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宁芷儿有一种无语问苍天的深深挫败感。尽管面前的男子是如此的隽秀出色、飘逸出尘,就连长相亦酷似女子--不过,最重要、也最关键的是--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女人啊。为什么才短短半个多月不见,往日头脑清晰、英明睿智的大哥竟会染上了断袖之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苦笑着瞥向正柔情脉脉地凝视着雷玉的苏放,百思不得其解。
林副谷主和慕容公子终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惊异过后的复元能力实属超常,足可与打不死的蟑螂相媲美,片刻之间已神色如常、言笑自如,慕容宣更是以一种十分谄媚的语气连声恭贺他们二人"相敬如宾、花好月圆、白头偕老......"没办法,在雷大谷主多年的淫威之下,除了努力拍巴掌赞同他的英明决策之外,慕容公子和林副谷主还有什么别的可说?
"嘿嘿,"将对方的恭维之词照单全收之后,苏放犹不忘乐滋滋地吹嘘几句,"我和小玉儿可是心有灵犀、情深意重、生死与共、福祸相依......"
砰。雷玉不客气地一拳挥去,正正击中苏放的脑门,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自我陶醉:"谁答应跟你生死与共、福祸相依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只取其中的‘生'与‘福'即可,剩下的你就留着自个儿享用吧。"
"嘻嘻,"苏放毫不在意地揉了揉脑袋,嬉皮笑脸地道,"打是情、骂是爱,小玉儿,要不要再多打一下?"
--眼前这个挨了揍仍笑得一脸白痴的人真的是自己英明神武的大哥、叱咤风云的朝暮楼主吗?宁芷儿不敢相信地眨了好几回眼,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大师兄......"看见自己的老婆面带不豫,林亭轩张口欲言。
"对了,"雷玉忽然整了整颜色,一本正经地问,"我让你去查的事,是否已经部署下去?"
"早已安排妥当。"林亭轩毕恭毕敬地道,"大师兄的吩咐,做师弟的焉敢有违?自然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瞧他那副假笑到令人牙酸的模样,标准的口是心非。雷玉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时候不早了......"
闻言,林亭轩顿时双眼放光,无限希冀地凝视着雷玉。
"亥时快到了吧?"雷玉露齿一笑,扫过林副谷主和慕容公子的眼神说不出的诡异,令人有一种冷风抚摸脊背的感觉。
"嗯,"苏放算了算时辰,"差不多了。"
"唔......哈哈哈哈......"林亭轩突然捂着肚子滚倒在床上,缩成一团,笑个不停。再看慕容宣不知为何泪流满面,正手忙脚乱地用衣袖擦拭着不断掉落的泪水,却无论如何也止之不住。
"大、大师......兄......"林亭轩喘着气道,"这......这......是......"
"你不是说我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吗?"雷玉笑靥如花地道,"上次诈赌的事你还记得吧--我的酒可不是那么好喝的。"
"雷......雷大哥......"慕容宣抹着眼泪,哭得好不凄切,"刚才的苹果......"
"很好吃是吧?"雷玉笑得眯起了眼睛,随手又从桌上取了个苹果递了过去,"喏,想不想再来一个?"
慕容宣赶紧蒙住嘴,急忙往旁滑出七、八步,吓得脸色发白。
"你跟亭子是八拜之交、有难同当的好兄弟,我这个做大哥的岂可厚此薄彼?"雷玉拿着苹果悠悠然地往口里一塞,冷不防被苏放伸过头来,张开大嘴,"喀嚓"一声,抢先咬走了一大半。
"嗯,果然好吃。"
"你......"使劲儿瞪了一眼一面大口咀嚼,一面赞不绝口的人,雷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索性将另外一半也一并送了过去,乐得苏大楼主差点没飞上天。
"解药呢?"见林亭轩上气不接下气的痛苦状,宁芷儿忍不住开口相询。
"真抱歉,"雷玉睁着眼睛说瞎话,"今天忘了带。"
"你......"宁芷儿愤然。
"芷......儿......"林亭轩用力扯住宁芷儿,阻止她上前找雷玉理论,"我......大......师兄......整、整人......哈哈、呵呵呵呵......"
