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当然,本王也只是睹画思人,想与公子结交罢了,并无恶意。要知道整个京城,似阁下这般人品,怕是还找不出第二个,再加上穆公子的巧手描绘,如何能不令人神往啊。"
"那就请王爷请出穆公子,我们要先回去了。"
"本王早已着人去请了,这会儿怕是马上就到。二位既然来了,不妨就在府内用过晚膳再走,就算本王给二位公子陪礼如何?"
"不用了。现下陪礼已经晚了!"
穆又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柳非烟回头看时,他已走了进来。
"又晨,你还好吧?二老都急坏了。"说完,柳非烟又转过身来对祺王道:"王爷折节下交,本不应辞,只是穆家二老还盼着儿子回府......不如改日再聚如何?"
"是本王疏忽了。也好,我这就派人送二位公子回府。改日我再登门谢罪好了。"
回到穆府,非烟向二老袒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二老虽然惊异,仔细一想,这正可解释以前的诸多疑点,也就释然。
非烟是又晨的救命恩人,也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又晨和非烟两人用情至深,二老早就看在眼里,如今事情说开,又晨和非烟心中没了提防,一家人的感情更加融洽了。
祺王自那日之后,果然经常到访。
一时之间,朝中权贵都知道穆家是祺王的新宠,穆宅突然门庭若市起来。
穆又晨不胜其烦,只是人家一个王爷来了,他也不好怎样的。
渐渐的,更觉祺王并无恶意,当真是倾心相交,两家的来往也就频繁了许多。
一转眼,已到了万物蛰伏的寒冬。
柳非烟每到冬日都该闭关修炼,今年为了又晨的原故,他却未曾离开穆府,只如往常一般作例行的打坐便罢。
这日,祺王派人请非烟和又晨过府赏雪并品尝西域进贡来的百年陈酿,二人不好推辞,好在这日风和日朗,非烟身子并无不适之感。
血红的葡萄酒,盛在玲珑剔透的琉璃盏里,说不出的光怪陆离。
只是酒还未饮几盏,柳非烟只觉天悬地转,身子也倒了下去。
又晨和祺王都是大吃一惊。
祺王更是惊悔交加。
原来他对非烟爱慕已久,只是非烟的心思都放在又晨身上,最多也只将自己当个朋友看待。
相交愈久,他用情愈深,恨不得将非烟抓来,放在身边才罢。
祺王一向自傲,自然不肯用这种方法。
勉强得来的又有什么趣儿。
相思入骨,骄傲也将磨光。
正当他倍感煎熬之时,西域使者到来,攀谈间得知他们那里有一种可以得到心上人真情的魔法,或者可以解决他的问题。
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估且拿来一试。
万万没有想到这药竟然会对非烟不利,这可怎么办才好。
祺王连忙着人去请御医,再叫人将非烟抬到床榻上躺好。
下人才答应了一声刚要抬,突然一阵大风扑面而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风住时,柳非烟早已不知去向。
祺王这里后悔不迭。
穆又晨更是失魂落魄。
当日一晚无眠,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又晨,又晨?"
"非烟!!!你怎么样了?我担心死了。"
"又晨,你先别急,听我说。"柳非烟说道,"今日之事,全是我昔日的一个仇敌所为。是他利用祺王在我酒里下了药,这才被他擒住。他用符镇住了我,如今我只剩这一点灵力,还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行了。"
"那怎么办?你在哪里?我想法子救你啊???"
"......"
"那祺王呢??我去找他商量,他一定也愿意救你的。"
柳非烟沉吟了半晌,道:"你找祺王也是没用的。那魔法力高强,若要救我,只能去昆仑山求西王母,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那好,我这就去。......只是昆仑山路途遥远,怕是远水解不得近渴。"
"你去找我一个朋友,让他帮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撑住等你回来。"
第三章
据说,西方有一座三危山。
山上有三只青鸟,是西王母的使者,常为西王母取食的。
但是,那山边亦很不容易去,如果能到得那山边,寻着三个青鸟使者,那么见西王母就有希望了。
到达三危山的时候,正是黄昏。
非烟的朋友说这里已属仙境,他力所不能及,剩下的,只有靠又晨自己了。
仰头望去,只见这座陡然崛起、劈地摩天,其上有三峰摇摇欲坠,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放射出五彩缤纷的光芒。
果然是仙家圣地,与众不同。
但是,穆又晨却无心欣赏这旷世奇景,告别了非烟的朋友,继续前行。
昆仑山,龙月城,琼华阙,光碧堂内。
仙姝云集,衣香鬓影。
大殿正中坐着一位中年美妇。
她面容慈祥,语声和蔼,气度高雅,风姿盈然。
这就是名闻天下的西王母。
"阿母,你真的不准备原谅他了吗?他此番已经受了不少苦了,好容易回来,阿母就不要再生气了。"站在西王母身边的一个年约二十六七的女仙说道。
"他受苦我岂有不知?只是烦恼皆因自惹,这也是他该应之劫。"西王母叹道,"仙妖相恋,天地不容,却又怪得谁来?"
