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攸好像做了一个短暂而混乱的梦。在梦里,他和一个男人恋爱了,然而这段感情只持续了不到两个月。看清那个男人的真实面目后,他选择离开,此后五年持续不断地受到纠缠。后来,那个男人新任情人的爱慕者找到他家里,用一把美工刀割开他的喉咙,为那个人扫清了“障碍”。
在梦里,陆攸感觉不到疼痛,却感到了气管被割断、每次呼吸的空气都会从裂缝中漏尽的窒息。他倒在地上,身体微弱地抽搐,从大动脉破口处大量涌出的鲜血带走了他的体温。一双暗含着挣扎和疯狂的眼睛从上方冷冷地俯视着他,他心中却涌起了近乎同情的讥嘲。
不过是一个,□□控而不知的可怜人……
他眼前闪过了那个男人的脸,还有曾见过一次的那个情人的脸。那个情人和他眼睛的轮廓很像,面孔却更年轻,也更美。笑起来透出一种天真的妩媚。
我希望你们两个人,永远纠缠在一起……彼此仇恨,彼此折磨,不得好死……
陆攸睁开了眼睛,所有不属于他的情感如退潮般席卷而去。
他此刻正用一个蜷缩的姿势侧躺在床上,侧脸压着抱抱熊柔软的肚子。房间里有股好闻的青草味道,温度偏低,陆攸下意识地随手往枕头边摸了一下,拿到遥控器把空调关掉了,动作自然得就好像真的是在自己房间里一样。他还是觉得冷,呼吸间却都是滚烫的气流。
身体似乎在发烧……这是系统所说的“后遗症”吗?
陆攸忍着头痛和身体的酸软,慢慢地爬了起来。看来“他”没睡多久,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脑还没有进入休眠,屏幕上网页显示的是外卖网站提示付款成功的界面。
低下头找拖鞋的时候,陆攸晕得差点从床沿边一头栽倒下去,好不容易从床底把两只丢得东倒西歪的拖鞋扒拉出来,他不需要特意去回忆刚才梦境的细节,遵循着“本能”直接走到了洗漱间。系统的“资料传输”似乎不是简单的给他看一段记忆,而像是将投放对象的一点灵魂融入了他,多亏如此,陆攸几乎毫无障碍地适应了场景的转换。
陆攸站在洗手台前,镜子里映出了他现在的模样。
出乎意料,这张脸和他原本的相貌几乎是完全相同的。只是眼睛更狭长一些,眼角微微上挑,虹膜呈现出通透的琥珀色,视线稍微一动就是眼波流转,漂亮极了,顿时让他脸上原本也算得上俊美的其他零件黯然失色。陆攸当即就想到了资料中的某一段。
……情人的眼睛和他的轮廓很像……
他心头浮现出了一丝荒诞感,立刻用心声狂敲系统:“系统!系统你出来!我应该是魂穿吧?”
系统的声源始终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这次是从洗漱间门外传来的。“你原本的身体都死了,当然是魂穿。”它用听得人想打哈欠的慵懒声调说,“但你现在用的也算是‘自己’的身体,可以当做是按照剧情要求进行了一些微调后的复制品。”
陆攸:“……原来的投放对象呢?”
“当然是已经回收了。”系统说,“怎么,你还想穿上别人的身体玩玩?”
我不是,我没有……陆攸默默地咽下了辩白。不愧是创世神他老人家的行事风格,眼睛是剧情关键,就只微调了眼睛。不知道其他剧情人物看到他一夜间整容变样,是会惊讶还是理所当然地接受?
不过,这是自己的身体……陆攸心中原本有的一点点排斥感这下也消散了。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真像是刚从冥府归来,两颊却被热度烧出了红晕。陆攸拧开水龙头,双手掬起一捧水抹了把脸,水珠沾在皮肤上,不一会儿就变得温热。他刚刚直起腰,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陆攸的第一反应是起床时看到的那个网页界面。大概是外卖到了?他昏昏沉沉地从洗手台边离开,一只脚刚迈出洗漱间的门,敲门声就停止了。周围再度安静下来,门外的人始终没有像通常的外卖员或者快递员那样大声表明自己的身份。
陆攸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紧接着,门口传来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打开的声音。
“友情提醒,”系统在陆攸背后慢吞吞地说,“距离原剧本中投放对象的死亡,还有四分十三秒。”
……卧槽!
