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武叫他:“你也别太担心,我这次其实是去报到的,虽然还有段时间,但是到时候不见人肯定有人找我。”
陶一粟还是不说话。
严武看看他,也靠回柱子上,沉默起来。
两人在暗光里坐了很久,蜡烛烧了一半,门口一阵响动。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拽着一个肥胖的男人站在门口往里看。那高个男人胡子满脸,头发杂乱,穿着黑色的背心,露着两条肌肉纠结的胳膊,裤子口袋负责,腰后别着一把刀。胖男人刚到他的胸口,一身灰西装脏兮兮,满脸是汗,头发贴在脸上,还在跟高个男人说什么。
“怎么闹这么大,我没有……”
但显然高个男人听不懂他说的话,拽一把他的胳膊让他看屋里的两个人。严武打量这两个人,高个是绑架他们的雇佣兵,胖子不认识,也许是雇主?但一般来说雇主怎么会到场呢?陶一粟连头都没有抬,对发生什么完全不在意。
胖子弯腰想仔细看看陶一粟的脸,高个男人从门边捡起砖块砸向陶一粟,砸到了他的头,陶一粟抬起来,头上的血留下来。
胖子左看看右看看,在高个不耐烦的时候,伸手指了严武。从他们后面走来一个男人,给严武开了锁,拉起他就走,严武想出招反锁那人,却被砸断胳膊拖了出去。陶一粟站起来想拉回严武,被摁住脑袋往柱子上撞了一下,再次晕过去。
第56章 名字 3——狼狈
陶一粟再醒过来,房间里就剩他一个人,外面似乎是白天,有光透过他身后的小窗口照进来,照在远处地面有个小方块。
陶一粟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周围也没有人声,偶尔有几声鸟叫。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扔在了这里。
陶一粟奋力大叫,没有任何回应。他大力拽铁链,只得到一阵哗啦啦的回响,紧接着又是一片静谧。
陶一粟低着头哭起来。他头上的伤还没好,血干在头发上,让伤口附近的头发都硬邦邦,眼泪冲掉脸上的血,滴在地上带些淡红色。陶一粟匐在地上哭,哭得绝望又无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听说不吃不喝人最多只能活三天,十五岁的少年,除了哭不知道该怎么办。
太阳投射的方块移动到他脚边的时候,陶一粟哭累了,停了下来。
他重新坐在地上发愣,由于刚才哭得太狠,现在还在一抽一抽。他看着自己的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甲都起开了。中指起的最厉害,只剩根部一点点指甲了,肉里都是灰和小石子。陶一粟咬着牙,把指甲拔了下来,又掀开外套,里面是严武的绿色背心,陶一粟咬着角,一撕扯就扯下一块布,给自己中指包好。他不太会包扎,只是缠了缠。另外两根没那么严重,干脆不管。
陶一粟驼着背坐在地上,方块到了他的腿就不再动了,紧接着方块便消失了,房子里暗下来,外面的光也开始发黄。天快要黑了。
陶一粟开始后悔自己哭了那么久,现在非常渴。
天黑了。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
今晚没有月亮,外面连些光都可怜,更别说屋里了。他靠近柱子,缩成一团,还是有些冷。偶尔听见几声虫叫,还有老鼠吱吱的声音。
陶一粟抱紧自己,在困意中睡去,又在寒意中醒来,反反复复。
门是锁着的,夜特别深的时候,能听见外面风呼啸,刮动树枝,阴阴作响。他看见他爸爸从门口走来,越走越近,睁着双眼,额头一个大洞,从那大洞里伸出一只手,他妈妈爬出来,问他“你想什么呢”“你饿不饿”。他妈妈一张煞白的脸,边问边笑,越靠越近,笑着笑着就哭起来,身上血肉一片片掉下来,头发也脱落,在他面前和他爸爸,一起抖下筋肉,剩两架白骨,朝他扑过来,陶一粟不能动,躲不掉。
房间太大,空间太多,他独自一角,剩下的填满恐怖。
陶一粟不哭不动不吭声,可是不能不想,脑子里狂风暴雨,可他连尖叫都要费力气。
漫长的夜晚,陶一粟觉得自己要在今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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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太阳照进来的时候,陶一粟眼睁睁地看着那方块亮起来。知道自己没死去。一晚上了,他父母从白骨化人,又从人成骨,现在正蹲在墙边窃窃私语,朝他这边看过来,陶一粟在想他们可能是想要吃掉自己。