"嫂夫人,"慕容轩吸了吸鼻子,替目前再度陷入狂笑的林亭轩解释道,"雷大哥整人的时候......是从来不带解药的......"
"......"
"时......时间......"努力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林亭轩断断续续地问。
"一柱香。"雷玉施施然地道,"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即止。"他施施然地站起身,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展开一张亲切和煦、人畜无害的笑颜,"我有点儿累,宁家妹子,这两个家伙就麻烦你照顾了,明天见。"说罢,转身优雅地迈出了屋门。
皓月当空,红烛轻燃。
宁芷儿望了望屋内哭哭笑笑、精疲力竭的两个人,再瞅了瞅象忠犬一样巴巴地跟着雷玉一起出去的大哥,只觉浑身无力,久久才幽幽地叹出一声--
"唉......"
淮安城郊外五十里处。
满目秋色,一地枯草。
"天气真不错啊。"
一阵沁凉的清风吹过,金黄色的叶子翩翩起舞。
"是啊。"雷玉抬首凝视着身边眉目带笑的人,唇角不由自主地漾开了一丝轻柔的笑意。
--今日一早告辞出门,与岑大当家和耿二当家依依惜别之后,在慕容公子、林副谷主和宁三楼主的"热烈"欢送之下,苏楼主和雷谷主再次踏上了征程。
"小玉儿,"苏放细细地观赏着雷玉精致的脸上温和而毫无防备的表情,一股满足感溢上心头,逐渐渗入眼角眉梢。"昨天晚上的事,你不怕他们会记仇?"他懒洋洋地道。
"慕容不会。"雷玉肯定地道,忆及慕容宣今天挂着的两只核桃眼,他的心情大好。
"是不会,还是不敢?"苏放促狭地问。
"既然知道,还问什么?"雷玉横眸以对,"不过,亭子是一定会记着的。他那个人天生小气,一丁点儿芝麻绿豆的事总爱斤斤计较个半天。"
"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苏放感叹。
"你说什么?"雷玉瞪起了眼。
"没......我是说,"苏放眼珠一转,即刻换上一副阿谀的嘴脸,"你这个做师兄的那么辛苦替他主持婚礼、安排亲事,他理当感激涕零才是。"
"这还差不多。"雷玉乜斜着一双水泱泱的眸子,"‘洞房花烛夜'乃人生一大乐事,本谷主这也算是成人之美。"
"嗯......洞房花烛夜......"苏放听着眼前一亮,"小玉儿,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奈何素来聪明伶俐、反应敏捷的雷大谷主一旦碰上这种问题却一反常态地迟钝无比。"有话别只说半截成不成?"他蹙眉望向苏放。
"当然是关于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苏放干脆一吐为快,"既然我们都已经详细地观摩过了,什么时候可以真实地体验一下?"
"这个啊......"雷玉恍然大悟,"要做可以,但是......"
"我要在上面。"苏放抢先声明。
"你干嘛抢我的话?"雷玉不满地瞅着他,"不然咱们比试一场,赢的人说了算。"
"这样岂不有伤和气?"苏放正自苦笑,倏地面色一变,大喝道,"小心!"
