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之眼————甄风

作者:甄风  录入:12-23
算了,我也不管了,全贴出来算了.
人过留言哟!!!!!

麒麟之眼

有这个闲钱还不如去买药!
默读湄漪再款项申请报告尾巴上加的批注,帕特里特的脸上不觉泛起一丝苦笑。
自从春天在林奇县发现了丰富的诺银矿,各式各样的文书报告一天多过一天,像是矿石所有
权啦、矿区开采权啦、矿石加工及销售权,诸如此类的权限问题。其实最初还为是否有必要
开采胶着过一些日子。后来勉强取得一致。开采工程进展的相当顺利。该出的诺银既是是原
石,也能卖出很高的价钱。
快到夏天的时候,安全问题又被提到日程上来。开采过程中会有一部分气体溢出地表。这是
一种易爆气体。虽然还没有发生有人员伤亡的爆炸事故,但普通的照明已经很不安全。另外
,盗矿事件开始露头,有本县的,也有外地的。据不完全可靠消息,邻省的黑市上已经出现
林奇县产的诺银。
作为圣林斯最高行政长官的秘书,帕特里特每天都要经手大大小小的报告、申请、意见书乃
至投诉信(?)。但他照例会将所有文书做成副本,递交给湄漪审核。
湄漪和他的关系,表面上看是同一个人的次子和下属这种缺乏趣味的关系,实际上却是世仇
+暂时的合作伙伴+露水情人这种复杂、诡异、不足为外人道的奇特关联。
湄漪的审核看来有些马后炮的意味。其实也不尽然。帕特里特的职务,与其说是秘书,不如
说是参谋。他若对政令及实施细则提出一些合理的建议,他的上司,也就是湄漪的父亲,自
当欣然接受。所以,湄漪的意见就是帕特里特建议的来源。
而那句"有这个闲钱还不如去买药!",针对的就是有些官员在这怪病肆虐的当口申请政府
基金扩大采矿规模一事。
说起来,帕特里特已经有近二十天没有见过湄漪了。

2
圣林斯本城自入夏以来,就有一种怪病开始传播。病人先是高烧不退,然后身上出现青色斑
点,继而扩大,颜色变深。接着,出现斑点的区域开始溃烂,稍稍碰触就会使皮肤破裂,流
出黑色刺鼻的粘液,最后死亡。整个发病过程,据目前所知,在7到14天之间。青壮年发病
尤其迅速,老人和少年儿童的病症略轻。初步估计,这种病的传播可能与昆虫有关。
这次的传染病来的突然,圣林斯的邻省内未发现相同或相近的历史纪录。尚未找到确实有效
的治疗方法,只能先用普通的退烧药进行早期治疗。白魔法师们也还束手无策。如此重压之
下,帕特里特的案头边堆积的文件自然也就越来越多了。
湄漪对政府要员的措施没有太大的异议,只是强烈要求调出所有的医疗基金,并适当挪用其
他后备基金;同时要求有照医生、白魔法师、药剂师坚守职责,严禁玩忽职守,如确实有违
者,按行内规则及地方法律予以处罚;责令无照医师、药剂师、白魔法师集中并根据实际情
况,对其授予临时行医许可证或实行非常管制,严禁不具备行医资格的人员贻误患者病情。
另外,湄漪花了三天时间,列出一份无照医师、药师、白魔法师的清单(所谓"无照",未
必是指此人不学无术,亦可能是执照期满或是未申请执照。)帕特里特也靠着这张清单,八
卫生部的怨言压下去至少四分之一。
极度忙碌了一个多月,帕特里特还是不敢懈怠。尽管今天终于有确实报告说,疫情已经趋于
平缓。格林圣也愿意给予药物和人员上的援助,他的心还是那样悬在半空放不下来。
这个城市决不能就此沦陷,这是他的城市。

