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叉平行(完) ----june

作者:  录入:12-23
(1)
听说,这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相同的两样东西。
我相信这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样东西,更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我就是我,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尽心也变不成他。其实,很多年前我就明白了。只是,我还是稍微的为了变得和他一样还稍微的挣扎了一段时间。然后,丢弃,把自己变得完全跟他不同。我跟他原本就不同。

 


窗外下着雨,我听到了。即便是这舞蹈教室里全部被HOT的"we are the future"节奏包围震动着。我还是,听见了,下雨的声音。淅淅沙沙,像在冬天里听到萤火虫在追逐一般忽远忽近。"萤火虫...点着灯笼早回家......"耳朵里突然回旋出这首儿歌的调子。
"童羚,你的步子又乱了!"一下子,我头上已经挨了一纸板。舞蹈教练正睁着她的杏仁圆眼瞪住我。
"啊,抱歉,重来。"我摸摸被他打痛的头,笑。
"你小子是听到下课铃声了才这么说的吧。"她又敲我,下课铃声?我没听到。
"罚你一个人踩拍半小时再去吃中饭。蓝天,你负责监督他。"
"好。"站在边上的蓝天就朝我做鬼脸。
"解散。"
同学渐渐散开。艺术学校果然还是舞蹈练习课最累。
"最近怎么了,老见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蓝天过来问我。他就姓蓝,头发全金色散短碎,带着海水蓝色的有色隐形镜片。正好配合他深邃的眼。迷倒女生无数。不过,蓝天没有固定女友。
"最近...没什么。觉得没力气。"我懒懒的。要蓝天监督我就是等于不要多练半小时。我们两在学校里早被传成一对了。正常,人们常说艺术学校就是同性恋的摇篮,变态成长的温床。"我们冲个凉再去吃饭吧。"
"好。"蓝天去柜子旁收拾。
我不喜欢这样汗淋淋去吃饭,会没有胃口。打开斜挎包,拿出毛巾擦汗,开手机。一开机,立即闪烁跳跃。三通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电话是家里的号码,短信是妈的手机号码。"羚羚,明天一定要回家。"明天是...星期六?
"走了吗?"蓝天问我。
"哦,好。"我把手机塞进袋子里。起身。
一出排练教室的门。湿润的热度随即扑面而来。下雨的夏季,我不喜欢。再有两个礼拜就要暑假了,如果我不回家,我去哪里。明天一定要回家...因为童黎明天生日。是他二十岁的生日吧!童黎上大学二年级了。就在爸爸当教授的S大,学的法律专业,爸爸希望他再考人民大学的研究生。他是家族的骄傲。多优秀的小孩呀!我的左耳伴着雨声似乎听到了爷爷奶奶的赞叹声。爷爷是退休的厅极干部,奶奶也是。他们只有爸爸一个儿子。这孩子以后有大出息。我的右耳随着蓝天的话音好像听到了外公外婆对童黎的评价。外公是中医,外婆是西医,外公从院长退休后就两老就自己开了诊所。他们只有妈妈一个女儿。爸爸姓童,妈妈姓黎。我想他们一定只想要一个爱情的结晶,就是童黎。只是没料到两年后,会有一个多余的东西硬要来到他们中间插一脚,如果不是检查说妈妈的身体状况不适宜堕胎,我一定就是不存在于这世界了。而且,我偏偏选在了和他们的童黎来到这世界的同一天蹦出来。明天,也是我生日,我十八岁。我特意的特意的想去忘记,什么时候一直觉得很开心的这一天。在我渐渐懂得,我,最大程度也只是优秀的童黎身边优秀的装饰物陪衬品之后。我记得是我努力过的,努力成为和童黎一样的人,可是......
"那我们吃什么呢...童羚?童羚?"蓝天推了我一把。
"啊?吃煲仔饭。"我听到了他问的最后一句。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蓝天有点无奈。我们已经走到了学校的大道上。我和蓝天都没撑伞,雨下得不大吧,我觉得。
"去哪呀?不是说先冲凉吗?"蓝天又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肘,惯性的关系,我跌到他胸前。蓝天的手就环住了我的腰。
"嘘──"我听到边上女生的唏嘘笑声。
蓝天干脆就势在我染成酒红色的头发上亲一下,女生的声音更大。我也笑。蓝天喜欢这样,他喜欢成为被瞩目的焦点。他说过他要去报考中央戏剧学院,他要当中国最帅最有个性最演技派的男演员。我配合他的让他抱得久一点。越过女生们身后,看到一个人。
撑着蓝色格子伞的人,把伞微微往上抬,让我看到了他的脸,童黎。

