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身而过————Ever

但冲突还是有的。虽然并没有争吵也没有暴力。

倩是Jude少数几个走得比较近的朋友之一，也是Jude自认为在过去的三十二年唯一爱过的人。
倩美丽优雅、自信独立，而且精明强干，在各方面都足以与Jude匹敌。但他们都太过理性，理性压过感情，就只能分手。
倩与Jude一样忙，但他们总会抽出时间来见见面，在公事和私事方面交流看法。

那天倩与Jude相约见面，地点是由倩提供的。一家新开的特色咖啡馆。
点完咖啡后，倩对Jude微笑，Jude，你认识刚才那个服务生？
Jude点头。
很熟？
还好。
那么，Jude，倩说，介绍他给我认识吧，我喜欢他。
Jude抬眸，又垂下视线从口袋里掏出烟来。不行。
为什么？
不适合你。Jude点烟，没有看倩。
倩笑了笑，好，我信你，不过，起码告诉我他的名字吧。
Caesar。Jude把烟送到唇边，看着跟另一个服务生说了什么之后匆匆走向员工休息室的Caesar的背影，说，他叫Caesar。

一小时后，倩与Jude相偕离去，倩去拜访客户，Jude回公司。
Caesar进了员工休息室直到Jude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出来，这件事令Jude莫名地介意。那天Jude没有加班，回到公寓时是8点。灯灭着，Caesar不在。
Jude心口一沉。
Jude打开灯环视屋内。音响前地板上散放着好几张CD，还放着靠垫和吉他。沙发上打开扣放着一本散文集，一些字迹潦草的乐谱和笔胡乱扔着。
到处都是Caesar存在的痕迹。自 由 自 在
Jude没有动这些东西，直接去书房继续他的工作。

在分析对手公司的投资状况时Jude忽然意识到Caesar从没有向他要过钱，他们没有一起出去过，所以Jude也没有机会在Caesar买东西时为他付钱，甚至买食物材料剩下的零钱Caesar也会放回到抽屉里，而且他也会自己出一半。
换句话来讲，"对于Jude没有负担"这件事，也可以解释为"对于Caesar没有羁绊"。
这时候Jude突然发觉了自己潜意识里的双重标准，他满意于前者，却无法接受后者。

凌晨3点时Caesar回来，见到Jude没睡，扬了扬眉后微笑。还在工作啊？
喝酒了？Jude闻到Caesar身上浓重的酒味，皱眉。
没有，被酒淋到而已。Caesar解开大衣，Ora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又开始晚上工作了？Jude问。
Caesar抬头看了Jude一眼。不是。Caesar说，今天"过客"五周年店庆。
Jude没说话。
Caesar眨眨眼。Jude，你是不是没看见我在餐桌上留的字条。
Jude没回答。Jude说，去洗个澡赶快睡吧。然后便转身回书房。
Jude。Caesar站在原地叫他。Caesar说，Jude，你原本有话要对我说的，是不是。
你指什么。Jude淡声道。
Caesar静静看着Jude，过了一会儿，眼神闪了闪，摇头。我去洗澡了，晚安。

有什么东西开始不对了，或者只是他发觉得太迟，Jude模糊地意识到那个存在的轮廓，却说不清是什么。
Caesar的反应混淆了重点，Jude发觉自己和Caesar都在试探着最终又躲开。
Jude知道Caesar清楚他的原则，所以Caesar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然而他自己却有了打破这个原则的一时冲动。
该引以为戒。Jude想，他不能在这件事上失去控制。

8．
11月31日。Jude已与Caesar同居了将近2个月。
早上Caesar问，Jude，今天晚上有空吗？
什么事。Jude看着Caesar。
今天我生日。Caesar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清澈明朗，这会儿更像个满怀期待献宝的孩子。
Jude怀疑是否能有人在面对这样的笑脸时说出拒绝的话来。
Jude说，我知道了，我会尽量早点回来。

