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回自己的房间,门在背后发出一声巨响。
第二天,小路没有回来,我把最后一分稿子放在桌上,带上我的行李,走过隔壁寂静的房间,悄然无声地把门关上。
火车准时鸣笛,我侧脸望向窗外,心里一片平坦。
我并不知道这张票的目的地是何处,走到哪算哪。
"今天天气不错啊,风和日历的,最适合出游了。"
旁边的声音听起来聒噪,我头更向外偏,不予理会。
"不过听说过几天就要下雨了。"
我闭上双眼,企图逃离着魔音传耳。
"你带够衣服了吗?别忘记什么了,要不要......"
"葛凡!"我忍无可忍,用眼白瞪他,"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
他咯咯地笑起来,"嫌我烦啊?谁叫你一声不响就要走人,幸亏我发现及时。"
"是、是!"我懒得理他,闭目养神。
"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我倒也真没想过。"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在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一切重新来过。"
--The End--
又四分之一处空间
我喜欢简简单单的爱情,所以我选择和徐交往。我也喜欢虚荣浮华的爱情,所以我看言情小说,而且是很烂很烂的那一种。
所以,我知道了杨这个人。
从我办公的写字楼的窗口,可以看到对面的小学生在上体育课。我经常会看到一个晒得黑黝黝的体育老师,他的笑容很好看,牙齿很白。我没有一点嘲笑他黑的意思,只是他真的很有阳光的朝气,只要看着他,心里就自然的舒服。
徐是小学的体育老师,他长得不算好看,人也不高,也不是大款。
其实以我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好一点的。
但是徐是个好人,也是个好男人,这个年头这种人实在是不多了,人要懂得珍惜利用身边的可贵资源,所以我选择了他。
毕竟女人下半辈子还是要依靠,而且是有保障的幸福的可靠婚姻,而不是目前的一叠钞票。
我承认我是个胆小的女人,宁愿选择和一个平凡的人平平淡淡地斯守到老,也不愿每晚在餐桌旁等一个不会翻新的老旧借口。
和徐在一起时我觉得安心,我想也许我不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我却是最幸运的。
每个人都在乞求上帝,每个人都渴望得到幸福。
然而有一天其中三个人组成了一个坚固的三角,无法分开。于是上帝就对他们说,你们其中只有一个人能够幸福。
为了那独一无二的名额,他们打得头破血流,满身创痕。
约会时逛书店,我翻找新的言情小说。徐也在旁边,他看也不看就从书架上拿过一本。我很好奇,于是在付款的时候,拿过那本翻开来看看。
"你喜欢看这个?"
我吃惊不小,看他平时对这方面的书兴趣缺缺的样子,没想到看的东西比我看的还肉麻。
那本书已经不能用老套、肉麻来形容了,简直到了恶心的地步。
扰是我在这里打滚了这么多年也实在无法忍受看下去,他竟然会毫不犹豫地买下。
这使我不得不决定要重新认识一下徐这个人。
他面上带笑,说,我还有很多,你要不要看?
我摇摇头但表示感谢。我想等哪天这个世界上能写东西的人都死完了我再考虑是不是要看那本。
徐还是笑着,有那么一点我不明白的什么幽幽暗在眼底。
我和徐的每次约会从来不会拖到七点以后,这使我怀疑他是否就是传说之中的灰姑娘,七点以后魔法就会消失,变会什么什么怕我知道了他的真身而迫不及待地要回家。
不然的话,就是从小养成的良好习惯,按时回家,不到处乱跑。
可是这次我真的急了,他是业务繁忙的外交大使,把我这个女朋友推在一边自己跑回家接见外宾。
我强硬地要他留下,说什么也不放他走。
徐很无奈,仿佛真的有天大的事似的。
"我还要回去照顾人。"他说。
"照顾谁?残疾还是痴呆?"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承认我是恼了说话不知分寸,因为我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不管他是谁,我的话都太有杀伤力了。
其实此刻我都已经作好了挨一巴掌和赔礼道歉的准备,还一边考虑是否要哭着求他原谅我。
但是徐却笑了,他说,"是个废人。"
他比我说得还狠。
可是为什么明明是他自己说出口的,却仿佛是别人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一样痛?
很疼!