站在湄漪的房门前,帕特里特踌躇了好一会儿。自从这种怪病开始大范围传播,这道门就加上了牢固的封印,禁止任何人闯入。十几天前他已经吃过一次亏,当时那全身麻痹的感觉想忘也忘不了。
他抬起手,试探结界的硬度。从外面打破湄漪的结界是极困难的一件事。与其花这个功夫硬来,还不如让湄漪自己解开结界。
结界出人意料地脆弱。他索性挥挥手,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这道障壁,门也没有上锁。
帕特里特对所有的治愈术都不甚了解。但他明白,不尽快找出治本的方法,再富裕的省份也经不起如此大的消耗,再多的人口也经不起疾病的蹂躏。他相信,湄漪不可能还没想过应对的措施。只是......
他推开门,第一眼竟看不见一个人影。
由于西翼的三楼全都归湄漪使用,原本就不多的家具摆在偏大的主卧里更形寥落。蓝色的地毯、蓝色的落地窗帘、蓝色的帐幔、蓝色的床单......湄漪很偏好这种只比他的瞳色深一点的蓝,一种略显清冷、单薄的色调。
帕特里特默默地调整角度,寻找那个少年的身影。今晚是满月,照例湄议会开放弗塞莱,检查这个城市的地界。
的确,地上还残留着银色魔法阵开放过的痕迹,星星点点,好似一地的水晶。
不在吗?他想,越过书架,走到书桌旁。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文书,这是湄漪的习惯,也令打扫房间的女佣相当头疼。桌上叠好的,不是没用过的白纸,就是已经批注过的文书。湄漪的工作都是从晚上开始,白天的他总是一连无趣。
为了避让地上的文件,帕特里特倾身,用手去够那叠批阅过的文件。转身,目光无意中撇到窗脚旁的地上,湄漪似乎正沉沉地睡着。
许是累了吧,他想。将文件移到矮几上,犹豫片刻,又毅然决然地回到落地窗边,准备将那个孩子抱上床。
他犹豫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湄漪不喜欢,甚至讨厌帕特里特在做爱以外的时候接触他的身体,即使累了、病了,也绝对不要他伸出手。所有的身体接触支现在情人关系成立时。
可是,即使湄漪会生气,帕特里特还是会偶尔犯犯戒。因为他忘不了三年前那个雨夜的告白。
就在帕特里特的手快要触到他的背时,湄漪却醒了。不像从睡梦中醒来,湄漪的眼眸中映出"情人"的影子。
"你怎么..."他动动嘴,发现自己的声气异常微弱。本想问他是怎么进来的,想想也只有一种可能性。
"什么事?"湄漪讲自己的声调转向工作时特有的冷漠。同时,竭尽全力聚拢那一点浅睡前几乎丧失的力量。
帕特里特默默地站直身体,后退一步,俯视这个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的少年,或者说,这个有着人类少年样态的半妖精。
"传染病。"帕特里特平板地吐出几个字。
湄漪似乎有些不悦地瞟了他一眼,用手臂撑起上身,靠上床沿。一份用回形针别好的文书从书桌旁那一堆白花花的东西中露出头,准确而又稳当地落在帕特里特手中。
湄漪习惯性地抿抿嘴,"应该会忙上一阵子。"便不再说话。帕特里特浏览文件中的要点,随即说出自己的疑问:"传播途径是......"
"还不肯定。"湄漪不耐地回了一句,心想他为什么不快点离开。
帕特里特压下眼前的疑惑,余光又落到微微喘气的湄漪身上。
十几天不见,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收起刚刚拿到的解决方案,注视起这个冷淡的"合作者"兼"情人"。
的确有哪里不一样。还有那个眼神。
承受不了帕特里特的视线,湄漪一面努力作出只是累了的样子,一面用微微含着愠怒的口吻反问:"还有什么?"
"你..."帕特里特反射性地回应,却又转念,问他,他是不肯说的。还不如直接问他的身体。他俯下身,靠近一点。湄漪畏惧般地扭动身体,好像要隐藏什么,脸上则明明白白地写着"不准过来!"的警告。
"不要碰我..."
"你很难受吧?"帕特里特试探地截住了他的拒绝。"刚才没有察觉。那个为什么是银色的?"
湄漪的表情有些动摇。他说的"那个",是弗塞莱,也就是湄漪和这个城市的"通道"。
"从前都是金色的,为什么今天...?"
帕特里特的话不带一点点逼问的意味。可对湄漪来说,他的询问如此难熬。
"那与你无关!"湄漪强硬地说。几滴冷汗自额间滑落。离得太近了,万一被发现......
看见湄漪更加不安地扭动瘦地异乎寻常的身体,帕特里特进一步确实了心中的怀疑。
"你的‘气'为什么都藏起来了?"
事实上,帕特里特一进门就感到奇怪。湄漪几乎从不在他面前隐藏自己的"气",而这个房间通常都充满了他的气息。即使他不在,"气"也只是减弱,而不会消失。因此,他一定是在隐藏什么。
帕特里特慢慢抓住湄漪的肩。这个无路可退的孩子突然面无人色地看着他。嘴,翕合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湄漪现时的样子,活脱脱是一个因为藏匿了不好的东西却快被发现而准备挨骂的孩子。
"放开我。"半晌,湄漪才虚弱地挤出一句话。虽然已经被圈进他的怀里,湄漪还是尽力避免他的手。克制住头晕的感觉,湄漪愕然发现帕特里特脸上那不怀好意的诡魅表情。
察觉他的意图,湄漪忽然狠狠叫道:"我不准!帕特里特!"无奈帕特里特动手比动口快,当即将他抱上床,扯下丝制睡衣。
"帕特里特!"湄漪又惊又怒,想伸手阻止他。偏偏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这让他不禁责怪自己的贪心。
眼神冰冷的帕特里特轻啄湄漪纤细的脖颈。濒临边缘的恐惧湿润了湄漪的眼睛。
帕特里特出手不重,他的目的也不在于此。他翻过湄漪的身体,在他的背上,找到了他一直隐藏的东西。
两对黑色地记号;上边像一对翼,下边像一对鳍;帕特里特见过不止一次。聚集魔力,他要开启这个封印。
湄漪闭了闭眼,懊悔为什么没有把"通道"打开过的痕迹消除干净。
痛苦,伴随着热浪 ,席卷全身,鲸吞蚕食他的每一个细胞。不看折磨的身体几乎要投降,一息尚存的意识还坚守着最后一道防线。
前一瞬间,帕特里特的视野中充盈了灿烂的光辉。现在,却只剩下满目疮痍。
少年光洁的背上,出现了一堆被染上黑色的、残破不堪的鳍翼,失却原有的灵动之光,了无生气。尔后,黑色的斑纹自鳍翼的根部向全身扩散。帕特里特难以置信地瞪视这副病体。
好容易,斑纹停止扩散,鳍翼却被腐蚀得越发不堪入目。
湄漪因这无以复加的痛楚得以保留了神智,神经却放松下来。他的眼睛尽可能捕捉帕特里特
脸上透露出的讯息。

