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 ----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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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文亦寒点头,此时他的心里只有对大哥的深深感激,虽然没有血脉相连,可大哥却整整养育了他们二十年,使他们长大成人,有了为父母报仇雪恨的能力,这份恩情,今生今世,他们何以为报?
等回到自己的房里,文亦寒倒在床上,不禁思绪如潮,汹涌而至,翻滚折腾,无法停歇。
原来,自己竟是这样的身世;原来,自己有着杀父杀母之仇;原来,自己杀父杀母的仇人,竟与尹照星有着这样的关系......
尹照星!
......为何当时,我竟会失手?
想了整整一夜后,文亦寒决定继续接近尹照星,他知道大哥一定会担心,因为他的武功比不上尹照星,如果被他发现,后果不难想象。但是,正是因为他的武功比不上对方,所以才应该再去了解对方,找到他的弱点,那样才有将他打败的机会。
于是文亦寒打定了主意,当然,他暂时不会告诉大哥。
文亦寒离开木屋,到他和尹照星一起喝酒聊天的酒家去找他,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在那里。
酒家门口的客人进进出出,实在不少。所有事物一切如昔,然而文亦寒的心情,却已完全不同。他不再如当日般风淡风轻,随意而为,而是充满了仇恨和愤怒,他只希望自己呆会见到那个人时,能够克制住自己而不会拔剑去砍人。
他缓缓地走上酒家门口的台阶,走进店里。在那个早已熟悉的角落,他果然看到了那个何其熟悉的人,而那个人见到他也即时神情舒爽,微笑相迎。
"亦寒兄,我们真是太有缘了,来,咱们喝上几杯吧。"他笑道。
文亦寒拼命克制着自己情绪,丝毫没有表露出他的真实心情,他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问起。
"你还是这样无所事事,逍遥自在,真是令人羡慕。"他仍是如往日的神情,淡淡说道,然后也不客气,便在对方对面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怎会没事?在这里陪你喝酒就是一件大事啊。"尹照星讨好人的技巧还真不是一般的拿手,随便说一句,都是一个大大的奉承。
只可惜文亦寒并不领情,此刻在他眼里,对方只是一个霸占他人财产后只顾享乐的登徒子,根本就是有辱尹照星这个名字。
"对了,如果亦寒兄有空的话,不如到我家去走走,如何?我家就在北面,离这里并不远。"见文亦寒懒懒地不大想开口,尹照星便邀请道。
我家?你家?是的,多轻巧的一句话,说得多顺口,可事实上,那却是我家!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在文亦寒的心里击起了不小的涟漪,他看了看尹照星,但仍掩饰着自己的心情。
这些年来,他们兄弟三人到处奔波,四处为家,却也四处无家,自己倒是没所谓,可是三弟向来是个恋家的人,每次到一个新地方,他都会问大哥我们是不是在这里安家,可惜每次都得到令他失望的答案,而这一切,都是拜你和西门卓所赠!
这些年来,你们霸占了我们的家,霸占了我们的亲人,霸占了我们所应得到的一切,而现在,你却在这里说得多么轻松,多少自在,你还真是好本事。
"如何?"尹照星仍在问着。
"好吧。"文亦寒几乎本能地回答,其实他曾到过尹府好几次,那是在他并未知道真相之前夜里去那里打探情况时,然而这次,他想在日光之下,堂堂正正地走进他的家,虽然现在他仍不能与他的亲人相认,但这将有助于他查清更多的事情。
见对方同意到自己家里去,尹照星开心不已,于是当下二话不说便扔下几块碎银,拉了文亦寒起身出了店门,又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城北尹家而去。
到了尹家,尹照星热情地向一路上遇到的尹家人介绍了他的新朋友,尹家人也表达他们的热情和欢迎。此情此景,文亦寒只觉太过讽刺,这分明是他的家人,可现在却要尹照星来为他做介绍。
看着家人对尹照星的关心与爱护,文亦寒知道这其实也是对三弟和自己,只是他们所应拥有的关爱和幸福却被尹照星抢走了整整二十年。此时,他唯有站在尹照星的身边,以他自己的方式,默默享受着。
尹照星带着文亦寒在整个尹府内转了一圈,其实各个地方文亦寒都并不陌生,当初他第一次来到时,要在这么大的府第里找到尹照星的房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还是在夜里。
最后尹照星将文亦寒带到自己的书房里。书房里陈设简洁,并未奢华,最多的是书册以及画卷。
文亦寒注意到墙上挂着的一幅挂画,画上是一个持剑站立的男人,他看起来高大威武,英挺俊逸,别有一番气魄。
看着画中的男人,文亦寒只觉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但又难以说清那到底是什么。
"这是......"站在图画之前,他不禁脱口问道。
"这是我父亲的画像。"尹照星走到文亦寒的身边,也看着墙上的挂画。
"你父亲?"
"是的,他叫尹方翔,现在尹家能够富居一方,也全是他当年所打拼而来的。"尹照星说道。
父亲......这就是我的父亲么?......是的,难道我的心中会有奇妙的感觉,只因为我本就是他骨血的延续啊,父亲,我的父亲......
