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忽然抬头看向他,笑容腼腆目光羞怯:“我跟你说这些,你反感吗?”
他的眼神太透亮太澄澈,像一泓未染世俗的净水,傅亦忽然觉得自己接不住这样的目光。于是转过头直视前方,把已经在手里开始融化的冰激凌的放在一旁,抽了一张纸巾擦着手,淡淡道:“不会。”
杨开泰松了一口气,把他当做知心大哥一样,挖着冰激凌接着说:“他挺好的,圈子里很乱,找一个踏实的很不容易,他对我也挺用心的,我跟他分手不是因为他爸,也不是因为跟他不清不楚的那些人。是因为——他跟我不一样,我天生是gay,而他不是,他是在上流社会中待久了,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也全泡过。当初他给我献殷勤,也只是想泡我,但是时间久了,他认了真,但我不知道他能认真多久,他的生活里五光十色光怪陆离,各种各样的诱惑太多了。我不认为我能让他喜欢我一辈子,所以就,早些了断比较好。”
“那你身上的伤?”
杨开泰‘嗨’了一声,笑容明亮又爽朗,说:“我要分手,他不同意,说来说去说不通,就动手了呗。他打不过我,我身上只有皮外伤,他的一个膀子被我卸了,哈哈——”
他的笑声短促而惶急,因为太过愉快所以显得刻意,笑了两声后,脸上的笑容急速的衰败,唇角牵引的弧度刻在脸上,显露出僵硬而苦涩的意味。涣散的目光投落在挡风玻璃上,好像陷入了沉思,又好像放空了思维。
“说实在的,我还是挺喜欢他的,当初着急寻找真爱,谁对我好我就跟谁好。好了这么久才发现他对谁都好,所以我不能再跟他好了。其实我完全可以继续跟他好下去,但是我——”
杨开泰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失控,埋下头竭力稳住哽咽而颤抖的声调,像是恼恨自己般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他陷入了傅亦似曾相识的悲伤中,傅亦觉得自己有‘义务’安抚他,或者拥抱他,但是他什么都没做,和杨开泰相比,他身上还有更大的‘义务’。
妻子舒晴,还有女儿,就是他更大的责任和义务。
车里的冷空气早就散光了,此时车窗大敞着,远远不断滚进来的热流和源源不断涌出的冷气打架,在车里形成忽冷忽热的气温,让人身上热一阵,寒一阵。他浑身的皮肤冰凉,但他的血是热的。
或许是杨开泰的悲伤传染了他,让他回想起和他差不多的年纪里那次绝望悲伤又狼狈的奔逃。他从山呼海啸般的哭喊咒骂声中逃出家门,那天的阳光燥热,空气稀薄,一双铁手扼制他的喉咙险些把他的脖子掐断。他跪在地上狂呕,像是吃坏了五脏六腑,心肝脾肺肾没有一个是干净的,都得吐出来才行。最好把那彷徨无助的灵魂也呕出来。
然后,穿着长裙的邻家妹妹走到他身边,帮他把嘴边的秽物擦干净,对他说:“我们结婚吧。”
一个星期后,他们登记结婚了。走出民政局,他看着手里鲜红的结婚证书,忽然觉得红色背景下的那个男人不是他,笑的那么卖力夸张,拼命保持和其他人同样的姿态。他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笑起来其实并不好看,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表达欢欣喜悦都是点到而止的一笑带过。
傅亦把车窗合上,从驾驶台上拿起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了,也不抽,静静的夹在手指间,看着那一圈光点从生走向死。
杨开泰闻到烟味,转头朝他看过去,从内到外都放空了似的,看着他发了一会儿愣,然后也把目光放在他手里那根正在燃烧的香烟上。
香烟燃烧的速度很快,光圈后留下一段扭曲而完整的烟灰,摇摇欲坠的,像蛇褪去的死壳,光圈和烟灰断节处忽然微微颤动。杨开泰有所感知般摊开手掌伸到烟头的下方。
脆弱的风吹即断的烟灰以一种痴男怨女投湖跳崖般绝望的姿态往下掉落,即将落到杨开泰手上时,被忽然伸过来的另一只手掌截胡。
傅亦抓着那半截滚烫的烟灰,微微皱着眉头,色泽漆黑浓重的眸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往掌心里塞了两张纸巾胡乱的遮盖住被烟灰灼伤的掌心:“接它干什么。”
杨开泰眼睛里迅速闪过一片凌乱的散光,抿了抿干燥的下唇,说:“可是,快掉到你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队是个有故事的人。
第56章 捕蝶网
傅亦把手擦干净, 然后发动车子, 开出停车场:“给吴晓霜打个电话,问她在哪里。”
话音刚落, 傅亦的手机就响了, 杨开泰代他接通, 按下免提。
吴晓霜说她已经下课了,十五分钟后干洗店见面。
百十来米的路程开车不费几分钟, 傅亦把车停在‘明珠’干洗店门前路边。等吴晓霜露面的间隙忽然想到, 吴晓霜家里条件并不好,上次在警局见她时, 她穿的衣服也是稀松平常的, 而这家干洗店算是中高档, 吴晓霜会有光顾这里的需求吗?
