你好生护着他，你高兴么？"
　　尹天鸿镇定刚强的脸忽然变了颜色，怒喝："曲默，你不要乱来！你......要甚么都可以，别带走虎策！你......你......"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分明已经心乱如麻。
　　我知道他对儿子的感情实在深厚，所以这么慌乱，又得意又伤心，对着他只是笑："对不住，求我也没用。"反而侧头问尹虎策："你愿意留在这里被你爹宠爱，还是跟着我走？"
　　尹虎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跟你走。"
　　我大笑起来，用力亲了亲他苍白的脸颊，笑着对尹天鸿说："你听到了吧？"
　　尹天鸿狠狠瞪着我，眼中几乎滴出血来，脸色更是苍白异常。我有点不忍，可也有点高兴。我终于让他这么专心看着我，就算只是一小会......
　　尹虎策在我怀中颤抖，他的身形真的很像尹天鸿当年。
　　可惜，那个失落的当年，已经追不回来了。
　　我和尹天鸿十余年比武论交的默契，从此断绝。
　　八、虎策
　　曲默把我带到了高山上。原来，这些年他一直住在山上，等待和父亲一年一次的比武。
　　我看着白云苍茫中的山谷，觉得他很可笑，也有点可怜。
　　但我很快知道我想错了。
　　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神凶狠，我猜他妒忌我得到了父亲的心，可他不知道，那并非我想要的。
　　曲默有时候对我很温柔，有时候又粗暴异常。
　　他教我练武，借机狠狠揍我，但当我痛得爬不起来的时候，他却沉默地扶我起来。
　　母亲死后，我的神智就不大清醒了，有时候心痛如裂，有时候又迷乱颠倒。每次病发，醒来时总是在他怀中。他喜欢温柔地抱着我，失神地说："不要怕，我会保护你。"那神情，似乎我是最珍贵的珠宝。
　　呵，他这样温柔，眼中看到的是谁？
　　我对着他淡淡冷笑。
　　他便亲吻我冷冰冰的笑容，然后一路亲下去，让我们两人都全身滚烫，纠缠不已。
　　我并不爱他，但我慢慢熟悉了他的一切，甚至习惯了他每天的炽热身体。
　　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淡薄可笑，每天剩下的事情，不过是和这个男人在床上滚来滚去。
　　有甚么呢？总胜过被自己父亲逼迫。
　　算了吧。
　　算了吧。
　　算了吧......
　　可每天夜里，我总是梦到母亲，她美丽一如当日，笑容凄迷，让我的心揪成一团。
　　母亲啊，我若不能为你报仇，我又何必苟活人世？
　　我求曲默教我更高深的武功，每日不顾一切苦练。
　　而他要的唯一报酬，便是让我笑容满面地和他欢好。我咬牙应承。
　　风雨潇潇的日子，我们相拥缠绵。
　　他情浓之时，会失声叫出一个名字："天鸿！"
　　然后看到我对着他静静冷笑。
　　于是两人都沉默了，甚是尴尬。
　　我想一想，他毕竟是教我武功的人，日后报仇还得靠他帮忙，便柔声道："不用解释，我明白。"
　　他呆住，定定看着我，目光迷惘凄凉，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半天说："你不过是想学我武功。"
　　我又冷笑，活像被人狠狠打了记耳光，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忽然觉得全身的血液涌上脸，静静披衣而起。
　　他说："怎么？"
　　我淡淡一笑："我有些闷，出去走走。"
　　见他迟疑，又讥诮一笑："我还没学会你武功，不舍得逃走的，你放心。"
　　他默默无言，任我走了出去。
　　泼天风雨，扑面而来。
　　我心不在焉地在雨中的山路上走来走去，活象一个屈死而不甘的亡魂。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雨水弥漫道路，我甚么都看不清楚了，其实看不看也没什么。母亲那样死去，我面前早就是一条绝路。
　　我茫然笑一笑，摇摇摆摆往回走。
　　雨脚如麻，前面仍然一片苍茫。不知甚么时候，晕迷过去。
　　梦中有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抱着我。
　　不是童年时母亲芬芳温柔的胸怀，这个人胸膛壮实，体温温热，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真是的，何必救我。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对着他浅浅一笑。
　　他几乎是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有点哽咽地说："虎策......对不起。"
　　我还是笑："没什么。"听着他叫我的名字，心头泛过一阵苦涩。
　　这一切，原本不对。但我早已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
　　不甘心啊......