他说这个场景怎么有点眼熟!这是渣男情人的备胎找上门来那一幕啊!也是这个与渣男约会一次倒霉到死的无辜前男友扑街前的最后一幕啊!
该死的系统!这种事情不应该在他醒来后第一时间就说明吗!
剧情进展快如脱缰野马,以为总会给他一两天、至少一两个小时适应时间的陆攸欲哭无泪,重温了末世爆发当晚被丧尸撞门的惊悚心情。他立刻想要退回进洗漱间锁上门,然后从浴缸上方的小窗向外面呼救——他住得不高,就在三楼,楼下街道也不算偏僻,经常有人路过,这样做获救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然而陆攸看到洗漱间那扇木框中镶着磨砂雕花玻璃、好看且一看就很不牢的门,就在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的零点一秒内将其否决了。
先不提为什么备胎先生从哪里拿到的他的家门钥匙,重要的是陆攸知道门没有反锁,有钥匙就能从外面打开。现在要想再过去锁上肯定来不及了,陆攸只剩下一条路:跑进卧室,锁门,用丢在枕头边上的手机报警。
他想得很好,执行起来也很简单,然而陆攸漏算了致命的一点:身上那个穿越“后遗症”的威力。他在门被打开的背景音里只跑了两步,就像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似地脚下一软,眼前天旋地转,踉跄着撞到了餐桌旁边的椅子,随即和椅子一起往地上摔了下去。
后遗症的发作猝不及防,仿佛有人抓着他脑子里调整火力的旋钮猛地一转,让低烧一跳成为了高热。陆攸感觉脑子就要沸腾了,他整个人都是晕的,试了几次没能爬起来,耳边已经响起了关门的声音,还有身材高大的男性那缓慢、低沉的脚步声。
就这样又要结束了吗?
陆攸咬紧牙关,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摸到了另一张椅子的椅子脚,用尽全力将它抬起,往脚步声的方向掀翻。来人始终不发一言,轻而易举地往后躲开,长腿一抬就从这个障碍上面跨了过去。陆攸脑袋里面像有一柄锤子在敲,他团起身子,艰难地滚到了桌子下面,试图爬向另一端的出口。
现在是这个人走了进来,他反而更加靠近大门……如果来得及冲过去……
一只手抓住了陆攸的手臂,接着是他的小腿。他就像是一只挣扎着不肯接受屠宰的动物,被以一个别扭的姿势从桌子底下拖了出来。陆攸死过了两次,这却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死亡来临前的恐惧。他完全忘记了任务,还有那个报过一次时间后就一直在装死的系统,他的喉咙好像哑了,发不出声音,拼命地踢打、扭动,手指在那两条抓着他的手臂上抓挠,用力到剪得很短的指甲都在皮肤上留下了血痕。那个人却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痛,也无视了他的挣扎,拎着他将他仰面压到了桌沿上,伴随着美工刀刀刃被迅速推出的刺耳声音,冰凉的金属贴上了脖颈间细嫩的肌肤。
这一线凉意窜进陆攸的脑海,他被冻住了一样立刻停止了挣动。与此同时,他突然找回了冷静,比听到敲门声后的任何一刻都要冷静。
陆攸不甚清晰的视野中晃动着一线红色,他本能般抬起手,抓住了它。按着他的人动作停了停,似乎是皱起了眉头,随即横在陆攸脖子上的刀刃更沉重地往下压去。“放手。”他终于开口,说了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语音低沉,略带沙哑,听起来……有点耳熟。
“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陆攸慢慢地说,他感到随着刺痛,一点点温热的液体顺着刀刃压住的那一线流了下来,他告诉自己不要去想,“我有办法……让你喜欢的那个人转而选择你……”
那个人没有立刻回答,但对陆攸的压制却有一瞬间放松了。他稍微直起了身子,原先被挡住的光照过来,陆攸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光线的刺激,濒死时的绝望紧张,还有此刻陡然涌现出来的不可置信的震惊,让陆攸的瞳孔缩成了两个小小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