湄漪的鳍与翼,帕特里特是见过的。有轻又薄,散发出淡淡的光华,如梦似幻。可是眼下,它们都被侵蚀得面目狰狞。翼尖几乎完全被消融掉了,中间的部分都是一个个破洞,有几处还向外渗出蓝色的粘液;鳍只剩下主干还在,感觉上就像被去除叶肉的木叶。
帕特里特面对眼前的惨状发呆的瞬间,湄漪咬住下唇,努力不让痛苦的哀叫自口中流泻出。二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对上,深深地凝望着对方。帕特里特迅速在心里分析造成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其实没什么可多想的,答案只有一个。
薄翼痛苦地颤抖着,深蓝色的粘液滴落在淡蓝的床单上,留下几个凄凄惨惨的圆斑。
好累,湄漪闭了闭眼。这十几天的"工作",让他感到疲倦。该怎么解释好呢?
背负着这个城市的痛苦,这个孩子开始很用心地想。孰料,一只大手摸上他的额头。
"真的...辛苦你了。"帕特里特淡淡地说。
"这可不是为了你。"不想被他看穿自己的私心,湄漪放松身体,嘴上却不想就此被他占了便宜。
"为了谁也好...",这样做,已经无所谓为了"谁"了。帕特里特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这是这个城市的‘病'吧?"他便说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碰触那对受损的鳍翼。
"不行!"湄漪急促地叫道,无力的手臂却支不起身体阻止他。"会死的!"
帕特里特不解地皱眉,"那你还......"
"虽然很可笑...但只要这个城市不‘死',我也不会‘死'......"即使用上所有的力气,湄漪的声气还是轻得如同耳语。
与这个城市的地界形成某种联系的湄漪,可以将这个城市的"病",转嫁到自己身上来。但是,他不能告诉帕特里特。三年前的约定,帕特里特唯一的附加条件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我不和不爱惜自己的人合作。
...是这么说的没错吧?一丝苦涩的笑意爬上湄漪的嘴角。
"我该怎么做?"不知何故,原本应该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中,竟染上些许哀怜和愧疚。
湄漪用眼神示意他靠近一点。细瘦的五指攀上他的手臂。不过,湄漪似乎并没有察觉这个动作中的求救意味。
"水管有问题...但还不清楚具体的位置......"
帕特里特的心一沉。这的确很严重。假使湄漪的意思是说,水管的问题影响到水质,被污染的水中的什么东西使人得病,那么这种病的传染范围就很难控制在一个狭小的区域内。目前的患者诚然还集中在一个不太大的区间里,可一旦湄漪的转嫁能力达到极限,又或是致病体大肆繁殖(暂且将它当作生物来考虑),那又该怎么办?
"反正,先把受污染的部分找出来...还有,蚊子......"
"嗯?"
"你没仔细看吗?真是......"这个时候,没漪还不忘嘲讽他一下,"卫生部的调查报告啊...不知道你这个秘书,是怎么当的..."湄漪想笑,却笑不出来。
"难怪有人说...笑也是要用力气的......"让他看见自己这个样子,真的好惨。
"湄漪......还有多久?"帕特里特不自察地用关心的语调询问。
"我...不知道...反正死不了......如果你......确实想要这个城市的话..."
真的想要这个城市的话,就不要让它"死去"。没漪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他想。
然后,两个人又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因为痛楚,湄漪先转开了视线。