刹那间,数十道人影从树后、草丛、枝叶间四面八方疾射而至,漫天刀光剑影中已将苏、雷二人团团包围得水泄不通。
整整三十个人--苏放和雷玉背靠着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敌方的阵容。清一色的黑衣黑裤黑巾蒙面,只不过这一次来的全是一流的高手,其中一个蒙面巾上绣有一道金边的人显然是为首者--正主儿终于登场了。苏、雷二人对视一眼,心知此战必将十分艰苦,光看对方杀气腾腾、势在必行的架势,便知道他们的主人定是下了格杀令,只准成功,不许失败。而且,此次做主人的还亲自上场督战,果真是下定了决心要拔除两个碍事的眼中钉。
"这位仁兄想必便是暗煞组织的首领了?"苏放很有礼貌地冲着为首者抱了抱拳。
"正是。"一个如金属般的铿铿声自黑衣人口中吐出,震得人耳膜陷隐生疼。
"不如让在下猜上一猜,"雷玉打了个哈哈,"凭阁下的这份内力,定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不知在下猜的可对?"〖自〗
"哈哈哈......"暗煞首领纵声狂笑,"对与不对,雷谷主一试便知。"话音未落,重重叠叠的刀剑已如浪潮一般卷向苏、雷二人。
苏放和雷玉镇定自若,见招拆招,身形步法丝毫不乱,即使在众多高手如此凶猛的攻击之下,依然不曾退缩半分。苏放右手挥动阎王令,左手运起碎心指,罡气过处,人人闪避不迭;雷玉轻颦浅笑,弯眉下的眼眸锐利如鹰,但凡暗器出手无一落空,非死即伤,下手绝不容情。二人心内有数,今日面对的俱是高手中的高手,半点大意不得,出手自然比前几次更为凌厉快捷。两人一搭一档,只消片刻,对手已减少了七、八个。见此情形,暗煞首领长笑一声,挥刀迅速地挡开了三枚透骨钉、四柄飞刀,正面阻截住了雷玉的攻势。
"有意思。"雷玉的双眼闪现出耀目的火花--好久没有遇到能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了(苏放除外),这个暗煞的首领的确不简单。风驰电掣之间,新一轮的暗器--七颗相思豆、三把飞镖、两粒铁胆直奔暗煞首领上、中、下三路而去。
一阵"丁丁当当"之声过后,飞镖和铁胆被刀锋震得四散弹开,缓缓坠地,相思豆却在将落未落之际重又无声无息地分成七个方向旋转着侵向暗煞首领的七大要穴。暗煞首领纵身跃起,庞大的身躯如燕子般轻盈,一把刀也分成七个方向将七颗相思豆分别砍成两半。
"好!"苏放一边牵制住剩余的十几个黑衣人,一边分神留意着雷玉与暗煞首领的对决,亦不禁为其迅猛精妙的刀法所惊。
雷玉眼珠一转,四支没羽箭挥袖疾射,速度比方才足足快了一倍。暗煞首领猛然一个铁板桥,险险避过,再仰身时,雷玉已顺势换位,占居了上风头的位置。知道对方顺风而立是为了便于施毒,暗煞首领立刻猱身而上,一口气挥出七七四十九刀,令雷玉忙于招架,无暇他顾。雷玉手中轻拈一物,全神贯注地闪避着对方这一轮急攻,额上微微见汗--这回,双方均倾尽了全力,一丝一毫也不敢马虎。
秋风瑟瑟,黄叶飘零,随之而来的还有无尽的杀机。一道极细极轻的剑光迎风掠起,自雷玉头顶斜击而下--原来树上尚隐藏着第三十一个人。纤薄小巧的身影疾如雷电,这一剑,无论速度、角度、时机均把握得恰到好处,简直可说是万无一失、无懈可击--只可惜他对上的是武林中素以机警狡诈著称的雷玉。剑声一鸣,雷玉便已有所察觉,左手一颗圆溜溜、黄豆般大小的铁珠随着手指轻弹,"叮",剑尖与铁珠相碰,长剑瞬即碎成了十七、八片。一惊一乍间,雷玉仰首,正正撞入偷袭者充满惊诧而又掺杂着些许钦佩的眼--此一剑,无功而返。然而,高手过招,岂容得半点疏忽?更何况雷玉面对的又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暗煞组织的首领--对方等的正是这个机会。趁着雷玉分心对付偷袭者的瞬间,暗煞首领右手一刀立劈而至,迅若奔雷。雷玉长吸一口气,一个大弯腰、斜插柳,以毫厘之差惊险万分地闪过这一刀,方待重新聚气凝神,暗煞首领左手闪电般的一掌已当胸而至--这一次,雷玉已避无可避。
"啪"的一声,一个人以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地承接了这雷霆万钧的一掌,当场喷出一口鲜血,但他依然将身后的人保护得滴水不漏、毫发无伤。