"话虽如此,但暮晨是阿母最钟爱的小儿子,若要救他,相信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另一个女仙道。
"他劫难未满,即便是我也无力回天啊。只盼他早日自悟,那时或可有转圜的余地。"
自 由 自 在
"那柳精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迷得暮晨团团转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妄图要阿母援手救他??敢情是疯了不成?"
"我倒认为不是如此,"最先发言的女仙道,她是西王母的第四个女儿,"看来那柽柳到是好意。想那柽柳交游广阔,只要放出风去,还怕没人去救他吗?或者他是想籍此让暮晨回到阿母身边也说不定。"
与此同时,西北大漠中。
"小柳儿,这下你总算落在我手里了吧??早就说过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你偏要不听,竟然还联合一众树精和那小子一起对抗我。结果如何了?我不过是不能东进,你们呢?那小子被打出天庭转世为人,你也损了几百年道行吧?对了,听说你让那小子去找西王母求救?你夺走了她的心头肉,她还会救你?真是笑话。你就等着受死吧。"
"就凭你?就算你法力高强,想要杀死我,也没那么容易吧?"非烟低声道。
"我知道你是原是上界灵苗,根基深厚。只可惜你下界以来怠于修炼,又因为上次的事功力大减;不然怎么让我不费吹灰之力,只动用了一些盐碱凝露就让你丧失了抵抗力!本来我还以为要多费一些手脚的,没想到竟会这么容易,简直是有些胜之不武了。按说不该如此啊?就算是时令的关系也太......难道在我闭关修炼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事不成?......不管怎么说,现下我是最多只能将你禁锢于此;然而,在你长期不能接触本体的情况下,不出百日,你就会奄奄一息,那时就是要你形神俱灭,也不是难事。"
"形神俱灭?那又如何?若想寿与天齐,我也就不会私自下界了,那个我根本就不希罕啊......"柳非烟冷笑。
"好啊。"风魔道,"那我就成全你,你来我这府中也有近两个月了吧?再过一个多月就满百日,到那时就由我亲自为你送行好了。"
三危山,方圆百余里。
穆又晨一介书生,素无体力,饶是每日晓行夜宿,也花了三天时间才走出三危山。
下得山来,面前是波光粼粼的水面。
这便是环绕在昆仑山下的九重弱水了。
此时穆又晨早已骨软筋疲,若不是靠了山中野果充饥,再加上急于搭救非烟的心气,他怕是早就支撑不到现在了。
放眼望去,只见波涛滚滚,茫无畔岸,既无远帆,亦无近舟,并无一物可以行渡。
然而,虽然是目不及岸,但是昆仑山就在对面,却是毫无疑问的事。
似这般人力不能及之所在,如何才能到达?
穆又晨此时恨及了自己的无用,明明昆仑就在眼前却不得入......
不要啊,非烟还在等我去救啊,谁来帮帮我啊......
"阿母,"西王母的四女真仪看不下去了,"阿母真的忍心让他这么难过吗?平日里让阿母常挂心怀的也就是小弟暮晨了,难道看他这样您也不准备帮他一把?不然,让真仪去吧?上天有好生之德,那柽柳亦罪不致死。何况他为了让小弟免于再堕轮回又损失了许多功力,也算是于我们有恩了。阿母认为呢?"
"凡事莫非前定,就其原因,还是因他们自己肆意胡为引起。倒底要吃多少苦才能知道悔改?这两个孩子,真真是令人恨又不是,痛又不是。"西王母摇头道。
"那现在......"
"也罢,你就去帮他们一帮。只是依我看来他们二人的姻缘之事难说得很,各人的灾难又均未满;此刻不救他吧,可惜了这上界灵根;若要救时,诶,逆天而行,不知会不会带来什么更大的祸患啊。"
大漠深处,风魔盘踞之地。
因为有了风魔的存在,再加上由他亲手扶植的沙魔助纣为虐,此地几可说是寸草不生。
这种环境,对于柳非烟的精力恢复自然是没什么好处。
风魔说得不错,不出百日,此消彼长之下,他要毁掉柳非烟那是易如反掌。
幸好他根基深厚,非寻常树精可比;否则的话,到时不用风魔动手,非烟也是不能生还的了。
即便如此,来到大漠这两个月来,他也只能把当日饮下的盐碱凝露排出体外,使它不再对自己的身体构成伤害而已。
非烟自己知道,现在,也只是挨日子罢了。
恍惚间,柳非烟想起了自己还在天界时候的日子。
那时,他还只是西天佛殿外的一株普通的柽柳。
佛祖爱他秀而不媚,如烟似雾的枝条,常常在树下与一众弟子们讲经说法。
一日,讨论已毕,佛祖总结道:"欲得大道者需持平常心,万勿着相,便如这株柽柳--‘似柳非烟春常在,外柔内韧得安心',方可入道。"
柳非烟便是因着这一句谶语得道开悟。
为了纪念佛祖对自己的引导,他特以柳为姓,非烟为名,这也是不忘本之意。
然而,他虽然生性淡薄,却非无情之人。
人间幻灭,他总是不能看透。
尤其是每当他看到人界的植物大批大批地被风沙吞噬,总是说不出的心痛。
他的心思,终于被佛祖感知。
佛祖言道:"你虽生于天界,然则六根不净,尘缘未了,不如下界去罢。"
"佛祖,弟子蒙受教诲,尚未习得三佛家真义,如何便要赶弟子下界?"