"听师父说,父亲当时年纪轻轻,文才武略却无一不通,尤其在经商上更是极有天赋,"尹照星仍在说着,"当年尹家只是一个普通人家,而父亲就是靠着他的双手和智慧在商场上打下一片江山,使得尹家成为无人能敌的大户之家,实在令人敬佩和爱戴。"
说这话的时候,尹照生的话语中充满了骄傲,充满了崇敬,他的神情,也几乎像在谈着自己的父亲一样。
看着眼前之人满怀崇敬的神情和叙说,文亦寒心中思绪翻滚,难以平静。这个杀死了父亲的仇人的儿子,却这样毫无顾忌地讲叙着父亲,甚至没有丝毫的避讳。
文亦寒看着对方的眼睛,那眼睛里竟看不到一丝的愧疚,此时他心中只想问道:尹照星,为何你竟可以说得这么心安理得?到底是你太会演戏,还是你的天良已经丧失到了如此的地步?
"师父从小就很严格要求我,"尹照星摸着自己手腕上的疤痕,继续说道,"他要求我事事做到最好,绝不能有辱父亲的声名半分,否则必会重罚,所以我一向都很怕我师父。"
看着尹照星带着敬畏的神情,文亦寒的心情很是复杂,难怪整天师父长师父短的,说不定他根本就是你的父亲呢,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这时,文亦寒的脑海中突然飘过一个念头:或许尹照星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真相呢?或许他像所有人一样,也被西门卓蒙在鼓里,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呢?也许他是真的以为你是父亲的儿子,而西门卓只是他的师父呢?所谓不知者无罪,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其实也不算有错,不是吗?
文亦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对方找借口,可是有些事情总是要弄清楚的,无论如何他不愿意伤害无辜,因此他必须弄清楚尹照星到底是不是"无辜"之人。
然而这些话却不能当面问清楚,如果尹照星并不知情倒也罢了,可是如果他是知道的,那么自己暴露身份的结果只会给自己和兄弟带来杀身之祸,这样的事情,他绝不能做,所以现在,只有一步一步查下去了。
这个时候,书房门外传来一阵稳重的脚步声,听到声音,尹照星愣了一下,神情也顿时变得极为严肃,文亦寒奇怪来人是谁,竟对向来轻狂自信的尹照星有这样的杀伤力。
很快,一个男人便走了进来,他看了文亦寒一眼,却并未开口。
尹照星却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他端端正正地站着,低着头垂着肩,仿佛做了错事被先生捉到的小孩。
"师父。"尹照星开了口,声音中早已没有原来的底气,"我带我的朋友回来玩。"
"嗯。"那男人只嗯了一声,又看了文亦寒一眼,但仍没有开口。
文亦寒只觉心中仿佛中了一记重锤,几乎快要裂开。却原来,他就是西门卓,自己的死父杀母仇人!
文亦寒拼命告诉自己要绝对冷静,对方是个高深莫测的武林高手,这个时候如果露出什么破绽,不但报不了仇,还会给兄弟带来杀身之祸,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沉得住气,等到最好的时机,再将他一举打败,为父母报仇。
他打量着眼前的仇人,这是一个高大威武,英气俊朗的男人,年约五十有多,有着浓粗的眉毛,凌利的眼神,看起来不怒自威,感觉上是一个严肃而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由始至终西门卓一直面无表情,文亦寒根本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据尹照星先前所说,西门卓对他这个徒弟向来十分严厉,看看尹照星现在的样子就知道此言不虚。
西门卓不仅表情少,话语也少,他只说了一句"已经是大人了,别只顾着玩",然后便又走了出去。
"是。"尹照星连忙应道,但仍不敢抬头,直到眼角余光扫到师父的后脚跟已经踏出门去,他才抬起头来,大大吁了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文亦寒从没见到这样的尹照星,印象中的他年少轻狂,无法无天,却原来还真是一物降一物,终究还是有治得住他的人。
送走师父,尹照星马上恢复了原本的神态,再看一旁的文亦寒,却是一脸的讥讽,他唯有自我解嘲地笑道:"又让你有了一个嘲笑我的理由,真是失败。"
"不过你师父还真够严肃的,也难怪你会这么怕他。"文亦寒说道。
"其实我师父以前不是这样的。"尹照星又是一笑,"我记得在我小时候,师父一直和颜悦色的,经常陪我说笑,还陪我下棋,但我越大师父也变得越严肃了,他总是对我板着脸孔,再不会对着我笑,更不会陪我下棋了。"想起以前的事情,尹照星一脸的怀念。
"是么,"文亦寒也不回应,他没兴趣陪对方回忆与西门卓的往事,只是说道,"上次你说你像狼,我觉得不像。"
尹照星知道自己最糗的样子已经被对方看到,肯定有损形象,虽然不甘心,但他还是问道:"那你说像什么?"
