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麻醉。”那人懒洋洋地回道,“对这种人,哪来这么好的条件给他享受?他刚才那是吓昏过去了。”他嗤笑了一声,“可惜啊。”
戴口罩的人挑挑眉,“哦”了一声,似乎这便不再有任何疑问了,手里拿起了一把剪刀模样的器具。周泽尧一直没有停下惨叫,他的声音迅速沙哑了,就在这一刻,也许是恐惧推动了他的思维高速运转,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个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就算知道他的家世是骗人的……薛琳雅也不至于那样疯狂地生气……她为什么……
她还知道了什么事情?
……左念……!
那条短信……那最后一条内容是“我喜欢你”的短信……
原来是这样……
周泽尧僵硬的身体突然能动了。他在紧紧捆绑的皮带底下剧烈挣扎起来,像是一只被剥了皮在抽搐的动物,用尽全力喊出声来,喊得嗓子里几乎冒出了血:“等等……等一等……我还有办法!”他尖叫着,“让我打个电话!我还能……我能弄到钱——拜托!拜托!求你们了!你们也更想直接拿到钱的吧?求你们——”
刚碰到他腹部的器具顿了顿,停下了。戴口罩的人转过头,朝倚靠在墙边的另一个人投去了询问的眼神。周泽尧不出声了。在简直要令他窒息濒死的数十秒钟过后,随着那人微不可查地一点头,一部手机被传过来,放在了双手绑住、无法自己动弹的周泽尧面前。
“安静点——就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好了。”那人说,“报号码吧。你要打给谁?”
第89章 果报
周泽尧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左念喜欢他。
除了最开始的那几年, 他没把左念对他的依赖和顺从想到别的地方去, 只觉得左念模样和性格都像是女孩子似的, 粘人粘得有点烦。等被前女友带着见识过了,也就明白了。在那之后, 从一开始的刻意忽视、到后来的算计利用, 从始至终左念的态度, 都体现着对他感情的死心塌地。
至今为止, 他只在一瞬间动摇过——就是在画室对左念说出了表白后,不但没得到预料中的欣喜回应,反而遭受了毫不留情地一下重创, 又眼睁睁地看着左念跟着那个他见过一面、态度很讨人厌的邻居走了。那一刻,他确实不得不怀疑了:难道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左念对他的感情居然出现了变化?
明明几天前他还很听话的, 让他去就乖乖地去了那个包厢……虽然后续发展不合预期……
他当时疼得厉害,脑子都是蒙的, 拼命回忆,怎么都找不到左念变心的迹象。正在不可置信时,他收到了那条短信,顿时一颗心稳稳地落了回去——虽然有点没头没尾,但仔细一想,这不就是为了补上之前被他打断而没说完的告白吗?
他真是想多了, 变心?怎么可能!刚才肯定是他太心急, 把那个胆子一向很小、害怕身体接触的人吓到了, 才会慌忙逃走。至于那个男人……以左念的性格, 惹到乱七八糟的家伙,不自觉地被别人牵着走,这种事情不是常有的么?
本来也没怎么动摇的“他喜欢我”这个念头,一旦重新坚定下来,在周泽尧眼中,排斥变成了羞涩,拒绝变成了胆怯,断绝联系变成了患得患失,甚至是受到限制的迫不得已。被薛琳雅逼迫得焦头烂额时,他更是怀念极了左念的温柔体贴、乖巧好骗。虽然总是联系不上,让他疑惑过、恼怒过,却没有再怀疑过——他只怀疑过是不是梁先生自己出手做了什么。
直到刚才那一刻,他终于——自以为地——明白了。
左念是故意的!
肯定是他告诉了薛琳雅一些事情,为了让薛琳雅翻脸和他分手!他没相信“发错包厢号”这个借口……也可能是碰到过梁先生或者赌场的人了……他也是故意断开联系的!为了让他在别人那里处处碰壁,求助无门……让他知道那些他重视的“朋友”其实毫无用处……
左念是生气了吧?因为他以前过于忽视他的心情,太习惯于他的付出?他以为左念天真得对他的算计毫无察觉,怎么可能……那个人只是因为太爱他了,才假装不知道,一直配合他啊……
他之前是做得太过分,才会让左念生气……这几天他受到的折磨,就是惩罚。现在他明白左念的意思了。所有人里面,只有左念对他是真心的,只有左念无论如何都会帮助他。他以前真是瞎了眼,才会辜负这样的感情!