“进去看看。”
说完,他率先下车,杨开泰跟在他身边走入干洗店。
柜台站着一位店员,见他们走进来便说:“欢迎光临。”
傅亦走过去出示自己的证件, 道:“麻烦帮我查一下, 吴哓霜有没有在这里洗过衣服。”
店员还挺配合, 当即就在电脑上查询,顷刻就出结果了:“有的,昨天拿来一条裙子。”
“昨天?”
“嗯。”
傅亦锁眉沉思片刻,问?4 26 页, 骸八谝淮卫绰穑俊?br /> “是的。”
“什么样的裙子?”
店员征得老板娘的同意,把一条套着包装袋的裙子从烘干室里拿出来,说:“就是这件。”
傅亦虽然对服装了解甚浅, 也能看出来这条裙子不廉价,精致的抹胸设计还有些隆重。
“这条裙子送来的时候什么样子?”
店员回忆了一下,道:“就是被雨淋了,哦,还有一件小外套。”另一件衣服很快也送到傅亦面前,傅亦没注重那件搭配裙子穿的外套,而留意着随外套被送来的一个透明的塑料袋。
“那里面是这件衣服里的随身物品吗?”
“是,我们清洗之前都会先检查衣服里的物品。”
店员把袋子递给他,傅亦不用打开也看得到里面有什么,一支便携式的口红,一只粉盒,都是小小的体积,方便补妆用的,还有一张名片。
他把名片拿出来,粗制滥造的名片上印刷着——拖车修车汽车美容,署名张其民,附了一串联系电话。
几分钟后,吴晓霜到了,白T恤牛仔裤,背着单肩包,因为着急赶路额头上浮现一层细汗。见傅亦和杨开泰坐在大厅椅子上等她,连忙向他们表达了久等的歉意,然后走到前台把自己的衣服细心的叠好放进耽美文库。她看到柜台上一袋从衣服里拿出来的随身物品时,双手一顿,迟了片刻才拿起来装进背包,回身坐在傅亦对面,用手背擦掉额头上的汗水,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我这么久。”
傅亦道没关系,唠家常般道自己的妻子也经常来家干洗店,他也陪着妻子来过几次,怎么从没见过她。
吴晓霜道:“我的衣服一般都是我自己洗,这件——”
她看了眼自己的背包,笑道:“这件衣服虽然不是名牌,但是我未婚夫送给我的礼物,前些天下雨,衣服受潮,就拿来干洗店洗了。”
说起自己至今下落不明的未婚夫,她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急切和悲伤,问傅亦:“世斌有消息吗?什么消息都可以,我爸爸跟我说了,他已经把全部的事实告诉你们了。我很抱歉,警察先生,因为我哀求我爸爸帮我隐瞒世斌转移客户资金的事实,世斌只是一时糊涂,他肯定已经知道错了。”
傅亦本打算把她带到咖啡店或者快餐店之类的方便谈话的场所,但是她好像赶时间,语气焦灼而急切。于是傅亦放弃了转移阵地的想法,等她说完了才道:“那笔钱打入一家海外慈善基金账户,之后的去向至今查不到。如果孙世斌有其他同伙负责过桥洗钱,你一定要告诉我。”
吴晓霜郑重道:“我会的 ,你们是在帮我们,但是世斌很少跟我提起他工作上的事。他带我上绿丹山之前,我还不知道他做了这么荒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