 


忽然,我庆幸,还好我和他不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从同一个子宫出生,而只是...同月同日从同一个子宫出生。
为什么?我不知道。只是在伞抬起来看到他的脸的那一瞬间,我强烈的有这种感觉。
他有一对和妈妈一样的长长翘翘睫毛笼罩的黑亮眼睛。
人们说,像妈妈的儿子是有福之人。
我不像妈妈,也不特别像爸爸。
我和他们不像。
童黎,来我这里作什么?
我记得,他是第一次来。
也是,我们近半年的第一次见面。虽然,我们就在同一个城市里。
雨,下大了。我感觉到了它打在我脸上的力度。

 

(2)
童黎从小就是妈妈的艺术品。从发型,服饰搭配,到鞋子式样。一应俱全是妈妈为他准备。不是不为我准备,而是我穿童黎穿过或者还没来得及穿或者他不喜欢穿而不穿的衣服都穿不完。那时候,我很开心的穿著那些东西,觉得自己穿上了就变得和童黎一样了。我会很骄傲的说,童黎是我哥哥,我是童黎的弟弟。
"嘿。"童黎走过来对我说话。他,引得了雨中艺术学校走在路上众人的回头。不是因为我,蓝天的暧昧姿势,是因为童黎,打眼的容貌衣著,即使是在这美人如云的艺术学校。他和妈妈一样漂亮,他却是男孩子的漂亮。在高中的时候,童黎班上女生喜欢做的事就是打赌在童黎的眼睫毛上可以并排放上多少根牙签。最高记录是四根。
"羚羚,我来接你回家。"他说。为了长得比他高,我参加任何能够提高我身高的活动。原来我认为,我是弟弟,比哥哥矮是理所当然的。
"你朋友?"蓝天看童黎一直盯著他抱著我腰的手看,放开,站到我身边,依然隔得很近。
"不是。"
"我是羚羚的哥哥。"童黎瞥一眼蓝天说。
"一点都不像。"我一定抿嘴笑了。听蓝天这麽说,一点高兴过後,习惯的落寞。
"我明天有演出,不回去了。"我说。每年生日都一样,虽然都是一起过生日,但生日寿星只有一个中心,连生日,我都是陪衬。不太明白。
"羚羚?"
"就是这样了。还有,叫我童羚。"我看一样蓝天,意思说,走了。
蓝天和我走。
这样子一转身就离开的感觉,伴著雨,我以为自己到了某部电视剧里,有壮士断腕的情绪。
"那我留下来,和你一起过生日。"不知道几步後,我听到了童黎的话。我停住了脚步。
"生日?"蓝天反问。
"我们从没分开过生日,我打电话给妈妈,我要留在这里和你一起过生日。"我回头,童黎已经掏出手机按键。
"不行──"我扑过去,想夺下他的手机。没成功,童黎长长翘翘的睫毛对我一眨一眨,像妈妈一样的笑。如果童黎这麽做,家里的人一定会把生日会的战场转移到我的学校来,不是为了,是为童黎。童黎的决定是要绝对优先考虑的。
"童羚,你今天生日吗?你的学生资料上不是写著8月16吗?"蓝天很差异。是我自己改的,我自己改的不行吗?我...不想和他一天生日。
"不,是明天,6月16。"童黎说。"我们一天生日。"
"哎?那是双胞胎?"蓝天大惊讶。
"不是,我比羚羚大两岁。"
"哎?"蓝天更惊讶。
"你是羚羚的......?"
"我?我是他同学,我们睡一个寝室。"
"哦?睡一起呀!"
我把头瞥在一边,听他两说。又热,又湿,越来越烦躁。
"那今晚我们三个人,没问题吧。"童黎说这句话,是向著我说吧!
"我跟你回去。蓝天一起,我请你参加我的生日会。"我拉蓝天。
"啊?好。"蓝天马上跟我走上来。
"太好了,羚羚。"童黎跟到我右边。
"叫我童羚。"我站住,没好声的对他。我现在已经能用这种冷淡冷漠的口气对付童黎於自如了。从什麽时候起的。我知道有一个转折点,不过,记不太清了。童黎却好像根本没有发现我对他的态度转变,这,让我心里更憋。
"为什麽?一直都是这麽叫啊。"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加重语气。或者,我想说,我现在不喜欢被你这样叫。像唤宠物。
"我会不习惯,对了,我开爸爸车过来的,这边。"童黎完全没感受到我被这场雨淋得有多郁闷。他把爸爸的白色桑塔纳开过来。
我想,请蓝天回来是正确的。蓝天开朗,彬彬有礼,完全的应付了那些童黎那些自命不凡的朋友和同学。
有一个人,对我说,你真幸运。你是学长的弟弟。这个男生叫於阳,是童黎的学弟。他十二分般配的一直陪在童黎的身边。我为何会想到十二分般配呢?那种场景让我觉得,他才是童黎十二分般配的弟弟。
也许,童黎就是特意要我回来看这个。
童黎二十岁。我十八岁。
是不是,我变得不够彻底,他们还愿意继续让我充当童黎的装饰品。
还有什麽方式可以让我坠落得更全部?
我已经...已经......不想再回这个家,已经...已经......没有胆小的必要。
他们在这里,与我完全脱离他们,没区别。
我想,这一定是我在家里过的最後一个生日;一定是我和童黎同天过的最後一次生日。
我将,离开。