"非也。我不是赶你,是在帮你。想想看,你每日在这里坐观风云,看到下界风沙肆虐,生灵涂炭,难道不想去一展拳脚,为下界苍生造福吗?"
"是。非烟所想所思,佛祖自然早就知晓。只是单凭非烟一己之力,如何能敌得那邪魔之高强法力?"
"如此你便怕了不成?我原是看你胸中毫气万丈,下界之后或可有一番作为,既如此,我也不勉强,去留但凭你意。"
"非烟自然不怕,生亦何欢死亦何哀?怕只怕非烟能力有限,不能救众生于风催沙侵之中。"
"下界精灵众多,法力高强者众矣;只缺一个领军之材,你恰恰是个不二之选。既了解全局,又根基深厚,堪可与之较量。唯其逞凶日久,根深难撼,更兼魔力高强,铲除是不大可能,只将其禁锢于西漠,不令其东进,也就罢了。我再赐你灵根一条,保你元神不散,至不济也无大碍。这就下界去罢。"
住事历历在目,直如经历了一场大梦。
当年下界之后,柳非烟即联合了欲与风、沙二魔抗争到底的胡杨、红柳、梭梭等一干精灵树怪;再加上为了好玩儿插一脚过来的暮晨,终于将二魔击退,禁锢在了大漠深处。
那胡杨、红柳、梭梭等本是生长于大漠边缘,对风沙有天生的抗力。
在那一殁之后,更被誉为沙漠卫士,名扬四海。
现如今他们也不知怎么样了......
"二哥--,二哥你在吗?"
柳非烟正自胡思乱想,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当然,是连同一片混乱的喊杀声一起。
非烟努力的抬起头向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见拜弟红柳精一边与小妖厮杀一边东张西望的找自己。
终于,他看见了奄奄一息的非烟。
"在这里了!"他大叫道。
原来,暮晨已经请得西王母第四女真仪夫人带了一众散仙出马,而她又找到了柳非烟的结拜兄弟们助阵。
那时胡杨红柳等正在调兵遣将欲与风沙二魔再决胜负,以救出落入敌手的非烟。
双方一拍即合,决定联手救出非烟。
风魔法力强大,己方人手虽众却怕无有可与之匹敌者。
但是人一定要救,因此上决定双管齐下,以期一击必中。
此时,胡杨与真仪夫人带领大多数人在外与二魔正面对敌,红柳和梭梭及部分散仙保护了穆又晨进来救非烟。
本来大家的意思都不想让又晨来。
可是又晨不肯。
这种时候,他怎么能退缩。
真想早一刻见到非烟,让他在家里等?那岂不是要急死。
在穆又晨的记忆中,非烟永远都是那么悠然自得的,如今却是这么的狼狈不堪,这叫人怎么能不心痛。
那白晰清秀的脸上已经全无以往的神采,莹洁的大眼也写满了疲惫......
但是,太好了,他还活着。
"公子,我们快走吧。大哥和夫人那边不知道可以支持多久。"红柳道。
众人扶了非烟且战且走,终于出了魔王的洞府。
不远处,烟尘四起,杀声震天。
风沙二魔与胡杨、仪真夫人杀得正欢。
胡杨是交口赞誉的固沙奇兵;仪真是西王母的爱女,法力也自不凡;然而,风沙二魔占尽天时地利,胡杨和仪真此时均落于下风。
一瞥眼间,风魔已看见了柳非烟一行。
若不是非烟,他怎么会被禁足这许多年!
他自然不能让非烟就这么逃出去。
吩咐沙魔拦住胡杨、仪真等人,风魔向这边追了上来。
大风搅起了漠上的黄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风魔更化风为刀,向着穆又晨砍来。
众仙连忙聚在又晨身边抵挡。
不想风魔的目标根本就是非烟,待众人明白过来时,非烟已经受了重伤,眼见是活不成了。
穆又晨伤心已极,晕了过去。
但是,蜇伏在他体内的元神--暮晨却醒了过来。
暮晨是西王母幼子。
自降生之日起就有众多法宝护身。
自幼又跟从众多师傅学习武技,无论法力和招式都属上乘。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暮晨脑恨风魔伤了非烟性命,出手更不容情。
那边厢,胡杨和仪真以二对一,沙魔也是不能抵挡。
风沙二魔心意相通,同时虚晃一招,遁入大漠深处。
暮晨还待再追,却被仪真夫人拦住。
"有道是穷寇莫追,你还是去看看非烟吧。他已经不行了。"
"非烟,你怎么样?撑住啊,天上地下多得是起死回生之术,我一定会救活你,你不会死的。"暮晨急道。
"不......我可能......撑不到那时候了......而且,我现下根脉俱断......不用了......能见到你......我已经......"柳非烟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多么......爱你......"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