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你很抱歉,但是病因关系到诊断结果,是最关键的,病人对医生绝对不能隐瞒,这是对你负责。"
"......"雅季点点头,脸上仍然毫无血色,颤抖不已。
医生看他的反应知道他还是十分在意,他心里无奈叹气,干脆坐到雅季身边握住他的手。雅季一惊,整个身体颤抖起来,想要抽出手却又顾及着什么,只能使劲的咬紧下唇。
"雅季,上班的时候我只是医生,会严格遵守我的职业道德,只是客观的考虑你的病情,只想着怎样才能治好你的病;下班之后,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十分善良的,值得我用心去交的朋友。你愿意相信我吗?"医生的语气真诚坦荡,紧紧握住雅季手的双手温柔而温暖,有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尽管还是有些犹豫,雅季还是微微点点头。
"还有!"医生忽然换上情况的声音,开心的向雅季汇报。"虽然治疗很漫长,但是只要拆了绷带你就能看的见了。"
"真的?!"雅季惊喜的叫起来,整个脸上的表情好像一下子活了起来。
"不过,会有一种被薄雾笼罩的朦朦胧胧的感觉,不会很清晰,而且可视情况可能不稳定,也不能到户外以及光线强烈的地方,而且绝对要准时吃药,定期做复查。"
"嗯!嗯!"雅季拼命的点着头答应着,好像生怕自己一犹豫复明的机会就会飞走了一样。那张充满期待的脸闪闪发光。我终于能看见了,就快要看见英平了......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夹杂着护士们"请保持安静"的警告,门被气喘吁吁的真纪霍的撞开了。
"哥!哥......呼呼呼......英平......英平呼呼呼......"
"英平......怎么了?!"雅季一惊好像就要面临世界末日,整个世界都要毁灭了,慌忙想站起来,却腿软的又坐回床上。
"英平醒了!呼呼呼......"
"雅季!"
真纪还在扶着门框不停的喘着粗气,只听见医生的叫声,一道身影从身边擦过,雅季已经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他的身体因为激动不住的颤抖着,即使是腿软也停止不了一直向前的脚步,他跌跌撞撞的朝着那心中唯一的方向奔跑着,一路上不知道撞到多少人,惹来多少咒骂。
他无法形容万种感觉一齐涌上心头是什么滋味,那种百感交集的又是怎样的感觉,是震惊,是惊喜,是感动,是感激,他的脑中一片混乱。
雅季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英平房间门口的,当他精疲力尽的趴在英平病房的门板上喘息的时候,他听见了那个地震时期在他耳边倾诉真情,让他永生难忘的低沉沙哑的声音。尽管那声音是那么的虚弱,但每一句,都深深的震撼着他的心。
就在跟英平仅仅一门之隔如此接近的地方,雅季却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英平,而站在他面前又该说些什么......
不知道屋里的别人说了什么,雅季只听见英平呵呵的低笑声,那声音是如此的真实,在那一秒,他凝聚在眼眶中已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知道他的祈祷终于被老天听见了,它把英平还给了他......
只要他还活着,别的一切一切都不重要了。雅季这样想着,笑着抹干脸上的眼泪,整了整跑来时弄得凌乱的衣服,确定自己是好看的,这才推开英平病房的门。
随着门"喀嗒"一声被轻轻打开,英平在看向门口的瞬间,心狂窜到喉咙,整个世界一下子寂静无声,只能听到自己"咕咚咕咚"乱了节奏的心跳。此刻的他,眼中只有那个人,那个他多年来唯一牵挂于心的人,那个在他濒临死亡时仅存眼中的人,那个即使是死也无法放手的人,那个在他生死边缘伸出双手一步一步把他从死神身边唤回的人......
他忘不了那个人不管受了多么无法想象的折磨依然纯真无垢的笑容,忘不了那个人对罪孽深重的他自始至终的宽容,忘不了那个人在以为他要死去时只为他而有的忧伤,忘不了那个人在他晕倒的瞬间悲痛欲绝的吼声,忘不了那个人在他大半身已经踏入了死神的地盘时,始终支撑着他抗争到底,足够融化整个世界的温暖怀抱。
英平深深的注视着那比以往更加纤瘦憔悴的人儿,他知道使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他的嘴角抽动着,过了好久,终于艰难的唤出了他的名字
"......雅季......"
"我,我听真纪说你醒了,我想来看看你,就来了......"雅季期待着,期待着英平叫出他名字的瞬间,可是等到实现了,他却只剩下支撑着自己不要在英平面前出丑瘫软在地的力气,他太紧张了,紧张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能用力得笑着,想借此把自己的心情传递给英平。
一旁给英平检查的水树看着两个人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英平没好气的白他一眼,稍稍冷静下来的他这才看见雅季眼前缠绕的纱布。
他想问,但是那却是他亲手对雅季造成的伤害,不可磨灭的伤害。如今雅季好不容易解开心结有了治疗的勇气,他又怎么忍心以罪孽之身再去揭他的疮疤?!他满是疑问的看着水树,眼神交流中追问着答案。
"对了,雅季的眼睛正在接受治疗,刚刚动完手术,看这个样子手术应该很成功。对吧,雅季?"
