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霖轻轻地松了口气,他的手指紧紧的扣在那窗沿之上,全身的施力点都在手指之上, 因此窗台上的细微沙砾,将他的手指都微微磨红了些许。
“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医务室内, 医生的话语从外面听起来似乎显得有些没头没脑, 而随着“啪——”的一声, 他听到了一阵电脑屏幕被打开的声音,似乎是医生破解了迈尔斯邮箱里的内容, 把他和迈尔斯的合照, 拿了出来。
——原来如此。
江以霖在内心默念道。
他之前听到医生的话, 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为什么这个理应是从未相见过的人,会对自己如此关注。
——原来……是因为他早就看到过自己的照片,所以才会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这样悬着不是办法……太消耗我的体力了。”
江以霖微微眯起眼睛,打定主意,要离开这个楼层。
他的手指轻轻向旁边移动着,黑发青年低下头看了一下,过高的层高使得下方漆黑的景物模糊了些许,更为阴森了几分。
要知道医务室位于整个巨山精神病院的最高层,如果从这摔下去摔到楼底的话……估计会变成一滩烂肉。
江以霖又侧过头,看着下一个楼层房间的窗台。
——距离并没有相差很大……如果自己小心一点的话,控制好节奏,应该可以够到。
江以霖刚要松开手,却听到医生似乎轻笑了一声,对迈尔斯缓缓说道——
“如果他在五分钟之内,没有回来的话,我就剁你一根手指,然后时间依次类推……直到你双手双脚的指头都不够了,我才放过你,怎么样?”
江以霖的身子,立即顿住了。
黑发青年的脑海内,蓦然回想起了迈尔斯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江,只要你能够把这一切揭露出来,我就很开心了……快离开吧,不要忘记我。”
不知怎么的,它似乎和记忆中的某双眼睛重合在了一起……就像是拉开了所有回忆的序幕。
江以霖轻叹了一声。
——“哥哥,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我想要做一个警察,因为做一个警察的话,就可以理所当然的保护哥哥和其他人。”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迈尔斯会给他这种熟悉感了……尽管他的记忆仍然没有全然都被唤醒,但是,他总觉得迈尔斯的性格,应该和他现实生活中的那个弟弟有些相似。
一样的正直和明亮,一样的带着灿烂而又温暖的笑容。
“怎么可以……就这样让他死呢?”
江以霖喃喃自语的说道。
他眯起了眼睛,内心有了一个对策,看了看旁边的管道,左手支撑着自己全身的重量,又伸出另一只手,将管道的一部分拆解了下来。
下一秒,江以霖就猛然用力,将管道向下方窗口的位置砸去,瞬间,玻璃窗被砸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几乎是同时,江以霖侧过身,躲在管道的后方,将自己隐藏起来。
“什么人?!”
房间内,剪刀手听到窗外的声音,立即反应了过来,急忙走到了窗口的位置,向外面眺望着。
从他的那个角度,很容易就看到了斜下方的窗口,似乎被什么人打破了。
剪刀手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张有些扭曲的脸上立即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他挠了挠自己凌乱的头发,挥舞着手中的剪刀,转头向身后坐在位置上的医生说道,“哈迪斯,看样子……我的维纳斯跑到了下面一楼,还闹出了些动静啊。”
“终于被我们发现了!”
剪刀手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脸色发白的迈尔斯。
他伸出剪刀,几乎要划到迈尔斯的脸颊,说道,“你应该庆幸……小老鼠,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你的同伴救了你,嗯……并且还告知了自己明确的方位,真是太好了。”
“不……你们听我说……刚刚真的没有人来过……唔……唔……”
还没等迈尔斯多多挣扎,剪刀手便往他到嘴里边塞了一些布料,将他的话堵住了。
江以霖在外头仔细侧耳倾听着,在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觉得那两个人似乎离开了。
他在医务室外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们被引开了之后,江以霖又重新翻回了窗内。
拉开屏障,黑发青年看到迈尔斯重新被固定在了床上,嘴唇里塞满了东西。
“唔……唔……”
迈尔斯在不断的挣扎着,尤其在看到了江以霖之后,挣扎得更加用力的些许。
江以霖跑到他的身边,摊开迈尔斯的手心,发现的确没有什么其他的伤口,才松了口气。
为了防止他们跑到下面一个楼层,发现那碎了一地的玻璃和管道感觉到不对再上来,江以霖立即开始着手将迈尔斯手中的绑带松开。
黑发青年的手指非常的灵活,然而,躺在床上的迈尔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双眼睁得大大的,眼底中还有着惊惧的神情,额头拼命的向上抬,脖颈处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似乎是想要拼命说些什么。
江以霖皱了皱眉头,轻轻地将迈尔斯口中的布料扯开,“怎么了?迈尔斯。”
“江,江……后面……后面!!”