"像猫。"
"我像猫一样可爱吗?"尹照星不禁沾沾自喜。
"你是不是像猫一样可爱我不知道,不过我只知道如果你是猫的话,你师父就是老虎了。"
"......"尹照星扁了扁嘴。

 

文亦寒并没有在尹家逗留太久,尹照星拼命想留他在家里吃晚餐,他拒绝了,然后坐着原先雇着的马车回到城里,又回到木屋。
吃晚餐的时候,文亦曦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二弟,只见二弟正静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静静地吃着粥,似乎没什么异常,但文亦曦仍是觉得有点怪异。
此时文亦寒并没有注意到大哥的眼神,他只是静坐着吃粥,事实上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文亦扬一抬头便看到大哥正看着二哥,心里顿时很是难受,却又不敢说出口,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吞。他转头看了看二哥,却发现二哥竟然没有察觉大哥的注视,对于向来细心的二哥,这是极为少有的情况,很显然二哥已经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他不禁奇怪二哥到底在想什么。
「二哥。」于是他试着轻轻叫了一声。
文亦寒并没有听到,他正想着白天在尹家看到的情形,回忆着在尹家见到的每一个家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和三弟才能常常正正地站在他们的面前,接受他们的关怀,只希望这一天不会太远。他又突然想到见到西门卓的尹照星,原本那么高傲的人,在西门卓面前马上就像一只蔫了的茄子,什么气势也没有了,实在好笑得很。
文亦曦见二弟仍在出神,正想开口。就在这时,却只听到扑嗤一声,文亦寒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声来。
文亦曦顿时愣住,他看着二弟,神情惊诧而忧郁。
「怎么了,很好笑吗?」他抑制着心里的烦闷,问道。
文亦寒此时总算回过神来,看到大哥的神情,才惊觉自己的失态,他连忙摇了摇头:「哦,不,没什么。」然后他继续吃饭,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不过他的兄弟却知道,那绝对不是「没什么」,相反,定是「很有什么」。
文亦曦看着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二弟,他的眼光不禁暗暗一沉:阿寒开始变了,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跟自己说,他已经开始在瞒着他了。只是,到底是什么事?他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吗,难道还再跟尹照星走近?不,只望不是。
文亦扬看着大哥专注而忧愁的眼神,他的心情再次沉入谷底。
入夜,文亦扬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在介意,他很介意大哥对二哥越来越明显的关注和忧虑,他很介意为什么大哥总是看着二哥,却不会看着自己,他知道二哥向来很出色,可是,难道自己就真的差了那么多吗?
睡不着的感觉是最糟糕的,因为一睡不着就容易胡思乱想,越发烦躁,文亦扬起身下了床,他觉得还是到外面去透一透气,或许回来就睡得着了。
于是他轻轻地走出房门,想到院里去放松一下自己,然而,当他走近院子的时候,却发现院里已有一个人,这个人,正是大哥。
文亦扬只觉自己的心顿时绷得厉害。
是大哥,大哥也失眠了么?他......也是这么的心烦么?
文亦曦站在院子中,他抬着头看着暗黑的天空,天空中只有几颗星,正微微地散发着白光。文亦曦出神地望着天空,他的神情充满了忧愁和烦扰,连皱痕也已爬上他的眉头。
文亦扬从没见过这样的大哥,大哥向来沉着稳重,性情平和,再是怎样严重的事情,他也仍能平静对待,从不会表现出一丝的困扰。可现在,他却困扰了,因为二哥。
「大哥......」文亦扬轻轻叫出了声,他要在大哥转过身的时候扑向他,好好地抱住他,这是他安慰大哥的唯一方法。
然而,文亦曦并没有听到,他仍然望着天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文亦扬受伤了,他的心重重地受了一伤,而他找不到可以疗伤的药方。他没想到大哥竟是这么爱着二哥,而二哥却不再听大哥的话,明知对方是仇人,却还是与他接近,居然还很开心的样子。真不知二哥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看不出大哥的忧愁吗?为什么他却舍得让大哥这么地难过?
二哥,我讨厌这样的你!
文亦寒也知道大哥在为自己担心,可是这次他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有些事情他仍然想要亲自弄明白,否则他实在无法安心。
两天后文亦寒再次到了尹家,不过这次他并非被邀,而是主动登门。尹家的门卫认得文亦寒,想为他带路,文亦寒却说他自己进去找他们家少主人就可以了,于是门卫让他进了门。
还没走到尹照星所住的院子,文亦寒却先看到了一个人--他的仇人西门卓,此时西门卓正一个人站在池上的凉亭里,看着池水中游动着的鲤鱼,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文亦寒几乎想也没想就走上前去,他想要接近这个人,了解这个人,他甚至想去取得这个人的相信,然后趁他毫无防备之时,将他送上黄泉路。他知道这并非什么光明的手段,但他原本就是杀手,而这个人又是他的杀父杀母仇人,又何需谈什么光明磊落。
西门卓已经发现他的走近,他转过头来,冲着文亦寒微微一笑:「你是上次来过的阿星的朋友,我记得你。」
文亦寒不由有些愣住,他原以为西门卓肯定又是面无表情,冷冷相待,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情形,这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也令他几乎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仍然保持冷静,掩饰好自己的心情,走上前去。
「没想到前辈还会笑,实在令我太意外了。」他说道。
「怎么?人还能不会笑?」西门卓并不介意,他仍带着微微的笑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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