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此身非我有----月色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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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的?"
"‘达丽梅儿',智慧女神之意,全西戎好像只有王的女儿配取这个名字。而且公主的腰上带着的正是刻有您的名字,足以证明公主身份的‘金刀'。"
"你认得西戎文字?"达丽梅儿有些吃惊。
"闲来无事也学得几个,让公主见笑了。"流利的西戎语带着他特有的语调,让她惊讶不已,原来属于草原的豪放语言也可讲得如此的清雅飘逸。
这个人给人的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好,难怪泰那个大白痴会对他念念不忘,唉~~
不自觉将本应在心中叹的气长长的叹了出来。
"公主因何叹气?"
"我一个朋友好像挺喜欢你的,他让我来问问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淡笑。 自 由 自 在
"公主到这的原因,在下猜得出来。公主想必对在下的事也有耳闻,不管您怎么想都不重要,不过在下这一生怕是只能留在今上的身边,公主大可放心。"葭莩浅笑,"而公主和您那位朋友的婚事也是注定的,虽然不是天注定却是和谈的必经的一步,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公主不如先抓住他的人再抓住他的心。"
三两句说让达丽梅儿吃了定心丹,那里还记得什么杀人之事,将这几年两人的交往故事全都倒了出来,说到破晓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准备一同入宫的凉王还在一脸恼怒的在帐外等她,却不知道这位公主的小算盘早已把他算计遍了。
"凉王,今日入宫我要送皇帝一个见面礼,"一身戎装,骑在骏马之上的达丽梅儿笑容满面,手一挥,几名勇士从帐中拉出一个五花大绑的彪雄大汉来,"也算是向蕲寺丞赔罪。"
怎么又提到蕲寺丞,凉王皱了皱眉,定睛一看,那男人竟是施同安!虽然只在幼时见过,却忘不了那吃人的眼神和脸上横着的骇人伤疤。
"他怎么在你手中?"
"当年他刺配燕州,逃到了我西戎,那时两国正在交战中,我们容留个叛逃将军也不算什么奇事。那时我父王被这个小人的谎言蒙蔽,今多得凉王殿下提点,此人诬蔑贵朝官员自是该罚。"达丽梅儿冷笑道。
"臭娘儿们,老子为你西戎立了那么多功,如今不打仗了就想杀老子,鸟尽弓藏?玩这手!"
"原本倒不想杀你,让你见了你的表侄儿皇帝,说不定还会赏你条生路。谁让你好死不死的要去得罪蕲寺丞,他如今是皇帝的人,你有什么话当这你表侄儿的面再说吧。"
"呸!老子怎么这么倒霉栽到那个男娼手上!......"
一鞭下去,凶狠程度让人决想不到是出自一个少女之手:"留神,要是再听到一句污辱蕲寺丞的话,你可能就到不了皇宫了。"
如此变故,看得凉王目瞪口呆,这算什么?女人心海底针吗?
施同安看着殿上坐着的年轻男子,那个人是他的表侄儿,但自己却极不喜欢他,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恐怖到刚刚笑着同意为你说情,传头就冷冷地将你说的话,连同犯的错一一上报。现在他也在笑却不知笑什么。听说连他也迷上了那只男狐狸,施同安看了看龙椅边的屏风,看来比前朝更甚。
见施同安的地方选在了偏殿,同坐的也只有自己和葭莩,那个男人的卑劣早有耳闻,只是不知到什么程度。
"你说说当晚发生了什么事吧。"皇帝翻了翻手中的卷宗,施同安所犯三十六条重罪,惟独没有提这一条。三十六条重罪只判了个刺配燕州,大概是施太后的意思,不过又是什么让一向执法严明的施太后做出如此让步呢?