安顿好重病的半妖精,帕特里特无声地叹息。对于几天没能好好睡上一觉的湄漪,帕特里特不得不笨拙地使用他不擅长的治愈魔法,为他稍稍减轻一些痛苦。
即使只是杯水车薪也好。
"不会死的......一定。"湄漪喃喃地说道,尔后阖上澄澈的双眼。
接下来的日子对帕特里特而言,大概只能用"没日没夜"来形容。失去了湄漪的帮助,他的
工作量自然加大了不少。再加上城市管道的卫生彻查和替换一系列工作,凡是有认真去做的
政府人员,无一不称得上是"焦头烂额"。每天都有的暂时性局部停水更是引来了诸多不
满。炎炎夏日,很难想象没有水的日子该怎么过。好在有了一点成效之后,市民们也都愿意
给予谅解。
药品依然紧缺;启用无照医护人员的负面作用也逐渐明显。诺银原石被盗也使圣林斯的经济
蒙受了不小的损失。
在这段忙碌得教人喘不过气来的日子里,帕特里特依然未曾照会湄漪,只是在心的一隅记念
他。
不讨论言语上的措辞,湄漪的确是好心帮他;可这样理解,似乎又太狭隘。受益的终究是市
民,是这个政府。当然也可以说是湄漪。
可怕特里特不愿这么想。他所认识的湄漪不会这么做。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湄漪已经欺
骗过他几次。
也就是在这段日子,帕特里特终于明白湄漪的眼神像什么了。
独自忍耐痛苦,决不肯在人前示弱,理智而又仁慈,睿智而又高傲,有点像年少时的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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