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脚尖踢起刚刚散落在地上的八仙桌木板,右手握住后几步踩踏上房梁,用木板格挡住窗口。将那股恶臭之气格挡在外面,垂眸看着部分黑色的污水顺着窗口渗进来,墙壁上的青苔一碰触到污水,立刻枯萎。
度朔从角落里找到一把铁棍,拿起来掂掂重量后反手甩上墙壁,将陈阳扶着的木板钉在窗口上。陈阳跳下来,甩甩手说道:“食小儿饿鬼。”
食小儿饿鬼,身长九寸,小头大腹喉如针管,口如锯齿,专食小儿。惧朱砂、铜钱等阳气纯正的东西。
陈阳看向怀抱婴儿的妇女:“冲着小婴儿来的,有点麻烦。”他将一半朱砂递给妇女并说道:“食小儿饿鬼恐惧朱砂、唾液或是食指、中指指尖血,不过为避免吸引食血肉饿鬼,尽量别让自己留血。”
妇女接过朱砂,感激不已。并恐惧而担忧的将孩子抱得更紧。
易巫长说道:“今晚先休息吧。那些东西目前还不敢擅闯阳气充足的碉楼,这栋碉楼没有绿植缠绕,阳气还算充足。晚上还算安全。”
陈阳点头,找了个靠窗的角落跟度朔坐在一块说悄悄话:“度哥,巫灵鹫放出地狱里的杀生饿鬼,将它们藏在无人村,目的是你……还是我?”
“你。”
“我也猜是。”陈阳点头,随后洋洋得意道:“巫灵鹫逃出地狱二十年,估计不知道我有大后台。”
如果巫灵鹫还在地狱阴府,那他肯定听过酆都大帝在阳间有个伴侣。那么就算要算计他的肉身,也要再三斟酌。
陈阳转而问道:“井水里的鱼,还有海螺纹是怎么回事?”
井里养鱼在南方某些小乡村里不算多奇怪的事情,目前陈阳不确定是吃了祠堂井里的鱼才产生海螺纹,还是无人村任何动植物只要吃下去就会产生海螺纹。
度朔捏了捏陈阳的手,说道:“水葬。”
第62章 无人村04
人死后有无数埋葬尸体的习俗, 土葬最为普遍,也不觉得奇怪。但有少数地区出现许多奇怪诡异的葬法, 譬如后来流传出来而变得耳熟能详的天葬、悬棺葬。水葬则较少人知道, 并受原始宗教影响而显得血腥暴力。
水葬和天葬有异曲同工之意,后者喂鹰前者喂鱼,鹰和鱼都是神灵的化身。在施行水葬地区的人们看来, 将尸体投入河流中葬身鱼腹是通往转世投胎、净化灵魂的道路。这是某些地区的习俗信仰。
水葬在不同地区也有不同方式,最为普遍的有两种。一是整尸投入江河,其二则是火化后投入江河。另一种是用刀将尸体拦腰砍断折叠投入江河,最后一种较为血腥,需用磨得极其锋利的木刀、石斧按照尸体的关节一寸寸砍断肢解后扔进河中。这过程称为解肢。
水葬时需挑选时间和水域, 像最后一种解肢水葬法,需要在夜晚进行并选择有海螺纹旋绕的水域抛尸块。
陈阳:“海螺纹水域……我们没有仔细查看祠堂里的那口井。井水也许连通河流, 我们进来的那一面没有看到河流, 那就应该在无人村的另一面。你说的水葬,这个村子以前是水葬,江河中的鱼是吃尸块长大的。那些鱼通过地下暗流游进祠堂的水,被他们打捞起来吃……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吃了鱼就会产生海螺纹图案。”
吃尸块长大的鱼固然阴邪, 易巫长他们手臂上长海螺纹必然跟祠堂井里的鱼有关系。但两者之间如何产生联系,跟杀生饿鬼、巫灵鹫有什么关系?
“鱼在道教中地位特殊,鲤鱼过龙门,鲤为龙子。黑鱼头上七星拜北斗……故而有孤魂野鬼爱附鱼身。如果祠堂井里的那些鱼真是吃尸块长大, 那么有游魂野鬼附身鱼身很正常。”度朔伸手揽住陈阳肩膀,低语:“先休息吧, 明天再说。”
陈阳点头:“嗯。”
度朔找了个干净点的位置,让陈阳倚靠在他身上睡下。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陈阳背部,陈阳很快昏昏欲睡。临睡前,他看了眼那九个普通人,他们聚集在角落里形成分明的两队。三个年轻人一队,另外六个人是从大巴里出来的一队。
从大巴里走出来的那一队敌视三个年轻人,如果不是他们不听劝告煮鱼汤,他们怎么会被困在无人村里?至于三个年轻人冷笑连连,对当了婊子还立牌坊的六个人不屑至极。
四位天师另立一处,受伤的钟天师由另一个天师照顾。易巫长则是跟柳权宁在低语商量事情,娃娃趴在她的口袋里昏昏欲睡。至于大胖,还是趴在窗台上看月亮,不知在想什么。
如果不是地处无人村,此时画面还算静谧和谐。陈阳睡下时这般想。
第二天陈阳被吵醒,睁开眼发现度朔两手罩着他的耳朵挡住声音。只是吵架的声音太大,陈阳还是被吵醒了。他坐起身下意识蹭了蹭度朔手掌心,然后哑着嗓子问:“怎么回事?”