很不巧的，正在谈判合作的公司似乎是得到什么内幕消息，临时要求更改已达成共识、只差签约生效的合作条款。企划部的人接到紧急任务后，一整天都忙得人仰马翻。Jude分身乏术，但也无法联络Caesar告诉他今天可能无法早回去--Caesar没有手机，为了避免麻烦也从来不接Jude公寓的电话。
忙到了将近午夜12点，和约终于最后敲定。Jude到地下车库，开车出公司时，看到站在公司大门马路对面的Caesar，Ora缩在Caesar的大衣里，从他大衣领子处探出头来。
Jude停车在Caesar面前，Caesar上车坐在副驾驶座。
抱歉。Jude说。
Jude没有问Caesar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他，等了多久又为什么在这么凉冷的夜里坚持站在公司外而不进公司待客室等他。
Jude明白Caesar的用心，所以他只对Caesar说抱歉。
去海边好吗。Caesar把冰冷的手指放在唇边呵着气，我早就想在生日那天深夜里去海边了。
于是他们去海边。

冬天深夜里的大海很荒凉，荒凉到让人害怕。
浪花儿是细碎的惨白，像是披着墨染丧服的女子被遗忘在荒野雪地，搂落一身星屑，长长地低低地叹息。

冷风撩起Caesar散着的头发，Caesar脱了鞋站在海里，背对着Jude。
Jude不明白，为什么Caesar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而这一刻却像隔着一万年般遥远。
Jude想他是不喜欢这样的海的。
Caesar。Jude叫Caesar。
Caesar回头，似乎是笑了一下，但因为光线太暗所以Jude并不确定。Caesar对Jude伸出手。
Jude站在原地伸手却碰不到Caesar，但若再向前Jude就会踏进海里。
Jude说，Caesar，回去了。
Caesar没有回答，转过头去，微微扬着脸庞，一步一步向海水更深的地方走去。
Caesar。Jude抬高了声音，皱了眉。某种负面的情绪让他闪了下神，双眼再度聚焦时Caesar已消失在视力所及的范围内。
那一刻，Jude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猝不及防地捏了一把，胸口空荡荡却又沉得让他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Jude没有出声再叫Caesar的名字。
Jude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当Caesar再度出现在视线中并在海水中很快地向他走过来时，Jude感觉到自己像脱力过后一样，心脏软弱又急促地跳着。
Jude，你看。Caesar走到Jude身边，向他递出手中的东西。
Jude没有看Caesar手中的东西，他猛地扯住Caesar的头发低下头粗暴地吻住Caesar。他伸出手毫不控制力道地撕扯Caesar湿透的衣服，同样湿淋淋的Ora叫了一声从Caesar的怀里跳出来。Jude把Caesar按倒在沙滩上。
做爱，一次又一次。Caesar没有拒绝。
Jude在Caesar的肌肤上尝到了蘸着咸苦的血腥味，那种味道自由而冷漠，追逐着海风，无牵无挂。
Ora在很近的地方睁着亮闪闪的黑眸看着，两个男人纠缠的赤裸身躯，在冰冷的海水中让肉体燃烧的，你可以用理智的不带感情的声音称其为欲望。
Ora冷冷地怜悯地看着Jude。

回去公寓之后，Caesar有点发低烧，吃了药洗了热水澡后睡下了，Ora钻进Caesar怀里缩成毛茸茸一团。
Jude坐在一边看着Caesar，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思考一些事情，但大脑却空白着什么也没有想。回过神来时已是早晨了。
天亮时Caesar退烧了，仍睡得很沉。Jude留了字条写着吃药的时间和用量，站在床边又看了Caesar一会儿后，转身离开公寓去上班。

后来Jude知道了那时Caesar要给他看的是一对贝壳，他们在夜晚会闪着蓝紫的荧惑光芒，而在日光下却只是普通的洁白。
Caesar在贝壳上细致地钻了洞，做成一对钥匙扣，给了Jude一个。
Jude把它穿在钥匙串上。

