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致远————细细的紫草

住院的后期我觉得整日心情都很不好，穆亭远给我找来医生，诊断一下竟然有轻微的忧郁症。那医生忧虑地看着我要我想开一点放轻松一点。还惹得穆亭远哈哈大笑说怎么可能。
穆亭远从此找到了到我家来的理由。以晴从那件事后对他感激不尽，殷勤的不得了，至于小静那个小丫头早就被他收服了，整天"干爸""干爸"的叫个不停。对于这样的情况，唯一感到不舒服的就是我了，而且是真的不舒服。因为时间愈长，我对于以晴的愧疚就愈加累积，而另一方面，我自身的贪婪与怯懦又让我根本无法放弃与穆亭远的关系。
穆亭远倒并没有要求我抛弃家庭和他在一起什么的。他说他家里姐妹兄弟一共六个，有一个不结婚也不怎么显眼。况且他也不是老大，不用继承家业，在这方面，他没有太大的压力。
然而这样下去，我终究也是对他不起。
临出院的前一天，我对他说："远，我没有办法......真正和你在一起。你明白么？"我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眼泪也直想往下流。
"我当然明白。"他轻吻着我的脸道："我可以等的，宁宁，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无论多长时间，我都可以等。等到你完全属于我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我只顾着感动，因此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穆亭远说的是"等"，而不是"不要"。

十二年后

12年，生肖数了个遍，星座盘转了一轮。
而我竟已经40岁了。

前几年间，许多在国内甚至国际比赛上拿了奖的年轻人纷纷跑到深圳或是香港来淘金。国标舞的教学竞争也是越来越激烈。我算是最早一批在这里开设培训的，论起名气和经验来自然还是响当当。但年纪毕竟大了，教学起来往往力不从心，前年的时候干脆收收摊子不做了。在家休息着享享福。
以晴做的是会计的工作，年纪越大经验越丰富越受欢迎，所以我就做起了全职主夫，干干家务带带孩子，倒也乐的清闲。我带班十多年间挣的钞票也够我闭着眼花到老了。
小静在十一岁的时候提出要辍学，理由是她已经自学完了大学课程。我虽然觉得这样实在荒谬，但还是答应了她。我知道我所围下的小小世界已经圈不住我聪明绝顶的女儿了。穆亭远提出要把她送到美国念书的提议也被她拒绝。她每日里像上班似的早出晚归，谁也闹不清她在做什么。而在她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停止向我索要零用钱，辍学后倒是三天两头给家里买了一堆东西回来。所以站在这个立场上，我也没办法阻拦她。我真不知道头脑智商都平平的我和以晴怎么会基因突变地生了这么个天才女儿出来。
小静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粘我了。她行事很是独立，甚至算的上神秘。但仍然有机会就和我坐在沙发上说话看电视。她曾经笑着对我说："爸，你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
没错，也许严格说起来，我这个15岁的女儿真的比我还要成熟。
然而我不幼稚又如何？
在经历了青年时代那么多事之后，我知道其实对于我来说，活的幼稚一点或许比较好。想的太多，会崩溃。正如这么多年来我鸵鸟地维持着我和穆亭远的关系一样。

穆亭远一直没有结婚。
在我们认识的第三年，他家的集团正式将他"发配"回中国老家开发市场。他自然做的很成功......对于他来说，除了我，大概没有什么是他想要却不能完全拥有的。
从某方面来说，小静的个性倒是和他比较相似，也许真的是受了他的影响。他有时也取笑道："要不是你女儿和你长的几乎一模一样，我真以为她是我生的了！"
我知道他们都是绝顶聪明的人，他们想要的，不会放过。

时间又进入夏季。南方的夏季湿热的不行。我天生畏热不畏寒。到了夏天简直就想休眠--年纪越大反应还越明显。所以这天穆亭远把我死拉硬扯拖出去后我气的一路都不理他。
最近穆亭远缠着我的频度和程度都迅速加剧，我问他怎么回事他总也不答。心情烦闷的我说道你要是没事我就要回家了。他的脸色就会变的很难看。
我们都已经不年轻了。但是心智却像在退化。20多岁的时候穆亭远对我爱他这个事实深信不疑，现在却听到我要回家的字样就会抓狂。
对他来说这样的情形确实不公平......不公平了十多年。他竟也忍受下来了。
也因此我从没有想到这样的日子会改变或是怎么。
我总是在关键时刻突然变的天真。