"阿放!"雷玉痛呼一声,霎时红了双眼,浑身煞气毕露,借着暗煞首领因情况生变而闪神之机,左、右手分别一扬。
"唔......"暗煞首领只觉左足一麻,一根极其细小的针自脚底涌泉穴而入,循着筋脉急速上潜;同时右手一寒,一股冻彻心脾的冷意由掌心劳宫穴潜入体内,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逆血针!寒毒!"眼看着先杀雷玉、再除苏放的计划付诸东流,而且自己又身负重伤,暗煞首领勉强提气压制住体内的两股气流,仓促下令。
"退!"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消失无踪,只余下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秋风袭来,卷起无数落叶纷纷扬扬地飘洒一地。
"阿放。"雷玉以自己的外衫作垫,将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苏放小心地安置在地上,一手解开他的衣裳,仔细地查看他身上的伤,另一手紧紧握住苏放的右手,徐徐输入真气,助他调息。
"幸好。"须臾,雷玉收回手,松开了深锁的眉头,苍白的脸上终于回复了几分血色。幸亏这一掌只是击在了肩上,并未伤及要害,掌势虽重,却还有救。雷玉飞快地折了几根树枝,从包袱中取出一件干净的内衣撕成条状,又从怀里摸出了一大堆瓶瓶罐罐,手不停歇地替苏放抹药接骨,包扎得妥妥当当,再将一粒白色的药丸以口哺入苏放口内,之后,方抬头擦了擦满额的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奇怪。"等了一会儿,雷玉不放心地用手探了探苏放的鼻息,又搭了搭他的腕脉,的确是呼吸沉稳、内息顺畅,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醒来?难道他身上的伤比我想象的更为严重?雷玉的手心又开始渗出丝丝冷汗,他深深地呼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重新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苏放的身体。
--全身上下除了肩膀别无他伤。找不出任何原因,雷玉煞白了脸,颤抖的手抚上苏放因内伤而显得憔悴惨澹的脸庞。他不会就这样长睡不起吧--心,犹如针扎一般一阵一阵地抽痛,晶莹澄澈的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就是不肯落下,雷玉倏然破口大骂。
"你这个笨蛋!谁要你替我挨掌的?!我雷玉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象你这么蠢的人!真是......笨到家了......"他的语声逐渐哽咽,"你不是说要跟我生死与共、福祸相依吗?既然如此,还不赶紧给我醒过来!喂,姓苏的,你听见没有?!"望着依旧毫无动静的人,他咬牙切齿地道,"好,只要你肯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就算要我在下面,我也认了!"
"真的?"
"当然!"
脱口而出后,雷玉疑惑地往下一瞧。只见苏放睁开了一只眼,正偷偷地窥探着他,眼中满是戏谑之色。
"苏、放!!"雷玉大叫一声,跳起身来,面上涨得通红。"你、你、你......"一向伶牙利齿的雷大谷主首次被人气得说不出话。
"你这个王八蛋!!"憋了半天,雷大谷主咆哮着蹦出一句,握紧了双拳,但在瞧了瞧脸色腊黄地躺在一边的人后,蓦然又泄了气,全身发软地坐倒在地,如释重负的感觉令他一时将近虚脱。
"小玉儿......"隔了半晌,苏放有气无力的声音悠然响起。
"什么事?"
"说话可得算话......"
"行了,我会信守自己的承诺。"雷玉恨恨道。
"小玉儿......"
"还有什么事?"
"别哭了......"
"罗嗦!谁哭了?跟你说那是风吹的!"
"小玉儿......"
"又怎么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