即使是我也能感同身受地觉得疼。不同的是,我疼他的疼,他疼我不知道的疼。
那天徐带我回家吃晚饭,在路上,他告诉了我那个废人的事。
他是徐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现在是个小说家,也就是他买的那本书的作者。
我大为惊讶,怎么身边有这么一位大作家竟然不知道,真是该死。
我下定决心,从今以后一定要细细拜读杨大作者的书。
之所谓爱屋及乌,徐看的东西,我也必须一个不落地知道。
这也许就是女人的本性,她们可以因为恋人喜欢篮球或是足球而拼命去了解有关的一切,仅仅是为了看到恋人能够和她们谈论的时候,开心描绘的样子。
那天我觉得我绝对淑女,简直就是大家闺秀,维多利亚第二。
我坐在客厅里和两对伯父伯母说笑,我想他们的感情一定很好,连父母都常具在一起。
不多时徐就从里面的屋子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特蹉跎的人。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杨,他给我的感觉简直叫我震惊。
我以为能写出那种肉麻恶心的东西的人一定该是有点自卑又有点害羞的。可是眼前这个人怎么看怎么都让我觉得是后现代颓废派的代表。
杨并不高,却很瘦,干瘦干瘦的那一种。他浑身上下带着一种病态的垂死之感,皮肤白得让我知道这人一定是常年不出家门半步,而且还有着像画上的眼线一样的黑眼圈。
杨的眼睛黑白分明,却太过阴郁没有色彩。可是无疑的,他是个漂亮的人。即使颓废到糟乱,也掩饰不了他亮丽。
那个初次见面就给了我一个杀人眼光的杨,在很久以后回想来,记忆中的那一眼,仍旧清晰。
我知道徐每天按时回家要照顾一个废人,其实杨并不瘫痪也不脑痴。见到他的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徐要用废人二字来形容他。
他似乎是在棺材里沉睡了千年的吸血鬼,苍白的脸让我不敢与之对视。
那一晚徐对我分外热情,他似乎是在向大家宣布着什么一样。仿佛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这次提前通知。
杨的眼神很可怕,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可怕更好的形容词来形容。我极为担心他随时会从怀里抽出一把刀在我身上一顿乱砍。
那一晚过得极不愉快,我奇怪于徐对杨的冷漠,我更奇怪于杨甩袖而去后徐眼中的那抹呆滞。
他总是很准时地回来照顾一个人,可是当我坐在他的旁边却让我觉得他对那人根本不在乎。是真的还是作戏,在我的眼里映出的这个陌生的徐被打上一个大问号。
徐从来没有跟我提过关于杨的任何事,我所知道的杨,来自两位母亲的口中。
我翻开徐买的那本书,他说他早已看过,如果我喜欢尽管拿去看。
看过了原稿还买书,真是个奇怪的人。
我发现我其实不了解徐,尤其是那晚的茫然无措的眼神,杯中的倒影,让徐的样子越加模糊。
说实在的,那本书写得极近难看,难看至极。
除了华丽浮躁的辞藻能证明作者还是上过中文学校的,其他我就真看不出有任何能劝服人看下去的东西。
可是我还是看了,一直看到结束。
杨的书中,女主角一直到最后都没有进化成人类的智商,但是她们都很幸福。
他的书空洞,空洞一如他本人一样。
我开着灯躺在床上开始幻想,想象高中时洋溢着青春的校园,杨蹲在水房后面抽着烟。
风吹起他软软的头发,烟雾吐在空中,像一朵朵白云。
十七岁的杨,十七岁的青春,在学校鲜有人迹的水房,慢慢地腐朽。
那时的杨是老师头疼的玩劣少年,那时的徐是众口夸赞的三好学生。
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在一点一点地变得陌生,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有了一层隔阂,隔了两人的心,再也看不到彼此。
杨的眼睛无愧为心灵的窗口这一称号,不管他面上再波澜不惊、宠辱不动,眼中那丰富多姿的颜色已将他彻底出卖给了我。
他是一个极简单的人,如果你说他讳莫如深我只能可惜你被他神经病的气势吓到了才会跟他一起犯疯。
他的每一个想法一目了然,你甚至可以省去询问和分析他的一举一动的麻烦程序。因为就算你想锻炼自己的揣测功力而杨也决不会不会是一个理想的对象。
他太不理想,基本上除了像摆设一样坐在那里发呆我就没见过他再做过什么符合他形象的惊人之举。
难怪徐会说他是个废人,我想废人都来得比他要鲜活。
有的时候我会看着杨发呆的样子跟他一起发呆。我不知道他的大脑构造是否易于常人,还是曾经发生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让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他不过才二十来岁,正是人生中最旺盛的时期。可是这样的杨,映在我眼中的是风烛残年一般的颤颤巍巍。他的生命如同他点着的烟一样,隐隐约约地忽闪过微弱的红光。
如果不是这个像得了绝症等死的样子,我想这个世上又会多了一个摧花高手了。
可是我眼前的杨,在我时刻提防着他拿刀砍我的同时也会情不自禁地担心着他会先拿刀砍自己。
杀人与被杀或者自杀之间,在他的眼里,也许只是死人这么简单,毫无区别。
杨讨厌我,从他看我和看徐的眼神中我知道了他拼命去隐藏的秘密。
徐真的不知道吗?
连这个认识他不过一个月的我都能看得如此明白,这个与他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好朋友真的不知道吗?