度朔缩回去的手一顿,重新放回陈阳的脑袋顺他柔软的头发:“监守自盗。”
陈阳:“详细事情经过,不要一下子给我答案。跟你说话,我会失去解题的快乐。”
度朔垂眸静静的注视陈阳,后者无辜卖乖。无奈,度朔详细说给他听:“抱孩子的妇女指责青年想偷自己的孩子,青年否认。妇女那一队的人不信青年,纷纷谴责怀疑。青年愤怒并坦言孩子是累赘,还不如拿出去探路,双方就吵起来。”
陈阳懂了,起身走过去。易巫长和柳权宁两位天师站在一边没有要上前调和的意思,看到陈阳还招手把他叫过去。易巫长说道:“不用理,他们闹他们的。”
柳权宁告诉他:“易巫长的娃娃说他们,”他指了指吵架的双方:“监守自盗。我们就懒得管了,又不是闲到可以去当居委会大妈的时候。”
“嗯,我没想管。”陈阳在听到度朔告诉他的答案后就没有要管的意思,吵架的双方恐怕都在等天师管。天师管了,他们的戏才能唱下去。天师不管,很快就偃旗息鼓。
果然没过一会儿他们停下争吵,三个青年露出嘲讽的笑,抱着孩子的妇女跑过来冲陈阳几人哭诉:“他们想偷走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扔给那些饿鬼。他们不是人!”
“明明知道无人村诡异,还见到同伴死在自己面前。天师们叮嘱千万不能吃无人村里面的东西,偏偏他们还要故意烹煮鱼汤。难道不是之前就已经偷偷吃过无人村的东西出不去,所以想拖着大家一起死吗?这种自私自利的人,现在不赶出去以后也会偷偷害死我们!”
“对啊!我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么诡异的地方,天师还特意叮嘱,就算玩性再大、再叛逆,也不可能拿大家的命来玩。除非他们在遇到我们之前就已经被困在无人村,他们是想拖大家一起死。”
“现在连小婴儿都不放过,以后还会放过我们吗?几位天师,就算你们慈悲善良也不该纵容豺狼和我们相处。”
陈阳知道了这场自导自演的监守自盗原因,原来昨晚上他们谈及祠堂井里的鱼被有心人放在心上。并且猜到烹煮鱼汤的青年可能早就被困无人村,还想拖其他人一起死。
三个青年闻言纷纷大喊:“说得好像我们逼你们喝鱼汤一样,你!”青年指着六个人中的中年大叔:“最开始是你自己过来拿钱跟我买鱼汤,现在说得你好无辜。你们一个个,难道是我按着你们的脖子逼你们喝下我们烹煮好的鱼汤吗?搞清楚,是你们自己腆着脸过来跟我要鱼汤喝!”
“什么啊?如果你们听天师的话,不去动祠堂那口井里的鱼,不在我们面前煮鱼汤我们会喝吗?那时候我们都饥肠辘辘,你们还故意引诱。你们就是故意拖我们一起死!几位天师啊,这群反骨仔会害死我们,不值得救!”
三个青年着急上前解释:“别听他们胡说,当时我们的确抱着好玩的心态没有想那么多。我们也都没有逼他们,是他们自己腆着脸到我们面前。呐,这还是他们买鱼汤的钱。”青年从兜里掏出几张红票子,当做证据给陈阳几人看,看完后扔还中年大叔:“还给你们,我们现在没拖没欠。少他妈血口喷人!”
“谁偷你小孩?我连碰都没碰过,你自己看看你的小孩,除了你抱着他的时候不哭。一放下地哭得像被掐住脖子,我要是抱走他,他第一时间就大哭大闹。我问你们,你们听过这小孩哭过吗?”
互相推卸责任。陈阳这般想到。
从大巴走出来的六个人猜到是三个青年故意拖他们一起死,为以防万一想提前把他们赶走。三个青年则拆穿他们的骗局,将责任推卸出去。双方再次爆发争吵。
易巫长脾气暴躁,当场砸碎一张凳子冷飕飕的说:“吵够没?不够出去,把饿鬼全都引过来。当着它们的面吵。”
双方不忿,还试图为自己辩解。似乎觉得自己付钱买命之后,就有底气说话。有人说道:“易天师,青天白日饿鬼出来也会被晒成污水。我们也是想趁白天把事情解决,免得晚上见鬼白天还要防内鬼。”
易巫长:“既然算总账,那干脆一起算。我们叮嘱你们别吃无人村里的东西,你们说是好玩,你们又说是被引诱。那我们呢?谁故意把鱼汤掺进水壶里?是他们。”她指了指三个青年,然后又对事不关己的其他六人说道:“你们有谁没有看见?看见了,不阻止不提醒,不就打着‘要是出事,起码还有天师跟着出事’的主意?”