躺在床上的青年几乎是嘶声力竭的喊道。
迈尔斯的话音还未落,江以霖便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猛然出现了一阵刺痛感。
他微微侧过头,便看到是一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握着一个针筒,动作却充满狠劲地扎进了自己的皮肤中。
浑浊的白色液体就这样……被灌进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脑海内一阵眩晕,江以霖的手指不断颤抖了起来。
他在这一刻终于知道……
迈尔斯那惊恐的双眸,
盯着的不是自己,
而是自己后方的位置。
………………
眼前又是雾茫茫的一片,江以霖不知道自己身处于何地。
黑发青年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却感觉到似乎有两只手紧紧的按压在自己的肩膀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该死的,究竟是谁只压着自己,让自己无力反抗……到底发生了什么?
脑海之中,却又显现出了无数血色般的场景。
那是吹落在电风扇上的尸块,那是在墙壁上以血书写着的大字——我永远都在注视着你……
那是包裹之中的头颅,那是从一片骨骸之中,翻出来的被血色滴落的戒指……
黑发青年挣扎着,想要不断深入着那一片血色迷雾的领地,却有人一直把他往上托。
血腥味逐渐消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的消毒水的气味。
“医生……我的朋友,他最近的状态一直都不太好……他的好友陆续都失踪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的心神有些抑郁。”
那是一个带有着些许忧郁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着。
“……我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压力过大的原因,他的记忆甚至出现了些许混乱的症状……”
他们谈话的声音又变得轻了许多,这个时候,江以霖又感觉到了一只手,紧紧的掐自己人中处的部位,似乎是在让自己醒来。
猛然间,黑发青年睁开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梦见了什么,只是模糊的记得那些割裂的片段。
他微微坐起了身,衣服已经被汗弄湿了。
江以霖低下头,顿了顿。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之前被艾迪格鲁斯金套上的婚纱裙,竟然重新被换掉了……换上了一身极为干净的衣服。
白色的大褂和黑色的西裤,显然这是之前医生的装扮。
江以霖慢慢抬头,便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的耳畔边响起。
“你醒了,真好。”
黑发青年猛然转过头,便看到医生站在他的旁边,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庞。
哈迪斯又重新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额头边试了试,那原本看上去极其冷漠的脸庞竟然浮现了一丝诡异的温柔。
“刚刚你昏迷的时候,汗出的太多了,所以我把你的衣服换掉了……没想到你穿我的衣服也很合身,不错。”
“艾迪格鲁斯金的癖好我是有所了解的,他的确会在内心意淫着要让最合适的男人成为他的新娘,我很抱歉,你被他选中了,不过……”
医生的手指仿佛是有魔力般的,轻轻的往下移,在江以霖的大腿根部掐了掐,戏谑的笑了笑,“不过……我很庆幸,你现在还是一个完整的男人。”
江以霖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还是在医务室之中。
他现在躺在医务室屏障之内的床上。
黑发青年静静的看着哈迪斯医生,却发现他的嘴角仍然带着淡淡的笑容。
显然,哈迪斯医生是不常笑的,所以在那张苍白俊美的脸上,浮现出这么一丝笑容的话,就像是破坏了那精致的黑白画面,显现出了一种古怪的不协调感。
江以霖沉声说道,“迈尔斯……他在哪里?”
