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确实已经察觉到自己恐怕掉进了坑里,但这个坑比他想象中更深。
——在扮演着剧本中角色的同时,他的人生、感情和选择,也都被当做剧情来看待了吗?
陆攸看到正在听张佳蕾说话的纪森突然抬起头,朝他的方向看来,立刻硬生生地移开目光,连带着将身体也转向了窗户。他本以为自己可能会控制不住情绪,会在发现被算计和玩弄之后,抑制不住怒火和怒火底下的恐惧,但他看着玻璃窗外那只狰狞的软体生物,却很奇妙地只用很短的时间就平静了下来。所有的情绪此起彼伏,最终只剩下一点轻飘飘的自嘲。
他是选民,是穿越者,是代替别人完成愿望的人。他或许确实因此感到了一点特殊。但是,在神的眼中,他和那些贡献出了人生作为剧本的投放对象,根本没有不同……
才进行到第二个任务,就明白了这么令人沮丧的事情,这样的进度是不是太快了?陆攸在心中轻轻地苦笑了一声。意识到创世神对选民的真正态度之后,他反而像是破罐子破摔,心态突然轻松了起来。不就是被当戏看么?他想:反正是白捡来的人生,那就祝我玩得痛快、您看得开心吧!
怀着这样赌气似的心理,在纪森过了一会走到他身边的时候,陆攸就特意偏过头,向他微笑了一下。纪森条件反射般立刻还回来一个笑容,虽然笑得有些僵硬,好像并不经常活动那部分肌肉,但能看出他确实是开心的。“太近,危险。”他简略地说,伸手拉住陆攸,将他往远离窗口的的方向带了两步。
陆攸心态爆炸了没几秒钟,被他这么一关心,好像被一只担心主人的忠犬叼住了袖子,突然有点爆炸不下去了。他跟在纪森身边走完那两步,心里对刚才举动的愧疚就浮现上来,压过了对系统和创世神的恶意,仿佛有个播音腔在他脑海里字正腔圆地斥责:然而纪森又做错了什么呢?
但他撩都撩了,也不能再反悔说:对不起,能不能当我刚才没笑过?陆攸一时间感觉别扭起来,接着想起纪森其实在昨天刚见面……对他来说是刚见面的时候,就表现出了与之前对投放目标不同、略显微妙的态度,又有点疑惑。
那时候,他应该还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吧……好像就是主动坐到了他的身边,难道这个也算?
陆攸从恶心兮兮的“灵魂吸引”,一路想到了阴谋论的“系统动过手脚”,直到被拍桌子的声音从走神中惊醒,听见了何毅暴躁的声音。
“放屁!”他大吼道,“这不可能是真的!”
发生什么事了?
另外几个人不知何时都围到了大厅中央的茶几旁边,看样子是有所发现。陆攸赶忙也靠过去,看见茶几的玻璃表面好像被是划花了,上面有许多白色的线条。那些划痕或断或连,组成了几行有些潦草的字迹。
“海神已应尔等的召唤而来。海神将在三天后带走它的祭品。”
“藏于此地的海神信物,尔等应各取其一。海神降临,空手者死。”
“被选中者,去往深海。”
“什么乱七八糟的!”何毅还在叫喊,“肯定是恶作剧!谁干的,他妈的给我滚出来!旅行社是和什么节目组合作了吧?要拍我们这些人的笑话吧!我靠,还搞出个章鱼来吓人,这么大手笔——”
他气势汹汹地将放在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抓了起来,扭头往窗口走,看样子是打算要从窗户上那个洞捅外面的“怪物道具”一刀。张佳蕾和路雨桓一左一右,硬是将他拖住了。张佳蕾的声音又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何毅,你仔细看……那些字……那些字不是中文啊……”
那些有圆圈、有折线的划痕,呈现出来的,是古老的石板雕刻一样的简陋文字。
一个字也看不懂,却在目光触及的时候,自然而然地领会了其中的含义……
何毅的身体僵住了。片刻后,他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像是被打痛了的声音,僵持的力道一减弱,左右两个人顺势将他按在了沙发上。一旁的杜海洋弯着腰,把脸按在自己的双手里,片刻之前看到章鱼爬上窗户时的恐惧现在似乎变成了崩溃,正在喃喃自语着不知什么内容。
沉寂持续了一会,窗户外面的章鱼蠕动起来,从破碎的玻璃窗移到了旁边的另一扇上,然后又不动了。窗户上的那个洞不再被它的身体遮掩,陆攸四下看了看,走到角落里拿起了放在那里的扫帚,在张佳蕾欲言又止的表情里小心翼翼地靠向窗边,把扫帚柄往破洞处送去。
只探进去一点,大概就是玻璃的厚度,接着像是碰到了看不见的阻碍,无论如何都无法前进了。
章鱼贴在玻璃上的吸盘收缩了一下,陆攸赶紧溜回来,几个之前期待地看他尝试的人面面相觑,何毅没吭声,杜海洋也不再发出声音了。在寂静中,似乎所有人终于开始真正承认:他们被困在了一个超自然的事件里。
又过了一会,路雨桓轻咳一声,抬手推了下眼镜。“要不我们……来讨论一下这个吧。”他小心地说,指了指茶几上的字迹。
第17章 海神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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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雨桓的情绪,在紧张中似乎还带有一丝莫名的兴奋。他首先问了一个问题:“我们都看不懂这些字,直接领会了意思,会不会不是每个人看到的都一样?”
