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被剪了头发后还没来得及看自己变成了何种模样,对乔师师的吹捧不以为然,当她在拍马屁,好抵消救援来迟的罪名。
他头的上的口子在头部右侧耳朵往上四五公分处,被碎玻璃拉开一道半个手掌宽的裂口。清创缝合后,护士本打算给他头上缠满胶布,但是楚行云不想自己被包成木乃伊,而且满头纱布不利于行动,就让护士给他贴上一层纱布,自己不动就是了。
护士见识过他的固执和强硬,照办了,推着手推车出去之前不放心的交代:“针头别再拔掉了,你现在必须要输液。”
护士走后,傅亦和乔师师还有杨开泰在病床床尾和几张空闲的椅子上坐下了,打算聊一聊今天晚上发生的一系列事。
楚行云往床头一靠,开口之前转头看了一眼贺丞。
贺丞坐在离他很近的一张椅子上,翘着双腿,摸着下巴正在盯着他看,眼神古怪又深沉,像是在看一只猴儿。或许说正在看一只上蹿下跳表演杂耍的猴儿。
楚行云怀疑自己脸上正在耍猴儿戏,不然贺丞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唇角还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算了,只要他只旁听,不捣乱,且让他看。
“谁先开始?”
楚行云看着对面三个人道。
乔师师举手:“我先吧。”
楚行云点点头。
乔师师心虚的瞄他一眼,又瞄了贺丞一眼,贺丞正旁若无人的赏猴戏,根本没关注她。
乔师师道:“赵峰已经把杨小姐送回家了,她今天受惊多度,我们打算明天——”
楚行云截断她:“明天我找她录口供,先说说陈家老房子里那几个人的来历,还有开车撞我那孙子,找着没。”
乔师师垂下脑袋,底气不足道:“没有。”
楚行云:“啧,说清楚。”
“远楠姐查过车牌号了,去陈家老房子的那几个人开的车的车牌号和开车撞你那人的车牌号都是沪市失窃的车牌。根据交通录像追踪到那两辆车拐到315高速省道出口消失了,现在估计,绕了一大圈,换个车牌儿,又回来了吧。”
“他们去陈家老房子找什么?和带走夏星瀚的是同一伙儿人吗?”
“应该是同一伙人,他们的行动方式很像,而且车辆上的车牌全是外市的。”
楚行云眯着眼瞧她:“你也不知道他们去陈家老房子找什么?”
“正,正在查。”
楚行云瞪她一眼,看向傅亦:“傅哥。”
傅亦道:“孙世斌确实死了。”
楚行云虽然脑袋受伤了,但是他在两桩案件之间切换思维还是比较顺畅,忙问:“有证据?”
傅亦:“有人证,能证明5月7号下山的只有吴耀文和吴晓霜,孙世斌根本没有回城。”
楚行云目光霎时变的幽暗,两只眼珠此时看起来像是浇了汽油燃起火光的黑曜石,带有几分金属般的坚利:“吴耀文在说谎?”
傅亦点头:“而且我怀疑杀害孙世斌的正是他。”
楚行云纵是见多识广,他心中的菩萨被怀疑为杀人犯,也使他心惊且不敢置信,百思不得其解的拧着眉心,自言自语般问道:“为什么?”
傅亦也有些不忍心击垮他心里仅剩的那一点对善念的执着,从某些角度来看,楚行云仍有一颗赤子之心。他对美的守卫和善的执着,是任何执法人员所远不能及的,吴耀文在他心里是当之无愧的熔炉社会大逃杀中的幸存者。
现在杀人凶手的罪恶即将覆盖吴耀文身上的人性光辉,这尊菩萨失去了金身,变成孤魂野鬼,或许也将恶相百出,凶相毕露。
楚行云好比立于围墙之下的勇士,他那么用力的用肩膀撑起摇摇欲倾的大厦,不过是为了遮掩围墙后的罪恶,世上的罪恶已经够多了,只剩大厦脚下一片净土,现在看来,这片净土也保不住了。
他和自己斗争了很久,被枪口威胁生命,被车祸危及生命时尚能保持心态平静,坚守自己所背负的责任与立场,丝毫不为之萦怀。但是现在,傅亦明明白白的找到证据将吴耀文划为杀人犯范畴,楚行云却感到惶惑,平静许久的内心受到波及,仿佛永远失去了平静。
“既然有证据,那就抓人吧。”
最后,他听到自己如此说。
傅亦没应声,转过头递给杨开泰一个眼色,杨开泰看看他,又看看楚行云,悄无声息的走出病房。
杨开泰打开病房门,就见一个熟人站在门口,不知站了多久。
“刘蒙?”