"当......当时,"犹豫了半天施同安选择了一个对自己伤害最小的"真相","施太后因见外宠淫乱宫廷,于是命小的秘密将其杀死,小的进入空竹苑后见那外宠年少,怜......怜悯他,放他一条生路。没想到他竟主动宽衣,说......说他年轻,寂寞难耐,要......要小的为他解闷儿。小的正醉着,难以自持,就......就满足了他,后被施太后撞见......"
"够了,"看着葭莩惨白的脸色,皇帝打断了他的话,"听起来你倒是正人君子似的。当年攻打南十三郡,只有你攻打的永郡发生了民变,这又是为什么?"
"这......这......" 自 由 自 在
"让朕帮你说,进城之后你的带领士兵奸淫掳掠无所不为,事情闹到不可收拾之时你竟然要屠城?你这几年又干了些什么?为西戎效命,杀我朝将兵,你这样的‘正人君子'朕还从来没见过!"皇帝将卷宗重重地摔在他的脸上,"再给你一次机会,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施同安不停地磕头,"杀人是施太后指使小的做的,说那样就可以饶小的一条小命,并帮小的逃出国去。小的见到蕲大人貌美动了色心,当时蕲大人正病着反抗不得,于是让小的得了逞......"
"来人!把他带下去。你们也都下去。"
静静地来到葭莩的身边,看着他不停颤抖的双肩,皇帝小心地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碰了碰他咬破了的下唇,尝到了心酸的血腥味。
一滴泪水滴在葭莩的手背上,抬起头来看着他悲伤的眼睛。
"您怎么哭了?"小心的擦去那张尊贵的脸上滑下的泪珠,轻轻地依在他的肩上。


第七章 妖华
与西戎的和谈异常的顺利,凉王自然是第一功臣,而他所要的只是与蕲葭莩的见面机会。
群臣骚动,不时传出的窃笑让皇帝心烦意乱,讨论到最后也没有结果。
虽然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但彻夜不休的郁闷春雨却依然让人难以安眠。
那件事也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产生的后遗症却愈来愈明显,身边侧卧的人今夜必定又被噩梦折磨,皇帝轻轻抚摸着他绷紧的背脊,恨不得叫他起来。
八年前的事件绝对不能称之为意外,皇帝深知他的母亲是一个可以将人的利用率发挥到极至的女人,事态的所有发展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在她看来与其直接杀死一个敌人,远不如将他彻底的侮辱,让他生不如死来得痛快。皇帝可以想像那个因为高烧痛苦不堪的人在受到非人的虐待之后又是怎么被赤裸地拖到众人的眼前,翻看被当作通奸证据的伤口的。
被伤得体无完肤的他依旧选择了生,只因为他以为有人爱着他,支持他。
结果连这个唯一的的理由都只是虚假的......
心疼,不止是心疼,也许自己一生都无法弥补什么。
葭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行动的马车中,他小心地抱着自己像是抱着易碎的瓷器。
"醒来了,夜里有些凉?" 自 由 自 在
当他准备将身上的狐裘解下来的时候,葭莩慌忙阻止他:"这怎么使得?"
而且现在已经感觉到温暖了......