 

 

 

 

 

 

 

 

(3)
生日会开得太久了。
从中午一直到晚上。
我看人来人往,我看被人群包围的童黎。像幽灵漂浮在空气中看人间。只是一个能被他们看见的幽灵。适时的被长辈们的情朋好友拿来比较对比一番。
听说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爸,妈,童黎,是一个三角形。如果一定要加进我,就是一个四边形。一个永远不能交叉的平行四边形。
"啊,呼。"蓝天来到了我一个人站著的二楼後阳台。"真像学校开小会,这麽多人。"他看著楼下前草坪挂著彩灯在玩闹的人。"你哥哥人缘很好吧。"蓝天正看著我。我知道,他是个心细的人。他一定发现了我和童黎这个共同的生日会有多麽的失重,一定发现了,我在家里多麽寡言。
"我在你们家的展览厅看到了你的奖状,什麽都有啊,连小学的跳绳比赛的奖状都有。"蓝天轻轻的笑。他说的展览厅应该是一楼的小客厅,那里,爸妈成列了童黎和我成长中获得的所谓荣誉。我以为,我的东西已经被撤掉了呢。从初三上年一开始,我的荣誉就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老师们痛心疾首的报忧电话。童羚成绩急速下降,童羚又逃课了,童羚又和别人打群架了,童羚又没有参加考试,等等的。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依旧放在那里是表示我曾经也是和童黎一样的好孩子,或许,是为了刺激现在的我。
"你原来那麽学习好,怎麽不去上普高?"蓝天接著问。
"我睡过头,忘了去参加考试了。"我无声的笑。
"不是吧!"蓝天夸张。当然不是,我是故意没去参加考试,我在游戏房呆著。
"是的。"
蓝天突然摸摸我的头。"算了,也好。如果你上普高,我就碰不上你了,也不会认识你。"带著一种幸亏的语气。
"哪。"他低头,从脖子上取下一样东西。"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我没准备,这个送给你当生日礼物。"
那个东西,映著房间里的灯光,绿幽幽的晃在我眼前,玉,不是,比玉有光泽。翡翠?翡翠观音?我见过,是蓝天一直带在颈上的东西,连洗澡也没取下过。
"不用了,我心领了,生日年年都有过。"我拒绝,我觉得那应该是蓝天很重要的东西。
"给啦。虽然不是新东西,不过它一直跟著我,妈妈说,这是我周岁那年,姥姥送给我的礼物,从没离过身。"
"那我跟不能要了。一定要送,下次吧......"
"不,我想送这个给你。"蓝天的口气突地强硬起来。我诧异。他显然很认真的执意要我接受这个观音。
"我......"
"我给你带上。"蓝天说著就过来,把观音围上我的脖子,给我把绳子系合适。我看到他垂在耳边的金发根部微微的黑了,是新发。