　　那次之后，我们的敌意少了很多。
　　我开始对着他笑，明知道他喜欢看怎样的神情，便故意学着父亲英气激扬的样子练剑。
　　他静静看着，神情有些迷乱。我知道我打动了他的心。
　　有次，他忽然静静抱着我，说："不用学你爹。你就是你自己。"
　　我楞了一下，勉强笑一笑，忽然说："对不起。"慢慢走开。
　　原来他明白一切，却这么看着我的笑话。
　　愤怒和屈辱在心中搅动，我狠狠一咬牙。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得下山找父亲报仇，至于这个惑乱我的男人，我离他越远越好。
　　我向他提出辞行，他楞了一下，身子不住颤抖，忽然一巴掌打在我脸上，低声喝骂："没心没肺的东西。"
　　我笑着说："逗你玩呢，看你是不是有心。"说着摸了摸被打出血的嘴角。
　　他涨红了脸，闷闷地说："对不起。"颤抖的手轻轻擦拭我嘴角的血迹。
　　过一会静静道："你要走，除非等我死了，再打主意。"
　　这话让我不禁颤抖了一下，忽然不明白他了。
　　我一横心，不管他眼中温存迷恋的神情，笑道："那你就陪我走一走，我闷了。"
　　曲默大概巴不得有个赎罪的机会，立刻点头答应。
　　我心里对自己静静冷笑。
　　并肩漫步在开满鲜花的山路上，我忽然指着前方断崖笑起来："好漂亮的红花。我要去摘。"
　　他恨不得献殷勤，连忙说："我去吧。"
　　我淡淡扫了他一眼："怎么，怕我趁机逃跑？老是这样，你一点也不相信我。"
　　他尴尬一笑："我知道的，那里土质很松，怕你掉下去。"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放开我了。
　　我轻松地走到断崖边，拔起红花，回头用力扔给他，笑着说："再见。"
　　就这么一仰身，我直直摔了下去。
　　他大叫一声，一下子面色惨白，飞腾而起！
　　我掉下断崖，半空中轻巧地一个折身，扣住松软的土壁，堪堪滑到一棵树上。
　　就这么，看着他冲过我身前，看着他摔了下去。
　　他经过我身边，最后看了我一眼，竟然没有怨恨，反而似乎松了口气。
　　我心里狠狠揪了一下，忽然明白，他不知道我只是借机逃走，以为我自杀，所以这样冲下来。
　　临死的时候，他也只是想着救我吗？
　　真可笑......
　　看着脚下蔼蔼白云，我心头一阵茫然，喃喃道："曲默，你真笨。"
　　"活该......"