这是个很容易得出答案的问题,也是一个很好的行动开端。路雨桓拿来了纸和笔,从他开始,所有人都复述了自己得到的信息,发现虽然用词各自有些不同,意思是一样的。
路雨桓把它们全都记下来,给大家传阅了一遍,等回到他手中后,自然地开始了分析:“这应该就是我们昨天在宣传册上看到的那个祭祀游戏的变体,不过多了几个条件。”
路雨桓用来举例子的恰好是陆攸的信息,他圈出了“召唤而来”、“三天”和“空手者死”这几部分,然后先用笔尖点了点“召唤”。“宣传册里没有提过岛民祭祀时怎么召唤海神,可能就是祈祷之类的行为吧?游戏里是随机选出来的。我猜测,这里的‘召唤’可能指的是昨天晚上,我们所有人决定要玩那个游戏……”
他抬起头来,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人的反应,在当时捡起宣传册、又是第一个表示想玩的张佳蕾那张格外惨白的脸上停留了一会,才若无其事地说了下去,“然后,‘三天’是时间限制,‘空手者死’……应该是指时间到后没有信物的人,会被海神杀死。”
“没找到信物的人会死,找到信物的人中会有一个被海神带往深海。”陆攸总结道,“剩下的人应该就安全了。也就是说,拿到信物的人越多,每个人的生存几率越大。”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令人丧气的话:“虽然规则里其实没说祭品只有一个……”
“既然海神和祭品的关系能衍生出‘一生忠诚’的含义,那肯定就只有一个了。”路雨桓开了个玩笑,可惜没人笑,他有些讪讪地又推了下眼睛。
“祭品……会怎么样?”张佳蕾的声音有点发抖。她频繁偷看趴在窗上不时颤动一下的章鱼,每看一眼脸色就更惨白一点,“被吃掉,还是……?”
“被寄生?被用来繁衍后代?”路雨桓猜测道,“就像异形那样?”张佳蕾的脸色更差了,陆攸的表情则有点奇怪。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某些重口文,海中的怪物借助哺乳动物温暖的身体来孵化卵……尤其章鱼这种生物,在一些国家的传统文化里本来就是性.欲甚至性虐的象征。
路雨桓见张佳蕾被他吓到,又去安慰她:“别多想了。我们还连信物都没拿到呢,说不定当不成祭品就直接死了……”
陆攸迅速出声打断,结束了他这样只会起到反效果的安慰:“三天后海神才会降临,到时候的事情就到时候再说吧。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得先抓紧时间找到信物。”
“哟,这就听话地照着玩起来了啊?”杜海洋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语气十分恶劣。
陆攸选择直接无视他,路雨桓则回给他一句:“那还能怎么样呢?”他平静地说,“何毅刚才想要打破窗户,强行突破这栋屋子的封锁,就被突然冒出来的章鱼攻击了。我一点都不怀疑,要是不照着那个所谓‘海神’的规则来玩,最后真的会死。你自己不想玩的话,那你就自己一边待着去吧,记得不要给其他想要求生的人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