"宁宁，我们去哪儿吃饭？"穆亭远一边开车一边问我。
"随便。"我懒得理他。
他瞄了我一眼，苦笑了下。
"要不去我那儿，我做给你吃，行吗？"
我板着脸不说话，穆亭远做的东西是很好吃，我虽然也很擅长厨艺，但做的毕竟都是中餐，在这方面，他做的西餐的口味真的没话说。
"喂，你知不知道一个40岁的男人噘着嘴撒娇是什么样的？"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混蛋，竟敢嘲笑我！！
"真不好意思，我知道我比较老，你就凑合着吧。"我冷冷地道。谁说我老了？镜子里面的自己明明还没有什么皱纹的说。我和小静出去还有人说我是她哥呢（当然小静长的比较高行为比较成熟也是原因之一）。
"唉唉......又生气了。生气老的快啊......"穆亭远一脸无可奈何。
"我没生气。"
"你本来就嘴硬。"
"我哪里嘴硬了？"
"反正你很顽固啦~"
"......穆亭远你这个死东西居然敢骂我！！"我冲上去掐他的大腿。
"啊--！！宁宁放手啊我在开车啊......"穆亭远凄厉地惨叫。
............
..................
在我们的打闹中车子被歪歪扭扭地开到穆亭远的别墅前。这个别墅是我和他一起选的，不是很大但位置很清幽，在这边算是难得了。
穆亭远一瘸一拐地走进家门。
"宁宁你好狠啊......555......谋杀亲夫......"
"一边去！"我推开他要吻上来的嘴，"我饿了，快去做饭！"
穆亭远长叹一声："唉......劳苦大众啊......受压迫受奴役的人民啊......"嘴里唠叨着挪进厨房。这么多年他是被我欺负死了，只要他稍有不满我就提出当年他不声不吭扔下我半年的事--尤其这半年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时期。他想想知道自己理亏（真的么......-_-||| by 作者），也就乖乖地任我奴役了。
这个家伙的效率一向很高，我还没看完一集肥皂剧，他已经收拾的满桌的食物了。
红酒、小羊排、焖蜗牛、面包、玉米浓汤、烤松饼、沙拉......等等等。旁边还有晚宴待命的蜡烛。
我看着看着，顿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你......"我艰涩地还没问出"你不是想和我分手吧"的时候，门铃丁冬丁冬地响了。
穆亭远喜不自禁地瞄了眼正好指向晚上七点的钟，一溜小跑去开门。
"先生，这是您订的40朵玫瑰。"小童从门外探进头来，看见屋子里还有一个发呆的男人后显然吃了一惊。
"啊，时间正好~！"穆亭远看来非常满意他的工作，往那手里塞了一张大钞算做小费。
"谢谢谢谢！"小童眼都直了，也顾不上观察奇特的情形，开心地跑掉了。

"宁~~~宁~~~~"男人叫的万分恶心地朝我走来。
我浑身一阵鸡皮疙瘩，死小孩又搞什么............
"生日快乐~~！！！！"他将那束可怜的花和我一起搂进怀里。
--呃，是这么回事啊，汗。害我虚惊一场。
说忘记今天是自己生日了是假的，早晨起床的时候我还在念叨着自己又老了一岁呢。问题是在穆亭远把我强行拖出家门后给气忘了。
耳鬓厮磨了一会儿后，我及时地阻止了某只大野狼的进一步要求......开玩笑，我才不要空着肚子做呢！！
晚饭的气氛自是温馨无比，虽然我不是时候地想到了家里是不是还在等着给我过生日。但这么一些疑虑在穆亭远的甜言蜜语下很快飞到天外去了。
"唉......"我放下筷子，打了个嗝后感叹道："我都奔50的人了，你才30多......"
穆亭远吱吱地笑出来，他一把拉起我，走到镜子前面说："喏，看看谁看起来比较老？"
镜子里的穆亭远搂着苏宁冉，苏宁冉显得娇小可爱（虽然有177CM），喝了酒的雪白皮肤有点泛红，如果不靠的很近，还看不出眼角已经出现了些许皱纹，眼睛仍然大大的水水的，看上去很秀丽；穆亭远依然很高大，有混血血统的眼睛泛着淡淡的蓝色，比起我来，他更不像是快要40的人，脸上没一点皱纹不说，一切都像是20多岁的样子没有变。但是气质上穆亭远要比苏宁冉成熟了很多，换句话说，苏宁冉看上去还是幼稚并且可爱地！！
"看呆了......？"他勾过手来刮刮我的小俏鼻。
"才没有。"我嘴硬地把他往旁边拉，直到他发出诡异的笑声后才发现我正拉向卧室的方向......
"哟哟，就这么急不可耐啊......"穆亭远窃笑。
我的脸红的都要爆炸了......
"色狼！！"
"不要这样啊......宁宁，你还没给我礼物哪！"男人把我搂在怀里又啃又咬。
什么天理啊？我过生日为什么要给他礼物？我在他怀里蹭蹭，很不乐意。
"......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呜......色狼在吃我超级敏感的耳朵~~："把你自己打包送给我吧！"
放、放手啊......不要啦............
我、我--
"我还要回家啊小静她们可能在等着给我过生日的！！"我没头没脑地嚷出来。
--并且一嚷出来就知道说错话了。
穆亭远的脸都变黑了......他紧紧地盯着我......好一会儿。我听见他的牙关都在咯咯作响。我知道我太过分了，他一定是精心策划了今天给我的生日，而我却要在吃饱喝足后溜回家！
我咬着唇怯怯地低下头......不知怎么的憋不出一句抱歉。
因为我并非在说谎。
我在情人的家里过生日，家里还有等着我的老婆孩子--这就是全部的事实。

