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黎颜

　 想起那时候的感觉，真幸福啊......
　 很晚了，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大伙儿都有温暖的去处，谁愿意在外面吹冷风？走得累了，索性坐在马路沿儿上，裹裹身上的衣服，够冷的，眼见着冬天就要来了。
　 和程川认识多久了？一年两年......当时也是个大冷天吧，我还能想起第一眼见他的情景，那时我衣着光鲜人模人样，全世界都不放在眼里，要是有人在那会儿告诉我，我会为了这个白衣少年放弃所拥有的一切，我一准会拉他出去抽他两嘴巴--爱情，你任二爷不玩儿这个！
　 可我为什么就陷了进去，还他妈陷得这么深呢？
　 盯着手里的烟头，一明一暗，一明一暗，心里没来由的闷得发慌，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要是当时没有认识程川，没有和他继续纠缠，那么现在，我还是那个高高在上老子天下第一的少爷，断不能落魄到今时今日这个境地；至于程川......他可能会吃那些苦头，然后拿了钱默默的忍受这一切，也有可能从此堕落......
　 无论如何发生，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么？
　 那我这样众叛亲离、程川蹲大狱，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我们不过想好好在一起，正正经经的活着，这到底是犯了哪条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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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大的恐惧感一浪接一浪的冲击着我，疲倦和无力的感觉仿佛抽走了我身体里最后的一丝热气，瓦解着我最后的一线斗志。
　 我已经能够放弃金钱地位了，我已经开始习惯这种平淡如水的生活，我想象中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可以为爱情做到的一切我都已经做到，但是，这些并不包括挫败感，不包括这种睁眼看着自己爱人受苦自己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这让我觉得我活得够窝囊，活得不像个爷们儿！
　 我给不了程川幸福，现在，我连最基本的人身自由和安全都给不了他，这样的爱情，还有什么意思？
　 跟爸妈说的那番话是够轰轰烈烈，可事情真的照此发展，我能狠下心来这样做么？难道我真要为程川拼得玉石俱焚？
　 我只不过想要一段真心实意的爱情，一个能够爱我并且为我所爱的人，可我现在不但失去了家庭、父母，还连累着程川面临更大的危险，或许我们还会为此接连搭进去我们的未来甚至生命......爱情，我为你付出的代价太多太沉重，也太惨烈了！
　
　 小川，我好累，我撑不住了......

　 如果放弃--
　 脑子里电光火石般的出现了这个字眼，烫得我头皮猛的一炸！
　 一瞬间，程川那张白皙的，带着一点羞涩，却决然的脸就像宽屏电影一样出现在我的眼前，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清澈得能看见人心的眼睛，水汪汪的望着我，我仿佛又回到那个同样寒冷的夜晚，听着那个喘着粗气满脸涨红的男孩一字一顿的对我说--"我想你会来这儿，我跟自己打赌，要是回来看不见你，我就死了这条心，要是你在这儿，说什么你都赶不走我！"
我能赶走他么？他什么都没有，他所有的爱所有的希望都在我身上，如果我说放弃，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么？如果我所谓的放弃是可以解救他唯一的方法，那么，我相信，这个唯一的解救方法对他而言，绝对是死亡宣判书！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否则，我们真的都会给毁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束强烈的灯光由远及近，下意识转过头去，眯着眼，我打量着停在我身旁的车，以及从车里下来的人。

"小涛，咱们哥两儿也是好久没聚在一起叙叙旧了。"
我大哥，任随波，轻松的开着车，说话的语气，就像两个长时间没见面的朋友，终于聚在一起聊聊家常。
"那倒是，大家都有事要忙。"我不知道他要把我带到哪里去，直觉告诉我，任随波在这个时刻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
他没有接茬儿，只是聚精会神的开着车。
夜里交通出奇的顺畅，很快我就发现车是往城外驶去。"打算去哪儿？"我终于有些沉不住气。
"就快到了，你很熟悉的地方。"任随波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整个人的气度神色一如往常，而这，却更是引发了我的不安。