　　他这样待我，可我不能陪着他死，我要留着性命，为母亲报仇的。
　　我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不知为什么，眼泪忽然流下来。
　　静静等待山风吹干我的眼泪，我慢慢爬上去。
　　好吧，父亲，我们又要见面了。
　　离开年余，魔教变得很混乱了。
　　每个人的脸色都带着仓皇恐惧的神情，想来父亲这一年的作为越发乖张。
　　他曾经野心勃勃想要雄霸天下，想不到现在变成这样。
　　也许是为了我的缘故，但那改变不了什么，他悖乱的爱情令我厌恶。
　　各路令主见到我，都是惊喜交集。他们决定再冒险一次，拥立我为新教主，联手逼父亲退位。
　　虽然有着之前血淋淋的教训在先，他们也只好和我站在一起。否则早晚也被父亲取了全家性命。
　　那个人，尹天鸿，早已变成一个魔鬼。
　　我们这次纠结了千余名教众，呼啸着杀入魔宫。
　　父亲居然一直住在翼硫阁。他神情有点憔悴，但衣冠修洁，静静等待我们的到来。
　　看到我的时候，他冷酷沉静如黑夜的眼睛陡然星光闪动，微微一笑："虎策，你终于回来了。"缓缓向我展开双臂。
　　我想起屈死的母亲，心头有如烈火烧灼，一怒拔剑："尹天鸿，你受死吧！"
　　他楞了楞，忽然失笑："居然叫我名字，没礼貌的小子。"忽然有点高兴起来："也好。我本也不当你是儿子了。就叫名字吧，还亲热一些。"
　　身边的人听得倒吸一口凉气，我越发愤怒，大喝一声："上！"一马当先冲杀过去。身后人群蜂拥而至。
　　父亲哈哈大笑，笑声有如万壑惊雷炸响，天地失色。
　　他一笑出剑，冷电青霜般的剑光陡然一闪，发出海啸般的轰鸣，除我之外，冲在前排的人，都被他一剑斩飞！
　　血雨飞扬，我和曲默学了一年多的武功，一下子变得毫无用处！
　　想不到，父亲这一年武功竟然突飞猛进。
　　他轻而易举制服了我，笑着把我抱在怀中，仗剑而立，目光横扫场中各路豪雄："还有谁要上来？"
　　没有人应声，寒风一过，忽然有人丢了兵器，颤抖着跪下："教主饶命！"
　　随即，哐当哐当兵器落地之声不绝于耳。
　　他微笑着把我挟了起来，缓缓道："虎策，你总算回到我身边。"
　　我想着曲默临死前的微笑，心头一阵绞痛。
　　我不惜断送了曲默的性命，不顾一切赶回来，原来只是这个结局？
　　曲默夜雨中滚烫的怀抱，清风下的迷恋，悬崖边最后的温柔，一样一样流过我的心。
　　我头痛欲裂，心神又开始混乱起来。
　　曲默，曲默，曲默啊！
　　头越来越痛，我声嘶力竭地狂吼一声，陷入彻底的混沌。
　　似乎是尹天鸿紧紧抱住了我。
　　我很想说要他滚开，但我甚至没有开口的力气。

　　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在静静叹息。
　　那么熟悉的声音，我的心口一下子烫热起来，嘶声道："曲默！"奋力睁开眼睛，颤抖着四下寻找曲默。
　　面前有人沉稳的声音说："还在发烧？老是叫曲默，哼。"
　　我听着这个声音，惊喜交集地笑了，奋力扑到他怀中："曲默，原来你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不见了......谢天谢地。"
　　那人楞了楞，沉默地抱住我，脸色不大好看。
　　可我不在乎，笑嘻嘻地亲吻他的脸，从眉心到唇角："曲默，你不高兴么？你......不喜欢我亲近你么？"
　　那人先是默不做声任我胡闹，慢慢地把持不住，闷哼一声，撕裂我的衣服。
　　我病得还是不轻，气喘吁吁地和他亲热，嘴里轻轻说："曲默，曲默......"
　　他冷哼一声，下力更重，死命折腾我。
　　"曲默，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就很喜欢你了。"
　　"曲默，你教我武功的时候，为什么老是偷看我？"
　　"曲默......曲默......曲默呀......"
　　他被我惹得发狂，狠狠撞击着我，我痛得厉害，可叫得越发热情。
　　甜蜜温存，一声一声，都是曲默。
　　昏乱中，他脸上一滴水珠落到我的眼角。
　　我心头颤了颤，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流泪。但我没有心软。
　　这--就是我的报复。
　　从此之后，便是朝朝暮暮。
　　曲默。
　　（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