他真的醒悟了。
——既然如此,左念怎么会看着他死呢?他肯定已经准备好了退路,只等着他回头……
周泽尧一边报出号码,一边哭得鼻涕都下来了。他没去想左念之前一直不接他的电话,这次怎么会接——他根本不敢想。这是他最后的孤注一掷了,如果他不全心相信,不就意味着必死无疑了吗?
他只想着:左念一直没将他的号码拉黑,只是在他打电话过去时摁断……他一定是在等这一天……这一次他一定会接的……!
电话拨出去了。周泽尧憋住了哭声。寂静之中,等待接通的“滴”声清晰可辨,一声,两声……然后,被接了起来。
接起电话的人沉默着。骤然涌上心头的狂喜让周泽尧脑海空白。“小念……”他呜咽着,“我错了……”
不顾周围还有别人,不顾他们奇异的目光,也不顾电话那头的人始终只是沉默地听着、全无回应,周泽尧将自己的想法、告白、请求和誓言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到最后,他几乎喘不过气,也终于无话可说了,这才不情愿地慢慢停了下来。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安静。他的心情从期待逐渐转向了惶惑……
“喂,”站在台子旁边的人开口催促道,“出个声啊?这小子信誓旦旦说你能替他还钱,到底能不能?”
电话那头传来了轻轻的一声笑。周泽尧呆住了。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凝固了起来,思维都停住了。
“周泽尧,”那个低沉的、绝不是左念的声音缓缓说,“你想一想……梁旭这个名字,不觉得耳熟吗?”
现在台子旁边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梁先生?”一人嘟囔道。他不解其意,低头看周泽尧,发现他起初也是一脸迷惑,过了十几秒钟,眼神突然呆滞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惨白,神情在惊恐中扭曲了。
“要钱?”那声音又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有啊——你等着吧。”这句说完,接着就是挂断后的盲音了。
几人互相看了看。“……这是答应了还是怎么的?”戴着口罩的人问,“我还要不要继续?”
做决定的那人迟疑了一下,觉得周泽尧的表现不太对劲。但提到梁先生,又说了有钱……
“……等一会吧。”最终他说。拿回手机,他又看了眼神情空白的周泽尧,心想就算最后钱还是没拿来,浪费点时间也没什么。
不想再闻房间里的气味,他推门出去,走廊里一股烟味,一起来“监工”的同伴正蹲靠在墙边,脚下一堆烟头,见他出来就问:“处理好了?这么快?”
“没呢——给我来一支。”他走过去,“还没死心,给他小情儿打了电话,那边在筹钱呢……”
他手伸了半天,没接到烟,低头一看,看到了同伴张着嘴巴一脸呆滞的傻样,“喂,寸头,发什么呆呢?别小气,给我一支啊。”
寸头把烟盒塞在了他手里。“打了个……”他干巴巴地问,“打了个电话?打给谁?那边接——算了,当我没问。”
他扔掉烟,抬起手在脸上使劲搓了搓。刚点了烟的人有点奇怪他突然间仿佛生无可恋的态度,不过也算能理解,“太多事了,是吧?本来能早点结束……你干什么去?”
“外面去透透气。”寸头闷声说,不理会那人“自己的污染都受不了”的调笑,站起了身,快步往外走去。他一只手塞进口袋里,按在了调成震动的手机上。
一秒钟,两秒钟……如他所预料的,电话来了。寸头转过了拐角才把手机拿出来,瞪了那个来电号码半天,终究没敢等它自己挂断,视死如归般地接了起来。
“真对不起啊——不小心让姓周的死晚了,打扰你了。”没等那边说话,寸头抢先说,声音里带着一股怨气,“我这就去把他干掉,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