九个人全都露出讪讪的脸色,说不出话辩驳。他们都自私,但又觉得自己逼不得已,毕竟谁都不想死。
易巫长说道:“再搞小动作,全都滚出去!”
九个人还想说什么,但见天师都满脸冷漠不悦,还想靠天师活下去的几人不敢再说话。双方埋怨的瞪对方,然后找地方坐下休息。
易巫长:“他们现在心情浮躁,之前还有些忌惮不敢搞大动作,现在倒是小动作不断。”
陈阳:“没有发现自己走不出无人村的时候,就能自私的瞒着你们吃无人村的食物。如果发现自己会死在无人村里,而天师能活着离开却不救他们。恐怕会刺激他们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昨晚上提议出钱买命也是让这群人安心,不会趁机拖后腿。今天却闹出这些事,不先想着处理饿鬼离开无人村,反而在这里排斥同为人类的同伴。
陈阳对易巫长说道:“我们先去祠堂查看情况。”
易巫长点头:“注意碉楼,里面藏了很多饿鬼。饿鬼害怕阳光,所以碉楼外面长满绿植。”
陈阳驻足:“饿鬼全都藏在碉楼里?要不铲掉所有绿植,让阳光晒死它们。”
“没用。”易巫长否决道:“我们试过,可是绿植顽固的35 37 页, 扎进碉楼墙壁里,就算花一整天时间也不一定能铲掉一栋碉楼的绿植。碉楼建筑特殊,就算只是铲掉窗口、大门的绿植,也没多大用处。反而会激怒饿鬼,让它们记住我们的气息,漫山遍野的追杀我们。现在我们躲在这栋没有绿植的碉楼里,是因为阳气充足能暂时盖住我们身上的人气。但也支撑不了多久。”
“好吧。”陈阳跟度朔离开碉楼,顺着狭窄的小路回到祠堂。祠堂依旧阴森,大厅正前方的牌位层叠静伫,好像任何闯进祠堂的人都被牌位注目。
度朔在井口边发现沾血的木刀,将陈阳叫过来:“昨天没有这把木刀。”
陈阳捡起木刀,木刀磨得很锋利,不亚于钢刀。木刀上面沾满黑色的污血,地面上也有零星污血。青石板的缝隙里凝结成黑色的块状物,应该是曾流过不少血。他朝井里看,发现这口井下面黑漆漆而且几乎深不见底。
趴在井口处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声音的回音,井里的岩壁长着湿漉漉的青苔。陈阳伸出手指抹了一把,发现极其黏腻脏污。他掏出手机打开照明灯查看井里,井口狭窄、井面乌黑平静,盯久还会产生恐惧感。
陈阳起身说:“没办法看清井下面的情况,井水乌黑,阳光透不进来。”他看了眼扔在地上的木刀,说道:“昨晚上有人在这里进行水葬?但水葬是将尸体喂养河神,投进井里……更像是来喂鱼。”
度朔说道:“去看看棺材里面的尸体。”
陈阳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跑去看棺材里的尸体。打开棺盖后发现里面确实躺着一具尸体,但已经不是昨天那具尸体。今天的这具尸体几乎被啃掉半边身体,但血肉很新鲜没有发生腐烂。
这是刚死的尸体。
陈阳:“谁把尸体藏在棺材里?”他查看这具年轻的尸体,发现他要么是闯进来的三个青年之一,要么就是从大巴里出来的人。他完整的手臂上没有海螺纹,另一只手臂失踪。
砍掉那具腐烂的尸体扔进井里喂鱼,又在棺材里补充新鲜的尸体。陈阳不懂这操作,抬头看度朔。度朔:“祭品。”
“祭品?”
水葬不该是安抚先人灵魂,引导他们投胎转世吗?怎么变成祭品?不对,在更早的时候,水葬的确是作为河神的祭品。何况尸首不是投进江河,而是砍碎扔进井里。可是为什么单独扔在祠堂的井?
陈阳盯着祠堂的牌位半晌,瞳孔陡然紧缩。他发现到不对:“如果无人村村民是因为地处偏僻、出入不方便而搬迁,他们也该将祖先牌位都迁走!”
祠堂在某些乡村宗族眼里何等重要,简直是他们的根。即便是在原来的祠堂旁边重新盖起祠堂,也要挑选吉日将祖先牌位迎进新祠堂。举族搬迁,祖先牌位绝不可能还留在无人村荒废。
度朔背着手说道:“祠堂不是搬迁离开无人村的村民宗祠,没有将牌位迁走也就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