"嗯。"雅季点点头,对于这个问题不是英平问出来多少有些失望。
"噢。"英平一边应到,一边狠狠的瞪了水树一眼,这个白痴!竟然当着雅季的面说出来!英平刚想转移话题,水树却接着问。
"主治医生说了什么?"水树这么问的结果就是英平懊恼的一掌打过来。
雅季好像终于被问道盼望已久的问题,他抬起头刚刚脸上的失望一下子不见了,整个脸庞因为迫切的想要跟重要的人分享的喜悦而闪闪发亮。
"医生说,只要拿下纱布就能看见了。"耳边时常着回荡着英平昏迷前希望他看看他的请求,知道这个消息英平一定会高兴的,雅季的心里一直这样认为着。
"恩。"回复英平是水树毫不顾及他是病人毫不留情的反击,英平吃疼的拧紧了眉,只能浅浅的应一声。
没有期望中"真的吗?"那种震惊,也没有"太好了!"的喜悦,回复雅季满心期待的只是一声淡然的"恩"。雅季迷惑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得到这种答案,自然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露出什么表情。他呆呆的站着无所适从,他只知道他错了,英平并不高兴,‘他能看见'这件事情对英平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正当英平和水树发现雅季的反常的时候,门"咚"的一声被人激动的撞开了,还没看清什么人,一道身影已经扑到了英平身上。
"平......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人家想来看你!他们都闲我碍事不让我来......"小陆一扑到英平身上就开始抱怨。
"呜......你、你......你这个混蛋想杀了我啊,水树快把这个家伙从我身上拖下去......"英平简直要吐血了,水树也一惊,连忙把小陆从英平身上提下来,三个人忙活成一团。
听着一下子变得热闹的病房,雅季忽然明白了,一切怪不得别人,是他自己错的太离谱,他奢望了不该属于他的东西。他只是在不方便‘正主'出现的地方当当影子罢了,在英平最重要的恋人面前,自己这个替补有什么立场?还要杵在人家面前丢人现眼吗?只要完成了‘任务',他这个代替品就该功成身退了......
"雅季......我就知道你肯定跑到这里来了,药一定要按时吃......"医生追着雅季来到这里,一丝不苟的招呼。
"嘿!水树!"
"你真是一丝不苟,吃药还要你亲自追。"两个谁人顺便调侃起来。
"哎呀,药忘了拿过来,我们先回去了,一会儿吃完药我再把他送过来。雅季我们走。"喜欢照顾人的医生扶着雅季,惹来英平凶恶的怒瞪。
"那个是什么东西!"两人才一出门,英平就勒着水树的脖子发飙。
"什么什么东西,他是我的老同学也是雅季的主治医生,你说话客气一点儿好不好。"
"你看他一脸色咪咪的,对雅季动手动脚,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赶快把他给我换了!"
"神经啊你!人家结婚好几年了,连小孩都有了!!"
"我关他有没有小孩,我若是再看见他靠近雅季,连你一起宰了!"水树轻而易举的挣脱了还很虚弱的英平,反手赏他一记暴栗,突然严肃起来。
"你有没有发现,雅季刚刚好像有些不对劲。"
英平皱皱眉头,点点头。
"你这个家伙!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治眼睛全都是为了你!!"说着说着水树就激动起来,在英平昏迷时雅季是怎样一路走过来的,他比谁都清楚。
"真的?!"英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水树确认的脸上写满了惊喜。但是转而又被一丝丝的忧郁所代替。他像个孩子一样嚅嗫着,半天才缓缓开口。
"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的我,我有点儿怕......"
水树看看英平,由于一个多月没有进食仅仅靠营养针维持,他原本就勉强算作结实的身体消瘦的不成样子,蜡黄着脸,眼窝深陷,一脸病殃,再加上还没来得及处理的邋遢的胡子和过长的头发,更是让平是十分注重的他形象大打折扣。水树叹口气,对英平的困扰多少能理解一些。
再说医生,只是薄薄的一门只隔,他当然能听见英平的暴吼,为了避免是非连忙把雅季带离地雷区,一边还唠叨着。
"药一定要按时吃,这对治疗很重要的。"
"已经没有意义了......"雅季人偶一样被医生拖着走,嘴里喃喃低语。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雅季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雅季成了医生最乖顺的病人,他不爱出门,病人们都爱去医院的小花园里散散步,透透气,有时候护士不准,他们也会偷偷溜出去。但他却不爱,他只喜欢静静的坐在窗前,什么都不干,就只是发呆,好像每天的生活就只是为了等待医生一天两次的巡诊,护士按时的送药。
负责给他送药的护士每次走的时候都会留下轻轻的叹息。以前,吃药的时候到处找不到他虽然担心,但是那时的他最起码有活人该有的生气。然而现在,尽管他每天都乖乖的等在病房里,但是里面却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冷冷清清,比空着的病房还要寂寞,看着就让人心痛。
最让护士们奇怪的是,在他那位在地震中受伤的朋友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在自己的病房里一时一刻也呆不下,趁别人不注意一定会偷跑到那人的房间陪伴,常常是要人强迫才能把他带回自己的病房休息。护士们都觉得,他们一定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有些甚至脸红的觉得,他们之间有另一层更加亲密的关系。但是在那人醒来之后,却再也不曾见他走出过自己的病房。护士们以为他还不知道,好心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希望能看到他那另人心跳的惊喜的笑容。而他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淡然的笑笑再也没有别的反应。
家人朋友们经常来看他,跟他聊天陪他说说话,他是最好的倾听者,总是含着浅浅的微笑,好像很认真的听着,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丝的厌烦。但是他却不爱说话,常常都只是点点头或者应一声表示他意思。
最常来的还是真纪,他常常陪着雅季,一坐就是一整天,常常提起英平,也常常抱怨。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你没白没黑的守着,现在人醒了你却不去了,他怎么知道你对他好?!做好人也做到黑影里!"