他们的交谈开始变得比以前更少，做爱却更频繁。
Jude不知道这是厌倦的先兆还是沉沦的标志。
他发觉Caesar已不能使他心情平和。

9．
莲并没有放弃。事实上，除了Jude父母和世伯世伯母的刻意撮合外，一切并没有太大改变。自 由 自 在
Jude，我不放弃，请你原谅我的任性。莲的声音带着故做坚强。
随你。Jude说。Jude发觉最近自己的耐心越来越少，强势的个性很容易冲破自律筑成的严肃冷漠的外衣，下属们对待他的态度也越发恭敬严谨。
有什么问题在困扰进而影响他。
思考后唯一的答案指向Caesar。
Jude想起几天前来巡查公司的董事长拍着他的肩膀说：年轻有为，很好！Jude，像你这样的人才我一定会给你大展拳脚的机会！怎么样，对总经理的职位有没有兴趣？
Jude又想起前天出门时碰上的邻居，邻居问他，最近有个年轻人经常进出你的公寓--啊，好像就是每天早晨送报的年轻人嘛，他是你的亲戚吗。
这些事情让Jude烦躁，他不知道自己在矛盾什么，解决困扰其实是很简单的，他却犹豫了。
他开始发觉也许真正让自己动摇的并不完全是这些事，还有Caesar本身。
Jude不了解Caesar。Caesar那双漆黑的眸，Caesar背对他时的表情，Caesar对他的想法，Caesar的过往。Jude没有问过，Jude预感自己在更了解Caesar后，有些事情会更加脱离自己的掌控。
已经不是没有负担的关系，也已经不再绝对安全，却为什么不能当机立断，反而不自觉地修改了自己的底线？

Jude开始留连于酒吧，一夜情，彻夜不归。
但Jude没有去"过客"。Jude顺从了自己下意识毫无道理的排斥。
Caesar对此没有表示什么，只是似乎留在Jude公寓里的时间变得更多了。

10．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又很慢，但终于还是到了圣诞节。
早上Jude回来准备换衣服去上班，刚掏出钥匙门就打开了。回来了？Caesar对Jude微笑。见到Caesar还在家里，Jude疑惑，这个时间Caesar应该在送报纸。
Jude，今天是平安夜，你晚上有空吗？Caesar问，语气一如既往地轻快。天气很冷，Caesar穿着睡衣站在门口说话的时候吐出的气息一遇到冰冷的空气便凝成白雾。
我已经约了人。Jude说。
昨天倩打电话约Jude共度平安夜，倩说反正我们两个现在都是孤家寡人，站在一起很速配也很好啊，也许浪漫一回后旧情复燃了也不一定。
Jude知道倩是在开玩笑，当时他的脑子中闪过Caesar的影子，于是他答应了倩。
约了人啊。Caesar垂眸，睫毛在眼下遮出阴影，然后又微笑，我知道了，那么，提前祝你圣诞快乐吧。

傍晚的时候飘起了雪花，街上到处是圣诞树和彩灯，音乐声从各家店里传出来，气氛很令人愉悦。
倩和Jude共进晚餐，又看了场电影，接近零时他们走在街边，漫天飞雪中忽然爆出绚烂的烟花，街上的人们纷纷驻足，发出惊喜的喟叹。
好漂亮。并肩站在Jude不远处的两个女孩之一叹息着说，可是，为什么看着这么美丽的烟花依然觉得寂寞，仍然觉得心里很沉重？
听到那女孩这样说时Jude突然想起了Caesar那一夜在海边的时候，背对着他的Caesar眼中映着什么？是什么让Caesar向前一直走一直走，义无返顾得仿佛无牵无挂？
那是因为啊，另一个女孩说，在遥远的星球上，有一个你注定要爱上的人跟你一起看着这同一场烟花，然而，你们相隔一万年。
Jude突然觉得喉咙干涩。
Jude？站在Jude旁边的倩唤着他。
Jude回神。什么事。
倩动了动嘴唇，继而红润的唇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没什么。我是说，上次朋友介绍我去一家很棒的PUB，听说那里常客都是外国人，装潢酒水和自制点心很有特色，他们还请受欢迎的地下乐团驻唱。一起去看看？
Jude点头。