车走了好远终于停下,来到了城外的荒地。不远处停着一辆囚车,从车上拉下他永远不能忘记的男子,葭莩的背脊上窜动着莫名的恐惧。
"这个人交给你处置。"皇帝轻轻扶住脚步不稳的葭莩,将宝剑交到他的手中。
"蕲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小的那时一时糊涂......"寒光一闪,鲜血从男子粗壮的颈动脉中喷射出来,溅到手持利刃的白衣上,辉映着异样的妖致艳丽。
没有任何的言语,长指优雅地抹去嘴角的红印,双唇释放完美的弧线。
噩梦已经结束了。
"凉王想见你。"随手拨弄着他刚刚清洗过的湿润长发,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您希望我怎么回答呢?您不信我......"轻笑。
绝不是"不信",而是放不下。
排除万难,凉王终于成为了第一个可以进入空竹苑,见到蕲葭莩的臣子。
凉王见到了他,他的精神显然比之前好多了,平静的笑容包含着更多柔和的味道。坐在茶几另一边的他犹如窗外泻进的月光,幽雅而虚迷。
虽然有好多好多的话想问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凉王开始责备自己的愚蠢,将那些无聊的流言与他联系在一起。
他正低垂着眼帘注视着眼前的精巧的紫砂壶。
"蕲大人,这些日子过得可好?"问出来却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凭什么过问他的事情。
"劳王爷惦记,还好。"将泡得恰到好处的茶注入茶盅,放置在凉王面前。
无言...... 自 由 自 在
尴尬的交换着手中饮尽的茶盅,凉王才意识到自己已非那个十岁的任性小皇子,可以扑进他怀里尽情撒娇,或者揪着他的衣襟毫不估计地说出那么多不经考虑的话语。但那时的记忆却让他再一次笑出来,凉王相信眼前的他一定还与那时的相同。
"蕲大人还和那时一样。"
"和那时一样?"怎么可能,那时的蕲葭莩早已死去了,"容貌并无大改。不若王爷,远比那时成熟威武,长大了很多。"
他随意的两句话却使得凉王心中一阵暖意。
"我在外面听到一些流言,与蕲大人有关,"凉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不知要怎么开口,那些污言似乎在他面前说出来都会污染他的清雅,"他们说蕲大人是先帝的......"
"外宠。"葭莩淡淡地说出凉王不想说的那个词,终于他还是知道了,原以为这个孩子应对这些事情毫不知情。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品了一口有些苦口的清茶。
"不......不是,"凉王慌张地摇了摇手,"我知道,蕲大人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像您这么清雅的人怎么会如同流言中那样。我只想知道事实的真相,对那些造谣生事之人决不可姑息!"
"事实的真相?"葭莩苦笑,"那些话虽不可全信,但是却也不可不信。"
"什么?"小小的茶盅跌落在脚边,凉王呆呆地看着葭莩弯下腰拾起来,"不,不可能。"他慌张地摇了摇头:"如果真是那样您怎么还能留在这里。您一定是在作弄我,我不信!"
浅浅地颦眉,您怎么不信呢?那天看到了您,十岁的孩子却依旧天真可爱,不知世间的丑恶与凶险,不像自己早已是满身污浊,也只能依靠这污浊的身体生存。那天见到您却是在心中轻笑,原来皇帝的儿子也会有如此不如意的时候。
这样的我怎么能带给您那样的回忆呢?虚假的完美,只是我对皇室的小小报复罢了。
"殿下,第一次见到您的那时,卑职服侍的是先帝,而第二次,服侍的是陛下......"
平静的笑脸让凉王想起了那个坐在汉白玉的雕杆上眺望远方的少年,用同样轻柔的语调说着:"殿下,我知道北方有一种东西叫‘纸鸢',比我们的‘鹞子'更漂亮飞得更高......"
"‘服侍'?皇帝有一两个近臣也不算什么,"凉王自言自语地说,"您一定是在说笑,这个笑话不好,有损您的清名。"
"清名?我哪来的什么清名?为什么我说实话您却不信呢?"修长的手指越过茶几,触到凉王发烫的额头上,撩起一绺搭落在额角的发丝,"您应该也听过‘蕲葭莩精通房术,妖艳非常,下流淫荡',这样的我想要蛊惑两朝君主也是易事,您还想知道得更详细吗?"
他最忌讳的话语正以他最恐惧语调平稳的叙述着,却像通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在他的心口。
"您所期待的那个蕲葭莩根本就不存在。"
皇帝进入空竹苑的时候,房间的空气有些诡异,整个房间里静得只有茶壶泻出的水声,凉王端着半杯早已冷掉的茶,深颦着眉头盯着悠闲的自斟自饮的葭莩,脸色煞白。
"二弟,聊得如何?"