"好了。"他拍我的肩膀。我喜欢和蓝天在一起,他让我觉得可依靠。
"我们先回学校吧。"我对他说。我不想呆在家里了,我想回学校。我想离开这里。
"哎,可是......"蓝天替我担心著什麽、
"不用管他们,再晚点,没公车回学校了。"我家有车,我也会开。可我没驾照,比起这个,更不想用他们的东西。
"好。"蓝天和我对视一笑,下楼。
"啊,羚羚,过来一下。"我们刚下楼梯,迎面就撞上童黎。他拉了我就走。
我脚上用力,他没拉动我。他稍微吃惊的回转看我。
"我和蓝天要回学校了。"我告诉他。
"啊,那怎麽行?今天周六,又是我们的生日,你都不留家里过夜?那不行。"我突然发现,童黎漂亮的面容和总是柔顺微笑的表情,几时多了强硬。也可能是我很久不见他的陌生感。
"我习惯学校的床。"我摆脱了他的手。他愣,一丝不悦滑过他眼帘时,我忽然有一些微薄的高兴。
"那我们先走了。"我现在的情绪控制和面部表情变化大概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吧。多少要感谢表演课的老师的强化训练。我肯定现在自己脸上一定是毫不在意的完全冷漠。
又是这样的对他别过脸走。不记得多少次了。从什麽时候开始,我总是这样别著脸,走开童黎身边,而他多半是看著我离开,不说一句话。
这次......
"爸,妈,童羚说要回学校!"童黎的声音在後面直穿我的耳膜,传达到我和蓝天正打算绕开的一团人群间。也许是童黎那句话的声音太大,也许是大家都认得那是童黎的声音。我和蓝天顷刻曝露在众人的目光聚集中。
"啊?"爸妈在人群中走出来,向我过来,我感觉,童黎也从後面朝我走来。他们三人的角度,正好是一个三角形,来把我包围。我的腿,一下也动不了。
"羚羚,哥哥说你要回学校,怎麽回事呀?"爸爸问我。我看见,他们身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所有的人都在围过来。我不由自主的去抓蓝天的手,牵住。马上就接到了童黎黑亮眼睛里精光一眨。
"是羚羚说要和别人回学校,我想羚羚今晚在家里过夜。"听到童黎这话,家人就像接收到了命令的机器人。把目光对准了蓝天。
"哎,是这位同学要先回去吗?那就先回去好了,羚羚今晚还在家里住。"妈妈这样对蓝天说,明显是逐客令。昨天,蓝天睡在我的房间。
"不是......"蓝天要解释。
"陈师父,你开车来了吧,麻烦帮我送一下这位同学。"妈妈对著一个男人招呼。推著蓝天过去,我牵著他的手,就突然轻易的被扯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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