Jude和倩到那家PUB时正是高潮时间段，客人们欢呼尖叫着吹着哨子拍着手，随着音乐摆动着身体。
乐器被用一种奇异的方式演奏着，充满浓烈的异域风情。
主唱的女孩穿着吉卜塞风格的衣裙。她有着黑色微卷的长发，美丽的小麦色皮肤和介于清纯与冶艳之间的笑靥。
她唱着，跳着，像一头活泼的小野鹿，吸引着人们与她一起舞动。
忽然她一旋身揽住吉他手的脖颈，她用顽皮妩媚的手遮住吉他手的眼睛，她贴近他，于是麦克话筒中传来两个声音，甜美甘润和苍凉沙哑奇异地契合，就像夹着海水味道的地中海畔的暖风穿过神殿的废墟，海鸟飞起来，长长的鸣叫划过湛蓝的天。
倩说，Jude，真没想到你的朋友歌唱得这样好，还有吉他也那么厉害，他是叫--Caesar吧，你说得对，他的确不适合我，他属于另一个世界。
Jude没回答。因为他没有听见倩的话。他看见Caesar在笑，很放肆，很明朗，像孩子一样直率，像太阳一样吸引着每一个人。他听见底下的观众在大叫着Caesar的名字，为他欢呼喝彩。那么近又那么远的舞台上盛开着绚烂的烟花，Caesar站在人群的彼岸与他视线相对。
然而，你们相隔一万年。自 由 自 在
于是Jude转身离开，在Caesar对他微笑之前。

Jude与倩在PUB门口分手，倩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笑着对Jude挥手说再见。
Jude回到公寓，宁静的住宅区与方才置身的五光十色的街区仿佛是不同的世界，无起伏，而且安全，然而不再有激情。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瑟缩着的娇小身躯拉出长长的寂寞的影子。
Jude慢慢走过去，站在她面前，Jude说，莲，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莲冻得发白的脸上绽出一个微笑。Jude，我只是想在今天见你一面，我知道我只要一直等一直等就会等到你。
Jude看着她，说，莲，我很确定我永远不会爱你，这样你是否也无所谓。
当然不是，Jude。莲垂下眼睑。相信我，我比你更希望自己不爱你，可是我做不到，它已经根深蒂固，我也厌恶这样的自己，可是，我只有唯一的选择，所以我在这里。
所以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即使你不爱我会让我痛苦，也总比离开你的痛苦好过些。
Jude看着莲，她的眼影在灯光下闪着与贝壳相同的蓝紫的荧惑光芒，那种颜色是如此坚强又哀伤。
Jude突然觉得心口发痛，他知道那不是因为莲，而是因为他即将做出的选择。
Jude拍去莲身上的雪，把她揽进怀里。莲，你等了我多久。
5小时。
那么，我就爱你5小时。

凌晨4时Caesar回来，卧室的门半开着，地板上扔着衣物，还有高跟女靴。Caesar向卧室内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到厨房热了一罐牛奶，一半倒在杯子里，另一半倒在碟子里给Ora。
Caesar正喝牛奶时，Jude从房间里走出来，身上披着棉制睡袍。
Jude坐在Caesar对面，两人中间隔着玻璃餐桌。
有什么打算。Caesar问。
Jude点了根烟，说，我会娶莲。
她叫莲啊，很好听的名字。Caesar笑了笑，突然又被牛奶呛到似的咳起来。Jude站起来想走过去，被Caesar作了个手势阻止了。
Caesar用手捂着嘴，仍然在低低地咳嗽着，他的头低着，头发垂下来挡住了表情。
Jude，能为你做到的我都已经做了，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你知道吗。Caesar说，不过，既然你做出了决定，我就尊重你的决定。
可是，我还是要说，你真的是个很过分的家伙。Caesar抬起头来，伏在桌上微笑着看着远处不知名的一点。
为什么要笑。Jude看着Caesar。
不为什么，不过是没有哭的理由。Caesar说，就像很多人活着，也不过是因为没有一定要去死的理由。
那么你呢。Jude问。
Caesar又将目光落在Jude身上，笑了。Jude，这是你第一次主动问我的事。
Caesar站起身来走到Jude身边，俯下身吻他。
Jude搂住Caesar，想要加深这个吻，却被Caesar伸手推开了一个距离。
Jude，你从来都没有想要了解我，因为你害怕，如果我对你说我爱你，你也绝对不会回应，可是你真的没有爱上我吗。
Jude。Caesar说，可是，你知不知道，即使是为了暂时逃避，有些时候，选择了一次，就再没有悔改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