"到了。"我哥打开车门，也没多说一句话。
跨下车那刻，我就知道是什么地方了。眼前是一片工地，灯火辉煌，忙碌的工人，轰鸣的搅拌机，巨大的吊车......以及不远处醒目的公司标志。
"很亲切，对吧？"任随波递给我一顶安全帽，"一期工程就快完工了，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
压制住心里的激动，不错，厂房，建筑，这是我离开公司后最舍弃不下的，它毕竟承载着我的梦想，尽管，现在已经物是人非。
"知道么，直从我接管这个项目开始，我就喜欢夜里开车到工地转转，看着工人施工，看着机器填土，就像--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然后慢慢长大。"
说完之后，他招招手，示意我从新回到车内。
关上车门，又是一个安静的空间了。
"可我一直很不安心，很怀疑，因为我不能确定，这个我自己看着出生长大的孩子--它究竟是叫我一声爸爸，还是我费了这么大的气力，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任随波还是微笑着看着我，"放涛，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这个时候还和我争权夺利？
"哥，我现在什么情形你不会不清楚，老爷子早把我赶出家门，就算我心里想着这厂子，它也离我十万八千里啊。"
"呵呵，如果事情真是按照最初预计的发展，我们哥两也没必要在这里碰面了。"话音刚落，他的笑容消失了，仿佛是一秒间，换上一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嘴脸，怨毒、愤恨、不满，或者这才是他真实的心境，长期恭顺底下的真实面孔。
"一样做儿子的，我他妈就不明白老头子为什么那样器重你。从小你就得宠，我不计较，谁叫我是个没妈的拖油瓶呢。长大了你还得宠，本以为这次把你赶出去你就永世不得翻身，没想到老头子居然让我想办法让你回来--"
"程川这事是你搞出来的？"
"搞这个事倒是正中我的下怀，我会读心术，你相信么？"任随波嘿嘿一笑，"你小子吃软不吃硬，这事越把你逼急了，你越不会低头，到时候找人把你那个小情人好好吓唬吓唬，估计你揍老头子的心都有了，怎么可能回来替他摔孝子盆？"
"我小看了你，任随波，你就不怕我把今天这番话告诉老爷子？"
"呵呵，老头子和你妈正在去上海的飞机上呢，到了上海先给你妈做心脏检查，查完就飞美国，一时半会儿你上哪里找人去？"
"所以正好留下你来对付我？"
"对付你--放涛，别把咱爸想得那么绝情，你一离开公司，他马上招我过去叫让放人，他们离开中国，不过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等他们回来，你还是任家二公子，你那小情人也就塌塌实实呆你身边，老爷子挣下的这份产业，明摆着还是归你，啧啧，任放涛，你是哪辈子烧了高香，这么多好事全让你给占了？"
"你是说爸他不计较我和程川--"
"嘿，别高兴得太早。你们这算就是父子和睦夫妻团聚了，大团圆结局，多美啊--可你们想到过我没有？妈的我这么多年熬得容易么？"任随波抓着我肩膀，恶狠狠的看着我，"三十几年了，我装孙子也忒长了些！"
"你想怎么样？"一使劲，我甩开他的手。
"一句话，我就要你一句话--你放弃任家的产业，我放你的小情人平安回来。"
"你也知道我吃软不吃硬，想威胁我？"
"兄弟间，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呢，我们是各取好处，我得到公司，你得到你的小宝贝，皆大欢喜！"
"我马上就飞上海找爸去，我还不相信没了你程川就出不来了！"
"其实呢，老头子走之前，放人的手续都已经办妥当了，可瞧我这记性，文件都给放哪里呢？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那孩子是叫程川不是？听说长得挺不错，好象去前年你和一帮人还为他动了手......你说巧不巧，那帮人今天也被关进局子里了，就和程川在一处！"
血一下子涌了上来，毫不迟疑的，我抓住任随波把他脑袋死命往车窗上磕--"你他妈是个杂碎！人渣！"车窗被我撞得嘭嘭直响，我没有停手的意思，直到他一拳打在我的胃上。¤自由¤自在¤整理¤
"够了，你现在就算打死我，你也保不住程川！"任随波吐了一口和着血的唾沫，费力的掏出手机，"还有十分钟他们就该进去了，进去之后会怎么样，没有人能够制止得了，那帮人可是地道的流氓--"
"我只要你一句话，放弃继承权，离开北京，五年之内绝不回来！"
我望着窗外热火朝天的工地，眼前闪过我爸我妈的脸，那么的心疼，那么的关切，那么的期望......
"你不是爱惜你的那个宝贝么？就不怕收到的是一堆破铜烂铁？"
我眼前出现的又成了程川的脸......
那么宝贝的身体，那么宝贝的人儿，为了他我已经付出这么多了，还有什么是我舍不得的呢，我还有什么可以犹豫--
"任随波，打电话吧！"

后记

我们很快就离开了北京。
程川的弟弟已经开始实习工作，放下了这个唯一的包袱，程川决定实现他的愿望，去云南，去丽江。
不过有点小小变化，我笑他是"携眷前往"。

动用我部分的秘密资金，我买下了古城里的一个纳西人四合院做旅馆，程川也放弃了当酒保的念头，安安心心打理起客栈的生意。（在丽江，旅馆称为客栈，也叫过落）

这里或许是世界上最无法感觉时间的地方，一杯酒一本书，一个发愣，往往就是好几个钟头。
天气好的时候，我喜欢拉着程川在院子中央晒太阳，仰头我们就能看见高高的雪山，折射着太阳的光芒，幽蓝的光，充满着诱惑。我们从来没有去过那里，有程川在身边，我再也不想冒险。
旅游淡季，我们也会到四处走走，去拉萨，稻城，香格里拉，泸沽湖。在泸沽湖的旁边，趁着皎洁的大月亮，我们过了极其"浪漫"的一晚，以至很长段时间之内，程川听到诸如湖水、小船之类的词语，会把脸红到耳朵根儿。