长脖子满脸痘印的年轻人提着一个果篮,看到病房里一屋子人,长脖子一缩,忽然有点发怯,对杨开泰说:“郑队让我过来看看楚队长。”
楚行云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刘蒙不知咋了,平常很冷静很稳妥一个人,今天有点慌张胆怯,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才进去。
楚行云打量他两眼,问他:“郑西河让你来的?”
“嗯,听说楚队您受伤了。”
楚行云看一眼乔师师,笑的冷然:“他倒挺好心,没让你捎什么话?”
夹在两位队长之间的刘蒙很难做,乱糟糟的眉毛像两条缠在一起的毛毛虫,垂着脑袋一时没话。
楚行云也不难为他,让乔师师把他手里果篮接过去,说:“回去吧,果篮儿钱明天找后勤报销。”
刘蒙抿了抿唇,转过头一言不发的往门口走,即将出门的时候忽然被傅亦叫住。
“刘蒙。”
“傅,傅队。”
傅亦露出温厚亲和的笑容:“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楚行云撕开果篮儿,拿出一根香蕉正准备剥,听到傅亦的话,抬起头看向刘蒙,微微皱眉:“你有话说?”
刘蒙忽然之间被推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眼神里异常错乱纠结,被楚行云燃着幽火的眼睛一盯,选择说实话。
“楚队,有件事儿不知道您知不知情。”
“你说。”
刘蒙咽了口唾沫,尽量把郑西河的脸从脑子里摆脱,一鼓作气道:“前两天,我们调查绿江出版社那三千万的下落,追查到海外一家洗钱的基金组织。其实,5月6号之前还有一笔钱打到了那个基金账户,那笔钱不是绿江的,绿江没那么钱,我们应该顺着那笔钱查出源头才对,但是郑队却不让查,还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我觉得那笔钱——”
“多少钱?”
楚行云分外冷静的打断他,问道。
刘蒙舔了舔因过分紧张而干燥的下唇,说:“3.8个亿。”
听到如此巨款,尚能保持冷静 的只有贺丞了。在坐的除了贺丞,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3.8个亿?”
刘蒙点头:“而且都是从孙世斌手里转出来的。”
“查到源头了吗?”
“周转过桥,倒换许多账户,查清来龙去脉需要时间,现在那笔钱和绿江的三千万一样,去向不明。”
楚行云捏着眉心沉思半晌,忽然抬头看向窗外凝黑的夜色,在夜色中两起的灯火像是无数只隔着窗户往里窥探的小眼睛,他能察觉到那些眼睛正在监视着这件病房,却无从查证那些眼睛来自何处——
一道闪光灯打在他的身上,楚行云稍有戒备的转头看向光源,就见贺丞正举着手机对着他,见他忽然转头,也是才察觉手机闪光灯没关,眼角微微抽搐。
楚行云:“你在干嘛?”
贺丞淡定的垂下手,调整了一下坐姿,翘着腿淡淡道:“试试像素。”
楚行云:“拍我试像素?”
贺丞抬眸瞥他一眼:“是你刚好在我的镜头里。”
楚行云撇了撇唇角,朝他伸出手:“拿来我看看。”
贺丞装傻:“看什么?”
“看你把我拍成什么样了,顺便看我现在是什么鬼样子。”
贺丞皱眉,不耐烦道:“自己照镜子。”
楚行云顿了片刻,然后伸长胳膊把他的手机捞了过去。
贺丞一下站起来,着急的冲他走过去:“别乱翻!”
楚行云腾出一只手挡他:“别动手啊,你碰我一下我就躺这儿,你还得养我后半辈子。”
然而贺丞根本没打算跟他动手,觉得他现在伤了脑子,不能受刺激,说话都压着嗓门,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床边,抬起胳膊搭在他背后的床头,另一只手去夺自己的手机,不假思索道:“你躺,躺下我就养你后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