可是阳光一照进来,父母就离开了。
陶一粟把大衣脱下来,右手过不去就扯烂袖子,拿脚踢过去放在那小方块下,跟着小方块移动。然后他从地上抠石块,四处寻觅硬一点的东西,在远处发现一根铁丝,他扥直了铁链,才勉强勾到,爬回来后一阵头晕,歇了好一会才继续行动。他是真的非常饿。
陶一粟拿着铁丝对准锁眼开捅,像他看过的电视剧,他猜想只要能转动锁芯,就一定能打开。可是铁丝越捅越短,大多弯在里面,卡在里面,最后动也动不了,拔也拔不出来。陶一粟看看这废掉的锁,脱力靠在柱子上,生活果然不是电视剧,自己也果然不行。
陶一粟四周看看,也没什么能拿来做工具的东西,原本有把刀,被抓的时候在车上没拿来。他不能再动了,他的力气快要干涸了,第一天只是嘴面干,后来舌头都是涩的,现在喉咙里都是干的,吞口唾沫喉管都火烧般的疼。
陶一粟喘气也喘得很慢,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清。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晕过去,再醒来就是夜里了。
他费力用脚勾回来晒了太阳的衣服,用来当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再次缩成一团,靠着柱子,陷入夜晚。
他绝望地看向门口,爸妈又出现了。
今夜,他还看见了爷爷奶奶。在爸妈前面,颤巍巍走来,脸像融过一样化下来,化成一滩血水,慢慢涌过来,只剩双眼睛在水上眨巴,陶一粟还能听见他们说话。
“你渴不渴呀?”
陶一粟终于哭起来。他生命里美好的东西现在在他的臆想里折磨他,他们明明那么爱他,可他处在这种条件下没有乐观的勇气,想什么都如此消极。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撑着在等什么,万一那扇门是打不开的呢?
陶一粟只哭了几声便停下来,靠着柱子看恐怖秀,他连脑子都一并休息,没什么想法。今晚比昨夜还要冷,陶一粟觉得自己要在今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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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陶一粟还是看见了太阳的光。
他终于正视自己不愿意死去的事实。今天阳光没能驱散墙边的父母,陶一粟知道自己出现幻觉了。
今天他连动一下都要喘半天,头晕眼花。
陶一粟想,自己如果今天再不做点什么,绝对活不到明天。
他盯着自己的手链,下定了决心。他咬紧牙,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左手握成爪,用右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左手的骨头,听见骨头断开的声音,疼得陶一粟牙都咬不住,喊了出来,一鼓作气,死不放手,把自己的左手捏成了一滩泥,从手铐里往外拔。
他的左手只是神经性的抽搐,用不上一点力气。陶一粟坐在地上喘气,胸口通通跳,吵得他耳鸣。
陶一粟扶着柱子,慢慢撑着站起身,望着门口,朝圣般迈步。
他拖着脚步,终于到达门前,伸出颤抖的右手,握住把手,愣了几秒,下定决心,转动一下。
锁的。
陶一粟直接瘫倒在门边,他扶着门,被绝望淹没。
他没有绝望几秒,就又撑着站起来,他想在自己力气用完之前做所有能做的事。他往回走了两步,想看看铁链能不能取下来砸把手。
门就是在这时突然被打开,两个雇佣兵看见屋子中间站着的脱水严重的,吊背红眼青白脸,活死人一样的陶一粟,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对面的陶一粟眼睛一亮,朝他们扑过来,腿上没力,摔倒在地,他伸着手抓他们的裤脚,被一脚踢开,门重新锁上。
雇佣兵出门去告诉领导,他们走了四天,没想到这怪胎居然命这么硬。
陶一粟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理智也没剩多少,眼睛闭上容易睁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