凉王这才回过神来,瞪了一眼皇帝,很快换成了恭敬的眼神:"多谢陛下的恩典,方才臣弟与蕲大人......相谈甚欢,忆起了不少少年时代的故事。时候不早了,臣弟先行告退。"
踏出房门凉王深深呼吸了一口室外的空气,房内传出了一声器物摔碎的声音,甚是吓人。他想回头看看却被侍卫礼貌得阻挡在门口。
茶具碎在地上,袍底溅着残留的茶汁,如果是往日葭莩也会因皇帝的震怒感到不安,但现在他却淡淡地笑了,踏过地上褐色的破片,如同踏着残落的花瓣,一点一点拉进两人的距离。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皇帝的手背的时候,皇帝猛地将他抱在怀里,紧紧地。
"您生气了?"空闲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冷俊却年轻的面孔。
"是嫉妒。"滚烫着唇烙上清白的指尖。 自 由 自 在
"那是我的荣幸。"淡粉的冰唇轻轻吻着紧锁着的眉头,耐心地舒展它。
"这种荣幸再也不会有了!"颤抖的手轻轻拔掉墨发上玉簪,让它随意披散,亲吻主人双唇,深深纠缠......
凉王很快摆脱了侍卫,回到了空竹苑,轻松地潜进室内。
房间依旧昏暗,在刚才葭莩陈列茶具的几上交叠着两个人的身影,月光偷偷地从竹帘的缝隙中泻进来,洒在那张仰着的脸上。那张脸,他虽只见过三遍却在梦中忆过万遍,但没有一遍有着如此艳丽的媚惑色彩,那两抹充满述不出的情欲的绯红是如此迷人。
耳边流过的是满是倦意的呻吟,却恰到好处的诱惑着欲望的喷发。
原来属于他的那缕青白的月光早已片片破碎,溶化在深重的爱欲之中......
次日的深夜,空竹苑依旧点着晃晃的蜡烛。
达丽梅儿顺原路潜入空竹苑,发现上次被她撬开的窗户是虚掩着的。
"你这是干什么,开着窗户,要是别人潜进来怎么办?很危险!"她瞪了一眼琴案前的男子,气鼓鼓地坐在离他最近的椅子上。
"是,下次不敢了,"葭莩笑着端过几个小碟,"我这次准备了点心,算是赔罪。"
"哇--"达丽梅儿一下抓了三、四个,拼命地往自己的小嘴里塞,"那日在席上,因为顾及公主的身份,什么都只尝了一点。这全是我喜欢吃的!"
"好好。"葭莩递过茶水怕她噎到。
"你真是好人,真想带你回去。"
"可惜,要是你早一点说,我也许真会跟你去。"
"现在为什么不行?"
"因为有一个人,让我有点不放心。"葭莩不自觉地微笑。
"......我,"达丽梅儿皱着眉头说,"我是想来问你,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去之后一直闷闷不乐,我很担心。"
"因为我过去骗过他,现在又逼他了解真相。他还是个孩子,一个太纯,太真的孩子。"
"他喜欢你......" 自 由 自 在
"不,那不算喜欢,起码不算喜欢我,他只是迷恋那个自己虚构出来的完美人物罢了,很快就会忘了的。"
"我喜欢他,"达丽梅儿的眉头更深了,"当然也喜欢你,我一定和他虚构出来的人相差很远,他是不会喜欢我的!"
"不,其实很像,一样的玉洁冰清,您一定会成为凉王的王妃,到时我能去见礼吗?"
"为什么不能?"她兴喜地握住他的手,"将来我的儿子要和你学汉话,我的女儿要跟你学弹琴,你一定要好好的教他们!"
"我知道了。"葭莩笑着抚过琴弦,"你也要先知道师傅的技术再下聘书吧。"
琴弦奏的是送别曲调。
人无别意似波澜,琴有离声为一弹。
纵使宫门再相见,还如秋月水中看。
这次的离别也许就是诀别,开朗的达丽梅儿也忍不住哭了出来,点心也无心再吃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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