这里的人，来来往往，每个都有自己的心事，对于我们的关系，反而是见怪不惊，看着我狠狠在院子里亲吻程川，阳台上的小姑娘只是微微一笑。

我好象淡忘了很多事情，关于北京，关于公司，关于事业......就像《秋日传奇》中崔斯坦一样，心里的那头熊，在慢慢的停止咆哮。
我爸妈来过两回，北京太热的日子，程川总会整理出最好的房间请他们来消夏避暑。我爸一直追问着我为什么不愿意回去，我总是笑而不答。
辉子从维也纳发来若干和洋妞搂搂抱抱的色情图片，美其名曰都是自己的FANS，对自己这个艺术家崇拜得不得了。他老打趣我是新时代的杨过，为了这个小玻璃人儿，甘心守在古墓里。
可杨过能过得有我这般舒服么？我能在街上随便找个酒吧喝酒，还有大把漂亮妹妹可以对着流口水，我可以搂着小川在草原上为所欲为，我还可以通过互联网知道我想要的信息。
最近我的爱好，是抱着笔记本，认认真真的码字儿，码我们的这段故事。我的笔法或许是笨拙的，还有好些意思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跑去问程川当时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心情，他却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拽什么拽，这故事，不就是写给你看，给你解闷的么？

五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我又该重新忙碌起来。
写到这儿的时候，程川走过来，望着他澈亮的眼睛，我好象感觉到心里的那头熊，它已经苏醒过来，又要开始咆哮了。

(end )

黎颜大的总结语：
两年以前，我写过一个童话，非常纯粹的童话。而今天，当我完成这个故事的时候，很不幸，它又是一个童话，成人童话。
这确实不是真实的，或许生活中真有任放涛、程川的出现，但我相信，他们最终能走到一起的机率，绝对小于百万分之一。我是个彻底的爱情灰色论者，居然能炮制出一个happy ending 的故事，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为什么呢，因为我想抓住那百万分之一的机会。每个人都应该去尝试，任何一段感情，只有在尝试之后，才有资格去说它是甜是涩，后悔与不后悔。
这个故事完成的时间跨度很长，从两年前动笔，到今天的收尾，我整个人的心境，周围，无不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还能想起当初的情景，盛夏的阳光里，我握着笔，认真的写着这个故事，笔尖和纸张摩擦得丝丝作响，欢快得如同我的心情。而现在，厚厚的玻璃窗，把亚热带灼热的阳光隔绝在了外面，冷气机发出轰轰的声音，对着屏幕，我敲打着键盘，心无所想。
故事的前四章写于两年前，这四章到现在我完全没有勇气再看，毕竟，心境的变化太大，意气风发时候的文字，再见也只是心酸。不少人说这故事看上去像《北京故事》，天地良心，写它的最初时候，我所知道的，只有一个《东京爱情故事》......
有朋友说到这个故事牵扯一个"得"与"失"的道理，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心头一热，这个故事承载着某些我不想说出口的东西，识破的朋友，那就是你我有缘。
故事的不足，除了我自身文笔的拙劣以外，太过仓促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整个故事最开始的计划，绝对是一个四十集的长篇连续剧，而我这个不称职的作者，只给出了一个120分钟的电影剧本。所以很多情节，比如两个人的爱情来得太过突兀，我就实在没有认真细致的去描写，这确实是个遗憾，但是，我也实在不知道如何描写两个大男人谈情说爱--牵着手吃冰淇淋？？？^_^
所以爱情就留给他们自己去感悟吧，我们外人，瞧个大概就好，嘿嘿。
另外关于这个故事开始的洒脱和后来有些小女子气......呵呵，这确实是我自己的问题。任放涛这个人物，和我的世界太格格不入了，我要费很大的力气去捕捉他的思想，揣摩他的举动，而在一段时间内，我自己身边的琐事，使得我无法完全投入到故事中来，不知不觉中自己的一贯风格就会出来，防不胜防。但从另外来说，任访涛是个纸老虎，他的洒脱奔放都是表面上的，真正坚决真正厉害的人，是程川，他一直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而且最后都统统得到。所以，落魄时候的任放涛，也就没那么多的底气来表现他的英雄气概了，况且，他好歹也是快奔三张的人了啊，沉稳一点的好。¤自由¤自在¤整理¤
感谢很多朋友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的鼓励，我不提你们的名字，但是，我想你们自己也是清楚，感谢你们陪着一个并不出色的作者写完一篇并不出色的故事，为你们的热心，我心怀感激。
最后，衷心感谢任何一位看我文字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