我想也只有杨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是隐瞒得极为严实吧。
我忽然想到以前听到过的一个故事。一对恋人因为中了坏人的诅咒,女人在白天会变成老鹰,男人则在晚上变成野兽。
即使知道在身边的人是所心爱的人,但是却无法相拥。虽然两人互相呆在彼此的身边,可是却无法以人类的姿态相见,相互错过是人类的时刻。
杨看着徐的时候他总是在看我,徐看着杨的时候,那个人,却总是错过。
十七岁那年的最后一个夏天。
停,这是一个病句。首先,十七岁那年不会有两个夏天,而且杨还活得好好的就证明那不是他最后一个夏天。
可是我还是要说,十七岁那年的最后一个夏天,从学校楼顶跳下来的杨被送到了学校附近的医院。他没有摔死是个奇迹,更奇迹的是他除了右腿骨折和肋骨断裂就没有其他的损伤。
那次事件轰动极大,学校硬是把生势掩盖下去。对外声称该学生失足坠楼。然而其中真相,我想就只有目睹了整个案发过程的徐自己知道。
那之后,杨在精神病院度过了整整一年。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简直想大声喊叫出来发泄此时的震惊。
我看着这位母亲沧桑的鬓角,她的白头发似乎在无声地对我说一段我难以想象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名叫杨的男孩,他的精神分裂在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强烈地体会到了。
从精神病院出来后的杨极度自虐,他不止一次地自杀过。
先是割脉,把动脉割得惨不忍睹,几乎到无法恢复的地步。再后来他开始吃安眠药和镇静剂。把安眠药和在白粥里喝下,如果不是徐及时发现,我想我今天是通过照片跟杨认识了。
他的疯狂让家人操碎了心,徐也因此放弃了到外地发展的机会,选择了小学教师这么一个清闲的工作方便随时监视这么一个病号。
我的脑中出现一个年轻的杨,他开朗活泼,虽然有些叛逆,却和大多数的男孩子一样。我的眼前有一个对着桌子上的水果刀发呆的杨,他太过神经质,仿佛仅靠一根绷紧了的神经来维持他的理智。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想这一切,都要从十七岁那年的坠楼事件说起。
徐对这件事仿佛没有记忆一般,他与杨保持着一致的默契逃避这个敏感的话题。
只要他不说,我就永远也不会知道。可是即使不知道这些,我还是已经无法再忍受那种精神分裂的蔓延延续到了我的脑子里。
我知道徐选择当小学教师是因为它轻松且有足够的时间叫他照顾好杨的一切。我知道杨的房间里遍布他的指纹,我知道他每天都会神经质到去确认一遍又一遍,杨的房间里是否有安眠药或者是刀或者是其他可以自杀用的东西。我还知道,杨的房间的窗户被他用横错着的铁丝网严密地封好。
有时候我会想,真正疯掉的,到底是谁?
徐一直都在找房子,他说他想要一个安全的住处。
我问他什么是安全,他怔了,然后对我一笑。
什么是安全?你认为什么是安全?
一个可以把他像小猫一样养起来,不用担心他会跑丢,不用担心他吃坏肚子的地方才叫安全?
一个让你不用再梦中一边流泪一边大叫着"不要跳"的地方才叫安全?
徐,究竟是谁希望把那个人一辈子锁在身边寸步不离?
我哭着拉着他的手,我说徐你该醒了,什么事都有过去的时候,你该放手了,你不能看着他一辈子。
徐怔在那里,他的眼神茫然无措。
有的时候我确实输了,可是最后赢的还是我,我一直都是如此地自信。
我哭得死去活来,我说我求你了,跟我结婚吧。
徐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可是他不在看我。
那一天,徐答应了我的求婚。一切又恢复到了往昔的热闹中去。或者在外人看来,我们始终都是热闹非常。
杨什么也没有说,他只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很好看,却很......疼。
即使是我也能感同身受地觉得疼。不同的是,我疼他的疼,他疼我不知道的疼。
杨在赶稿,他的小编辑代替了徐的工作,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我知道徐有意要疏远他,而那正是我也希望的。
也许这样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一开始就没有身魔术师,没有南瓜车,也没有夜城堡的舞会。
有的时候我会问自己,究竟谁才是那个爱做梦的灰姑娘?
我点燃一只杨喜欢的牌子的烟,它就放在书桌上,和写好了的稿子,还有一张纸条放在一起。
我走了。
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吧?走得干净利落,无处寻觅。
The most painful distance in the world,
is not between the living and the dead,
but it is when you can't see that i love you,
even though I stand right in front of you.
The most painful distance in the world,
is not when you can't see that I love you,
it is when two hearts love, but cannot be as one.
The most painful distance in the world,
is not when two hearts love, but cannot be as one,
but when indifference must be feined, to a distance,
which in truth, binds the two souls together
......
我读着那小说的最后一段,女主角死后,男主角抱头痛哭的结尾。
只是如今正在抱头痛哭的却是我,攥着手中的原稿在徐不顾一切地甩开我的手追出的背后哭得唏理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