"我送你回去。"过了半天，他突然冒出一句，头也不回地飞快往外走。
我只好紧紧跟在他后面，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大气也不敢出。

一路上穆亭远的脸色渐渐和缓了一点。他拿起手机飞快地按了一会，大概是发短信。飞速飚车到我家楼下后，穆亭远熄了火转过头来深深凝视着我。
"宁宁，下车吧。我有东西要送你。"
我吃惊地望着他，没有想到在惹他这么生气后他居然还要送我生日礼物？！
下了车，他走到我面前。轻轻地撩起我脑后过长的头发，用着一惯的柔情吻上来。我们嘴里都有红酒的味道......酸酸甜甜，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我心中有点害怕，在楼下这么光明正大地接吻，虽然是晚上9点多了可是还是怕有人看见。
过了好久我们才恋恋不舍地分开。我已经脸色酡红有些沉醉其中了。
"宁宁，"他轻声地唤我："刚才我真的很生气，你知道么？"
他的眼神渐渐冷冽起来......我方才的迷醉顿时全僵在了脸上，动弹不得。
"你记不记得当初我在医院里说，我可以等？"
......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话哽在喉咙里无法回答。
"既然是等，就肯定有期限。本来我想再推迟一点给你点心理准备的......可是今天我太生气了宁宁......"
我本能地想逃离他的钳制，可是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让我怎么也动不了。我的牙关在发颤......
"宁宁......"他微笑着......像个恶魔："你回头看看......"
............
..................
........................
回头，即是地狱。
但即便是地狱，也要去面对。
我惨惨然一笑，回首......看见我惊恐的妻子和平静如昔的女儿。

是谁说过？在这么一刻，我听见世界崩溃的声音。
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声音呢？
原来、就是寂静......灰漠无边的静。
而在这样的静里，除了刺瞎双眼，除了毁掉双耳，我们别无选择。

以晴逃进了大楼......小静追上去......
--眼前的一切都虚恍得像慢动作回放的世外的默剧。唯一的，只有能听见身旁男人浅浅的得意的笑声。
和......
"以晴--！！！！！！！！！"在那身躯从楼上摔下时自己刺破天际的哀号。

身旁的男人呆住了，而我乘机挣脱开来，冲向被女儿接住的妻子......头脑里什么都不存了。
......女儿抬起头，冷冷地扫了我一眼。
她将母亲交到我手里，很慢，很坚定地走到那个男人面前。
"你知不知道，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女儿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天际一样遥远，但却异常清晰。
"我的母亲有遗传性的心脏病。而你......你们就是凶手。"
............
..................凶手......
女儿说：爸爸，你是凶手............
爸爸，你是杀死妈妈的凶手..................
凶手......我们是凶手..................
............................................................

我们......？？我......和谁？
放下手臂里冷却的人，缓缓地站起来，疑惑地瞅着前方的两个人。
--他们、他们......是谁呢？？
尾声

我叫苏宁冉，今年40岁。
--对于我自己，我只知道这么多了。而这些，还是我身边这个叫穆亭远的人告诉我的。

嘘......小声一点，被他听到我又在偷偷说话的话，他又要骂我不乖乖睡觉了。
我悄悄地踮起身子......还好还好，他已经睡着了。嘿嘿......
其实远也没有那么凶啦，只是有几次我乘他睡着了跑到外面房间去看电视被他抓到了，他就说晚上应该要好好睡觉，不许看电视，就把我抓回去看着我到睡着为止。可是电视真的好好看啊......上面的姐姐都很漂亮。我就跟远说我要看上面的漂亮姐姐，结果远很生气的就不理我了。
呜......远怎么可以不理我？我真的是很喜欢远啊。

第一次见到远的时候，我刚刚睁开眼，看见眼前都是白色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害怕的就哭起来。远坐在我旁边，搂着我轻轻地拍，还对我说不要怕不要怕。远的声音好温柔哦，他还亲亲我的脸......远的亲亲也很温柔，我到现在也很喜欢远亲亲我。
远说我是在医院里面。我也不知道医院是做什么的，但是我不喜欢，到处都是白白的。虽然护士姐姐都很漂亮，但是也没有远漂亮啊！远比周围的所有的人都漂亮！那天我偷偷地咬远的耳朵对他说我觉得他最漂亮的时候，远高兴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抱着我拼命地亲。
在医院的时候，有一个和远差不多漂亮的女孩子来看我。她的个子高高，眼睛大大的......和我的眼睛差不多大呢！她给我带来一些香香的花还有很好吃的点心。
她也很温柔，趴在床边对我说，小晴的后事她安顿好了，然后她就要走了。
我不知道小晴是谁，可是听到说这个女孩子要走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就要哭出来。心里很难过。我抓着她哭着不要她走。女孩子也哭了。后来还是远来了哄着我把手放开让那个漂亮的女孩子走掉了。
我使劲地哭，哭了好久。我问远她是谁，我以前是不是认识她。远说她叫小静，是我女儿。女儿是什么？我迷迷糊糊地听见他说小静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以后也许就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