“你是说那只小老鼠?”医生挑了挑眉头,说道,“你放心,他还活着,被我关在了医务室的一个角落里,我不太想要看见他的脸,让我觉得有些晦气。”
肩膀处的麻木感还没有完全消退,江以霖轻轻的摸着自己的肩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并没有跑远,而是躲在那窗台的外面,就等着你们出去,然后翻进来解救迈尔斯?”
医生歪了歪脑袋,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鼻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里似乎是带着一种邀功般的孩子气,居然带着一种诡异的萌点,“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发现了。”
“可能我没有跟你说吧,我的鼻子非常的灵敏,我早就闻到你身上的那个气味在窗台的地方断掉了,所以,我当时就已经怀疑你躲在窗台外,但是……”
医生顿了顿说道,“我如果直接冲到窗台的地方把你抓上来的话,有点担心你就这样直接摔上去……为了预防万一,我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退回到了座椅之上。”
——当然有一点,我不想告诉你。
哈迪斯医生在心口默默念叨。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不想让剪刀手也发现你真正准确的位置……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想要平分。
听到医生说的话,江以霖微微眯起了眼睛。
“所以你早就守在了医务室的门口,在发现我翻进来了之后,一直守在我的身后,在我最不防备的那刻,将早已准备好的麻痹药水,注射在了我的体内……很厉害。”
江以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那被医用胶带绑住的手腕,挑了挑眉头说道,“现在我落在了你的手里,亲爱的医生先生,你想要做什么?”
哈迪斯医生听到江以霖的话,低低的笑了起来,他看着江以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那泡在福尔马林中的一具尸体,混杂着欲望的冰冷。
“你知道吗?其实我不太喜欢活人和正常人,我最喜欢的是尸体。”
他用手指轻轻的抚了抚江以霖的脸,男人的脸上带着太多温热的体感,让他怜惜般地叹了口气。
“我很喜欢你,不过我更喜欢的是死后冰冷的你。”
“——如果不直接拿出药水把你解剖的话,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接受?”
第77章 无处可逃(18)
江以霖的眉头不易察觉的跳了跳。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医生平日里为何看上去是如此的禁欲而又冷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是缺乏着属于人应有的喜好。
他喜欢的是冰冷的尸体, 所以他在正常交谈的时候, 也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感觉。
医生的手不断地在江以霖的脖颈处抚摸着。
他手下的事物, 似乎已经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而是一只已经濒临死亡、的快要被生物学家制成标本的野生动物。
哈迪斯医生低低的笑了笑。
“可能,我的这个喜好是不被你理解的……”
男人耸了耸肩膀, 伴随着他说话的时候, 嘴里温热的气息慢慢的吐在了江以霖的耳廓之处。
“没关系, 作为活物的你, 不理解也是应该的……等到你死了之后, 你一定会极力的欢迎着这一切。”
“——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毫无所觉。”
哈迪斯抬起头,对他僵硬地笑了笑,转过身, 轻轻地拨弄着那些器械。
他的手的确是非常的好看,不过似乎是由于终日浸泡在某种液体之中,导致手比起正常人更要苍白和粗糙。
“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想一想要怎么对你……我知道不能心急,心急有的时候反而会让这个过程, 缺乏了合格的期待感。”
哈迪斯自言自语的说道。
过了一会儿, 他转过头, 先将听诊器小心的戴上,又戴上了口罩, 把自己大半的面容遮了下去, 只露出一双深如寒潭的双眸。
哈迪斯医生慢慢的走到了江以霖的身边, 看着江以霖说道,“在为你做最终的死亡手术之前……我要先检查一下你的身体情况,可能要占用些时间。”
江以霖抬起了头。
他这个行为,倒是合了江以霖的意,这样子的话能够让江以霖慢慢的恢复起来,度过麻痹药效的作用期限。
黑发青年,微微弯了弯唇,把自己那被医用橡胶束缚的手抬了抬,说道,“那么……在做这个检查之前,你可以把我的手解开吗,医生?”
哈迪斯医生看着江以霖的手腕,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声音冷硬的说道,“不能,抱歉……我讨厌所有风险。”
江以霖听到医生的答复后,索性闭上了眼睛,躺倒在了病床之上。
黑发青年看上去是不在意的样子,实际是在暗暗蓄力,想要把那手腕上的医用橡胶带挣开。