每当真纪这么说的时候,雅季总是淡淡的笑笑,好似不以为意,只是那含笑的嘴角却不知挑起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涩。
这天雅季的病房里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当雅季听到那个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他的身体猛的一颤,但很快就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雅季......"英平轻轻合上门,走到雅季身边。
"有事吗?"雅季抬抬头,十分礼貌的微笑着询问。
"我已经可以走动了,我想来看看你。"英平轻轻的坐到雅季身边,紧紧的注视着雅季的侧脸,补偿着许久不见的相思。
"是吗?恭喜你了,也许再过不久你就会康复了。"也就再也见不到了......雅季心里苦笑。察觉到了英平的目光,雅季把脸向另一边侧了侧,语气十分客气。
"......谢谢。"英平怎么可能听不出雅季语气中的生疏,他心里一酸,跟雅季之间好多好多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道声谢。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就这样坐着沉默的,气氛尴尬不已。忽然,英平猛地握住雅季的手,虽然已经尽力在克制,可是语气中还是忍不住的颤抖。
"你怎么都不来看我,我好寂寞,我、我好想你......"
雅季的心先是猛的一颤,随后弥漫上浓浓的苦涩。他不露痕迹的悄悄的把手从英平的手中抽出,抄进口袋里,不再给他再抓回去的机会。
"怎么会呢。水树他们都在,你怎么会寂寞。"还有你的爱人陪着你是不吗?不要再讽刺我了。雅季脸上的忧伤一闪而过,又换上了随和的笑容。
"不是的,我......我......"英平着急了,正在酝酿着怎么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却被开门声打断了。
"佐藤先生,到时间吃药喽......"护士温柔的叫着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看见英平在,连忙道歉"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朋友在......"
"没关系。"雅季笑笑,然后转向英平"对不起,我要吃药了。"虽然话里没有任何赶他走的字眼,但是语气中却充满了送客的意味。
"不打扰你了,我过会儿再来看你。"他想再碰碰雅季,哪里都好,可是雅季一副敬而远之的客气表情,让英平的心凉了半截,只能留恋的再看看雅季,怏怏的离开。
"哇!他长的真好看!是佐藤先生的好朋友吗?"英平刚一走,年轻的小护士就激动的大呼小叫。
"还好,只是普通朋友而已。"雅季淡淡的说。
"骗人!佐藤先生一定是不想介绍给人家认识才这么说的,那个先生看你的眼神那么亲密,一点儿也不象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别乱说,我们都是男人,而且......" 不等雅季说完小护士就激动的打断
"就算男人之间的爱又怎样,现在大家对同性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只要是真心爱着对方的,管他是同性还是异性,只要幸福不就好了......对了,你刚才说‘而且'什么?"
"他已经有心上人了......"雅季心中一紧,浓浓的苦涩泛上心头。
"啊?!怎么会这样?!你们两个看起来好般配,好可惜噢......"
小护士之后说了什么雅季一句也没有听见,他只是一边带着淡淡的笑容,一边任痛苦侵犯,任浓的化不开的苦涩浸透全身......
即使被社会所承认,那个驻扎在他心里的人却并不是我......和他共同拥有的幸福......不属于我......
雅季正在愁闷着,却听见又有人开门进来,正在纳闷,就听见小护士忍不住兴奋的惊呼声。雅季好像猜到了,却又不敢确定,心跳如擂鼓。进来的人有些扭捏的喃喃开口。
"我想了想,你吃药也不需要多少时间。我躺在床上好长时间了闷得很,现在好不容易能下地走动,我想到处走走,你可不可以陪陪我?"
"......我......"雅季没有料到英平会折回来,更没有料到他会对自己发出邀请,他的心在胸腔鼓噪着,甚至要涨破他的胸跳到外面来,他完全不能自已。但是考虑到自己的立场他又犹豫了,他矛盾着,正想要开口拒绝,英平却像早就料到了他的答案似的,慌忙打断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